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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殷临浠

翌日清晨,天空尚且泛出一层鱼肚微白。

我难得起了个大早,正陪着殷临浠由庭院往外走去,“听说这次江北的白灾闹的很是厉害?”

“嗯。”殷临浠稍应了声。

我抬头瞧向他,只见那张脸上带着少有的严峻,这使我心下当即想到了此时江北的灾情怕是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但为了不让他感觉心烦,也没再问下去,只是略的扫了眼因多日大雪而变得积雪皑皑的院子。

此刻满目的萧条,与迎面扑来的寒意使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蠢货,”头顶响起殷临浠低沉有力的嗓音,接着我的肩上便被人盖上了一件白色狐裘披风,“你能不能别总这么大意?虽说已是孟春了,可这还是天寒地冻的,你也不知道多穿一些,还有你们这群下人,是怎么伺候主子的?太子妃胡闹,你们也不知道劝着点,要你们何用?”

殷临浠如玉温润的面容上浮起一丝愠色,惹得我身后这一众侍女纷纷战战兢兢的将头低了下去。

而我实在受不了他这碎碎念,干脆便走到了他的身后,抬手放在他的腰间,推搡着他往前走去,“行了,我知道了知道了!回房我就多穿点!”

说罢,殷临浠一边被我推着往前走,一边回过头又朝侍女们叮咛了一句,“我不在府上的日子,好生照顾太子妃。”

侍女们噤若寒蝉,片刻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才朝殷临浠福身答,“是。”

殷临浠仍旧一脸不放心的模样,我瞧着倒是觉得十分稀奇,怎么我以前都没有发现原来这货是这么磨叽的性格呢?

“噢,还有啊...”殷临浠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戛然而止,然后轻松脱离了我手掌的推力,兀自转了个身面对我。

我则被他絮叨的有些不耐烦了,干脆沉着脸道,“还有什么你倒是一并说完啊!”

殷临浠别有意味的扯起一抹笑,然后很是突兀的俯下身子。

我的耳边便猝然响起一道威胁性十足的声音,“我不在府里的日子,不许见小皇叔!”

呃...这算是威胁吧!敢情这货是把殷勉当成了敌人了?

我的眼眸骨碌碌的转了几圈表示汗颜,但面上并不露出丝毫来,而是干笑了两声如捣蒜一般点头,“既然你说不准见,那自然是不见的。”

殷临浠扬起一抹满意的笑。

这时,却恰逢门房行色匆匆的进来了。

撞见我与殷临浠,瞬间像是见到了救世主一般,连忙跪下了地,“启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莫姑娘来了。”

莫黛儿?

“她怎么来了?”我微微挑眉,望向殷临浠。

好家伙,这边这厮才刚刚说了不准我见殷勉,那边自己的孽债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殷临浠面上飞快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干脆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好吧,那既然如此...

我扯了扯嘴角,朝门房挥手道,“告诉她,就说太子和太子妃还未起呢,让她回去吧!”

“可是...”门房略有顾虑道,“莫姑娘知晓了殿下就要出发江北,愣是守在殿下的马车旁边,说今日不见到太子殿下绝不离开。”

“什么?”我一甩衣袖,回眸狠狠瞪了眼故作无辜状的殷临浠,立马拉起了他的大手往府门口疾步走去。

半途,又觉得就这么出去的话实在是有点突兀,像是特意出去见她似的。

若是如此,倒不如做些什么。

这样一想,我牵住殷临浠那双纤瘦修长的漂亮手指变了变,在他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扬起几许温柔的笑意时,倏然将手指交叉与他的指间,改为了十指相扣。

然后,大剌剌的跨出了府门。

而连日来的风雪使太子府的门前早就堆满了厚厚的积雪,门房此时拿着扫帚正有一下没一下的胡乱抡着,而他的身边刚好停着殷临浠的马车。

马车的前面,又有一身着红色披风的女子背对着我们,在白皑皑的雪地里一席艳红显得十分抢眼。

只不过,我在意的倒不是那人,而是那件披风,上面鲜活的金线梅花让我不由觉得有点眼熟。

再细想了片刻...

等等,这不是我那日参加新年晚宴时的同款披风吗?难道殷临浠除了送给我,也送给了莫黛儿?

思绪至此,我抬头瞪了眼殷临浠,他却十分无辜的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边,莫黛也许是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便兴冲冲的转了身。

视线笔直落在了殷临浠身上,竟是丝毫没有看见旁边的我一般。

“临浠哥哥。”莫黛儿故作嗲气的呼了殷临浠一声,然后冲他娇笑,娉娉婷婷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刚想说话,我就连忙将殷临浠拉到了身后,又对着莫黛儿讪笑道,“莫姑娘,今儿是怎么了?我听着你这声音够怪的呀,是伤风了吗?”

莫黛儿的脸色骤然一沉,我立马接着道,“哎哟,这伤风就可大可小了,依我看啊...莫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否则小病成疾,可别落下了什么病根子。”

说罢,我学着她的样子“娇滴滴”笑了两声,然后故意伸手抓住了有些下滑的白狐裘披风。

莫黛儿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但碍于殷临浠也不好发作,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扬起一抹柔笑朝我福身道,“多谢太子妃关心。”

我随意的勾了勾唇角,接着瞥了眼身后一脸看好戏模样的殷临浠,“莫姑娘,今日来找太子殿下是有何要事吗?”

