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叶幽兰
听说有一种花叫做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因为这种花经常生长在野外的石缝里、坟头上，所以有人说它是“黄泉路上的花”。
这种花有一种特性，开花的时候叶子便会掉落，叶子出现的时候花便会消失，花和叶永不相见，生生相错。它的花语是：无法到达的幸福，悲哀的回忆，纯洁的爱和死亡之美。
其实我更想将它解释为：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永远守候你。
从你离开我的那一瞬间我就感受到了，你真正喜欢的是她，而不是我。
望着你消失在黑暗中，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不是因为我是个软弱的女孩，而是心真的好痛，真的好痛，所以眼泪为了缓解这种痛苦而轻易地流了下来。
哭了很久很久，你却没有回来，我知道，又剩下我一个人了。
不要啊！我在心里这般说，但旋即又忍不住暗暗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强留别人在你身边呢？别人也有别人的选择啊！为什么你只顾自己呢？
我要坚强！
抹干了眼泪，我向太阳广场的主舞台走去。
“幽兰，你怎么回来了？小飞呢？”他的妈妈和颜悦色地问道。
他还没回来吗？大概是已经流连忘返了吧。我心想。
我答道：“出去买东西了，要晚点回来吧。”我又撒谎了。
然后，我和他的父母待在一起望着舞台上的文艺表演，可我却一点观看的心情也没有，只是在不断想着他的事，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还好他的父母都在观看文艺表演，没有注意到我。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女孩来到我们身前，依稀记得，那时和张静在一起的就是这个小女孩。
“好可爱的小女孩！”陆飞的母亲望着小女孩惊叹道，“你有什么事吗？”因为小女孩一直盯着我，像是有什么话要做。
“陆飞让我来告诉你们，他今晚不会回家了，让你们先回去吧。”小女孩道。
他们去干什么了？想到这一点的我突然心剧痛，险些掉下泪来。
拼命忍住才让自己不哭出声来，不能让别人看出我的异样，这样太没用了，我在心里暗暗想到。
“什么？”他的妈妈大吃一惊，道：“他为什么不回来了？他干什么去了？”
那个小女孩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他让我这么跟你说。”
小女孩说完便走了，留下我们在原地面面相觑。
“幽兰，你知道小飞去哪了吗？怎么能彻夜不回家呢？”他的爸爸这么问道。
我想了片刻，答道：“可能他要去处理某些事情吧，他很厉害的，不用担心吧。”
“怎么能不担心呢？这孩子以前可从来没有过彻夜不回家的情况，今天这是怎么了哦？”他的妈妈望着我道。
我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后来，文艺表演结束了，我被他的父母送回了家。
我为什么又回到以前了，我为什么又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了？
不是已经明白了吗？不是已经知道他爱得是张静而不是你了吗？为什么还要难过呢？
要坚强，我要坚强！
女人只有经历恋爱之苦涩才会出类拔萃！
我一定能战胜这种难过的！
......
国庆节，我都待在家中，而父母他们正在国外游玩。
一个人，好孤单呢。
写作业吧。
才用了一天就把作业写完了，老师留的作业未必也太少了吧，我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将作业本叠放到一边，伸着懒腰准备起身。
楼下传来刘妈的叫喊声：“小姐，下来吃晚饭了啊！现在都九点了，中午没吃饭，现在又这么晚了……”
“来了！”我道。
身体仿佛没有了气力，穿上大白兔拖鞋勉强走下楼去，等待我的是丰盛的饭菜。
刘妈忧心忡忡望着我，我微笑着示意刘妈我没事。
嚼着白米饭，夹上我最喜欢吃的生鱼片，一切都很自然，除了眼泪总会莫名奇妙地掉进饭里以外。
我这是怎么了？不是已经放下了吗？不是要坚强吗？
为什么还要掉泪呢？
眼泪真的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让别人看到你的软弱而已。
我讨厌流泪。
讨厌这一切。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吃过饭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得仰望窗外的星空发呆。
星星虽美，却永远只能在夜空闪烁。
他们在干什么呢？
一宿不曾安睡。
接下来的几天，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呆在家里。
没关系，只要撑过这段时间，一切就会过去的。
时间会治愈所有伤痛，心灵会自动愈合的。
嗯。
我天真地这般想到。
之所以说天真，是因为在国庆节过后，我又看到了他。
我来到教室的时候，他还没有到，望着他空荡荡的座位，心中莫名一酸。
明明早已经愈合、早已经放下来的痛楚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袭来？
不是已经相安无事了吗？
我一直盯着门口，像是在等待他的出现，我这是怎么了？
他已经成为张静的男朋友啊！
不是你的！
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呢？
为什么你还要坚持呢？
就这么盯了很久很久，他终于打开门出现在我眼前。
他还是那般清秀，眉眼还是那般...为什么你那般开心呢？是因为和她在一起的缘故吗？为什么...为什么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笑容呢！！？
我就这么没用吗？
你转过头来望向我，我却忍不住低下头，这一次，再也不能让你看到我的软弱了！
我坐在座位上，一直不敢看你，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其实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
今天早上我又为你做了便当，这次你会吃吗？
