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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三章难测风云逆定数,长门饮恨到何时

一个人的独角戏,是难以维持长久的,也夹杂着许多无奈和心酸,幸好目下不唱独角戏。

柳枫、眭听轩及李弘冀,三人各有任务分配。

要引蛇出洞,两个显眼的人物,势必不可擅动。

那么在萧然居内,如今谁比较显眼呢?

柳枫认为,起码有两个人首当其中,不需他多言,李弘冀已心领神会。

暂离第十重院落之后,柳枫乍与眭听轩等人碰头,就逢庄外有人登门造访,一行十数众,气势浩大。

迎客小童则传话来道,看情形,颇有些武功底子,领头人自称是萧然居士的故交。

不言而喻,柳枫众人一致认定是朱营所派的探子,究竟如何呢,便需印证!

正如柳枫所言,他目今不能擅自变换身份,因为山下*的主帅还是他,若此次萧然居所来者乃朱室欲图声东击西,那便是朱室得到柳枫隐匿在此的消息,打算先行与萧然居士联合,欲困住柳枫,然后再悄悄派人攻入唐营。

若真被他料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要查出对方的计谋和萧然居的诸多变故,必要一人挺身而出,与之在明面上进行周旋。

柳枫所能兼顾的就是暗里查探,他有着一双敏锐的眼睛,脑袋也够灵活。

既然敌人躲在暗处,以缔造萧然居士蛊惑人心,那要打碎这个计划,柳枫提出的对策是亦造萧然居士,于是最合适的人选就落在了眭听轩身上。

眭听轩因有先例,早先与朱友贞那番较量,一时声名鹊起,脍炙人口。

李弘冀因是萧然居士的朋友,藏身在庄内学艺,假若身份走漏,必不得置身事外,轻易的走离,容易打草惊蛇,引起敌人警惕,故李弘冀不能成为萧然居士的扮演者。

虽然他足够了解萧然居士的行为举止,但若扮演稍有不慎,亦或有丁点儿疏漏,其结果必定凶险万分,兹事体大,不能以此来冒险。

武功上,眭听轩足可胜任,至于秦世英,脾气太过古怪,又与柳枫不熟,柳枫也不会考虑。

起先,眭听轩也是惊异的,可当柳枫斩钉截铁地指定他时,他立刻就想通了个中的道理。

敌人若不能暗中操控一切,一见萧然居士现身,必定自乱阵脚,倒时己方就有机可趁。

再者,如果李弘冀陡然失去踪影,那假的萧然居士便极易引人疑窦,是故另一方面,柳枫也希望李弘冀能够 从旁协助眭听轩,或者暗中与自己一道留意萧然居有无可疑的蛛丝马迹。

眭听轩扮作萧然居士在人前露脸,人后如何堵住悠悠众口,即是眭听轩此人也不能凭空消失,对于此,柳枫自有安排,眭听轩不用为此费心。

恰才,客人进庄时,俱都目睹了一场热闹,有史以来,白衣神剑与柳枫大起争执,起因仅因书画二婢无端被柳枫攻击,眭听轩厉声叱责柳枫蛮不讲理,而柳枫则二话不说,也不做解释,甩袖便离开萧然居,径奔山下去了。

临走时,他的目光冷厉,很快这个消息就散布萧然居各处,眭听轩也当众向柳枫下了一份战书,由一小童送去唐营。

谁知柳枫避营不见,眭听轩气怒地认定柳枫轻视自己,扬言必要找其理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掠出萧然居,亦下山而去。

只有书画二婢知道,片刻后,眭听轩已身处萧然居内,坐在了妆台前。

经此一事,二婢对眭听轩是心服口服,若无非凡的轻功,又岂可瞒过众人,盏茶间便可在庄里庄外一来一回呢?

