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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新梁祝(短篇)

这是个风和日丽碧空万里的日子,天空中,白云朵朵悠悠慢移,飞鸟横贯划破晴空。

玉水河畔,河面波光粼粼,浮光跳跃闪耀如金,两排柳树荫荫,河堤上行人三五结伴,亦是赏景,亦是谈情。

一个面容俊俏衣着黄衫的年轻公子迈着轻快地脚步,一边走路,一边张着一双杏仁般的大眼,四处观赏河畔的美景。他的身后,一个瘦小的书童背着一个不成比例的大书篓,苦着的面容更加反衬出前面公子哥的轻松闲逸来。

那书童清秀的面容上布满了一道道汗水流过的痕迹,他走了几步终于停下来,苦兮兮地说道:“小....”话才出口便醒悟到说错了称呼,赶忙变口道:“少爷,咱们也玩了快一个晌午了,是该找地方歇歇了吧。”

那公子哥回头仔细看了书童几眼,眉宇舒展勾勒出盈盈笑脸,道:“也是,是该歇歇了,不然咱们小鱼头这小身板上的汗就够洗个澡了。”话说完,公子哥伸出青葱般纤细修长的手捂住嘴透出浅浅笑意,可这一笑却全无阳刚之气,倒是显得姑娘家的柔美。

书童脸一红,低下头不敢直视他家少爷那张佚丽的脸,讷讷应了句连自己也不明所以的话,就近找了块石头坐下了。

公子哥却没坐下,反而收起轻浮,眼神里生出些郁色,那郁色如此幽暗,竟像要无由深入到人的心坎里。

离家多日,爹娘的牵挂就如眼前叮咛碎语,不忍间便泪似眼中流。

方在此时,却听脚步声由远及近仿佛刻意发出的声响,一个轻佻傲慢的声音自耳边传入脑海:“这是谁家的姑娘哟,生的这等如花般娇俏,怎的偏要扮作男人,岂不是辜负了上天一番美赐。不如投入你家相公怀里,成就这一世天定姻缘可好?”

那公子哥被人打断思绪,秀眉轻皱,抬眼间却看见一张肥头大脸朝他凑了上来,吓得一个闪身躲开。

书童伸臂护住公子哥,用没发育开的清脆嗓音道:“你这混蛋,快离我家小...公子远点!”

那一身华服的胖少年眉宇间闪过一丝戾气,身后一个随从随即越众而出,一巴掌拍开得书童一个踉跄,身子直接出现在五米之外。

公子哥眼中浮现出一丝惊恐,但在胖少年眼中,却更显得楚楚可怜。

胖少年眼里的痴迷之色越来越浓,圆粗的手指情不自禁伸到了公子哥脸前。就在此时,却有一个正气凛然的声音凭空出现,字正腔圆地喝道:“那个混蛋,请放下你的猪蹄!”

这声音此时真如天籁般动听,公子哥心里的惊喜瞬间澎湃,他不能自已地转过脸,看向那个说话的人。

那里,一个一身青衣的年轻书生,带着满脸的正气,目光穿透时空,也正凝视着他。

这一刻,书生和公子第一次见面,千百年之后,却依旧传唱如永恒。

书生用大义凛然的气场和一套又一套的礼义廉耻说晕了胖少年,说得他涕泗交颐幡然忏悔,再差点就磕头认错了。

胖少年灰溜溜得走了,书生和公子就算是认识了,尤其是听闻书生也是赶着去红罗武院求学,公子更加变得嘘寒问暖热情的不得了,令书生很是受宠若惊,只有书童看见了他家少爷嘴角潜着的那层诡计得逞的笑意,却又不敢对书生讲出来,只好暗地里重重叹了口气,叹气的同时,心里倒也有几分高兴。

果然,这一路上,书生没少忙活,不单要鞍前马后照顾公子的衣食住行,身后还多了个跟书童一样的书篓,这被公子美其名曰尊老爱幼。只是这幼是不错,老却是从哪里来?

这日,天公不作美,正赶着路,却听头顶忽然雷声轰鸣,紧接着滂沱大雨倾盆而下,三人转眼间成了落汤鸡。

书童眼尖,四下观望立刻就瞅见不远处有个亭子,三人赶忙一路小跑溜进了亭子里。

眼看亭外雨丝密集如帘,视线被阻隔得只剩模糊,四下里都是山石草木并无其他出路,看来也只好在这里避到大雨停歇了。

坐在长椅上,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有些无聊,这时书生看着亭外的雨帘,突发奇想道:“左右无事,不如就以着雨水为题,咱们在此处对诗如何?”

