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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一章朝风吹尽庭堂花,世事几多流未知

残月挂空已经多时,素光如练,渐渐的,夜屏悄然绽开一线晓色后,微茫的星光逐渐退入云层。

静寂的四周,不免寒浓,整个大地都被裹覆其中,显得这个长夜更加孤寂。

孤寂而又黑暗的夜晚,总是那般可怕,尤其在发生了这诸多事情之后,越是寂静,越是教人心底打鼓。

更别说一个人走在外面,而黑夜是最易出现鬼神的,可世上真有鬼么?

天还未亮,萧然居四处仍然是灯烛荧煌,满庭都可见重重烛影,此时此刻杳无人声,柳枫正在伏案熟睡。

与李弘冀等人商量妥帖后,他便回到了自己房中,也未就榻,就在案前和衣而倒。

不知是否因他睡前沉思,一室烛光竟彻夜亮着,房门也没掩上,而是犹自敞开着,只有珠帘垂落,隔绝里外。

如此地方,这般时辰,他竟然这样疏忽,这样放心,难道忘了此间与朱友贞大营同处荆山?两者相距甚近,而他的头颅只怕比黄金还要珍贵无比!

不管怎样,这会儿他却真的睡着了。

一个人任是多么强大,也不可不疲倦,疲倦了,就要睡觉。

烛旁,一鼎香炉内正燃着龙诞香,是萧然居特备之物,近日里所来的客人,几乎每间客房都备有龙诞香。

氤氲缭绕,香味四溢,散遍房间各处,更显出一分幽静。

忽然,一阵轻手轻脚的声音从外传过,‘窸窣窸窣’,甚有规律,眨眼已有一人蹑足进得门内,素白的手悄悄掀开那道珠帘,好似怕弄出声响,或者生怕吵醒屋内的人,动作极轻,入内更将脚步也一再放轻。待到柳枫身后,重重轻衣立刻在其足裸处荡开,曳影不绝。

轻衣上蒙有绛纱,这人来的时候,绛纱忽的飞起半尺来高,而其整个人就好像是飘入柳枫跟前的,身姿轻盈可见一斑。

也幸好这人有脚,也有影子,否则可真要被当做鬼魅看待了,是以站立了片刻,其一只素手在腰间一摸,柳枫已有醒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朝侧一望,即看见一个轻衣少女站在旁边。

两人目光一触,那少女慌张地垂下头,道:“你不再睡会儿了?”伸手将一盏浓茶从承盘中取下,搁在柳枫偏旁。

当时人有晨起漱口之习,多以盐水、浓茶、酒为漱口剂,柳枫喜欢浓茶。

盐水太咸,泡在口中,那滋味实不好受,柳枫不喜欢,而他轻易不大饮酒,这倒并非他酒量不行,而是若非必要,他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他可不想一整天都有酒气弥漫在口里不去。而酒一旦下肚,酒瘾难耐,对于喜欢酒的人更是,何况小饮怡情,大饮伤身。

故而柳枫乍见轻衣少女,也不觉怪,朝那轻衣少女道:“你们都起的这么早,我怎么好意思再睡呢!”说的真是既简单又直接。

轻衣少女歪着脑袋将他望了一瞬,竟噗嗤笑了,掩口说道:“是公子昨夜吩咐下来,今个儿要提早叫醒你们的,哈,莫非你忘了?”

柳枫偏头朝外看,随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天亮了?”

轻衣少女摇摇头道:“五更天了!”

柳枫哦了一声,暗中打量了那少女几眼,突然凝眉道:“你——”语气一顿,竟问道:“怎么没有见过?”只觉极是面生,将茶盏举在手中,还在沉吟。

轻衣少女莞尔道:“这里好多姑娘的,公子可都见过了?”

如此一来,反倒把柳枫给问住了,柳枫一怔,沉下脸道:“叫什么?”

那轻衣少女见他严肃至厮,非但不惊怕,反而大胆地道:“公子知不知道,居士身旁有琴棋书画四位姑娘呢?”

柳枫怔道:“你是哪一个?”