要知萧然居并非普通人家,占地极广,就是绕着庄院走一圈,也要耗费不少时辰。

眭听轩却似毫无障碍,当然他没有真的下山,盛气出庄不过权宜之计,只要有客亲睹就可。

经过一番闹腾,现下正是需要萧然居士现身的时候了,眭听轩不可能走离太远,以免被敌方先端出假的萧然居士。

所以他要做的,便是抢夺时间。

面前一张妆台,其上摆着一面铜镜,镜中映出不一样的面孔,眭听轩乍一看见,自然愣了一瞬。

这世上不管易容术多么强大,行走江湖至今,也不管他亲见过多少易容高手,但当有一天自己揽镜自照时,忽然发现自己成了另外一个人,心里会是什么感觉呢?是不是有种奇妙的沧桑感呢?或者感叹一声年华易逝!

眭听轩不会感慨自己,却一下子感慨了很多迟暮的老人。

几乎是眨眼间,他就从一个年轻人变成了满面胡须的中年居士,对于从未亲身经历过这种事的人,怕是很难体会那种感觉。

眭听轩是自愿的,目今这种情势,柳枫让他做什么,他都绝对信任,也绝不推辞。

这间歇,李弘冀却孑立于一张软榻前,望着一面壁画,陷入沉思。这间精室乃萧然居士平日歇脚之处,每当夜深人静之际,萧然居士总是偷偷来到这处僻静的小院,躺在这张软榻上,独自饮酌,半醉半醒时,都会含糊地呓语几句。

一次偶然机会,被李弘冀瞥见,便记住了这个地方。

从那以后,李弘冀发现婢女琴仙经常来此打扫,是因为她知道萧然居士会留宿这里吗?可他们主仆从来也未在这房里正式碰面过。

李弘冀并不是个多事的人,若萧然居士有难言的隐情不便相告,他不会主动过问。

两日前,萧然居士忽将自己与萧然神女的过往告诉了他,李弘冀那时听之,感动在所难免,毕竟居士若不信任自己,绝不愿提起那段伤心往事。

李弘冀至今还记得那个情景,那是他与萧然居士聊起了天绍青的师父李玄卉,他无意间提及江湖上关于柳枫的传闻,好奇地道了一句:“听说大哥与无尚真人的一位弟子要好,那女孩子好像是……姓天,却不知是不是庄里这位姑娘?如果是她,大哥怎会不与她招呼?”

萧然居士与他对望,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不难,一试便可!”

李弘冀当时追问道:“居士有何良策?”

后来,李弘冀便对柳枫转述了萧然神女的故事,不巧的是,故事说完了,一夜之间,萧然居横生奇变。

好离奇的故事,好凑巧的结果,以致李弘冀总觉得心头闷闷的,老是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可思来想去,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呢?

他与萧然居士是多年好友,感情真挚,自不愿质疑这样纯真的友情,内心深处,他还对萧然居士怀着深深的敬意。

在这世上,一份忘年的友情,是何等珍贵?不掺有丝毫的功利目的,两个人倾心相交,互为知己。

李弘冀首次体会到有人不把自己当皇子看待,只当个寻常的朋友,这友情,他自然十分珍惜。

他只是想查一查问题出在哪里,若说萧然居士失踪,谁最关心,李弘冀绝不输给任何人。

所谓第十重院落内的萧然居士与琴仙,李弘冀早就派人守在附近,可是刚才那两人都不见了。

李弘冀不可能不惊慌,他们突然遁离,万一出现人前,岂不破坏了眭听轩的大计?

所以李弘冀必须赶在众人之前找到他们,静下心后,他就想起了这张软榻,四面都已看过了,满壁空无,唯有榻前一幅壁挂入目,上书格言善行,字迹遒劲有力,并列两行写的是:管人不管己,管己不管人。

李弘冀将这句格言默念了两遍,越念越觉奇怪,猛然伸手将壁挂扯了下来。一拽间,才惊觉根本拽不动,那壁挂已与墙壁贴牢。

李弘冀更加惊怪,索性加大力气,但就好像推大石一样吃力艰辛,他未免破坏壁挂,惊动旁人,也不再冒然拽拉,望画片刻,猛将手指触在字面上,从右到左齐拈,当拈到‘己’字时,陡听咚的一声,他所在的地面开裂,木板翻起,使他一脚踏空,竟毫无征兆地落下。

下方无疑是个地道,好在李弘冀见壁画有异,已有料到,落地后,持剑稳立身形,随时提防着旁处的暗袭,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弘冀破开木板,又一个人跳了上来。

这次,他的面色明显变得沉重了,他发现了什么?

