叶蔓姗审视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走。
若是路瑶开口说别，她还能够理解。毕竟像李建国这么好的出气筒，她都想要拥有一个。可是这李建国同样也出口反对，就让她觉得有些愕然了。尤其是现在这一人一鬼躲闪的眼神儿，要说两个人之间没什么猫腻，那谁能相信？
路瑶此刻的心中，早已经慌乱无比。尤其是叶蔓姗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更让她觉得压力很大。人鬼殊途，她一个鬼差，最能明白其中的差异。哪怕是阴阳渡之中曾经有过好几次人鬼恋的先例。可是这种偏离了正途的情感，终究不会有任何结果。
她越是明白这种离经叛道情感的各种后果，就越是身陷其中，难以割舍。
如今被叶蔓姗逼视着，心中更是涌出了阵阵的无力。
可她并不打算放弃。本就是憧憬美好的年纪，她觉得自己遇到了李建国，便是遇到了人生中最对的那个人。尽管他并不怎么帅气，也没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更是从根本上，还是一个靠她养活的穷鬼。可是她就是喜欢他！
她连他是个鬼都不在乎，还能在乎他什么呢？
“建国，瑶瑶威胁你了？”
“没，没有。”
李建国咽了口唾沫，第一次觉得叶蔓姗的眼神是如此的逼人。他抬起头看了看身侧的路瑶，由衷觉得她实在是漂亮极了。哪怕是现在一脸低头认错的神情，也是美艳动人的。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会孤单的坐着，歪着脑袋看着路瑶安然入睡。那种从心底所滋生的浓浓情意，就像是野火一般烧灼着他冰冷的内心。可现实却从喜欢给他扇巴掌！就算是他还活着，他也是配不上她的。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也不懂得该如何讨人欢心。
他想过很多。甚至是在叶蔓姗逼视的时候，刹那间心中便有万千思绪飘过。活人尚且配不上她，更何况自己如今就是一个死人！
当叶蔓姗说出要将他们分开的时候，那满腔炙热的情感让他刹那间不经思考就说出了一个“别”字。可是，可是再过炙热的情感，也抵不过这冰冷的现实。
此时的李建国，反而渐渐在叶蔓姗的逼视之下镇定了下来。
当一切都想清楚，想明白之后。那么也就知道了自己该如何去做了。在明知道结果的情况下，徒做挣扎，两个人痛苦，还不如自己早做决断，断了这份孽缘。
这一举动，无疑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
他看着叶蔓姗，努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酸楚，克制着那想要和路瑶一生一世在一起的妄念，抬起了自己的手掌。
他说话第一次没有磕巴，那异常沉着冷静的话语一出口，就让人知道是充满深思熟虑的。即便是那语气之中充满了无奈和不甘。可是话说了出来，就让人有一种这就是既定事实的感觉。
“我会回去的。过两天，就走！”
他无力的转过了身子，甚至不敢去看路瑶的脸。这是一种**裸的背叛。哪怕他是为了路瑶才这般做的，也不能抹去他是懦弱胆小的这一事实。
说出来，需要勇气。可这份勇气，只是他决断的勇气，却不代表着他就不卑微，不懦弱。在路瑶看来，或许一路坚定的走下去，才是真正需要勇气的事情。
李建国低垂着自己脑袋，缓缓向着门外走去。他没有去看身旁的路瑶，唯恐自己一眼望了过去，就轻易粉碎了自己下定的决心，失去了自己走下去的勇气。他一辈子就没果决过几次。可是唯独这次，他是真心希望路瑶能够过好。
叶蔓姗愕然的看着好似换了一个人的李建国，不明白为什么他前后差距忽然之间这么大。可是她看到了路瑶渐渐握紧的双拳。
泪水悄然无声滑落了路瑶的脸颊。那渐渐苍白的脸上，两道泪痕此刻变得格外抢眼。
叶蔓姗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路瑶哭了。
这个似是从来都没心没肺的女孩子，其实内心是分外脆弱的。叶蔓姗是知道的。可是她开朗的性格，往往让人很容易便会忽略她内心真正的想法。她喜欢笑得没心没肺，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喜欢各种和叶蔓姗顶撞，各种和她嬉闹。
上次见她哭泣，还是自己受伤过重，险些死去的那一次。除此之外，她便再也没有见到长大后的她哭过了。
