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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夜湖泛舟两心知,天涯从此不寂寞下

吃过饭后,三人各自休息。

翌日一早,郑明飞收拾妥当,敲天绍轩房门不见回应,正自疑惑他去了哪里,天绍轩忽然从楼下上来。

郑明飞问后才知,是因苏乔昨夜趁二人不注意时溜走,天绍轩早起后发现被苏乔所诓,出外寻了一圈未果。

二人好不懊悔,过于轻信了苏乔能被自家轻易说动,又一并去寻。

行不多时,天绍轩痛痒之病发作,先时以为不要紧,不曾在意,但不大一会儿,就难受的不行,搅得他心烦意乱,没心思赶路。

他与郑明飞想了想,怀疑是苏乔动了手脚,盖因好端端的,他身体无故怎会出状况?

当初离开苏府,苏神医也曾言过,苏乔与自己结怨很深,每次苏神医救人,苏乔就在暗地以毒相害,虽不至于伤人性命,但也足以让人伤透脑筋,偏生他对毒颇有钻研,寻常的大夫难以根治。

这些人后来都经过苏乔推荐,来寻苏神医施救。

多年来,父子两人已水火不容,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化解的。

天绍轩来回想想,只道自己确实疏忽大意了些,不禁苦笑自己未免自不量力。

倏然,忆及苏乔曾拍了拍他的肩膀,当时那一笑委实诡异,难怪自己夜里躺倒,始终难以入眠。

那药也甚神奇,直到早上才彻底将他缠住。

郑明飞原本打算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天绍轩却说一般的大夫根本无用,苏乔专门配制的毒药,虽不致死,却也是费了心思的。

两人不敢大意,此去苏州颇有一定路途,不能再烦苏神医,只好找苏乔,连路打探,在城门口远远看到苏乔正往出走。

那苏乔被他们跟踪,极不耐烦,胡乱逃到了河木村,不料始终也没有甩脱他们。

他才上观景船,天绍轩与郑明飞后脚便跟上去,仅是一盏之间,观景船缓缓驶向湖心。

待到半刻后,柳枫才在这头见到天绍青遥视那船发怔,不由问道:“你想上去?”

天绍青果真有些失望,叹了口气道:“现在就算想,也来不及啊,已经那么远了!”

看看那船驶离十几丈远,柳枫想起天绍青曾留信于自家,提出那微末的要求,这对他不难,便微微一笑,好似觉得目今要办到很轻松,伸手揽住天绍青,略一提气,带着天绍青腾空而起,一掠七丈,到了中途,馀势将尽,他左足轻点右脚面,借力纵身,又两个起落,稳健般向前飞掠。

天绍青只觉得两人身轻如燕,顺着水流奔腾疾驰,眨眼那船已近在咫尺,呼呼夜风吹起了两人的长发轻飏,柳枫的青衫也被刮得飒飒疾响。

湖边枫树飘摇,湖面上,两人相视微笑,好似仙人驾鹤驰骋,是那般自在。

多少次梦里,也就想着这样。

船头数人闻到风声,驻足前来观看,惊诧间,柳枫与天绍青已经稳稳落定,天绍青一脸是笑,知道柳枫是为自己着想,才来玩耍,看向他道:“谢谢柳大哥!”

柳枫也淡淡一笑,哪敢要她谢,才与天绍青转身,四下一片哗然,众人拍手叫好:“好功夫!”

这时,走来两名大汉,暗道这人好矫健的身手,那般远的距离,竟能登萍渡水,一跃而过,简直是生平仅见。

但他们只是收钱的,无意多管闲事,遥遥喊话道:“擅自上我们观景船,费用加倍!”

众人本在欢快中,闻言顿觉无趣,一哄而散了。

柳枫也不与大汉计较,探手从袖里取出一锭银子抛出,那汉子用手接住,见了钱,态度变得很好,讪笑道:“够了,够了,二位请便。”

柳枫拉着天绍青走进船楼,进去后,里面一片嘈杂,有人围桌赌博,有人围桌猜谜,有人靠窗而坐,望着湖水发呆……

柳枫与天绍青相互笑笑,又上了二楼,却说这二楼更热闹,一部分人在讲笑话,不时传出阵阵哄笑,一部分人则有序并坐,瞬也不瞬地盯着里间一处临时搭建的高台,似乎在等待什么。

天绍青定睛前望,只见前面的高台摆着几个方凳,众人起哄时,恰有几名女子鱼贯而出,抱着各种乐器。

走在首者一袭黄裙,轻轻拖曳在地,抄着七弦琴,随后面一名女子挟着琵琶,再后面的提着小玄,拿着笛子,步履轻盈地分列在台上。

那位持有七弦琴的女子相貌突出,坐于场中,其余女子如捧月似的将她围拢。

下面的人见这阵仗,立刻给以排山倒海般的掌声,有的高声喊喝道:“开始,快开始啊!”