公子眼前一亮,书童却是头摇的如拨浪鼓,羞愧道:“还是两位公子对吧,俺大字不识一个,怕扰乱二位公子的雅兴。”

书生还待在说什么,公子却是一摆手,大咧咧道:“就这么办了,这里风景如画,小鱼头你就去观景罢,诗文这样高雅的物事,你在旁听着就好。”

说作便作,书生观着大雨,转眼便张口吟道:“大雨浇衣目不见,闲花一地听无声。”

公子赞了声好,跟着吟道:“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交加风雨中。”

书生目露惊异,略一思索,又是一句诗文道:“晴空不见**色,转眼风雷滚滚声。”

公子对道:“山重水复疑无路,置身已在亭子中。”

“左右不知如何好,亭外雨落诗中升。”

“山水重重又迢迢,今夕离家万里遥。”

“异乡不见异乡客,惟见同是道上人。”

“见君风度与才华,忘却离愁与别绪。”

......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大有遇见知音相见恨晚之感,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过去,书童在一旁听得如痴如醉,听到动情处,情不自禁便为二人拍掌相和。

不知不觉间雨势慢慢由急转缓,原本豆大的雨点也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二人非但没觉得庆幸,反倒希望这雨就这样一直下着,下到地老天荒不停也好。

终于,雨还是停了,二人一阵静默,心里都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就在那傻傻的书童眼里,也察觉到自家公子和那书生之间,似乎多了些什么。

终于,公子率先打破沉默,他收拾心情,语气有些低落道:“雨停了,咱们也该走了,再晚了,怕找不到客栈歇脚了。”

书生如梦方醒,神色也有些暗淡,心不在焉地应了句,起身准备离开。

察觉到空气里微妙的气氛,书童不知怎的福由心至,张口道:“小...公子,我看你和这位公子很是有缘,不如便在此结拜可好。”

二人俱是一愣,瞬息后,却不约而同道:“你说的不错,我也正有此意!”

于是,两人跪拜于地,对着亭外雨后空明澄澈的天空,一齐说出结义的誓言。

就在这个普普通通下过雨的午后,当阳光折射出七彩的虹光,空气中散发着清新的气息时,伴随着鸟儿的歌唱、花儿的娇笑,这两个注定在命运里发生短短一世纠葛的年轻人,在此义结金兰。

走出亭外,公子突然回头看了一眼亭子,他自然而然记住了这个地方。

这个亭子,叫草桥亭。

沿着一条蜿蜒的小径上山,山路的尽头就是红罗武院。

站在一尊低调却不失气派的大门前,看着门上那块写着“红罗武院”四个烫金大字的门匾,三个人长出了口气,赶了这么些天路,终于到了。

门口络绎不绝的学子进进出出,初到此地的公子哥和书童心里都有些紧张,看看书生,却发现他神色从容,云淡风轻。二人立刻被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折服了。

“我说,你怎么看着那么淡定呢,难道你来过这个地方?”公子哥说出心里的疑惑。

“并,并没有......”书生的话有些不利索,二人有些疑惑,目光顺着书生身子往下看,发现他双腿抖得实在厉害。

二人恍然。

报道的时候,武院规定是两人间,公子哥和书生被分到了一起,书童却被分去了别的房间。

书童担心地看着他家公子,一脸为难道:“小......公子,你和梁公子住一个房间可以吗,要不要我去找人换一下。”

公子哥起先也有些迟疑,想了想后还是痛快的说可以。

于是,房间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

第一堂课,英台和山伯早早赶到教室,看见讲堂上一个老学究模样的人,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

他身后题板上,写着两个醒目大字:爱情。

只听老学究讲道:“爱情,自古就是个神圣的话题,它承载了太多美好的愿景,是人与人之间最本质的亲密关系。它包括了吸引、关心、专一、宽容、守护、永恒......”