中饭已开始了,眭听轩终于离开那面铜镜,迈着大步来到厅堂,那里早已坐了好些客人,个个都在等待着他,确切的说,等的是萧然居士,而他现在也就是萧然居士。

身为萧然居士,不光要待人热忱,还要大方,更重要的是萧然居士平素总时不时地面带笑容,给人无限亲和力。

眭听轩现今要学的也是微笑,柳枫临走时,亦曾雀跃地交代:“做这种事呢,你一定学会笑,微笑……知道吗?”

笑?眭听轩难道不会笑?去掉他那冰冷冷的神容,将疏远转为温润,这对眭听轩而言,有些为难,但并不难办,他到底是一个人,有血肉灵魂,有欢笑感情。

他并不是不会笑,只是死在他剑下的人,多半以为他不苟言笑,过于冷酷罢了。

他笑起来还很好看,嘴角微微上扬,下颌的胡须更为他增添了万种风情和优雅,蕴蓄着成熟与蓬勃的魅力,是一种他自身独有的气韵,剑客的凌厉与安全,与生俱来的持重,谦谦君子之风,无不是他与萧然居士的相似点。

这些都不需要刻意模仿,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书画二婢自有叮咛,他很聪明,领悟之快,还真令人刮目相看。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将自己打扮的很干净,他无疑是个懂得修整自己的人。

现下他穿了件宽松的长衫,拖曳到地,走起路来洒练利落,手摇白扇,萧然居士的形象仿得有板有眼。

洒步入厅,他摇扇与众客长揖,脱口道:“诸位,萧然来迟,无需客套,都请入坐吧!”说罢,径直上座,迈步间,瘦削笔挺的身躯,就像一道白虹从众人中飘过。

那句话他说的极其从容,不止是一路都在练习,还正是他初临萧然居时,萧然居士对他所说的话,他只是仿其声音,稍加变动,自信不会说漏。

丰盛的菜肴,枸酱大曲,牛肉酥鱼,点心丸子,虾仁河蟹,样样俱全,也一向是书画二人的拿手绝活,亦是萧然居士最喜欢的酒菜。

眭听轩自不可推却,与众客一齐满斟一觥,一饮而尽。

再说所来一并十四人,十四个客人中,除去从者十一人,领首是个年约五旬的道士,长得鹰嘴鹞目,一点也不好看,非但头发稀疏,身材也略显臃肿,一双手伸出来,手指短小粗壮,却皮粗肉厚,极有富态。

他身上未带任何兵器,可观其目光坚毅,不像寻常之辈。

在他旁边的下首位,坐着个黑衣从者,年已半百,须眉如戟,形貌雄伟,腰悬一柄墨黑重刀,此人也目光坚定,极少左顾右盼,亦令眭听轩不可小觑。

道士以萧然居士的故友自居,眭听轩因初识此人,恐怕露出马脚,故也不随便搭讪,幸得道士入庄前,曾自称姓陆,而那黑衣从者便是姬冥,夜里追杀赵琦琦与李清尘的那人。

况且他问过书画二婢,萧然居士的朋友中,可有陆姓人物?

书画二婢居然回答:“不知晓!居士从未提此二人!”

眭听轩当时喃喃道:“莫非他们谎称居士的朋友,实则果真来自朱营?那我倒真要出去看看了!”

书画二婢听此,又念叨道:“兴许是居士早年认识的江湖朋友吧,不瞒白衣剑侠,我们姐妹来萧然居也不过十六年,十六年前关于居士的事,我们一概不知!”

眭听轩一边手挟觥盏,一边若有所思地打量陆姓人与姬冥,望见姬冥的重刀,他不觉忆及秦州的姬式刀法,听闻那刀法在当地堪称一绝,眭听轩虽有此怀疑,却不便肯定,便独自琢磨着。

此姬冥右手裹缠着白布,显然受过重创,眭听轩一看便知,是以也不多加问话。

这些人俱很冷静,一个个不慌不忙,慢悠悠地饮酒吃菜。

然而眭听轩却不愿奉陪了,酒才过一巡,便暗思如何脱身,因他与柳枫有约,此刻,时辰已不可拖延,而他方才进厅就发觉了一件怪事,本是十四人造访,数来数去,只数了十三个人。

眭听轩将心一沉,也就在这时,忽然瞅见院中闪过一道人影,他看的清楚,正是赵梓祁。

谁也未曾料出,赵梓祁行至堂外,一眼望见道士,竟一愣,失声呼道:“扎尔?”