轻衣少女将承盘背面贴紧胸膛,嫣然道:“我是琴仙喽!”

柳枫笑着接话道:“听说四位姑娘都会武艺,你的武艺想必一定很好,刚才走进来,直到来到我身后,站了那么久,我才发觉!”

轻衣少女被柳枫随意的神态逗笑了,揶揄道:“公子岂不知我叫琴仙,琴仙琴仙,道理就在这个‘仙’字上哩!”

柳枫亦笑,却没再说话,只低头望着茶盏。

琴仙随即道:“和公子开个玩笑,是你睡熟了,又没关门,而我又故意不想惊动你!既是屋门开着,烛光也还亮,婢女就不算冒昧了吧?”

柳枫未言,她又撅起嘴,嘟哝道:“不能因为你的功夫厉害,就以为我无用嘛!”

柳枫笑言道:“如果你恰才是来要我的脑袋,那我脑袋岂非已经搬家了?”

琴仙咯咯一笑道:“幸亏我不是要你的脑袋那个人!不然——”

柳枫转问道:“不然怎样?”

琴仙面上喜色消失,叹了口气道:“只怕我的脑袋要搬家了!”

柳枫被惹得大笑,过了一会,敛容斜睨了她一眼,道:“你们这里招待客人,是不是丫鬟都可以随时换人的,前两日来唤我的好像不是你!”

琴仙接口道:“是啊,原先是小钦招呼公子,不过睡前她病了,别的丫头昨晚玩疯了,才躺下不久,所以我 ……”

柳枫恍然道:“哦,真是麻烦你了!”

琴仙绽开笑靥,连忙道:“不麻烦!”低下首,便从柳枫身畔轻盈而去。

柳枫还未盥洗,似乎还在端茶沉思,猛然,目光触及香炉,一手搭在香炉上的那片氤氲中,攒眉凝目,也没想别的,只是他很奇怪,萧然居士哪里得来这么多家资?

李弘冀会给钱么?不可能,李弘冀又不是蠢蛋,将皇室的银两搬出,不支助贫民,不犒劳三军,却供养萧然居一众生活,那是蠢才所为。

柳枫从未听说李弘冀有过此举,假若李弘冀以钱财支助萧然居士,萧然居士的印象势必在其心中下降,可从当日李弘冀的言辞看来,分明是一再夸赞萧然居士为人。

龙诞香极其珍贵,乃所有香料中的上品,是最为贵重的一种。

萧然居内住着多少客人,柳枫虽不能肯定,但就所见来讲,至少也不下二十个客人,这般使用龙诞香,在他与李弘冀眼中,兴许也不算什么,称不上奢侈,如此待客,也确称慷慨。

而且萧然居地大宅阔,占地极广,共有十重院落之多,观之恢弘气派,院院栽树养花,开辟花池无数。

建造这等庄院,一定会耗费不少银两,柳枫喃喃想着,萧然居士极少出门营生,难道这些年来,萧然居都是自给自足吗?

任谁都知道,萧然居士终年孑然一人,也无亲戚徒众,难免就空出了许多精舍屋宇,长年居此偏僻之地,是否也很寂寞呢?

莫非因为这个原因,他待客人很热忱?

漱口后,柳枫仍不忘道了一句:“奇怪!”

他正思索之际,猛听一声尖叫从堂前不远处传入耳中,声如夜枭,亦如裂帛,似是有人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嘶叫,仅是一声,险些能将柳枫耳膜震裂。

他大步夺出房门,两旁也没见眭听轩及谭峭出屋,他独自向湖对面冲驰,恰才那尖嘶声也正从那里传来,而他知道,天绍青就住在其中一间房内,隐隐乎乎,似见得有个人立在天绍青的屋门口。

那屋门也是大开,那人手扒着门扉,面向堂前,都有些站立不稳,一边连声怪叫,一边连往后退,也不知那屋里发生了什么。

待他穿过九曲回廊,只见那人是个丫鬟,只有十四五岁,穿着素衫,下着长裙及地,长得甚是清秀,个头儿也不高,一张脸甚至稚气未脱,可此刻却如见鬼似的,一脸惊怕。

柳枫立刻拔身冲入屋内,屋里黑漆漆的,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就更谈不上天绍青的影子了。

柳枫慌里慌张地奔出,幸得那小女孩也未去远,只呆在丈外,惊恐地瞅着那屋子,似乎她的腿也软了,竟忘了在遇见可怕事情时,迅速逃离,或许是她将希望寄托在柳枫身上?

