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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节 相对

“今夜新军先头部队最佳的宿营地应该是野鸡岗,明天辎重部队会随后抵达。野鸡岗的两侧都是农田,视野开阔,便于大部队作战。”野鸡岗附近就是许平选定的攻击目标,山岗是周围平原中唯一的制高点,而且方圆数里内都是农田、没有复杂地形或是河流:“攻占野鸡岗后,我会把将旗设在这里。”

许平觉得附近没有比这个山岗更好的指挥地点,而且占据野鸡岗也可以有效阻碍新军的侦查网,防止新军窥探到闯军的攻势规模和主攻方向。对于许平手下这群精通新军条例的参谋军官来说,模拟新军的队形和通过顺序真是太轻易不过的事情,进入河南后新军的兵力许平的参谋们了解了个八九不离十,还确认七个营的兵员包括炮兵和都达到满编,这样每个营的日辎重消耗量也是可以推算出来的。

这帮参谋假定自己处于新军参谋的地位上,根据新军的条例推演大军的部署和其他相关细节,然后再根据这些推演设计闯营的进攻意图。参谋们认为最好的攻击模式莫过于放过新军先头的几个营,将第一次进攻打击在新军纵队的后腰位置。

“根据条例,新军大概会有两千战斗部队在这个位置保护他们的辎重。我们发起攻击的一个时辰内,新军的后卫营也会赶到参战。我计划逐步投入我的部队,而不是一次性投入,这当然是对新军条例的又一次严重违背。”许平的口气非常轻松,参谋们也露出会心的笑容,在那些曾在镇东侯教导队上过课的人来说,所有的战术课中,教官们都不厌其烦地强调,添油战术是不可取的,指挥官应该尽一切力量去争取最大的战术兵力优势。而这些人来到闯营中又把这条金科玉律教给了他们的学生,而许平试图发起一场奇袭,尽可能地拖延新军作出正确判断说需要的时间:“在新军的战术条例中,突击的第一击是决定性的一击,应该具有最大的威力,其后的几波攻击只是第一击的顺势发展。这个道理即使是没有受过军事训练的农民说不定都懂,我作为新军教导队那一届的第一名,新军肯定认为我懂得这个道理,因此如果他们没有看到我迅速投入大量兵力,那么就会很自然地认为——这是一场遭遇战,而不是一场有准备的袭击战,我希望新军的误判能给我们带来至少半天以上的好处。”

不尽可能地集中兵力发动第一击是新军教课书里的低级错误,镇东侯亲自编写的各种战术课本里,不厌其烦地一再强调:第一击中每多一个兵的价值,都要超过在派三个兵去增援。许平打算用这个低级错误做开场白,然后是一连串的添油行动。这个做法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消除新军的战术主场优势,以求瞒过新军的探马耳目,而且野鸡岗只要还在新军手中,大军在投入作战前就会被发现。

许平强调这个山岗必须在主力进入战场前被拿下,它的价值足以诱惑新军部队反击试图夺回:“这次我们拟定攻击计划表时,并不是先制定攻击计划,然后根据新军条例模拟他们的反应;我们是先模拟他们的反应,然后控制我们攻击力量的大小。我们逐次投入兵力,让新军产生误判,但每一次我们投入的兵力都不仅足以压倒新军的抵抗,还比新军每次派来的增援兵力要强上一点。在最初的两个时辰内,新军将错误判断我军的攻击规模和攻击决心,这将给我军带来极大的优势。”

添油战术是违反战术原则的,许平不打算自己一个人这么干,他希望打一场逐步升级的遭遇战,不过自己是主动发起者所以有一定的优势:“欺敌工作是此战的关键,决定着我们战果的大小。我们很难找到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了,新军人数上不占优势,如果他们发现我们强大的军队出现在战场上,就可能迅速撤退,甚至扔下一个营断后,我们一定不能把他们吓跑。”

曾经有一个参谋提出多点进攻计划,这样可能会造成新军更大的混乱,但许平否决了这个提案:“这样我们也可能混乱,在我们掌握主动、简简单单就可以获得优势的时候,没必要进行这种复杂的计划。我们不需要一下子取得全面胜利,我们只要集中力量打赢一仗就可以取得对新军的优势,毕竟这次是我们去攻打他们,防御一方总会有更好的探马侦查网。再说他们还在我们河南的地上,如果重创了他们,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去攻击他们。”

……

进入河南境内后,新军始终没有同闯营留下的地方部队交战,包括归德这种大城杨致远都下令绕过:“越多的伤兵意味着越大的拖累,此地距离京师千里,我们无法获得补充,没有必要在这些守军身上浪费兵力。”

虽然诸如归德之类的城市对一般明军来说是很诱人的目标,意味着财富和功勋,但杨致远并不关心这些。不时有部下主张攻下一两座闯营的大城市以杀杀许平的锐气,但杨致远始终不为所动,他唯一关注的就是许平的野战部队集团:“战兵在外,守兵乃敢坚壁。若是许平的主力被击败,这些城市兵不血刃就可以获得。可是只要许平还没有被击败,他们就会尝试抵抗。看到我们用野战部队去撞坚城的火炮和城墙,许平的牙都会笑掉的。”

对黄希文来说,开封没有陷落就意味着许平把注意力集中在新军的野战部队身上,随着在河南境内不断地深入,新军也变得越来越警惕:“许贼就躲在暗处,等着冲出来给我们猛烈的一击。”在以前的私下讨论中,黄希文问过几次:“杨叔叔,许贼大概会什么跳出来呢?”