那细微的响动惊醒了道士,连忙一步掠到厅外,眭听轩也疾跟而出,恰遇院中姗姗走来一人,不是赵梓祁,而是画楼,她躲在角落里,不住地咳嗽,见众人全都出来,难免惊慌,面带歉意,朝众人躬身道:“对不起!”

众人虚惊一场,悻悻地折回宴席旁,转身之际,眭听轩忽被画楼叫住,便向道士告揖道:“陆兄,萧然有事,请稍等片刻!”

陆姓人说话倒非常随和,也不拦阻,故而眭听轩得空折回房内,房间就在偏厅后面,那也是他易容的精室,他的剑也就在妆台上放着。

作为一名剑客,白衣神剑从来都是剑不离身,可一旦当他不再是白衣神剑,他的剑就不可能随意带在身上,因为太过显眼,当然他可以另换它剑,但是萧然居士却习惯手拿白扇。

所以眭听轩赴宴前,被迫解剑,是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偏厅后那间小屋就是萧然居士的寝室,在那里易容装扮,是最合适不过了,这短短时间,眭听轩由始至终也没有担心过那把剑,可当他再回妆台取剑时,剑不翼而飞了。

那一刹那,眭听轩一愣,他实在没有想到有人会盗剑。

正愣间,就听有人在室外呼道:“萧然居士,请出外一见!”

眭听轩出门回盼,只见是个陆姓人的朋友,一个四十有余的从者,穿着一身灰布衫,体如斑鸠,面如黄鹄,双眼亦是深深低陷下去,虽瘦却精悍。

他背囊里本是斜插了一口刀,见眭听轩走出,霍然将刀掣在手中,一副杀气凛凛的样子,近观此刀,有笔的外形,尖部却多出个精巧的刀片,刀尖锐利,刀背斜阔,极像笔刀。

眭听轩看了一眼,实在很想问他:“你叫什么?”可只能装聋作哑,概因这些人打着萧然居士故交的名号,始终也不透露姓名,是故眭听轩暗忍怒气,和颜悦色地问道:“朋友为何不在厅中喝酒,来寻萧然,可有……”

话还未完,那人已开口直言道:“老实说,我之所以避开扎尔,是想私下和居士商量个事儿!”

眭听轩当即仰首笑道:“哦?请说!”

那人想了一刻,左右瞻视罢了,猛地凑近眭听轩耳畔,小声道:“我看现在去清和园那边,闯那个——九曲方阵,是时候了吧?”

眭听轩惊讶地直视那人,沉吟了一会儿,以萧然居士的声音沉声道:“阵?岂不知那里是本庄的禁地?”

那人闻言反倒不依了,嚷嚷道:“呀,不是你叫老子去闯阵的嘛!”

“什么?”眭听轩简直吃了一惊。

那人从旁观瞻他的神情,只觉得摸不着头脑,纳闷了一阵,叫道:“居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陆重大老粗一个,嗜武成痴,你是知道的,那这次来呢,你叫老子记着去清和园闯阵,说好了单人赴会,还说闯过九曲方阵之后,打开那道屋门,会有个东西送给我大哥陆师。老子如今来了,你倒跟老子装蒜,在搞什么鬼嘛!”

眭听轩闻话诧异,不便表露过于明显,佯作镇定道:“这事在下记得!”说着,恰逢画楼举步从旁走来。

眭听轩将她唤到偏侧,问道:“陆重所说,你可听见了?”

画楼点头,嗫嚅道:“婢子刚才忘了,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眭听轩盛气满胸,偏是隐忍难发,也难怪他,他甚少骂责一个女人,唯有嗔道:“你怎么不早说!”

画楼吓道:“是居士两日前交代的!但奴婢不认识他们,居士只说今日若有人问起,就……”

眭听轩怒气稍有平息,讶道:“哦?难道他已猜到今日有客到访?”又走开两步,自顾嘀咕道:“也猜到我们会以移花接木之计,替他接任庄主?”