柳枫迎住她厉声问:“出了什么事?里面那位姓天的姑娘呢?”

那小女孩语声皆颤:“不……不知道!”虽已出了那屋,身躯却还颤抖不止,也紧紧盯住那处黑暗,阴暗无光的屋子,实在什么看不清,她却后怕地道:“鬼……鬼……有鬼……有鬼呀!”连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柳枫。

柳枫被她神态慑得一凛,急忙回身顾望,黑暗中,好似真能教他窥出个鬼一般,眸光灼灼。

鬼,哪里有鬼?此屋是天绍青居住的,前半夜他才与她在此分别,怎会有鬼?柳枫叱道:“不要胡说,到底刚才怎么了?”

那小女孩勉强镇定了一刻,才徐徐道:“婢子是来送这里姑娘的。”

柳枫一扭头,想起方才屋内那一地碎茶盏,不禁问道:“为什么你也这么早?”

小女孩嗫嗫嚅嚅地接道:“是那姑娘昨夜说的,她本有意找庄主辞行,奈何寻不见庄主,那姑娘就说,无论如何今早天亮就要……”

柳枫愕然道:“她走了?”

那女孩点头道:“她还说最好不要让太多的人看见,让我为她打开庄院大门,待她走了之后,教我转告庄主,谢谢庄主的盛情。”

柳枫话锋一转道:“你来到这儿,没有见到她的人?”

女孩又点头,再次露出恐惧的神色,道:“可是我看到一个非人非鬼的东西在里面,被吓得打碎了茶盏!”

柳枫心底恶寒,连随问道:“非人非鬼?究竟是怎样的,快说清楚!”

小女孩心有余悸道:“他的脸很可怕,简直就不能称为一张完整的脸!”

柳枫忍不住问道:“他?他是谁?”

小女孩惊颤道:“他没——没有脸!”

没有脸?不是骂人,而是指那个人面目全非。

岂非就是无嗔?只有无嗔是这副样子,难道无嗔会飞天遁地?可以在短短一个时辰内,从龙脊山飞到萧然居 ?

这种可能性当然不会成立,莫要忘记无嗔无足,行走极为不便。

那萧然居里的那个人是谁?

小女孩知道那人四肢是健全的,于是就将详情为柳枫细述,指着天绍青的屋子,说道:“我进来时,根本就未曾叩门,因为屋门是开着的,我还好奇门为何没关?一个姑娘家半夜不关门,总是让人觉得奇怪的!”

柳枫表示赞同,见势接道:“但是你未想太多,就继续走进去了?”

那女孩点首道:“我一面四下查看,一面叫了声‘姑娘’,一直无人回答我,我心里就难免发毛,若是白天,我才不怕呢!可那会儿就犹豫着要否一走了之。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矫健的身影背对着我。”

柳枫听了,立刻追问道:“那么黑,你看得见?”

小女孩垂下眼帘,避开柳枫直视,小声道:“婢子打着灯笼!”

柳枫这才记起恰才屋内确实丢着一盏灯笼,想必是她受惊所致,语气不免缓下几分,问道:“然后呢?”

小女孩认真地细想,沉浸当时情形中道:“他穿着一件长袍,背影十分熟悉,很像一个人!”

柳枫急问道:“谁?”

小女孩战战兢兢地答道:“居士!”

柳枫闻话怔住,呆呆地道:“可很快你就发现他不是居士,是么?”