天绍青顿悟,这该是此船特意安排的歌宴,为教众客玩个尽兴。

她与柳枫找了个靠窗的位子,才要坐下,不期邻桌一位模样清瘦的男子面带笑容,朝二人颔首,在他旁边放着一把古琴,柳枫知晓那是上等好物,价值不菲。

那人也看出柳枫识货,竟冲柳枫招呼了一下。

柳枫也含笑回应。

天绍青好奇心驱使,侧头打量那人,看见他五官清雅,面貌脱俗,微笑之间,又令人莫名生出几分好感,论年纪,倒弱柳枫几分。

虽坐在那里,但他瘦弱不失刚劲,手臂比一般人略长,骨骼惊奇,微露在外的手指,显得孔武有力。

天绍青从他的手臂及腿长看来,可以肯定此人身长至少八尺有余,不亚于柳枫。

锦衣白面,虽然简单,却衬得他整个人如皓月般清明,头上束着一条白丝带,眼睛乌中带亮,除去嘴角漾出的笑意,面容刚硬,脸型瘦削,下颌略尖,此刻静坐在一角,竟有种孤鸿独秀的历练。

天绍青见他回望,怕生尴尬,连忙收回目光。

陡在这间歇,悦耳的曲子从台上传出,琴声夹着各色乐器声飘飘荡荡,洗涤人的身心。

喧闹声嘎然而止,众人翘首观望,心驰神摇,开始凝神静听,到了兴处,大力拊掌鼓劲。

一曲毕了,那黄裙女子弃琴而起,身子一缩一转,衣带翻飞,踏着众多陪侍女子的乐奏,翩然起舞。

她全神投入,长袖甩出,神情迷醉,竟拖着两条黄色的丝带,微一使劲,飞云般旋转起来,俄而丝带如弱柳扶风,俄而如花蛇戏水,一举一动,婀娜多姿,风格亦十分峻峭,倒也是一种独特的风景。

到了精彩处,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她,又给以雷鸣般的掌声。

柳枫旁侧那名男子也聚精会神,忽然望了望黄裙女人,轻轻漾出一抹笑,手按住琴弦,低头弄起了调子。

一霎时,天籁之曲飘来,众人望在眼中,还当他们认识,只叹当真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这时,都已知道他在为这女子伴奏。

那黄裙女人听见,舞的更欢了。

天绍青看了数响,猛然撇撇嘴,起了小肚鸡肠的心思,朝柳枫低声道:“这琴声让我想起了你弹的曲子,虽也耳目清新,但我总觉的不及你!”

到底是她心中老惦念柳枫,被柳枫曾经的才华打动,自然评价略高,低低叹道:“已经好久没有听柳大哥的琴音啦!”

柳枫知她言外之意,毕竟女孩家,与自己阳刚心性有别,却不好拂她的意,笑说道:“你曾经妙步舞姿,我也未有亲见,却被赵铭希与那皇帝看个正着,也不知当时是何景象?不行,不行,你总偷听我的事,我太吃亏了。”

他假戏真做,竟真板起了脸,天绍青先时愣住,偷眼观瞧柳枫,并不见他真有责怪,已明白柳枫有意调侃,望望台上,笑道:“啊,这番一看,我那时的穿着与这位姑娘相差无几,如今没有那等机会,只好自行想象,柳大哥权当那姑娘是我,而四周的人嘛……尽可想象成蜀中朝臣,这里你就当是大殿吧!”

一言罢了,她已被自个儿的言行惹笑,又瞅瞅柳枫道:“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点感觉?”

柳枫似笑非笑道:“嚄,你当我想象力这般好?还是你把我当孩童唬弄,借词搪塞,我还没那些人有福气?”

天绍青惊讶道:“此处人多,难道你现在就要看……”

话还未落,她又起了玩味之意,莞尔道:“假如柳大哥给我弹琴伴奏,那我就……不过……”看了看四周的人群,道:“不能这么多人,不然我可不干!”

说着,她又嘟嘴道:“你在跟前,我就不怕,倘若……”

柳枫得逞,得意的一笑,诡秘地望定天绍青,天绍青被骇的莫名心慌,再要看时,他已离席而起,走向后台。

片刻后,他走出来,身后跟来了一人,约莫三十以上,看那身打扮,颇似打理这船的管事。

那管事瞥了天绍青几眼,问柳枫道:“可是这位姑娘?”

