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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三、深殿夜雨掩孤灯

虽说是秋末,江南却阴雨连绵,临安城也笼罩在一片轻愁般的秋雨之中。

夜幕降临,赵与莒伸了个懒腰,长长出了口气,回过头来,见韩妤在身后站着,书房里没有旁人,他微微一笑:阿妤,在这笼子一般的王府里,可是觉得沉闷了

奴不觉得闷,只要在官人身边,哪儿也不会闷。韩妤一边说话,一边拿来件衣衫,披在他的背上:官人穿好,方才虽是活动了一番,可如今秋意渐凉,若是病了,奴可要被十二骂上几日的。

听着她絮絮叨叨,赵与莒心中觉得极为温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韩妤很早就开始照顾他的起居,这样亲昵的动作是常有的,故此她只是笑了笑:倒是官人自家闷不闷

虽然书房里只有他们二人,但两人都极谨慎,谁知隔墙是否有耳呢,他们都极少提起当初在绍兴的生活,对其余义学少年也是只字不提,只有跟在赵与莒身边的龙十二,才偶尔会说到。至于龙十二,更是个少言寡语有如木头般的人物,旁人不把他当哑巴已经是谢天谢地,更别提自他嘴中套出话来了。

我赵与莒听得韩妤这般问他,不由得失笑,笑容有几分苦涩,闷不闷,当然闷,而且不是如今当了嗣子才觉得闷,自从穿越来起,也便觉得闷了。这个时代之中,没有英与nba,没有魔兽世界与网,甚至没有会出小霸王奇乐无穷啊的老式游戏机,他如何能不觉得闷

只是眼见着韩妤她们一天天长大,眼见着自己种下的种子一年年成长,这沉闷受也受得。

他一时失神,韩妤以为自己问错了话,小心翼翼地替他穿好衣衫。良久之后。赵与莒才道:我早就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韩妤瞅了一眼刻钟,已经是夜里九点,外边传来沙沙的雨声,象是春蚕在吃桑叶,她轻声道:官人,该睡了。

若是在郁樟山庄。此时尚不是睡觉时间,但在这里,赵与莒一举一动都怕受到监视,故此早睡早起已经成了习惯。他点点头:你也早些睡,不要再做什么女红了。

奴想给官人织件毛袜呢,寒从脚起。官人最怕便是脚冷了。韩妤细声细语地道:虽说市面上买得到,但都不如奴织得好。

赵与莒失声一笑,对于自家手工女红。韩妤倒是极有自信的,在郁樟山庄之时,她侍候赵与莒睡下后,往往会再看会儿手抄本儿。可在沂王府中,她不能将那些记载着赵与莒教的奇学的本儿拿出来。只能做些女红。她原本便是极为手巧,又寻了高明的织匠指点,如今女红功夫更是十足了。

他有个习惯,那便是要用热水泡了脚之后再上床睡觉,当他睡下后,听得韩妤问道:十二,可要加件衣裳

十二在门口守着呢,也是他固执。在这王府之中。有谁敢闯进来不成赵与莒一边这样想一边闭上眼,有龙十二守着门。他心中极是放心。

龙十二倒不是时时都这般守着,他一般是夜里守门而白天睡觉,他本来就有些木讷怪异,王府里其余人看来,他若不是自幼随着赵与莒,那便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傻瓜了。

韩妤睡在外间,她又织了会儿棉袜,因为怕外间地灯光影响赵与莒睡眠,到了十点,她也躺下睡了。

除去秋雨的沙沙声,一切都静了下来,整座王府都睡着了,只有龙十二,靠在赵与莒地门外,默不作声地瞪着眼睛。便是一只忠犬,也做不到他这般不知疲倦。

过了子夜,刻钟时间两点钟左右,龙十二无声无息地活动了一下手脚。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脚步之声。

王府之中,自然是有侍卫巡视,这些侍卫来自殿前司,龙十二此前也见过他们在这个时候出来巡视的,只不过如今这小雨中也来的,却很少见。而且,他们一般就是绕上一圈,然后回去,却不象今日这样,在院子外头停住。