莫非有问题的真是萧然居士,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搞鬼?

眭听轩立刻想到了清和园,思及清和园,就想起了赵梓祁也曾在那里闯阵,明明是一处禁地,为何赵梓祁可以进去?

柳枫在园外遇到的琴仙,究竟提着竹篮去禁地作甚,这其中有何关联?

还有琴棋书画四位姑娘,那位棋谱至今尚未现身,第十重院落里的萧然居士和琴仙到底是真是假?

一时之间,萧然居怎会出现两个模样不同的琴仙?

如果琴棋都不可信,那书画是否也有问题呢?可若有问题,书画为何要帮助自己与柳枫做出这场戏?

李弘冀守着第十重院落,也不知怎样了?

一念至此,他恨不得背生双翼,飞入清和园,所以眭听轩心念电转,横生一计,朝画楼故作征询道:“依你看,陆重所请,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画楼怔住,这般重要的事情,她从来也未想过会由她来决定,虽然她极有主见,可此时却没来由地忐忑不安 。

她实在猜不透萧然居士是何想法,轻易做出决定,会否误中旁人陷阱?这叫她如何自作主张呢?

眭听轩为什么要问她,他自己不会决定么?

可似乎他也没错,他原本就是客人,又不是真正的萧然居士,而且他又是个彬彬有礼的剑客。

真是个好人,一点也不喧宾夺主,画楼心里这样想着,不禁脸也红了,看也不敢看眭听轩。

过了良久,眭听轩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画楼一怔,才以细不可闻地声音回道:“全凭公子决断!”言讫,她又红着脸,补充道:“既然居士老早便有叮嘱,婢女愚见,还是让陆重去吧,只是恐怕公子要与清和园的守卫说一声,免得动起手来,失了分寸!”

眭听轩颇为欣赏这个建议,颔首道:“嗯,就这么办!”

不管怎样,都得前去清和园一探,因为他的剑丢了,不得不使他联想到刚刚闪身而过的赵梓祁,兴许找不到赵梓祁,但起码可以找出秦世英。

一大早就未见秦世英露面,也许是在清和园。

是以眭听轩忽然迫不急待,甚至比陆重还要急切。

可人往往需要急赶一件事,总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正当眭听轩欲要赶往清和园时,不巧脚步声响,张目远瞻,道士陆师已领着七个从人从厅堂那边而来。

行至跟前,陆师先一揖到底,眭听轩赶忙问道:“陆先生怎不在厅里稍坐?”

陆师哈哈一笑,面容显得有些可爱,全不似入庄时那般严肃,笑望眭听轩,恭谨地说道:“居士盛情款待,陆某人感激不尽!”言罢,又手指陆重道:“我这兄弟出来也有好一会儿了,把我晾在前厅,我吃饱喝足,好生无趣呀!”

眭听轩接话道:“只是说了两句知心话!”

陆师乐道:“居士与我这兄弟倒是投机?”

眭听轩微笑不语。

陆师话锋一顿,道:“实不相瞒,适才在贵庄目睹了件事,听说白衣神剑要与人决斗?若在下没有听错,那人是大名鼎鼎的柳枫吧?”

眭听轩略感意外道:“哦?难道陆兄对此……感兴趣?”

陆师如实道:“此刻是有些心痒,兄弟也有点好奇。最近世人都说,这是两只猛虎,大家早就期待他们斗一场,就不知谁先咬死谁?本以为这场决斗不会如众人所愿,因为他们是一对师兄弟,那又岂会兵戎相见呢?未曾想此次拜会居士,就见到这样的好光景,自然要去看个痛快了!”

眭听轩长笑道:“唐营境地,擅自入闯,只怕柳枫不肯给薄面,有去无回……该怎么办?”

“这个……”陆师举棋不定,着实没有想到这茬。

一旁的陆重已开骂了,气汹汹地道:“他娘的,江湖中人都称他一声好汉,柳枫是这么小气的人?若真如此的话,可真是名不副实!”