“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太多的地点适合打仗,”杨致远总是这样回答道:“河南是许平的地盘,由他决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来打这场仗。不过既然是他来进攻我们,那他就不可能避开我们的耳目,现在我们很清楚他一定会跳出来,我们就等着他好了,反正他只有一次机会。”

杨致远说过,只要发现许平企图遮断新军的侦查网,那就意味着他的主力已经出动:“我很难许平会堂堂正正地把大军直接开到我们探马的视野内,如果这样做他也就不是许平了。许平一定会生怕惊动我们,头一波的兵力大概只有五百人到两千人,总之会把实力限制在我们一个营甚至半个营可以对付的情况下。”

黄希文知道杨致远不打算猛烈这支闯营先头部队,而是会让他们成功一半——遮蔽了明军侦查耳目:“我们很清楚许贼的主力会尾随他的先头部队而来,所以我们不需要把我们的侦查网完全张开,反过来闯贼会以为他们已经得手了,以为我们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攻势规模。”

“是的,真正的关键是另一半,就是不能让闯营发觉我们全军就在左近虎视眈眈。”杨致远打算采用严重违反战术原则的添油战术来打这一仗:“虽然我不以军务闻名,但你父亲在他所有的书中都反复强调第一击的重要性,还有就是要避免犹豫不决、会导致僵局持续而不是迅速解决的多次增援,所以当许平发现我们的部队是一波波抵达时,他会误认为我军是从远近不同的位置上赶来驰援战场,这会给他很大的鼓励,认为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把我们打垮。”

杨致远的计划是设定一个阻击阵地,用这个阵地阻止闯军情报网的张开,从而把新军主力隐蔽在战场迷雾下:“所谓最有力的攻击就是第一击,许平一定很想这么干,但这次是他来打我们,他的部队不可能一眨眼就全部抵达战场,我们每次都要派出闯营刚好打不下来的兵力堵在防线上,让许平每次都觉得就差一点点就能取得胜利了。”

根据杨致远的预计,新军在战术上会处于主场地位,所以新军的反应和增援速度肯定会比闯营更高:“这次好不容易让许平从他的巢穴中出来与我们作战,我们千万不可以一下子把他吓跑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强大的部队集结在一起等着他们。”

新军主力会以逸待劳地躲在杨致远的防御阵地后方,一直等到许平把相当的主力投入进攻作战,比如杨致远给定的初步标准是许平的三成兵力——大约一万人左右。当参与进攻的闯营达到这个人数时,杨致远就会投入两倍的新军予以迎头痛击,然后再密切追击:“此时许平的主力可能正急急忙忙地向战场赶来,他们来不及展开、没有时间休息、对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我希望我们的迷惑行动,能让许平误判一段时间,比如半天左右。”

黄希文曾经怀疑会出现一种情况,那就是闯营会采用多点进攻模式,这种攻击会加重新军指挥层的压力,制造更多的混乱。黄希文因此还向杨致远建议,可以考虑多面迎战,集中预备队于中央的策略,给闯营更大的杀伤。

“没有必要这样,只要歼灭许平一万人,那我们就已经取得了给开封解围的机会,更不用说我们还可以利用追击冲散更多的闯营,找到更多的机会。”杨致远决定把七个营集中起来迎战,如果闯营多点袭击,那么非主战场的小股部队必须自行设法摆脱闯军逃离战场:“我们毕竟是在河南的地盘上,我们不要贪多。”

……

这些天来,郁董的军队一直在高歌猛进,沿途根本遇到闯营的抵抗,而郁董也是稳扎稳打,从来没有发起任何突袭行动。即使是那些就在眼前打晃晃的闯营探马,郁董也毫无出动兵力将其驱逐的意思。

看到这些如同苍蝇一般围在大营周围晃动的闯营探马,部下们难免忧心忡忡,每天天黑后他们都带着恐惧观望着营地周围的黑夜,生怕突然从里面响起杀喊声、或是突然有大股的闯军冒出来。

郁董和他的师爷吴维看起来毫无害怕之意,两人吃起东西的时候仍是一如既往的香甜,入夜后东家和师爷还会下两盘棋解闷,等回营后郁董更是沾到枕头就着,用不了几秒就能听到大帅那打雷般的鼾声。

每次看到部下们的愁眉苦脸时,郁大帅还会宽慰他们:“放着闯营的探马有什么了?让他们把我军看得清清楚楚才是最安全的。你们想啊,说到底我和许大将军是敌非友,若是我郁董的军队许大将军不能了如指掌的话,他难免会有一点点、至少会有那么一点点点点担心吧?有了担心就难免会怕、当然也只会有一点点,但终归还是有啊。这样许大将军说不定就会派人来打一打我们,看看我们到底想干什么。你们说,这是不是皮痒找打?”

一个部下终归还是觉得不妥,建议道:“大帅,可我们的探马呢?我们难道不需要派人去看看,若是许将军来打我们,我们也好跑啊。”

“首先出兵前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许大将军是绝对不会来打我们的;第二,我们的探马和许大将军的探马难免不起冲突,万一伤了和气就不好了,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闯营的探马难免沾亲带故的,万一失手伤了那个,其他人怀恨在心,去许大将军那里危言耸听,我们就该倒霉了。第三!”郁董伸出第三根手指头:“若是许大将军觉得随时都能把我们打得满地找牙,他也就不急着来打我们,等他打完左帅、杨帅,我们不用探马也知道该跑路了。若是我们探马四出,许大将军觉得今天不打我们就打不到了——比如他发现我们的一个布置不周让他有机可乘,说不定就真的想打我们一家伙哩。”

看着周围部下们崇拜的目光,郁董谦虚道:“我也是看兵书的,记得黄候的书上有句话叫:‘恐惧来自未知’。我觉得说得很好,许大将军把我们一眼看到底,没有未知,就不会恐惧我们,没有恐惧,就没有是非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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