叶蔓姗心中一颤，下意识想要上前劝慰，却看到路瑶轻抬自己的纤手，拉扯住了李建国的衣角儿。她眼神一凝，刹那间明白了过来。她知道了李建国为何如此反常，也知道了两人如此默契的主要原因。尽管她之前就联想到了很多，可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个。
这个，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这世间，并不是什么事情，都是所谓的有爱就可以的。
人活着，需要给太多人交代！
“留下来好吗？算我求你！”
路瑶带着哭腔的声音，让李建国的心都要碎了。
“建国，你先出去吧！别走远，就在门口儿待着！”
叶蔓姗看了路瑶一眼，将李建国赶了出去。
门被李建国带上了。在关门声响起的刹那，路瑶整个人好似没了寄托一样，双腿无力，跪坐在了地上，揉起了自己的双眼。
叶蔓姗没有说话，只是埋怨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看着她渐渐哭出声来，而后放声大哭！恋爱这种事情，总不会整个过程都充斥着美好。如何学会抉择，也是很重要的一课。她看着哭泣的路瑶，有心想要说些狠话，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被她的泪水生生堵住，再也张不开口。
她蹲下身子，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为什么，她的初恋，偏偏就要是一个鬼呢？
李建国呆呆立在门外，低垂着头久久没有任何动作。他甚至是不如一个女人！竟然就这么把她一人丢在办公室里，任由她一个人承受着叶蔓姗的责难。可是，可是他又该用什么身份，来和她一起承受呢？她的役鬼吗？还是，她的男人？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死了这件事，有多么的不好。可他现在，忽然间好想活！明明活着的时候是那般的折磨，可是他依然想活着。死了之后，也是能感受到痛楚的。哪怕是那冰冷到极致的内心，也是能够感受到爱意的。他这蜜糖一样的日子，不过才刚刚开始，就又一次迎来了结束了吗？而且，最为可笑的是，这蜜一样的日子，同样又是他自己放弃的。
他不禁自嘲的笑了笑。做人是个失败的人，做鬼，又是个失败的鬼。
既然已经接受了这种结果，可最后又为什么迟疑了呢？
明明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她！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给不了她一个家。给不了她任何的东西，甚至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和她在一起，充其量只能作为一个制冷的空调，连个制热的功能都没有。
他，给不了她婚姻，给不了她结果。只能给她空口的承诺，给她带来别人在背后的指指点点。他甚至能够想到，在别人说起路瑶的时候，阴阳渡的大约都会说：“你看，这就是那个找了鬼当男人的女人。”而她家里的，则会说：“你看，这瑶瑶都这么大了，连个对象都没有。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或是毛病什么的？”
这世间最为可怕的，是人心。最为犀利的武器，是人嘴。
就连他一个不怎么为人处世的人都知道，这世界上的人，全都是活给别人看的。他确实爱她，只是他的爱很卑微，卑微到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她。又怎么会去替她招惹这么多闲言碎语！
他他妈就是一个卑微的人，可是再卑微的人，也总想活出一点儿自己的样子。不求别人怎么说，但求自己问心无愧。
他是迟疑了，那是因为他心中始终惦念的人，不忍放开他的手。
轰轰烈烈，潇潇洒洒。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几个字。可他就是想轰轰烈烈一回！所以他脑袋一热，像个男人一样，一头撞在了门上。
苏离的门，又岂是他想钻就钻的！
这一下子没有穿门而过不说，反而被门上的禁制激发出的雷电，电了一个外焦里嫩，魂体都有些冒烟。