眭听轩波澜不惊,打住话道:“这样吧,在下与那柳枫尚有些交情,不如就为各位引引路?”

陆重立马眉开眼笑,道:“那感情好!”说完,伏在眭听轩耳畔,低声道:“回来再赶去清和园也不迟!”

眭听轩呵呵笑了,没有说话,只尽量避他远些。陆重见状,还以为眭听轩嫌弃自己,很不自在。

眭听轩不与众人走得太近,他始终也担心脸上的药物会有味道,而练武之人,对那种味道是极为敏锐的,因此他得时刻小心。

眭听轩见陆师在前,左右不见姬冥,问道:“咦,另一个兄弟呢?”

陆师想也没想,便道:“哎,他没那心情观战!由他吧!”

姬冥确实没有心情,他摸着断裂的右手,又目望重刀,陷入深思之中。

眭听轩与陆师几人行不数步,谭峭忽然从旁侧闪出,将陆师拦了个猝不及防,不等陆师开口,谭峭直接骂道 :“混账东西!”

闻听此言,眭听轩一愣,寻思道:“难不成谭真人认识此人?”便静立不动,在旁观望。

就见谭峭怒目圆睁,教陆师心神一慌,但又勉强镇定情绪,道:“您老可别只顾着骂人,小心身子骨!”

谭峭举起右掌,作势欲拍,怒道:“孽障,老道今天就杀了你!”

陆师不慌不忙道:“我是客人,真人就算想结果我这个不肖之徒,也该给萧然居士些薄面,有话等咱们离开萧然居以后——再说。”

谭峭紧盯着他,追问道:“你当真不跑?”

陆师胆气一壮,道:“徒儿既然敢来,就不会走!”

谭峭冷笑道:“好,好徒儿,你可快去快回!”

陆师疾指眭听轩,道:“您放心,有居士在此为证!”

谭峭偏头看见假的萧然居士,心领神会地一笑,朝众人板起面孔道:“去吧!”

眼见几人扬长而去,画楼痴痴地遥望那条人影,目光渐渐凝成一片湖水,可那分明是萧然居士的脸,那她所看的究竟是萧然居士,还是眭听轩?也许连她自己也分不清。

陆师出自谭峭门下,自负武艺高绝,所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人会赶超在他前面,不断地奔驰,不断地飞纵,顷刻就不见了踪迹。

眭听轩就是这样的人,照直在陆师面前消失,临别时,他对陆师说,我与陆兄打赌,我们分头而行,待到唐营外,我一定先到!

陆师当然不信,说他吹牛!

结果两人各抄小路下山,等到山坳,绿树葱茏间,已可见柳枫与白衣神剑力拼的身影。

但这里并非唐营重地,陆师找了个理由:“瞧打斗这般激烈,时而飘然飞天,时而一落数丈,招式连绵不绝,没有三个时辰,是难分胜负喽!那么从唐营内一路打上山,便非常可能,没什么好奇怪的。”

柳枫身穿冰蚕绸衫,而那白衣神剑果然一身雪白,只是老以白布蒙面,看不甚清,两人不时落在高处打斗,柳枫面貌还能看的些许,而白衣剑士始终给个背影。

怪的是,陆师也无心思追究此事,他一面望向山径的方向,时不时四下瞅视,直到柳枫与白衣神剑转入远处密林,也不追寻。

陆重本欲追去看看,回头见兄长心不在焉,也收回脚步,四面一望,道:“大哥,吕侯追踪柳枫与白衣神剑,该是亲眼看着他们下山,我们才会在沿途看到讯号,也才能赶在萧然居士之前!”

陆师亦凝重道:“按理说,他应该就在附近!”

陆重紧张道:“吕兄弟会不会出事了?”

陆师想了一想,道:“走,再上山!”

陆重膛目道:“又上山?你不怕那谭老头!”

陆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怕什么,大不了向他叩头认错!”

陆重怪叫一声,愕然道:“啊,以前在他酒里下毒,闹翻了脸,我看他八成要宰了你,刚才他那气怒的样子,我还没忘呢!如今又要巴结他,这……能行吗?”

陆师若无其事地拍了拍陆重肩膀,道:“你是想说我两面三刀?两面三刀有何不可,若不这样,你大哥我如何活到现在?”

