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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五瘦秋残影几重露,万籁萧萧清举征

仲秋夜,明月盈天。

然清光掩不住伤感,遮不住悲哀。

红灯笼降下,白灯笼升起。

营门一片寂然,守卫也正一如既往地司理其职,一个小士兵匆匆奔上戍楼,满天星斗正盛,吹角突然凄哀响起,千里俱闻。

那种声音就似残花在风中飘摇,三荡九晃,才慢悠悠的凋落,难以扶风。

四下里本是异常安静,些许士兵早已倚枪而眠,猛闻此迤递阵阵的号角声,心头一震,齐皆醒转。

吹角动行人,喧喧行人起。

将领们闻声聚首,士兵们则整装立定,船头的引颈翘望,城楼的一副愕然之态,不明所以。吹角仍响个不停,众人少不得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几句。

过不片刻,有人来到,掩袖泣道:“濠州不幸,李太尉被刺身亡了!”语声落下,将士齐齐跪倒,面天叩拜,不一会,四下里士卒也相继闻讯,纷纷伏地哀悼。

全城悼亡,人人神情*肃穆,每个人都是面容戚戚,七日以来,就过着这样一种黑云压顶的日子。

谁也无法相信那样一个神勇之人会忽然逝去,生命果然是脆弱的,任人生得强大,却也抵不过枯木难支,生命摧残。再强大的人,也有生命耗尽的时候,这个强大的人曾经支起一片天,悍立濠州数月,屹立不倒,他自然也带给了人们一种希望。

猛然间,这个希望就坍塌了,街头巷尾,无不骚乱,各家各户挂起白绫,怎的如此自觉?原先里是定远府邸悼亡,后来一些城民感念主帅守城之功,效仿之,最后逃命的人为了引开注意,也悬上白绫。

敌贼未除,主帅先逝,任谁也坐卧不住,悲伤、忧郁是难免的,恐惧、震惊也齐涌而来,更有传言道,朱室闻听消息,近几日就要进攻了。危言耸听,总能造些声势,于是逃难者,争先恐后,形势一时难以控制,定远将军严君颢几乎忙翻天了。

朱友贞收到消息的那日,犹豫难决,虽然经五炁真君当场确定,但他一向疑心甚重,怕是一招‘请君入瓮’之计,况且五炁真君亲见柳枫被刺不假,然尸体被眭听轩挟走,之后的一切至今仍是一桩悬疑。朱友贞便做出决定,传信于楚天阔等人,继续留在濠州城,查访眭听轩下落,并严令五人,务必尽快寻出柳枫尸首。

眭听轩此种做法,实在令他大为费解,难不成是要逃避濠州众将的追杀?或者另有他用,邀功请赏?

如此七日飞逝而过,在这段时期,朱友贞自个儿也是如坐针毡,所谓大好时机,没有平白浪费的道理。

这时候,他又将目标集中到蓝少宝身上,究竟此人会否得知一些内情,愈发引他狐疑,蓝少宝率众独闯自己营地,柳枫究竟暗地谋划了怎样的计策?每思及此,朱友贞都感到十分不安。

要不要尽快出兵,对他便成了一项焦头烂额的事情。

入秋,天气转凉,朱军士兵接连染病,身体虚弱,神医苏视忠从旁照料,然一人之力难抵凉寒之气入侵,手忙脚乱后,苏视忠也病倒了。

此件事便引起朱友贞警惕,偏生左等右等不见楚天阔传来消息,燕千崇前去泗州求取船舰,也久无回音,他越来越焦灼。

是了,自从上一次迄今,十七年筹谋,朱兵多数来自四面八方,有些个更是异族,南方湿潮,北方干燥,从长安运来的士兵不能适应,此乃朱友贞的疏忽。报于中原朝廷,转移自己这些伤兵前去,或有解救之法,然而大批士兵无疑便要流失,辛苦积蓄的力量只会愈发消减,为郭威做了嫁衣裳。

朱友贞不情愿,恐慌便接踵而至,不止是濠州城巷,亦在朱军中流传。

朱友贞需要尽早出兵,攻打濠州城。这一日,终于由凌云剑客泄露口风,说给地牢里的蓝少宝。得知柳枫已死,被绑在木架上的他试图挣脱,却碍于朱友贞制住穴道,真气不得寸进,唯有嚎哭一声:“少主!”