下课铃响，我怀着紧张的心情将便当盒递给你。
你选择了接受。
太好了，我的心情瞬间开朗起来，望着你吃东西的样子，真的让我很开心，很满足。
然后你便离开了，去哪儿了呢？一下午都不曾回教室。
开完班会，我收拾书包准备回家，你先我一步离开，去哪儿了呢？
行走在校园的路上，我低头想着你的事，快到校门口了，发现了你的身影。
你正靠在校门口的石柱上，看起来像是正在等人的模样，是在等我吗？
我心怀忐忑地靠近，该怎么说好呢——“你好，中午的饭好吃吗？”不行不行，这么说太功利了，这好像是在说你吃了我的饭就要送我回家一样；“今天的天气真好啊！”我才不要说这种白痴一样的话呢；“我们一起回家吧！”不要不要，这样太直接了，还是含蓄一点比较好，于是我试探性问道：“你好啊，在等人吗？”
你点点头。
这时我才蓦然想起，你除了我以外，还会等别人，另一个人，另一个女孩。
心徒然冷静下来，忍不住问道：“是张静吗？”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下午不待在教室，自然是和张静在一起！你放学后不走，自然是和张静一起回家！
只是只是...之前和你在一起的明明是我啊！和你一起回家的明明是我......明明是我...为什么...为什么！？
求求你，说不是好吗？
“嗯。”你轻嗯了声。
我感觉我掉入了深海中，感觉自己随时要窒息而亡，慌忙说道：“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急冲冲地逃走。
惶惶如丧家之犬，懵懂似漏网之鱼。
眼泪如线珠一般不断落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回到的家中。
眼眶通红的我被父母质问，我却什么也没说，有些事情让我一个人承受就好，我一个人就够了......
又蒙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了......
......
10月份下旬，学校的运动会要开幕了，而你和她在文化系的操场上训练，看到你们亲热的样子，我真的很难过，你知道吗？
我也要去训练，我要打败她，让你看看我比她好。
抱歉，我真的已经努力了，可无论我如何努力，总是放不下你。
抱歉，我就是一个这么自私的女孩。
原谅我。
拼命的训练，拼命得想要超过她，瘫倒在塑胶地上喘着粗气的我应该能够做到吧！
我比她优秀，对吧？
我一定会打败她的，对吧！？
我会努力！
......
校运会开幕了，你的运动能力很好，做什么都是第一呢，我也要努力才行。
在女子100米比赛中，我打败了张静，你看到了吧，我比她更厉害对吧？
你望向我，我却害怕地偏过头去，真是没用啊我！
笨蛋笨蛋！
接下来的两天里，在很多项目中我都打败了张静，我很强，对吧？
可你好像一直在她身边。
没关系，明天你就会大吃一惊了，我会参加一个你绝对意想不到的项目，然后紧紧跟在你身边，晚上躺在床上的我开心地想。
校运会的最后一天，我参加了三千米长跑，你很吃惊吧，居然会有女生去参加这个项目。
我很努力地跟在你身后，但三千米对我来说好像太长了些，在后半段我再也跟不上你的脚步了。
我紧咬着牙跟在你身后，而你却在逐渐离我远去，终于，我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好累，好难受。
但你扶起了我的身体，像往昔一般呵护备至，我感觉自己要快乐地飞上天。
不过不行！你没有时间再来管我了，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你就得不到冠军了。
我挣扎着让你放开我，但你却不容我拒绝，扶着我向赛道外走去。不，不能去赛道外，那样就相当于弃权了啊！我拼命将身体往回扯，最终你还是扶着我向终点走去，但已经太迟了啊，尽管我不断劝告，但你还是不断扶着我向前走，于是我们以最后两名的成绩到达了终点。
尽管主席台上在赞扬我们的精神，但却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失去了冠军，我很难过但心里却因为你的举动而不胜欣喜。
我果然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女孩。
抱歉。
我一定要补偿你，就在4*200的接力赛上。
抓紧时间休息好后，我又站在起跑线上，脚还有些痛，身体还有些发抖，没关系，我还能继续战斗，我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
幸好，经过这么多天的努力，我的速度还是很快的，追上了两个人，还赶在张静身后将接力棒交给了他，而他也因此得到了冠军，太好了。
眼前一黑，我又再次倒在地上。
终究还是太痛了吗？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了吧！
我抬头望向他，他正向我走来，眼神里带着莫名的痛惜。
我紧紧盯着他，他将我抱起，向远方走去。
“放开我......”我想要挣扎全身却没有力气，躺在他怀里的我闻着他的气息，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你究竟要...戏弄我...到什么时候？”我问了出来，而你什么也没有回答。
你带我来到医务室，扶我上床休息，喂我喝水，拿毛巾擦拭我满是汗渍的脸，很温柔，被你这般温柔对待的我变得很软弱，软弱到又要流下眼泪。
还好正在用红花油擦拭我的脚踝的你并没有看到。
你究竟...想要我变成什么样子？我恨你，我恨你！
你又要送我回家！又不允许我拒绝！
我明明不想要再靠近你，明明那么想要忘记你，明明那么害怕受伤的我，为什么明明嘴上说着不愿意，心里却那么开心！！？
我是不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女人？总是被你的花言巧语所惑，你究竟对我使了什么魔法！
我真的是全天下最笨的笨蛋！
我是个大傻瓜！
我恨你，更恨这样的自己。
你扶着我向我家走去，我已经快要崩塌了，那坚强的躯壳快要消散了，就像河里的水蚌，一旦坚硬的外壳被打开，留下的就只有柔软的、会被别人食用的软体。
你，不要再靠近我了。
我，不会再让你伤害我了。
明明是这样才对，明明应该是这样才对，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手却突然拉住你的袖口？为什么我会突然开始哭泣？为什么我会扑倒你怀里倾诉我的痛苦、倾诉你的残忍！！？
我一定是疯了。
我根本已经无可救药。
最后的最后，你也没有拥抱我，可我却已经彻底疯狂。
......