小女孩猛力点头,使劲儿道:“他回过头后,脸全都毁了,都是纵横交错的疮疤,一块完整光滑的皮肉都看不到,还突然出现在一片黑暗中,实在太可怕,也不说话,我都吓死了!我们居士哪里会是那副样子!”说至此,她又疑惑道:“可是那一刹那间,从后看去,他身上的气派与居士如出一辙,以致我眼花,竟看岔了!”

耸人听闻的故事,那个人真是鬼么?否则怎么眨眼就没了,小女孩与柳枫并未见其走出房,究竟他是怎生离开那间屋子的?

柳枫又在房内找了一遍,一无所获,蓝少宝还从隔壁赶来帮助,小女孩更招来了许多仆从,一起找寻,却毫无发现。

世上真有飞天遁地之术?

最后,柳枫一颗心都提了上来,天绍青去了何处?凭空消失么?深更时分,怎会有个怪异的鬼影在她房中现身呢?

目今最重要的,就是找来萧然居士问一问,此间庄院有何古怪?

可令人诧异的是,萧然居士也不见了,正如那小女孩所言,萧然居士已失踪了一天一夜,昨个儿白日未见萧然居士迎客,他们还当萧然居士另有要事,直到现下才知内中有些不妥。

苏乔的屋子亦无人影,无疑苏乔也一道失踪了。

这个节骨眼上,偏偏眭听轩与李弘冀许久也未露面,其房间也空空无人,整个萧然居似乎就剩下柳枫、蓝少宝及秦世英几个客人可用了。

大家面面相觑,分别领人沿十重院落搜寻。

那小女孩名叫欣儿,唯有她知道些情况,柳枫又将她叫来细询,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天绍青是自行出庄的,可欣儿姑娘回答他:“已问过守门的小童,未见她出庄呀!”

柳枫心里暗道:“糟糕!”

朱室近在咫尺,出去是死,留在此处,或可保得一时周全,可今下无故在庄里隐匿,万一事出意外,必遭横祸。

这可如何是好?

伫立花径,负手拈步须臾,突然,柳枫想及那个送茶的琴仙,不觉心口冒起一股冷风,左右带有疑心,盖都因为他常年奔走在外,谁也不信。

他一定要亲自确认琴仙的身份,想罢,忙朝外厉喝道:“琴棋书画四人何在?”

旁边有个婢女上前一步,颤声回道:“都……都在房里歇着呢!”

柳枫闻言起疑,琴仙早起已有些时辰,难不成脚下生了翅膀,还可在短短时间内回房就寝,萧然居出了这等大事,她丝毫未觉?便不客气地道:“找来!”

琴棋书画却只来了两位,只有书和画,琴棋都未见人,柳枫见之一愣,愈发疑神疑鬼起来。

琴仙那轻盈的功法,先前便险些令他不备,若她怀有二心,那间或莫非是要卸下自己的头颅?若真是那样,琴仙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女刺客,是否问题症结在此?

他原地踌躇半响,决定试一试书画的身手,心里好有个底,是以他以极快的速度,忽然出手如电,剑光闪耀中,已向书画二人攻出两招。

面对柳枫的强劲来势,书画措手不及,二人大骇,但心中却已有数,到底她们也是明白人。

二人左右错分,各朝偏侧踏出一步,避过柳枫强劲攻势。

岂料柳枫那一剑旨在抢攻,早知一剑不成,更志不在取命。迫开二人之时,他手托剑柄,反身从斜里刺出,剑尖略一晃动,剑影缤纷撒下,一剑分明刺的正中位置,却在两侧方向同时见得剑幕重重,各是由剑影堆叠而成,可见一剑晃动之势,他的操控力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

书画二人不敢轻敌,更不敢大意,各自掣出兵器相迎,而在萧然居,柳枫显然已有些喧宾夺主,步步紧逼,可令人奇怪的是,众人不知是慑于他的威严,还是忌惮他的官衔,竟少有出面抗议的。