“那是自然。”莫黛儿瞧着我,一张精心粉饰过的脸上很是刻意的笑着,然后越过我径直朝我身后的殷临浠走去。

“临浠哥哥,我穿这一身好看吗?”说着话,莫黛儿自顾自的原地转了几圈,待停下来后满脸期待的望着殷临浠。

至于那厮呢,在我身后先是托腮皱了会儿眉,片刻不假思索道,“我觉得吧,这件衣服太子妃穿起来更好看。”

呃...虽说这话现在听起来很有拍马屁的嫌疑。

不过,却成功使得原本自信满满的莫黛儿脸色一僵,随即黯然愣在了原地。

半晌,才听殷临浠浅浅叹了口气道,“莫姑娘,我承认前些日子是我不对,我和太子妃之间的事情万般不该牵扯到你身上,现在你要如何怪我,我都绝无任何怨言,只不过有一点我希望你清楚,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朋友,我们也只能是朋友,多余的请恕我给不了你。”

“可是...” 莫黛儿急急出声,看向殷临浠的眸瞳里终于流露出了哀伤,“可是我对你的心意一直未曾改变过,从你在关外把我救回来那一刻起...三年,整整三年我的心都在你身上,如今你和我说什么...我们只能是朋友?”

莫黛儿讥讽一笑,连退了两步,然后快步到我身边抓住了我的手腕,力气之大竟使我的腕上迅速充血,“就是因为她吗?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吗?”

莫黛儿疯狂狰狞着脸蛋,两手抓上我的双肩,涂满丹蔻的指甲趁机掐住了我的皮肉,若不是因为冬季的衣物很厚,我此时怕是早已被她掐的皮开肉绽了。

“够了!”

正当我痛的龇牙咧嘴时,耳边骤然响起一道低吼,接着我的肩上一松。

竟是殷临浠将她推倒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殷临浠担忧的望着我。

而我揉了揉被掐的生疼的双肩,摇摇头,再望向地上颤抖不止的莫黛儿时,有些于心不忍。

我承认,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气她来着,但也仅仅只是想把她气走而已,我从未想过要伤害她。

可就在我准备上前扶她一把的时候,殷临浠却拉住我轻轻的摇了摇头。

又冲莫黛儿露出了满是歉意的神情,“抱歉!”

“抱歉?”莫黛儿此时满是悲伤的脸上扬起一抹若喜若悲的笑,与她神态互相矛盾之余,令原本清秀可人的脸庞看起来十分古怪。

片刻,她从地上坐起身,任凭一身艳红的披风染满了污渍也不管,只是目光颤抖的看着殷临浠,双眼中噙满了泪水,“你可知道,那日新年晚宴我看着你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时,我的心里有多恨...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是她?后来,我托义父...”

莫黛儿说着话,突然顿了顿,脸上那抹古怪的笑意随之扩散的更大了,“哦,你还不知道吧,我认了独孤岙为义父了,我托他千方百计的寻到了你为她制作这件披风的裁缝匠,又以重金求他为我也做了件一模一样的,本以为你能就此多看我一眼,而你却和我说什么?我们只能是朋友?呵...”

“你冷静点!”

“你要我如何冷静?”莫黛儿脸上的恨意再也没有任何掩饰的在她眸子肆意流转着。

良久她才仰天苦笑,十分颓然道,“三年啊...你漠视了我三年,我便爱了你三年啊!”

我抬头望向殷临浠,只见此时他的表情也很是凝重,却没再开口说一句。

或许在他看来,沉默才是现在对莫黛儿最好的良药吧。

直到长街处的尽头铁蹄声踏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循声转眸望去...

见到的是一群身着黑色甲胄的人,正骑在高头大马上飞快的由远及近。

不消片刻,随着一道长长的“吁”落下,马儿被缰绳勒的仰天嘶鸣了一声,马背上的人才翻身下马朝殷临浠揖手道,“太子殿下,臣等奉皇上谕旨与殿下一同前往江北。”

殷临浠略朝那人点头,担忧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我自然明白他是在担心自己走后,莫黛儿会对我不利。

为了让他安心,我笑着摇摇头,眼神瞄了一眼此时太子府门口一众候着的侍女小厮,示意他不用担心,殷临浠神色才略轻松了些。

这时,他身后的人微咳了声,再次揖手道,“太子殿下,此去路途遥远,还请殿下尽快启程!”

殷临浠点点头,正准备上马车,又回头嘱咐了我一句,“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我不由的心头一暖,然后重重的点头冲他一笑,殷临浠这才跨上了马车。

接着,在车夫挥舞着赶马鞭清脆的声音落于马背时,马蹄急踏马儿从鼻中打出一个响啼以后,才听见车轮压过积雪发出“吱呀吱呀”的微响。

马车随之一点点变快,穿梭过街巷以后,终于...逐渐消失在了视线里。

我收回目光,转身看着仍旧是一脸悲伤的莫黛儿,出声问道,“你还好吧?”

“不用你假惺惺!”莫黛儿如看仇人一般盯着我。

惹得我有些哭笑不得,心想既然她不领情,那我也就别自讨没趣了。

可是,当我越过莫黛儿,往府里走去时,她却冷冷的在我身后开了嗓,“我是不会放弃的,你已经是他的正妃了,凭什么还想独占他?”

我回眸,甚至能从莫黛儿此刻的神情里看到一丝卑微,“什么名分地位?我都不要,我要的...只是一个他而已!”

“可他并不爱你。”我平静的实话实说。

却戳中了莫黛儿的痛处,她瞪着猩红的双眸,怒道,“都是因为你!”

“但你爱他的这三年并没有我!”我凉凉的说了句,莫黛儿这才如梦初醒般颓然跌坐在雪地上,脸色青灰的样子,狼狈到了极点。

良久,我叹了口气,转身朝太子府里走去,终究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只是心里暗暗感叹着,人在这世间走一趟,因果太多了,感情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当人怅惘在这感情的因中时,若是无法得果亦无法挣脱,那么痛苦不过是咎由自取的而已,可偏偏便有人甘之如饴,甚至...如痴如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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