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树林里突然亮出的光点令我不寒而栗，但出于对屈美婵的关心我努力地压制着我的恐惧，我壮了壮胆小声地对着前方喊：“什么人？”
只听得前方树林子里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黑暗中的光点迅速消失，紧接着变成了一片死寂。我能看见汪海用目光埋怨我打草惊蛇，但是如果不惊这一下如何知道对方是敌是友呢？就算是敌，我这一问，说不定也能将其吓唬一下。
停顿了大概两分钟，确定没有危险后，我们向前潜行，很快就到了山洞的洞口。这是一处人工开凿的防空洞，洞口被一块巨石给挡得严严实实。因为不确定刚才的亮光是否是有敌人靠近，在靠近洞口之前我和汪海背靠背围着巨石环绕了一圈，在确认上下左右都安全后才轻轻地敲击巨石。
“屈小姐，屈小姐！”
然而连敲带喊数声后，防空洞里并没有发出动静。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心想会不会出事了，洞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正在这个时候，黑暗中一双大手突然搭到我的肩膀上，刹那间我只觉得七魂八窍都已经离开了我的身体，因为在我正好对着汪海的背！刚才绕了这一圈并没有发现有其他人存在，那搭在我肩头的手又是怎 么回事？我条件反射的将手枪向身后举，然而肩头上的手掌逐渐用劲儿，并从我的肩骨向下滑，两根手指深深地插入到我的锁骨之中，一股巨疼使我大喊一声浑身发麻，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手枪便从我的手中滑落。惨叫和手枪落地的动静惊动了汪海，他警觉地转身望向我，然而当他的脸在看到我的一刻，他张大了嘴，脸色“唰”的一声变得苍白和恐惧，好在他还算没有彻底的失去理智，在第一时间用颤抖的双手握住枪对准了我的身后，这才让我稍微觉得安全了一点。是谁，能让一个堂堂的受过美国特工训练的高级谍报人员感到吃惊？
这时从我身后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你觉得我是鬼吗？”
声音听起来很耳熟，伴着这个声音按在我肩头的手已经松开，我忍着疼，慢慢地转过身，当我和对方脸对脸时，我差点没当场晕死过去。
“黄。黄冬！屈长鸣！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是啊，我怎么在这儿？”他反而问我。
汪海把双枪对准了他的脑门：“别再装神弄鬼了，黄冬，百货大楼死的是谁，你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哈哈哈，还是你小子有胆量。走吧，我们进去说话。”黄冬把我向汪海一推，接着用手在巨石底部摸了两下，就听得“嘎吱嘎吱”连续的机械传动声响起，堵在防空洞口的巨石慢慢移开了，从里向外透出一丝蜡烛的光亮。
光影渐渐清晰，洞里的陈设一一呈现在我眼前，然而在我的心里却有一些失落，因为屈美婵并没有按约定在洞里出现。我先向父亲的灵位点上了三支香，并对其他灵位深施一礼，然后转身问黄冬：“黄冬，我们亲眼看到你死在百货大楼，这是怎么回事？”
黄冬诡秘地笑了笑，然后对我说道：“黄冬确实死了，屈长鸣还活着。哈哈。董少爷，你这么聪明的人不该看不出来吧。”他在说话的时候将头上的帽子和茶色眼镜放到桌面，接着又把络腮胡一片片取了下来，露出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的脸。我顿时恍然大悟，然而脊梁骨又开始嗖嗖地冒凉气。原来黄冬和屈长鸣本就是两人，和我们在一起的一直就是屈长鸣，他的身高和长相与黄冬较为相近，于是他假扮成了黄冬的模样，不仅能方便和敌人交涉获得情报，还可以尽量隐藏身份保存实力。也许真正的黄冬早就被他所控制，而他又借着百货大楼的事件彻底地将黄冬消灭，来个死无对证，让敌人搞不清真相。然而在这一系列事件中谁是真黄冬谁又是屈长鸣假扮的呢？
“好一个金蝉脱壳，借壳杀人。但是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假扮成黄冬去欺骗百乐门的克丽丝呢？”汪海问得很直接，如果说其他的事情好解释，但这的确是最令人疑惑的一点。