琴棋书画四人乃萧然居士的贴身女婢,武功自非等闲,名字也别具一格,除了琴仙,尚有棋谱排在第二位,而这书画,一个叫书生,一个叫画楼。

书生以铁笔为武器,再说那铁笔,说笔不像笔,说剑不像剑,因为它是剑的式样,但两头不同,一端是带有流苏的剑柄,一端是笔尖形状,所以她擅长的一招就是‘书生画眉’。

‘书生画眉’,剑走流云,其意是说,刺中人身,就像剃眉刮须一般容易,只需轻轻一点,宛如蜻蜓点水,水面将不再平静,而人身也一样,伤口可在瞬间入骨数寸,直接取人性命。

书生是个姑娘,姑娘就喜欢风雅,故而她将随身武器称为书生锏。当下她手持书生锏,晃出一道幕墙,勉强抵抗住柳枫布下的剑幕,只将自个儿身子滚后两丈。

她也知道柳枫手中所持的是天门剑,是天下至宝,碰着即伤,擦着即断,寻常兵器坚韧度不够,更不敢轻易接之。

书生珍爱自己的兵器,自不愿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就算败,她也要保住书生锏。

那兵器就似她的人,如被折断,就意味着她被拦腰斩落,以后将永生抬不起头来。

俗话说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也就是这个道理,是绝大多数江湖中人的命运。

战败不可耻,还可以整装再来,可耻的是连兵器也无法保全,势必引人笑柄。

身在江湖,也有人对于兵器被折,不当回事,然而书生恰恰是个面薄的人,将兵器看做自身。

是故她仅见柳枫亮出一招,已知非敌手,情愿认输。

可画楼还在拼力,书生不能坐视不理,画楼所使的招数与书生相反,先撤退以避柳枫锋芒,而她反应也足够机警,显然应变力更胜书生一筹。

待她撤了丈许,柳枫剑势疾劲度减弱,她以衣袖当剑,挥开一弧影辉,化开柳枫那一招,袖内顷刻拖出一卷画轴,随着她一抛之力,足足拖长五尺。

那画轴可非真画,只是外形相似,轴头乃玉石,轴身是以金丝编成,此金丝是一种极罕有的金属所锤炼而成,练成柔丝,可防刀枪锤击,故也无多大重量。

画楼又喜穿宽袖大衣,其袖极长,几可拖地,更兼宽大无比,平日里,她都垂手而行,就算袖里藏有利器,旁人也甚少察觉。

画楼打架之先,也总喜欢念一句李商隐的诗:“画楼西畔桂堂东,昨夜星辰昨夜风!”

奇怪的是,她将诗句反着念?

她方一道罢,书生已凌空飞纵,并一飞丈八,从柳枫一侧绕至另一侧,正好落在画轴之上。

二人心有灵犀,书生立刻摆开一招,身形冲天而起,急攻柳枫上三路,而画楼便趁隙攻打柳枫下盘,柳枫纵使长剑在手,也难免有所疏漏,顿时就明白了那句诗的含义。

这正是所谓的龙飞凤舞,书画二人配合极为默契。

流光画幕,一卷画轴轻如丝帛,薄如蝉翼,画楼出手间,那物一收一缩,整轴飘转,时而如金梭飞击,再也没有了山川秀丽,再也没有瑰丽的画面,取而代之的是生死搏杀,一举手一抬足,皆是锋芒毕露。