休息了两天后，我的腿伤逐渐好了，在星期一的早晨，我做了你最喜欢的饭菜，放在便当盒里。我决定了，我绝不会放弃你，我要尽我最大的努力，即使不能让你回心转意，我也会一直等候你。
你若回头，我在原地。
若真如曼珠沙华一般，花与叶生生世世永不相见，我也心甘情愿，因为我已经疯了。
我将便当盒递给你，这一次你连便当盒都没有接。
我愣住了，但我不会放弃，紧紧地跟在你身后的我想知道你到底在干嘛。
不上课了就不上课了，有什么关系，不是好孩子就不是好孩子，有什么关系，让父母担心就让父母担心，有什么关系，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去了食堂吃午饭，为什么，我的饭菜不好吃吗？
心开始痛了，没关系，只要远远地望着你，我就已经心满意足。
你吃完午饭后前往图书馆，是去看书吗？你总是这么爱学习。
你一路来到图书馆五楼，走进文学书籍借阅室，是去看什么书呢。
我也跟了进去，找遍了整个借阅室，却见不到你的身影，我顿时慌了，你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你会突然消失？借阅室就只有这么一扇门啊！
你是待在哪个角落里吗？
我开始在借阅室的各个角落找寻你的身影，然后听见了你的声音，从书架内传来。
你和张静的所有对话我都听见了，原来，你每个消失的下午，都在这里。
最后，你们说要去爬狮口山，原来，太阳广场的那天晚上，你们去爬了狮口山。
现在，你们又要再次出发了。
你们是疯了吗？外面下着雨，还在上课期间，班会还没开，这么远的路，天又这么黑，你们要去爬狮口山！！？
你们疯了，远远跟在你们身后的我也疯了。
从白天到黑夜，腿已经走到麻木，很想找个地方休息。你们不累吗？为什么还能走得那么快？我只能不断咬牙坚持，才能跟上你们的脚步。
你们真的很奇怪。
来到狮口山的苍穹顶，这个地方我以前来过的，是看日出的地方，可是现在星光漫天，距离日出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你们走了那么远的路来到这里，究竟想来做什么！？
我躲在一块大石头后偷听你们说话。
我好像一只人人喊打的老鼠。
没关系，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不在乎。
“所以其实人生真的很简单，一开始自然是要为了梦想而前行，然后在不断地前行中认识到世界的本质和现实的无奈，最终归于平凡，就像那句话所说的，岁月你别催，该来的我不推，岁月你别催，走远的我不追。其实只要心态平和，闲看天外云卷云舒，从容面对人生的一切际遇变化，归于平淡，不就可以了吗？”
“是不是太短了...这一切是不是太短了......”
“怎么会短呢？我们一起爬狮口山，一起走白线，一起备战校际运动会，一起打乒乓球，一起讨论玛雅文化，一起讨论亚特兰蒂斯，一起讨论时间理论，一起讨论玄学，一起畅谈理想，一起规划未来，一起......那么多一起，怎么会短的？每个人都会死去，但不是每个人都曾活过，我已经活过了，就算是死我现在也不怕了。”
“不要...不要...再说了......”
“所以，再见了。”
“不要走......”
“不要走！！！”
“求求你不要走......”
我再也控制不了我自己，此时此刻再不出去恐怕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尽管我知道你不愿离开她，尽管我知道你一直爱着是她，但我终究还是冲了出去。
“陆飞！”我紧紧抱住你的身体，泪如泉涌，“对不起...对不起......”
抱歉，我就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女孩。
我真的是一个坏女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