龙十二立刻警觉起来,他悄悄握着自己手中的刀柄。

不一会儿,听得院墙上传来金属搭上的轻微声音,声音虽小,但在这般夜里却传得很响。墙外之人似乎也被这声音吓住,停下动作,倾听院子里的动静。龙十二放松呼吸,目光变得冷厉起来。

他虽是木讷,却不愚钝,这般鬼鬼祟祟地,自然来意不善

墙位又传来习习索索的声音,那人在爬墙了。龙十二借着他的声音,将自己身体贴在柱子后面,此时只要有一点异动,都会惊走这人,龙十二不希望官人身后总有一双阴险的眼盯着,既是要动手,便要一击即中。

片刻之后,那人爬上了墙头,因为黑暗的缘故,只能看到一个极模糊的人影。龙十二凝神瞪视着那人,见那人跳下之后,立刻扑了出去,怒吼了一声:死

他在海贼第一次攻打悬岛之时,为了护卫赵与莒,手头上没少杀过人,与其余义学少年杀了人之后恶心呕吐不同,他冷酷而稳定,凡是威胁着自家主人地,在他眼中便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他突然扑出,那人吓了一大跳,还没回过神来,便被龙十二一脚踢翻在地。因为下了许久的雨地缘故,地上尽是泥水,那人低呼了声,扬手撒出一把泥浆,就地一滚,抽出了腰刀。

他撒出的泥浆恰好蒙在龙十二眼上,龙十二闭住眼,就连一点微光也看不见,只能一边胡乱挥动腰刀一边抹眼。那人看到有机可乘,侧身向龙十二扑过来,一刀砍向龙十二颈脖,龙十二刚抹去眼上的泥浆,想要完全闪开已是不及,只能一边前冲一边还了一刀。

那人之刀砍在龙十二肩上。被肩骨卡住,不待他将刀拔出,龙十二的腰刀已经捅了过来。用刀捅是杨妙真教龙十二地,若是距离近,用刀劈砍威力反倒不如用刀尖捅来得大。龙十二原本想活捉那人,但觉那人极强悍,自己又受了伤。为着赵与莒的安危考虑,他改了主意,这一刀捅入那人腰间,那人惨叫了声,想要把龙十二推开,却被龙十二顺势拧腕搅动。将肚子里地脏器都绞得稀烂。

龙十二扑出去的时候,韩妤便被惊醒了,她自枕下取出一只短剑。翻身下床,挺身站在赵与莒门前。因为害怕,她牙齿轻轻地响,双腿也战栗不止。

官人。官人她心中急想呼喊,但赵与莒早就教过她在此时应如何应对。此时屋内黑暗,她是对屋内情形极熟悉,方才找得到门口,若是出声,便会为入侵之人指明方位。故此,她虽是害怕担忧,却始终不曾开

听得外头兵刃破空声闷哼声怒吼声惨叫声,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韩妤知道龙十二会守在门口。也猜得出与入侵殊死对决的正是他,但不知这般厮杀之中。他安危如何了。

片刻之后,她听得龙十二的声音响起:阿妤姐,官人可好么

官人韩妤心中一松,立刻扑向里间:官人

赵与莒也早被惊醒,他没有点火,不知外头还有多少刺客,点亮火是自己找死。故此他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声我无妨,然后又问道:十二,受伤了么

些许伤势,不打紧,一人侵入,已杀了。龙十二地回答简洁。

听到他受了伤,赵与莒皱起眉,他来到韩妤身边,自她手中夺过短剑,然后推开门。龙十二背对着他站在门前,用身体挡着门口,听得背后响动,皱眉回头道:阿妤姐,休出来。

当见到出来的是赵与莒时,他眉头皱得更紧了:官人且回去,还不知有没有其余刺客。

混一人进来已经是不易了,应该不会再有。赵与莒淡淡地说道:你伤势如何

肩上,不打紧。龙十二没有撒谎,低声说道。

这屋子里的厮杀惨叫声早惊动了外边,立刻有王府侍卫跑来察看,听得门外是侍卫的声音,赵与莒要亲自去开门,却被韩妤一把拉住:让奴来。

韩妤打开门,侍卫都知道她是赵与莒贴身使女,倒不敢无礼,点起火把之后,他们才见着地上地尸体,那死人浑身湿透,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得老大,仿佛是要大声呐喊一般。