画楼将画轴舞动如风,运转自如,依靠坚韧的金丝,倒也可以与天门剑勉力相抗,而画轴的杀伤力皆在轴身,其背面附有成排的细小尖针,如被卷中,则致身躯千疮百孔。

因此便由书生绊住柳枫,尽量令其分神,招数错乱,只要捡得机会,画楼的兵器便就势打出,然画楼依然不敢硬接柳枫的天门剑,处处小心避让。

柳枫长剑疾展,势如奔雷,始终保持跟进势头,那剑影也好似灵蛇,一剑千锋,便护住了全身上下,使身躯犹如铁罩,密不透风。

画楼与书生或闪或让,或封或架,一个身如飞鹰,在空中出击,一个就地腾转飘忽,几番从柳枫剑下跳开。

柳枫剑芒虽外露,招招不留情面,但也看得出,剑式开合有度,剑尖一点一刺,妙到毫巅,分寸拿捏十分恰当,而他也已看出书生尚有惜宝之心,是以看准空门,猛地一剑平斩。

书生陡然惊惧,半空拧腰急闪,只得后撤五尺。

这时,画楼却忽从斜旁闪至,抡出卷起的画轴,就朝柳枫背后猛砸,劲力刹那逼人。与书生相较,她倒没有那诸多顾虑。

她好胜心亦强,既知不敌,好歹不能损了萧然居的威名,要为萧然居士挣得薄面,勇气和耐力,她是远超书生的。

这倒也非书生贪生,而是书生深谙求生之道,懂得见好就收,平日其人也性情温和,甚少咄咄相逼。

相形之下,画楼是主见过人,凌驾众人之上,脾气倔强,难以服软,别人越是相欺,她越不撒手。

但闻风声,柳枫已知回身不及,将剑握牢,反手斜刺,画楼无处可避,偏个半身保全自己,同时举高兵器,硬生生接下一招,只见天门剑点在卷轴上,那金丝虽然柔韧,可仍被割破一道裂痕。

画楼立时瞠目以对,柳枫迎面望见,也不好继续欺凌相逼,拧身冲远丈三,落在圈外,他无意击杀二人,她们也是明白人,深知周旋下去,绝无好处,便倾首而立,良久不言。

柳枫将二人神情收入眼中,道:“现在可以说出琴棋的去向了吧?”

画楼与书生悄悄对望,忽的齐声道:“不会是她们干的!”

柳枫笑道:“是否她们所为,你们都得告诉我,查个水落石出!”

书画二人一齐垂首沉吟,最后由书生脱口道:“琴仙的行踪,我们姐妹就不知了。她早起未归,而棋谱这个时辰应该在萧影水阁,那是第九重院落,旁边有一处园子,题名清和园,里面有十数个武士把守。棋谱是负责那处地方的,每日需要为他们送饭,不过那是禁地,你千万不可私闯!”

柳枫点头,仰面望天,天不知何时已经亮了,急忙转身直奔清和园,行至半途,忽然遇上李弘冀迎头走来,原来他早已得知萧然居士失踪之事,为了不惊扰众人休憩,一夜未曾合眼,亲率侍卫,在四周找寻至今。

见他空手而回,柳枫也料得八九,便让他先去休息,李弘冀却将柳枫叫住,行至跟前,低声道:“大哥,我得到消息,昨夜数里之外,朱友善带兵杀上荆山,与朱友贞大军好一番大战,现今纷争虽是暂告平息,但他们兄弟二人又为争夺燕千崇的船舰一事,闹个不休!据说战后,好多士兵四散外逃,朱友贞此刻已发兵征讨,立誓逐个擒拿,不知会否牵连到萧然居这里呀?”

此话入耳惊心,柳枫焉能不惊?诧异道:“如果被他们发觉你我都在萧然居隐藏,势必引来朱贼围攻,若再被探出我们的士兵就驻扎在山下不远,随时待命,后果更加不堪设想,我们希望他们兄弟内讧的计划,兴许就要泡 汤了!”

李弘冀叹道:“真是好的不来,坏的来!”

柳枫凝眉想了片刻,转头问道:“听轩呢?”

李弘冀随口答道:“噢,昨晚大哥睡下后,我和他商量一同去找居士下落,这会儿工夫,我也没有见到他! ”

柳枫若有所思了一阵,道:“目前调动庄里所有的人,尽快找到居士!”说罢,手指一旁,道:“我去萧影水阁那边看一看!”

李弘冀应道:“好!”言讫,二人分头行走。

柳枫正行出两步,李弘冀忽然回头叫道:“大哥!”

柳枫止步,就听李弘冀迟疑道:“你……万事小心!”

柳枫心弦一震,亦回首道:“你也小心!”

不管是李弘冀,还是柳枫,只要敌方抓住一个,那无异于灭顶之灾,他们的心里,都很明白!

怀揣着这种心情,柳枫来到清和园外的夹道处,还未举步,已有个纤瘦的身影从内闪出,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里显然已空。

小小的竹篮,如何盛得十数人的饭食?

