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辰离开咸阳宫的时候，陷入回忆中的卫玄还是一个人站在雪地之中。
望着卫玄萧索的背影，华辰眉头微皱，仿佛他看到的不是一个老者，而是一个故事，说得俗气一点，就叫做“凄美的爱情故事”。
雪落无声，人踩在雪地上却是做不到无声的，就连华辰也不能。
听到脚步声的卫玄抬头看着华辰，声音嘶哑地说道：“华辰公子，可否赏脸与老夫小酌一杯，”
华辰毫不犹豫地伸手说道：“老先生请。”倒不是他多么好说话，只是对于这个老者，他是抱着十二分兴趣的。
古藤斋，咸阳城中一家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小酒馆。
两个方才还在咸阳宫前上演‘世纪之战’的绝世高手，此刻正坐在古藤斋里一张缺了一角的木桌前人手一碗酒，看看满桌子杂乱摆放的残羹，再加上那一老一少的坐姿，颇有些地痞无赖的即视感。
喝了一口烈酒兼劣酒之后，卫玄抿着嘴说道：“你什么时候成为她的弟子的？”
回想了一下有一天晚上越女蜷缩在自己怀里讲述着她小时候经历的场景，华辰缓缓说道：“十四年了。”
“十四年，哈哈~”又灌了一大口酒之后，卫玄老脸之上泛起了丝丝红色，与微白的鬓角交相辉映。放下酒碗，卫玄将脑袋埋于双臂之间声音嘶哑地问道：“在你的印象之中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着已经喝了七八碗酒的卫玄，华辰缓缓说道：“老先生虽然知道越女剑法，但这并不能代表您就和先师很熟，您这样一直在问先师的事情，有些不太好吧？”
“不熟？”趴在桌子上的卫玄猛地坐了起来，一双眼中满是血丝，像是耍酒疯一般高声喊道：“你说我和霓裳不熟？这世界上有谁比我更熟悉她？”
吼过两句后的卫玄像是电量耗完的机器人一般，噗通一声又跌坐回长凳之上。
卫玄的失态引来了小酒馆中人们的围观，好在酒馆之中人数不多，再加上人们对于“大秦第一剑士”的认知大多是只知其名，未见其人。
眼前卫玄的样子令华辰大跌眼镜（如果有眼镜的话），匆匆付账之后便是架着卫玄离开了古藤斋。
出门后被冷风一吹，华辰就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这老头家住哪？貌似自己并不知道吧？
本着“就近原则”，一脸黑线的华辰架着不算重的卫玄在酒馆一众人的注视下又走了进来。
径直走到“收银台”，华辰有些无奈地问道：“你们这里有客房吗？”
“有有有，二位请随我来”，说话的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小男孩，不知是不是店老板的儿子，总之看样子是被方才卫玄那气势颇足的一吼给吓得不轻。
跟着小男孩的脚步，华辰总算是躲过了被食客围观的尴尬，只是对小男孩所说的“客房”，他又实在有些无力吐槽。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华辰看着那间只剩下半边木门的柴房说道：“小兄弟，这就是你说的客房吗？”
小男孩一脸天真，两脸无邪地说道：“是啊，前段时间天气很冷的时候，爹爹就安排那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叔叔住在这里，要我过来送饭的时候还告诉我说叔叔是客人，客人住的地方不就是客房吗？”
华辰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受到了‘乞丐’一般的待遇，不过他还能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店老板说什么呢？
一手架着卫玄，华辰伸出另一只手摸摸小男孩的脑袋说道：“那就谢谢你了，去忙吧。”
“嗯。”
等小男孩儿走后，华辰便将卫玄架进了小男孩家的柴房之中。别说，里边还挺干净的，不知是不是店老板为之前那个“客人”收拾的。
卫玄还是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华辰听不清他嘴里嘟囔的是什么东西，也懒得去认真听。当然，有一点华辰不用认真听也能听出来，那就是出现无数次的“霓裳”两个字。
从正午带到傍晚，细雪已经下下停停了好几次，华辰对此却知之不深，毕竟一整天都是昏暗的，基本上没有正午与傍晚的区别。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华辰下颚拄着手心，坐在柴火之上。
经过了一个无聊的下午，华辰发现这个身手高超同时又可能是自己师祖的又一个“绯闻男友”的老头儿睡着了还是蛮帅的，起码从残存的轮廓上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绝对是一个小帅哥一枚。
“咳咳~”
见识过耍酒疯的剑圣之后，华辰实在是说不出“老先生，你感觉怎么样了？”这种话，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醒酒了？”
“咳~”从草堆中做起来的卫玄轻咳几声说道：“醒了。”
见卫玄脸上浮现的那一丝尴尬，华辰没憋住笑了起来，笑道：“单论剑术上的差距，我得称你一声剑圣，可要说酒量上的差别，你就得叫我一声酒仙了。”
咯吱~半边木门被推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略微发福的男人走进来说道：“两位抱歉了，我是古藤斋的老板，小儿不懂事，让两位呆在这柴房之中。小店其实是单纯的酒馆，不提供住宿的。
这样吧，两位若不嫌弃，就先到我家中避避风寒吧。”
“不必了”，华辰客气地说道：“我这位朋友喝多了，所以才找个地方让他先睡一会儿。现在酒醒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见华辰和卫玄衣衫华贵，老板也知道这两位不需要自己提供住宿，于是就侧开身让华辰和卫玄离开。
一路将卫玄和华辰送到了酒馆门口，老板说了一句“两位慢走”之后就打算转身回店。
“老板大哥”，华辰叫住老板说道：“我们还没结账。”
“哦。”老板一时也忘了儿子告诉过他这两人饭钱已经结算了，见华辰伸手入怀，他也是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接。
将钱放到老板手中之后，华辰对着卫玄扬扬头说道：“老先生，我们走吧。”
“等等，您二位的饭远不需这些钱”老板望着手中的钱苦笑道：“别说是一顿饭，就是小店一个月的收入也不足这些啊。”
“老板大哥，饭钱我已经结了，这是住宿费。”
说罢，不再理会老板惊讶的目光，华辰直接转身离去。
见卫玄正用有些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华辰摸摸鼻子想到：剑圣级别的卧室，半天三银的价格不算贵吧？
从醉酒中清醒过来的卫玄心中的阴霾惆怅已是消去了大半，甚至有了放下的觉悟。
玩味地笑了笑，卫玄随意地说道：“没想到你小子出手竟这么大方。”
“老先生，我那是给你开的房，你好意思这么说我？”
“你叫我什么？”
“老先生啊。”
“以后叫师伯吧。”
华辰半开玩笑似的说道：“老先生，我一国之公子被你叫成是‘小子’，这我就不说什么了。现在还要我叫你师伯，过分了吧？”
“你是霓裳的弟子，说起来也是我的半个弟子，我叫你一声‘小子’有错吗？”
“你到底是谁啊？难道真的是师伯？”看卫玄那笃定的样子，华辰竟有些相信了，不过转念一想：越女一脉相传，之前好像从未改变过吧？
华辰一句话好像戳中了卫玄的痛处一般，只不过这次他却是很快平复了过来，轻声说道：“我是你师父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华辰听完竟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有多好？”
“很好，好到我可以为她去死；好到她爱的是别的男人，可我的心里依旧只有她；好到二十年了，我万分思念却从未去找过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