“让我来解释吧。”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堵住洞口的巨石外传来，这个声音如同一支强心针顿时让我的精神倍增，先前因恐惧带来的压抑也被一扫而尽。在这整整一天，我一直惴惴不安，心里一直在盘算着今夜见面该说什么该问什么，如今当巨石缓缓移开，那个身影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黄冬是黄万全的本家堂弟，同样是军统督导团的人。他是一个职业杀手，参加过远征缅甸和印尼的战争。黄万全在1942年3月底被抓后，黄冬实际上成为了督导团的掌权人物。为了搭救黄万全，他处心积虑疏通关系贿赂当局，为了掩盖黄万全去过河南找韦孝儒一事，他去了百乐门，私下里威胁过阿香、玲玉和紫琪。在1942年4月，黄万全被人劫走，音讯全无。为了查明黄万全的行踪，长鸣哥一直蹲守在督导团附近，可是黄冬却没有出现。一直到1942年5月就是在克丽丝生日那天，黄冬出现了，他独自去了百乐门寻欢，并送给克丽丝一个带红宝石的金镯子，此后一连数日，他都会去找克丽丝。这件事被跟踪他的长鸣哥发现，为了弄清楚黄万全的藏身之地，长鸣哥扮成了黄冬接近克丽丝。”
汪海问：“以屈长鸣的身手，收拾一个黄冬不叫事儿吧，为什么不直接抓他，而舍近求远从一个相好的姘头入手呢？”
屈长鸣发出一阵冷笑：“哼！还说是侦探，这都不懂。黄冬只是个小角色，不说他是否知道黄万全的行踪，他一旦出事，那岂不是打草惊蛇，要再找对方就更难了。要套一个色鬼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美色让她开口。”
屈美婵点点头继续说：“的确如此，其实那段时间找克丽丝的一直是两个人，一个黄冬一个长鸣哥，他们几乎是交替着找克丽丝相会。长鸣哥不断引导她套黄冬的话希望得到关于黄万全的线索，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月，在黄冬再次消失后，我主动去找过克丽丝，希望能问出黄冬到什么地方去了。还真的问出了结果，原来黄冬在临行的时候告诉过克丽丝，他要去趟武汉。于是，我们就追去了武汉。不过从1942年6月开始，我们在武汉并没有发现黄万全，黄冬倒是见过几次，原来他是到日伪政府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当时我们就想除了他，但是两次刺杀都失败了，日本人对黄冬的保护相当严密。后来我们的行踪暴露，为了影藏实力，我们在1943年5月回到了重庆。”
屈长鸣在一旁补充：“回到重庆后，我又去找克丽丝，但这次我动了情，后来我对她说了实话，黄冬只不过是一个花钱猎艳的家伙，不值得她真心对他。而我虽然是带着目的，但是并不想再欺骗她，我把我们家里的事告诉了她，希望黄冬再来找她的时候能告诉我。从那以后我没有再去找过她，倒是那年秋天美婵去过一次。”
这时我的脑子总算清醒了过来，我快速地将一系列事情联系到一起，一个大大的疑问出现在我脑中，于是我脱口问道：“嗯，这倒和百乐门的鸨子王姐交待的能对上。如果我没推测错，4月25日找克丽丝的是你吧？那4月26日将三个女孩带走的又是谁？为什么要把这三个女孩带走，又出于什么目的要把她们一一杀害？这难道也是你们整体计划的一部分？4月30日杀害克丽丝的是黄冬吗？夜里你留下线索的时候受的伤难道就是在和黄冬搏斗时留下的吗？”
屈长鸣听到我的问题，两眼放光，他回头望着桌上的灵牌长出了一口气，“你总算是清醒过来了。我的董大少爷，屈江没有押错宝。4月25日在百乐门与克丽丝见面的是我，而且是她约我去的。原因是她在4月中旬接待过一个原督导团的连长，那个连长在醉酒后说出了黄冬在重庆的消息，而且在克丽丝的百般柔情下还暴露了他们的藏身之地。她约我在25号见面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当然还有一些私人的事情。我当夜里就找了屈江一起去了克丽丝打探出来的地点，黄冬果然在那里。为了查出黄万全，避免过早暴露，我和屈江采取了轮流蹲点跟踪的办法。26日下午，我发现黄冬乔装改扮成一个商人的模样，他先是到了曹诚的洋楼，我从窗外看得出他们谈得并不愉快。要不是曹诚一直有哥老会的打手充当保卫估计他们当场会动武。之后，黄冬回了窝点，到了晚上，他和另外一个年轻人一起去了百乐门。”
“你是说，是黄冬把三个女孩接走的，可是怎么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那就要看看你身上的东西是不是真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