柳枫不禁纳闷,猜想她大概就是棋谱姑娘了,因为这地方是禁地,没有人敢来。

那少女穿着一身绿衫,始终低垂着头,也不看人,直接绕行而过。

柳枫伸手将她拦住,她左走右行也不得过,索性来气了,凶巴巴地道:“别挡路!”

柳枫对她那话置若罔闻,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不是棋?”

绿衫少女没好气地道:“这关你什么事?”

柳枫神色缓和了不少,道:“你是棋,就关我的事,我问你,清和园里有几个守卫?”

绿衫少女欲快速逃离,故而敷衍道:“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

柳枫满脸愕然,手指夹道尽头,不信道:“我可以进去?”

绿衫少女话锋陡然凌厉,狠声道:“不可以!”

柳枫尽量忍怒不发,平心静气地问:“你喜欢多跑路?”

绿衫少女警惕地道:“什么意思?”

柳枫疾指她的竹篮,道:“这么小的竹篮子,就算装满食物,十个人恐怕也不够吃吧!”

绿衫少女心中一栗,但仍不抬头,如此形势,也难得她还能沉得住气。

柳枫却知道自己的话早已刺进她的心窝,看她能忍几时!

猛然间,就见她一掌向柳枫拍来,柳枫早有防备,退后一步,见她气势汹汹,横视她道:“你也准备先打一架?”

绿衫少女已将他成功迫开,反而气定神闲,端立丈外,冷声道:“谁喜欢打架?”

柳枫盯着她,斩钉截铁道:“你,我是替你说的!”

绿衫少女顿时以怪异的眼光横扫柳枫,嘟嚷道:“你有毛病!”说罢,连忙飞身,使了个轻功,从柳枫面前跃过。

柳枫被她那一刹那的神情慑住,因为那少女的面容,还有她变更的声音,让他忽然想起一人,正凝思间,那少女反身掷出一排暗器,尽朝柳枫身上招呼。

柳枫只管掀起衣袖,袖中鼓气,朝外一通反扫。

眼见暗器反射回来,那少女吓得花容失色,身形一翻再滚,尽以竹篮接住连串暗器,方稳身立定,柳枫已经从空中降落,一把拧住她的手腕,直视她问道:“你究竟是琴仙还是棋谱?”

经过适才一番较量,那绿衫少女有些忌惮,软下脸道:“我……我又没说我是棋,是你自己以为的嘛!”

柳枫无可辩驳,见她仍不老实,气怒喝道:“那你为何在这里?”

绿衫少女反而反驳道:“我为何不能在这里呀?”

柳枫目光如炬,盯视着她,不饶道:“因为我说的,不能就不能!”这句话说完,柳枫发现他也变得不讲理了。

绿衫少女知晓柳枫言外之意,未免闹出事端,赔声道:“棋谱她……突然死了,所以我……代她来……”

柳枫闻言大惊,愕道:“什么?她死了?”

绿衫少女面现哀伤,忍痛点点头,柳枫问道:“尸体何在?”

她连忙目视夹道里边,示意道:“喏,就在清和园里!”语罢,大哭道:“一场姐妹,未料那几个守卫竟然 因她送的饭菜少了,失手把她打死了,呜呜……”说着,竟掩面痛哭。

柳枫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慢慢松开绿衫少女,盯着夹道,一时呆住。

绿衫少女霍的恨声道:“我根本不是送吃的,是送酒,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然后趁他们酒醉未醒,把他们全都关押,交给居士处置。”

柳枫陡然转身问道:“那你方才为什么出手打我?”

绿衫少女泪眼斑驳,犹自挂着泪珠,嗫嚅道:“我……我以为你是他们唤来的帮手嘛!”

柳枫无话可说,他未想事情会是这般结果,竟不似他原先所疑的那般。

正在此时,猛见绿衫少女从侧走出,欠身一礼道:“公子留待,琴仙告辞,我要赶去寻居士了!”也未等柳枫搭话,猛一纵身,眨眼不见。

柳枫后来仍是满腹疑虑,极不放心,便攀上院墙,飞檐走壁似的掠至园内,令他大吃一惊的是,十数侍卫好好立于廊下,旁边并无丝毫杯盏盘碟,更无女尸。

酒味,一丝也闻不到!