他眼泪溢眶而出,未曾想到会是这样的变故,眭听轩居然真杀了柳枫,他内心嘶叫,是那般痛心,不觉忆起当日筵席比剑的情景,一个白衣如雪的冷面剑客,那一笑,那张扬的风情,原来只是冷酷无情。

凌云剑客为朱友贞传话,事到如今,柳枫已无法支撑濠州,主公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不待说完,曲凌云已发觉蓝少宝完全沉入悲痛,对周身事物没有任何察觉。也难怪,如此突如其来的消息实在太惊人,地牢里幸存的唐廷死士,在牢室闻之,也不免悲从中来,那一刻,竟感觉煞费苦心的希望渺渺无际,难道濠州城下又要重演一次尸体堆积如山的惨象?

他们多数人与蓝少宝一般无二,全身布满伤痕,曲凌云手持藤条,遍遍鞭笞蓝少宝,抽了一阵,蓝少宝本就破烂无几的衣衫,再也支撑不了,散作片片,滑落地上。

衣难蔽体,蓝少宝上身顷刻完*露,红肿加重,道道鞭痕难以入目。年轻的身躯,那本该富有活力的胸膛,再也不见活力,而是鲜红一片,血淋随处可见,面颊上血丝与泪水交融,成了模糊不清。那一鞭子抽打下来,又带起了他的头发刺啦卷向半空,有些落下来,遮住眉梢眼角,更添得他蓬头垢面,以致后来整个面容委实难辨。

其实他还很年轻,浑身的肌肤初次展露出来的刹那,偶然入眼的鲜嫩,令曲凌云也不禁啧啧蹉叹,纵然曲凌云是个男人,也觉得惊艳悦目,不住地感叹人生的迟暮和无奈,难怪单紫英不惜自降身份,也要死缠此人。

想至此,曲凌云猛地心头火起,蓝少宝愈是这副不屈服人下的死骨头,愈教他恨意难消。

打吧,打吧,无休无止,蓝少宝暗想,吃痛的声音,日日可闻,噩梦不去,不知何时可止,前几日,他尚怀 一丝希望,只要不轻易点头,朱友贞便不会毒杀自己,然而如今柳枫那头断线,这样的疼痛传入蓝少宝耳中,便觉真真切切,他忽然涌起一种身体快要走至尽头的感觉。

妥协,妥协,他垂头低喃,语焉混浊不清,原来是已经没有了力气说清楚,或许是他不敢将那两个字清晰地吐出来,总觉得说出来是耻辱,如若不说,曲凌云怕是狠下重手,将自己失手打死。自己千辛万苦,只为取信朱友贞,难不成如此死去?可果真投降,会否钻入朱友贞设好的计套中?倒时仍难一死?故而,他内心始终做着天人交战。

他私藏九玄剑,那日晚宴之上,令曲凌云难堪,曲凌云什么也没捞着,必将记恨自己。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蓝少宝更不想屈辱而死,他还肩负着许多未了之事,倘若一死,谁来替他完成?

他心中苦笑,这几日以来,一次也不曾见着燕千云前来探视,自从那日递休书于单紫英之后,单紫英也再没影踪,这更使得他惆怅失落,百感交集。

他不禁心底呐喊:紫英,你若对我有意,当真不明白我的苦心?也好,也许这才是我们的结束,你不来更好些,来了更麻烦,你们洗脱不清干系,我也不知如何面对。

我……我……

他几声‘我’字绕口低吟,曲凌云听不清楚,便将耳朵凑近,仍听不见蓝少宝有何下文,不由气极。

易地而处,假若曲凌云身陷囹圄,遭受如此折磨对待,曲凌云情愿一头撞死,来的痛快些,要死不死,任人*,他自问无此勇气。

身怀骨气之人,有时令人肃然起敬,有时令人无比痛恨,那就好比对方站在高处,俯笑自己的无知与懦弱,而自己犹如跳梁小丑似的演戏。

鞭笞蓝少宝无甚效用,曲凌云把心一横,从刑具处取来琵琶钩,蓝少宝已然痛晕过去,也看不到他的狰狞面容。

曲凌云命人端来一盆盐水,照直朝昏睡的蓝少宝当头泼下,道道伤口经盐水的激烈刺激,向四周溃烂麋散,疼得他呲牙大叫,浑身颤抖不止,那感觉就好似有人正在为他剥皮抽筋,躯壳不属于自己,阵阵撕痛噬啃着他的神 经。