柳枫笑着点头。

天绍青腾地站起,已明白柳枫刚才并非说说而已,果然听那人道:“姑娘请随我来。”

今下骑虎难下,她只好在柳枫的示意下,随那人去了。

她走后,柳枫看看旁边那位带琴的人,问道:“请问阁下,可否借琴一用?只奏一曲,稍会儿便还。”

那人迟疑了一下,立在那里抚着琴弦,略有犹豫。

柳枫递过锭银子,婉言道:“在下与朋友合奏玩耍,不需多久,即刻归还。”

那人愣了愣,知他误会了,推过银子,淡笑道:“既是如此,拿去便是,这个就不用了!”

柳枫笑了笑,斜眼直望,发觉那古琴上刻着个‘李’字,一时好生惊讶,又看了看那人,想着此琴该是人家随身携带,且此人又和自己同姓,真是与他有许多共通点。

要是那人得知天绍青刚才怎生评价他与柳枫,不知作何想法,好在他与柳枫一见如故,又是堂堂男子,也非是那等斤斤计较之人。

那人瞄了一眼天绍青离去的方向,微微笑道:“公子朋友可是那位姑娘?”

柳枫没有否认,那人也就认为他默认了。

这时,天绍青换了衣裳走出,这衣饰虽比不得那皇宫的装扮,却也算光彩照人,只是头饰仍是天绍青原先的打扮,没有变动。

她才现身,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去。

天绍青这身衣裳,不算轻便,如果要运劲对敌,必要吃上大亏,只是起舞的霞衣而已,但霞衣艳丽,透着橘红色的柔光,恰到好处地垂到脚跟。

她手握一支笛子,过来将手递于柳枫,旁边那人也递上古琴,两人就拉着手离开了。

二楼曲乐依旧,柳枫与天绍青到了船头,找了处无人的地方,柳枫放下琴,盘膝坐定,天绍青就地一站。

两人凝神望了片刻,柳枫手搭上琴弦,慢慢拨弄起来,看样子,他也甚喜欢这种气氛。

彼时有清风拂面,琴音悠悠飘散,响起的瞬间,天绍青又把那日蜀国宫中的舞练了一遍。

她本不是这块料,也甚少有这兴致,只是扭不过柳枫,这次少了众女陪侍,旁边只有柳枫一个人,但她却似比那日还紧张。

幸好柳枫渐渐进入境界,怕她心怯,有意以曲声调走她的心绪。

一会儿工夫,天绍青已能自如,与柳枫对望,也不再心慌,柳枫指尖动作,软柔轻捷,流转已极,少时,风光旖旎的曲子便弥漫在船舷各处。

天绍青一手持笛,一手舞动丝带,以笛当剑,挑起那丝带旋转飞舞,时而起于空,时而落于地。

柳枫也很开怀,留心看她以轻功飞腾,引得手中丝带恣意乱飘,人随身动,丝带如长蛇,蜿蜒扭转,如银钩,划过一道道迤逦的银练,直在空中打着数圈。

天绍青抓着丝带,冲柳枫回眸,刹那间,丝带在她脸颊飘落,轻如花,人如仙子,玉质天成。

琴音荡荡,丝带飞卷而过,起了阵风,柳枫与她的衣袂都被斜斜吹高半尺。

不觉间,天绍青停下步子,与他互望,飘身回来,相视一笑,开始将笛子放在嘴边吹奏。

天上一轮皎月高悬,船上某个角落有两个人相依相惜,合着柳枫的琴声,笛音不断,像梦幻一样。

琴笛合奏,宛如那小桥流水,婉婉约约,但又有着奔腾的浩荡之气,也像那双剑合璧,在朗朗清风中,有一对情人在舞剑,激荡的情意,澎湃的心弦,激昂高亢。

如果今夜有梦,那么是否仙人弄姿?

如果今夜望甑山,那么是否已回到了曾经,那间凉亭,那座小院,那个与世隔绝的深山……

曾经是一个人的哀怨琴曲,一个人的孤独。

那时只有青衫的孤影,独自抚慰心灵上的创伤。

今夜琴瑟和鸣,欢快有余,两两相望,往昔的辛酸随风而去。

柳枫拨弄琴弦,嘴角带笑,突然间,引吭高歌:

今生笑,乐逍遥

且握杯盏向天问

万水纵,踏千秋

碧波荡气饮酣酒

月不落,长河啸

涛涛千转起万丈

一波一浪同做伴

浮生里,不再独行

天涯边,望不尽红尘万丈

斜阳里,弄今朝

滔滔震苍生

狼烟起,纷纷世情惹清风

天破晓,烟雨散

弹山川笑悲欢,酒觞清杯晚照

痴痴沧海,依依东风

我心对浪涛,不再寂寥

琴音,笛音,歌声混在一起,天绍青第一次见柳枫这般欢畅,也许……也许没有那么多负担,他原本就该是这么开心的。

不知不觉间,她已放下了笛子,与柳枫互望一眼,突然从他身旁飞出。

柳枫也按了按琴弦,盯着她掠出的身影,脱口道:“乱苦无踪……”