琴仙说谎?柳枫脑海中首先蹿过这个念头,急下了墙头,向琴仙消失的方向追去,沿途未见到琴仙,却在第十重院落看见眭听轩从一处小院走出。

可眭听轩心无旁骛,并没撞见柳枫,行走如飞,似是逃避!

柳枫从未见过眭听轩有这样慌张的时候,即使面对朱友贞,他也无畏无惧,战场上亦以死相拼。

左想右想,柳枫也琢磨不出眭听轩怎生回事,不由瞅向那处小院,蹑足进去,入眼便见院落中有精室四楹,四面成环绕之势,门前皆见花盆,栽有各色花木。

其中三楹精室皆无人居住,唯有正前面门掩帘垂,可那门未掩严实,微有一缝露出,柳枫眼亮,更兼目力惊人,能一眼窥出里面的朦胧人影。

他心中好奇,借宿萧然居也有些时日,倒极少走动,这最后一重院落,还是首次踏足。

他实在奇怪,是什么影响了眭听轩,于是靠近那楹静室,方至阶前,已经能够闻得里面有隐约的欢笑声传出。

那声音非同寻常,夹杂着女子的嘤咛之音,听在柳枫耳中,即让他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趴在隙中略瞟一眼 ,即见一个赤身少女映入眼帘,仅披着一件薄薄的轻纱,肌肤完全外露,此刻正半跪在一方竹榻前斟酒。

她斟过一杯,就躬身膝行向前,递给榻上的一个人,柳枫熟视片息,那人竟是萧然居士。

柳枫当即呆愣,闪电般转过头,现在总算明白眭听轩迅速离去的缘由。

柳枫与眭听轩都未成家,但与眭听轩相比,柳枫经过世事的历练,可不论经历多少磨砺,遇到此等事情,也难免尴尬。

不管多尴尬,他仍要弄个水落石出,概因萧然居这一夜太过离奇,若按李弘冀的话说,萧然居士念念难忘萧然神女,那么萧然居士怎会从容地在此与人欢好?

可李弘冀难道会扯谎骗人么?

柳枫没有走,就贴住门扉深想着。

不知何故,柳枫失神期间,以萧然居士之能,竟然毫无察觉,简直匪夷所思。

那萧然居士半敞衣襟,潇洒地横卧榻上,见少女递酒,顺势揭开长衣,低头张口,就着酒杯边缘饮了一点,同时,伸手抚弄少女胸膛,令少女发出欢畅舒适的笑声,他也朗笑起来,柔声道:“外面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少女面无羞怯,又大胆又不惊怪,把酒搁在旁边,偎进他的怀里,任他将手移到自己下体抚弄,一面欢快的叫唤,一面说道:“想来朱兵快来了吧,不行的话,待会儿琴仙就去看看!”

柳枫闻言失惊,差点没被他们的话惊死,这少女竟自称琴仙?而他们所谈,显然是知道萧然居将有大变,莫非故意躲在这里?正欲破门而入,擒住这对狗男女,猛然心生一计,嘴角浮出笑意,心道:“好,你有张良计,我也有过墙梯!”

俄顷,他整个人也消失在小院尽头了。

午时,日光正烈,时钟钰醒来发觉自己置身于一片狼藉中,周身都是酒坛陶罐,而其伸足之地仅有方寸。

她腰身酸痛,双手从背后被人缚住,动弹不得,是斜倚着壁面,躺倒就眠,苏醒后便已经能够睁开眼睛,张眸瞻视,目光触到李朝,才放下心。

她正要唤醒李朝,一个人从外边走进来,举足间,风华夺目,衣冠胜雪,时钟钰詈骂道:“就知道是你这坏蛋搞鬼!”

那人戏谑一笑,不理时钟钰,径往李朝那边走去,却说他正是‘李双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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