他骂骂咧咧站了起来，一咬牙，又往窗户上一头撞了上去。要说这死心眼儿，还真有死心眼儿的好处。认准了死理，那是一口咬住死活都不松了。可是那门都进不去，这窗户你就能进去了？照例被电了一通之后，他又开始撞墙了。
这宅子不大不小，可也占地不少。等到他把所有能钻的地方试了一个遍，也终究没能进去。气得这憨直的汉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魂体都变得近乎透明了。要不是得了不少的灵力滋养，现在的他早就被电得魂飞魄散了。
他哀怨的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把自己的耳朵贴了上去，听了半天，再一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家伙的房门，看着薄溜儿一层，可隔音效果，咋就这么好呢！进又不去，听又听不见，他现在所能做得，只能等着了。
屋子内的两女，就这么听着李建国想尽各种办法想要钻进来，不由都咧嘴笑了。
路瑶笑得格外开心。那仍旧挂着泪痕的笑容，很是触动人心。
“别傻笑了！我告诉你，这事情我不同意！他确实是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从这拼了命的架势上就能看得出来。可是你也要明白，这个事情即便是我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也过不了你妈的那一关。你要怎么说？给她找了个鬼女婿？”
叶蔓姗没好气瞪了她一眼，不用说，至少短时间内，她是要给她打掩护了。
“好蔓姗，你就帮帮我。咱们姐妹一场，这是我的初恋。”
初恋？初恋任性啊？
叶蔓姗真想撬开路瑶的脑壳儿，看看里面究竟都塞了些什么东西。这一天天的总是各种不正经。
上学的时候不好好学习，搞什么论坛，琢磨什么八卦。上班了，又不好好修炼，任务更是纯粹打酱油。这些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安安稳稳的，活得开心，她能忍就忍。可是现在，她居然找了个鬼男人。
叶蔓姗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这路瑶还能惹出来什么幺蛾子。
“瑶瑶，你要知道……”
“人鬼殊途，我懂！你还记得安娜姐吗？我当时，很是喜欢她。说句实话，直到她死，我才知道，原来徐华，是她的男朋友。这两人之间的情感，已经不能用简简单单的话语能够来形容了。”
“那你也应该知道，他们两人彼此都很痛苦。这种情感，从根本上就是建立在不牢固的基础之上的。更何况人家之前是活人，恋爱关系也是早就确定好的。后续发生了意外，才导致他们两人那样的情形。这和你还有建国，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同的。”
“哪怕痛苦，我也心甘情愿忍受。”
路瑶看着叶蔓姗，拉起了她的手臂。眼眸中充斥着她所不能理解的认真。
她知道，这丫头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听过别人劝。固执到了极点。
“你，我看你根本就是撞了南墙都不知道回头！”
“这辈子，姐从来就没有回过头。”
叶蔓姗看着路瑶，一脸的无语。我这不是在夸你好吗？能不能有点儿自知之明啊！她瞬间烦恼了，不知道该怎么去和路瑶的家里人说这件事。眼见着她都已经结婚了，可路瑶仍旧单着。前两天她母亲还打电话问了，现在看来，感情的事情，人家从来都不需要她去操心。自顾自就给自己选好了。人是不错，可惜却不是个活得。
这事儿，可该怎么给人家交代呢？
她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顿时觉得焦头烂额。
这事情，简直变得比她错综复杂的记忆还要让人纠结。
苏离抱着保温桶，还没走到门前，就看到李建国撅着屁股，趴在房门上，窗户上。所有能被他想到的地方，他已经全都试过好几次了。这隔音，实在是太好了。
“你在这儿干嘛呢？”
李建国听到苏离的声音，瞬间站直了自己的身体。
“报告长官，嘛也不干，就是想进去！”
苏离看了一眼，脸上满是诧异。
“那你，怎么不敲门呢！”
李建国一愣，心中顿时一万头羊驼奔过。光顾着惦记自己的男子气概，还有她们究竟都说了些什么。苏离说得这个方法，这个他竟然，全然没有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