如果说不痛,鬼也不信。

他快要无力思考了,角落里忽然有个声音从门口传进来,朝这边哭喊:“公子,公子……”

蓝少宝被疼痛震醒,抬起血雾迷蒙的双眼,向那边瞧视,模糊窥见一个人影,被人押到旁边牢房,那人双手被铁链箍紧,身旁各有狱卒环伺,那人单薄的身影犹如一阵风,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刮走。

蓝少宝喃喃道:“常安!你……”

在自己洞房花烛之夜,这个小侍童授命御敌,未料自己及所有人为单紫英出卖中计,小侍童自此落入一帮狼子手中,无法逃出生天。

见他完好如初,蓝少宝长舒口气,正待再望清楚些,曲凌云猛然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蓝少宝诧异地见到曲凌云手揣琵琶钩,靠近自己。

听说有一种刑罚,可以刺穿人的肠腹,甚至洞穿人的琵琶骨,一旦琵琶骨无所依靠,胸腔塌陷溃崩,无异于痛苦不堪。

蓝少宝见此刑具,浑身打颤,仿佛已经听到了琵琶骨碎裂的声音,忽的激灵醒转,露出惊惧的神情,连连摇头,张目瞪视,嘶声道:“不,不,不……”声音已经嘶哑,几不可闻。

那边常安亦惊吓不已,身子微动,就要扑过来,却被身侧的狱卒按住,无法挪动,只得嘶喊道:“不要毁了公子,不要……”

蓝少宝口里发出:“我——慢着……”一声未绝,曲凌云手臂用力,琵琶钩已刺入蓝少宝的胸腹之中。

地牢内当即传出歇斯底里地惨叫,淹没了蓝少宝的恐惧,待渐渐弱掉,有人伏地嘶吼:“公子……”

天空没有阳光,只有乌云笼罩。

头七,秋意就已浓厚,遍野枯叶,随风摇落,曳入不知哪山哪户,阴风萧瑟,卷起纸钱满街,小巷道里传来一阵接一阵悲戚的哭声。

“冥帛万张,不足敬意,李元帅一路走好!”濠州城,时钟钰当街行来,见有百姓与小孩围在一处,燃冥纸香烛,亦走前朝冥火内递入几片冥纸,默默地不曾多言,又走开了。

时也命也,时钟钰感慨道:“这或许就是你和她的命!幸好没将青儿的情况告知与你,不然徒留两个人的伤感,你死也不安心了,是不是?”

哎!她叹息一声,远行几步,抬首仰望,不觉暮色已深,时钟钰嘟哝道:“又到晚上了!”立在街上,街旁一波又一波的人流从旁穿过,有妇人拉起自家孩童,警惕地关紧门户。自从李太尉亡故,他们似乎休憩甚早。

也有市井老少双手推着木车,到处流窜,时钟钰远远瞥见柳世龙与呼延迎春,正指挥几名士兵,维持着城内的混乱,过去攀谈了几句,便赶赴辕门。

初秋的天色已经有了些萧瑟,四野一丛金黄,辕门被一片瑟瑟裹覆,两旁花木凋零,将士行迈靡靡,白幔随处可见。

进入定远府,已可闻浓重的阴森之意,时钟钰一连走过十重院落,俱是死一般寂静,无一人说话,士兵们或巡逻或严阵戒备。

为防朱军来犯,严君颢只得暂代主帅,在城外镇守,王岩亦照例固守城池,这样的时辰,时钟钰也不好再讨酒喝,虽然好酒,但也并非不识眼色,目下正值紧要关头,贼兵随时都会攻城。