这课有些乏味,英台听得昏昏欲睡,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她一下,她立刻清醒,回头一看,一个外形俊朗的帅哥,正微笑的看着她,那笑容堪比清晨温暖的阳光。

“别睡觉,要认真听课哦。”那帅哥如此说道。

英台的心,开始砰砰乱跳。

此时讲堂上的老学究的声音徐徐传来:“当一个人面临死亡时,只要和彼此真爱之人在一起,施用爱情里最为深奥的功法:化蝶大*法。他们的爱情便会涅槃,两人会化为蝴蝶,在人间比翼双飞,只等千年之后重新修炼成人。那时他们的爱情,会蜕变成永恒。”

课讲到这里,便结束了。

学子们陆续离开,英台收拾书本,一抬头,又看见了那张迷死人的笑脸。

“若是真爱,便会化蝶哦。”那笑脸如此说道。

英台的心里,似乎有什么地方开始破裂,又有什么要从中跳出来。

此时,站在门口等待英台的山伯,一张脸拉得又黑又长。

于是,在英台的世界里,除了山伯外,又多了一个新的名字:

马文才。

而山伯的世界里,出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

对手。

正是人间芳菲日。

红罗山漫山遍野开满了鲜花,红罗武院里同样草长莺飞,群芳争妍。

不知不觉,已经在武院度过了半个花季,梁山伯和马文才之间明争暗斗,只为博得英台一笑。

但有阵子,马梁二人却总是背着英台偷偷摸摸聚在小黑屋里,似乎在暗中酝酿什么计划。

不几日后,英台正吃着午饭,书童却满头大汗一脸惶急地奔来,喘着气道:“小......小姐,不好了,梁公子和马公子在后山不悔崖吵起来了,说,说是要跳崖。”

英台一惊,手里的筷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顾不得周围人对那句“小姐”诧异的眼神,她心急火燎地随着书童跑去后山。

后山,不悔崖。

人山人海,人影攒动,哗声四起。

好不容易拨开一条道,英台的视线里,梁山伯和马文才分立在崖边,正冷冷对峙。英台一出现,他们的视线立刻转向她。

英台气急:“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梁山伯:“英台,我知道你是女儿身,从玉水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了。这么些天来,我对你的爱慕越来越深,甚至眼不见你时,我便茶饭不思,惟有见到你方能安心。”

马文才却未说话,只是看向英台眼里饱含的深情,足以说明一切。

英台气苦:“我知道,我都知道。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吗,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地方!”

梁山伯深深看了英台一眼,低下头,过了一会才道:“英台,这是我和马兄之间的事情。我们相信,惟有真正有勇气的男儿,才有资格和你共度一生。”

马文才道:“梁兄,多说无益,你我还是用行动证明吧。”

梁山伯点点头。

英台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她大声喊道:“不,不要.....!”

在英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中,梁山伯和马文才却同时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先后投入了深深的悬崖。

英台的世界瞬间塌陷,她只觉得一股血液逆流而上冲到脑际,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只听到身后书童焦急的呼喊:“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快醒醒啊!”

英台的意识,陷入了沉沉的混沌。

英台病了。

数日来卧床不起,粒米难咽,原本秀丽的面容,愈发显得憔悴,让人心疼。

书童在一旁看着,小姐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他万分焦急,却毫无办法。

一日,夜风呜呜吹过,几只乌鸦“呀—呀—”叫着从树梢掠过。高高的夜空中,皎洁的月光如水银泻地。

英台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衣,顶着微凉的夜风,独自一人去了后山。

不悔崖。

月光下,不悔崖岸立着的石碑上,写着:一念所生,永世不悔。

“一念所生,永世不悔.......一年所生,永世不悔......”英台反复呢喃着这句话,她的身子瑟瑟发抖,在空旷无人的黑暗里显得格外孤单。

原来,竟是这样。

这些日子一直在马、梁二人之间徘徊不定,不知道谁才是她的真爱,直到此刻在这杳无人烟的地方,听着夜风吹过山谷回荡不息的声音,她的思绪在这一刻分外清醒。

英台的眼里有些释然,她慢慢靠近悬崖,看着底下深不见底一片漆黑,她的眼里,又多了些决然。

因为此刻,她的心里,那个人的面容无比清晰,仿佛就在她的眼前。

他立在悬崖上空,伸出手,口中向英台诉说着什么。

英台的心里于是多了一股力量,这力量足以让她忘记所有的思考,只想赶快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就在此时,她的身后徒然响起两声重叠在一起的呼喊:“英台不要(不要)!”

英台动作一滞,不可置信的回头,她的瞳孔瞬间睁大。

“你,你们......”

“英台,对不起我们骗了你。当日我们并没有跳下去,崖边有我们早就用树枝做好的屏障。我们这么做,只是想给你空间,让你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早已计划好的。那么如今我想明白了又有何用,因为你竟是骗我的。”英台的眼睛空洞无神,除了令人窒息的绝望,再也看不到其他。

“英台,你先过来。你听我说,我们不是有意的......英台!”