赵与莒扫了那死一眼,他可以确定,这人他不认识。

啊呀。韩妤回转身来,却见着龙十二半边身子鲜血淋漓,惊得唤了一声。赵与莒看着龙十二那模样,也是面色一沉,流了这么多血,还说只是些许伤势

唤郎中来,快唤郎中来他有些惊惶地喊道:外头多留些人,莫再让贼人闯进来了

侍卫们个个面色难看,赵与莒如今身份不同,可是沂王嗣子,将来便是大宋亲王,便是一根头,也要比他们性命精贵,如今却被贼人闯入寝处,他们却一无所觉,而且这贼人穿地也是殿前司侍卫服饰,深究起来,他们谁都免不了受罚。

赵与莒嚷完之后,只作胆怯,快步走进屋子里,他转了转,然后又爬回床上,低声对韩妤道:只说我受惊吓过度,故此病卧在床。

韩妤会意,再行到外边,郎中已经被唤了来,正在手忙脚乱地给龙十二包扎。龙十二仍旧是一副呆若木鸡的神情,那些侍卫看着他,都是既羡且妒。

当史弥远起床之时,赵与莒遇刺之事便为他所知,他心中大怒,险些要摔杯泄愤。

他自家当初便是以这等刺杀手段干掉韩胄,故此更是害怕有人用这等手段对付自己。那贼人虽说不动机,但穿着殿前司侍卫地服饰闯进沂王嗣子寝院,若说背后没有主使之人,便是傻瓜也不相信。

只是那人死得透了,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供查验之物,史弥远虽是猜到可能是皇子赵指使,却苦于并无证据。况且赵贵为皇子,出入尽在宫禁之中,他也不可能随便找着一个人来行刺杀之事,这背后,定然还有一大串人。

沂王嗣子如何了按捺住心中怒火之后,史弥远问道。

被他问的人虽青衣小帽,闻语之后恭声道:回禀相公,嗣子受了惊吓,正在卧床休养,御医替他号过脉,说是无碍。

他那忠仆呢史弥远想到那深更半夜拦着刺客的忠仆,心中也有些惊讶。

那人极是木讷愚笨,平日里能三天不说一句的性子,问他话语也是茫然不知回复,肩上之伤深可见骨,问他他却道不痛无妨。

史弥远一笑,他原本有些担忧,赵贵诚不过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忠仆,收徕人心的手段倒不能小视,但听得那所谓忠诚不过是一木讷愚笨之人,他便释怀大半,这种人最爱较真,倒不见得是如何忠心。

赵比史弥远得到消息要晚,当他闻说那刺客身死而赵贵诚却只是受了惊吓,不由得大叹。

不是说那傅山叉是墨家刺客么,竟然如此不济,给一仆人觉杀死。他对着皇子妃吴氏抱怨道:经此一次,那野种宿处戒备必将更为森严,下回便不好再遣人去了。

殿下原本便不该遣刺客去。吴氏叹息道:父皇待殿下视如己出,殿下只需孝敬父皇,自有遂意之时,偏偏要遣刺客去,若是那刺客不死,牵连到殿下,只怕只怕

她说到此处还有些害怕,再也说不下去了。赵不以为然,摇了摇头道:便是活着也寻不到我们身上,自有人出来顶罪。

殿下,此事可一不可再,真景希不是给殿下回信了么,殿下只须依言而行便可,何必去冒这等奇险吴氏苦劝道。

前些时日,赵寄给真德秀的信件有了回音,如今真德秀因为丁忧正在家守孝,他信里说得极隐讳,只要赵孝顺天子与皇后礼敬当朝大臣,等待天命到来。这原本是极稳妥求全之计,但赵一想到真德秀信中所说地当朝大臣便是指史弥远,他便觉得难以忍受。

真景希胆小怕事,不是可将国事托付之人。他摇了摇头,觉得与吴氏说话乏然无味,便起了身:我去鼓琴了。

望着他出去的背影,吴氏只觉得心境极不安宁,但她能劝说的都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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