据传来的可靠消息,楚天阔等人也未离城,既然如此,定远府内也必会横生乱子,时钟钰举步走进灵堂,盘膝坐在蒲团上,少焉,忽然醒目,好似想到什么,起身奔往囚室。不多时,一行人押着水德真君许夜辰从内走出,招摇过市地穿过数重庭院。

一个四面封合的大囚笼,许夜辰正如一只折翼鸟儿一般,被关在笼内。

夜见星辰,凉气袭骨,时钟钰四下看了两眼,一个箭步蹿过去,赶上押队的侍卫,向外猛使眼色,故意高声道:“此贼与他的兄弟们一道潜入城内,欲图谋不轨,关押已久,明日李太尉灵柩便要出殡,今夜头七,便让他在李太尉灵堂前伏诛,告慰李太尉亡灵吧!”未免许夜辰吵嚷,索性出指点住其穴道。

旁侧树上偶然寒蝉凄切,一股阴风刮过,众人的脚步忽然慢了。

此刻灵堂正空无一人,堂前静放一方长灵榻,所谓的太尉李枫就静静地躺在上面,尸身上罩着一面白布,只露出发冠。

时钟钰走后,一个人突然曳落灵前,穿着一身红衣,头蒙面罩,踏步而行,飞快地蹿至灵榻前,正要伸手触 摸那面白布,忽又犹豫了一下。

即使是屏息凝神,偷偷地做这样的事情,楚天阔也是心内打颤,但他别无它法,仍然要将那块白布揭起来,印证李枫的面容。

今夜所图皆为此,他是看准了时钟钰离开,才敢大胆进入。

立在尸身旁,楚天阔思索道:“李枫的尸身明明已被眭听轩带走,严君颢以何发丧?灵榻上为何会有死人,哪里来的死人,究竟是不是死去的李枫?待我看个究竟!”暗自寻思罢了,伸出手去。

这几日,他们弟兄也在密切注意定远将军府的动静,如果严君颢派人寻回李枫尸身,因何他们毫不知晓?

楚天阔想过千万种可能,亦想过灵榻上的是个李代桃僵的李枫,故而在揭开白布之时,他还是警惕万分。

然他触及白布,一阵烈风猛然从门口卷进,白布当即被卷飞,楚天阔朝尸身张望,就在这时,那‘尸体’忽 然张开双目,目中神光满盈,射有冷光。

楚天阔也不知是否看错或眼花,本能地窒息,射退三丈,张目结舌,讷讷道:“李——李——李枫!”平素做多了亏心事,竟胆怯非常,闪身掠向院中。

‘尸体’的面目并不可怖,确确实实为李枫相貌,颊面略显苍白,全身青衣长袍,与李枫平日相形之下,‘ 尸体’更显年轻,好似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李枫,这一切,楚天阔都未曾发觉。

他掠上庭院高墙,等了片刻,隐隐听到时钟钰等人的吆喝声就在近侧,楚天阔又遥望那灵榻上的‘尸体’,见其已经躺倒,没有动弹,确定已死无疑,想必是适才自己眼花,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余悸上心头,也许是他凑成 了李枫死亡,不敢正视。

楚天阔勉力镇定心神,照着原路,掠离定远府,一路竟无人发觉,也当真怪事。

他行到一处偏僻小道,从腰间掏出一物,将一簇烟花燃上高空。

更已深,街上行人稀少,偏在此际,楚天阔看到一个佝偻老翁,从定远府的后巷走出来。连日在此打探,使得楚天阔一眼认出那人是*医师。

如此深夜,这医师预备去往何处?楚天阔见他宽袖鼓囊,步履匆匆,赶忙尾随在后。

他连跟了几条街,眼见这医师就要离开闹市,心中更狐疑了。

就这样追到闹市尽头,楚天阔偶然瞥向两旁,惊觉距离自己栖息之地越来越近,心内一惊,慌乱丛生,以为是计,恐自己兄弟行迹暴露,欲待捉住那医师,逼问仔细,一道白影疾掠过去,伸臂挟起那医师,从他眼前蹿离。

楚天阔对这等敏捷的身手犹为敏锐,又见对方穿着白衣,当即喝道:“眭听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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