在两人惊恐至极的视线里,英台的身子化作一道流影,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一念所生,永世.....不悔!”

英台的嘴里,依然喃喃自语。

眼见英台的身子落下悬崖,山伯奔到崖前,却为时已晚。他徒劳地伸出的双手,却仅仅握住了一团空气。山伯的眼中,满含热泪,这泪水却始终停在眼底,未掉下来。山伯转身,看见马文才一张帅气的脸庞此时面无表情,只怔怔地注视着崖边。

山伯几步跨到马文才身前,抓起他胸口的衣襟,低声嘶吼:“都是你,都是你这混蛋出的主意。你还我的英台。”

听了此话,马文才呆滞的眼睛里多了些生气。他的眼睛转了转,冷冷扫了山伯一眼,默然走到悬崖边,看着崖底出神。梁山伯狠狠地盯着他,像是一头野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突然,马文才做出了一个令山伯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一跃而起,纵身跳入万丈深渊。

梁山伯呆了呆,随即恨声道:“你这混蛋,又在出什么馊主意。你以为只有你有勇气吗,你太小看我了。”

山伯不甘示弱,紧跟着也跳了下去。

******

山伯步履蹒跚,踉踉跄跄地走上岸。

崖底是一汪深潭,潭水*很深,深到哪怕山伯从万丈高处落下,也只是差点被水压拍昏了头。

他嘴里恨声道:“马文才,你这混蛋!”话才出口,他的动作却在一瞬间停止,视线牢牢看向一个方向,再也移动不开。

那个地方,英台一动不动地躺在一块大石上,像童话中的公主,在等待王子的挽救。

山伯慢慢地,一步一步小心地靠近英台,像是生怕弄碎了什么。

心底那个活泼好动、笑起来满园春色的女孩,此刻与眼前这尊躺在地上死气沉沉的身影无限重合。

曾经多么可爱的人儿啊,如今她的灵魂却已不知飘在何方。我多恨自己,没有在需要的时候,牢牢抓起你的手,又用谎话欺骗了你,让你这么的生气,才绝望地要离开这个世界。哪怕你的灵魂在天上看着,此刻一定同这副毫无生气的躯体一样,充满了深深地失望。

山伯的心碎成万段,他的身子弓成虾米,苍白的手指泛起青色,指甲用力的抠着石壁,在坚硬的石壁上留下了殷殷的血迹。

英台,你放心,我会陪着你,永生永世和你在一起,不分离。

******

马文才的手紧紧抓着那用树枝做成的护栏。

他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情绪,他本是抱着赴死的心态跳了下来,他相信自己是爱着英台的,所以哪怕和她一起死,他也一样毫不畏惧。可在跳下来的一瞬间,他还是看到了这他亲手做成的护栏。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地抓住了这里,他的命保住了,可心里却丝毫也不觉得庆幸,反而看着山伯那满脸不悔的一跃,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英台,为了你,我也要坚强得活着,因为我知道,如果你在的话,你一定不希望我做这样的傻事。深爱,不是像孩子一样幼稚地去死,而是为了所爱之人,像蝼蚁一样苟活。只有梁山伯这样的蠢货,才会这样幼稚。

马文才心里越想越是笃定,他神色变得轻松,双手用力,向上攀登。

就在马文才转身的一刹那,无数点莹莹的光芒却突然从崖底飞出,五彩缤纷,姹紫嫣红,漆黑的山谷也被照亮得五光十色,光怪陆离。

马文才诧异地回过头,他的眼里,有无数只斑斓多姿的蝴蝶在翩翩飞舞。

成百上千的蝴蝶中央,众星拱月般托着两只颜色近乎透明的蝴蝶,它们的声影在空中不断交错、盘旋。他们的样子,是如此的亲密无间。

马文才再一次怔住了,他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情绪,他的眼神,无比复杂。他仿佛看见两只蝴蝶越飞越高,飞出了山谷。越飞越远,飞过了丛林、田野、山涧、河流,飞上蓝天。他们还飞了很久很久,飞了千百年,飞向了花开的彼岸。

马文才苦涩地笑了,他的心里,浮现出一句话。甚至话里的语气他也能感同身受,因为这正如他当日一样,带着几分轻佻,还有那莫名的肯定:

“若是真爱,便会化蝶哦。”

马文才摇了摇头,双臂一振,上到地面。

满山谷的蝶影光亮,却突然无声暗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地面上的马文才,此时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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