陆重无话可说。

两人趋步上山,行了几步,陆重又疑惑道:“萧然居士怎么还没来?”

正说间,眭听轩已从半空落下,立在二人身后,笑着道:“说好了去唐营外,我在那儿等了半天,你们竟在这儿悠闲!”

陆重张口欲说,却被陆师抢先,而陆师也一向能够沉得住气,瞻视‘萧然居士’,莫测高深地道:“适才的情形,居士没有看到?那我们不如回庄?”

眭听轩不假思索道:“好!”

这次眭听轩不用再抄捷径,他也的确需要休息。

恰才他早一步下山与柳枫会和,走的也是捷径,萧然居士屋内有个地道,从地道行走,外面只需经过一处山涧,只要轻功足够,便可远比常人快上十倍。

柳枫也一早算准了眭听轩会走地道,故而就在山涧不远处守着。

原来眭听轩托小童向柳枫下战书时,画楼已在上面指明了地道出入口。

纵然如此,可几番在萧然居内外来回折腾,眭听轩也耗费不少力气,是以方才两人动手之先,他曾问柳枫:“为什么?”

柳枫强词夺理地道:“因为你最适合干这种事!”

眭听轩听得呆住,差点没给他的话噎死。

时间久了,师兄弟二人产生了默契,偶然的玩笑之言,也逐渐习以为常。

眭听轩现下却不是思索这些,他记得飞身渡过山涧时,周身朦朦胧胧,婆娑的绿叶中,似乎现过一道倩影,披着一身白纱,会是谁呢?眭听轩想不出,而他也很纳闷自己的剑是被何人所盗。

此番陆氏兄弟不惜扔下一众随从,也争相下山,显然并非为了一睹柳枫与白衣神剑的对决,是在找寻那个失踪的同伙。

对于被人跟踪,柳枫本也就知情,故意放纵吕侯罢了,但柳枫却没杀吕侯,可吕侯却死了,死在半山腰,趴在荆棘中,一口剑从背部将其贯穿。

有时候,有的事本身就含着无法解释的因由,人们将这冠之为巧合。

吕侯的尸体恰恰就放在陆氏兄弟上山这条路上,可陆氏兄弟下山也是原路,如果吕侯要上山,是不是也走这条路呢?若不,他为何就死在这里了呢?可若是,为什么陆氏兄弟会与他擦肩而过?

更离奇的是,当眭听轩远远看到那把剑,竟心弦一抖,他非常想把剑拔出来,再据为已有,那口剑本来也就属于他,可他却偏偏不能拔剑。

最后,他唯有叹了一口气,朝陆氏兄弟扔话道:“我去叫人买副棺材,将他葬了!”

陆氏兄弟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眭听轩远行数步,突听陆重在后叫道:“天山眭氏!”

他拔出了那把剑,而眭听轩也明白,自己的剑上也刻着‘天山眭氏’四个字。

陆重忿忿大叫:“天山眭氏,到底是谁?谁在跟我们作对?”

旁边的陆师沉声接道:“白衣神剑姓眭,据说来自天山!”

陆重恨声道:“好歹毒,调虎离山呀,大哥!”

什么地方出现问题了呢?这不止是眭听轩的疑问,亦是李弘冀的疑问。

当柳枫再次悄然折回萧然居,李弘冀就告诉他,第十重院落里的萧然居士已死,被人以暗器割破喉管。

同一时刻,柳枫又在天绍青的房内重新侦查了一遍,竟在窗户处摸到一丝血迹,窗棂上有一片龟锦纹样,线条流畅,构图饱满,可柳枫手指齐齐摸过时,地下又现出一个地道。

二人大怔,一齐夺步下得地道,待走出,才惊觉已到清和园内,而秦世英正端坐在院中,一旁的赵梓祁被十数武士团团围住。

一时间人影飞旋,赵梓祁一头发鬓都已被击散,飞扬的棱角上沾满斑斑红血,他披发仗剑,周旋于九曲阵中,也不知过去多少时辰,才从怀内掏出九曲乾坤铁纨扇。

秦世英虽然闭目,却犹如看在眼里似的,厉声大喝:“杀了他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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