天绍青笑笑,又调皮地跃回,在他身边接口道:“孤帆远行……”

柳枫接着道:“今夜谁家曲……”

天绍青微笑道:“酒觞风波,枫桥尽处。”

在这月色之下,船头两岸的人皆被吸引过来,沉醉在这美妙清灵的曲声中。

暗角处驻留着一抹银白色的身影,望着二人,正是苏乔。

看到柳枫弹琴,天绍青起舞,笛音、琴声一道混迹于夜湖轻舟之上,众人都有一种神仙眷侣的美妙之感,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们看,有人不时称赞几句。

这赞美之词听在苏乔耳中,非常聒耳,他有种难过的神气,回头看那二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你一言,我一语,十分默契。

苏乔霎时感到绝望,苦叹道:“难道我真要放弃,离开此地?”

他正凝神想着,猛然,天绍轩与郑明飞来到,唤了声:“苏公子!”

苏乔连忙闪躲,郑明飞急叫道:“苏公子,你别走啊!”

正要再行两步,天绍轩霍然呆立,听到了笛音,原来幼年时,天绍青向他求教,他给她授过此种笛曲。

那边柳枫吟了一句:“看昔日梦幻……”

天绍青接道:“半世逍遥颠。”

柳枫停了琴,两人相视一笑。

围观的人也觉盛景难觅,拍手赞道:“好啊!”

“好一个‘昔日梦幻,半世逍遥颠’。二位真乃壁玉佳人,刚才在下眼福不浅。”那位古琴男子赞叹有词,排众来到跟前。

柳枫付之一笑,将琴递于他道:“原封归还!”

那人接过琴,拾掌抚过根根琴弦,叹道:“此物遇到如此知音,也算一种缘分。”说话间,抬头盯视柳枫道:“想不到公子不但样貌堂堂,仪表出众,还是位抚琴高手,失敬!”

原来他也好琴,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难得遇到个行家。

天绍青微有惊讶,没想到这人慷慨大方,为自己先前的小人心思感到惭愧,忙欠身施礼道:“还得多谢公子把琴借给我们。”也立刻变得客气起来。

那人回道:“大家皆是知音,不必客气。”

那边天绍轩与郑明飞闻到声音,将要赶到时,众人已经散去,刚才声音来处也已不见了天绍青,天绍轩不禁暗笑自己起了幻听,竟以为吹笛人是自己妹妹。

此时,柳枫拉着天绍青换回了原先的装束,又缓步走出船楼,伫立在东面船舷,抬首望月。

天绍轩与郑明飞追那苏乔,苏乔为了躲避,与他们周旋,在船楼里外转来转去,如捉迷藏一般,好几次与柳枫错过。

天绍轩与郑明飞再次出了船楼,恰有两名汉子在船尾争吵不休,言辞激愤,隐约是为了分银不均。

其中一人穿戴华丽,盛气凌人,拒不想让。

另一人穿着一般,辱骂不止,先前的汉子恼了,趁他不备,推他下水,那人一下跌落,激起水花四溅,身体起起伏伏,又不熟水性,一边呼救,一面乱挥手臂。

眼看他将要没命,柳枫与天绍青对视一眼,跟了过去,柳枫不由分说,提气纵起丈许来高,按住那人肩膀,将其拉回船上。

那人呛了好几口水,躺在地上用手抹了抹,想起适才遭人暗算,颇不服气,霍然起身骂道:“该死的王老二,暗算老子,老子跟你势不两立,走着瞧,绝不会让你好过。”

看热闹的人一层一层的,被他掀开一线,乱嚷道:“让开,别挡老子的道!”也不顾众人指责,径自进了船楼。

围观的人见无热闹可瞧,也嘟嘟囔囔,相继散了。

天绍轩与郑明飞听到船尾吵嚷,本要看个究竟,奈何天绍轩麻痛又发作了,只好就地休息,才倒在船楼口,落水的那人就从旁边走过,举步曳入楼内,骂骂咧咧道:“王老二,你不仁,休怪老子无义!”

天绍轩不知发生了何事,也没放在心上,郑明飞则一直在搜寻苏乔,那苏乔站在西面船舷,并未因有人呼救而产生好奇,也未动那观看的念头,此刻他情绪低落,根本不想注意别的任何事情。

想起刚刚天绍青与李枫琴瑟和鸣,想起那默契的词曲:乱苦无踪,孤帆远行,今夜谁家曲,酒觞风波,枫桥尽处,看昔日梦幻,半世逍遥颠。

苏乔苦笑数声,痴痴念道:“看昔日梦幻,半世逍遥颠。”不住摇头,不停哀叹。

船上众人各有苦甜,各自忧,谁也没有留意,一阵烟气飘来,有股烧木的味道,等到小小的火势蔓延开来,一楼的人才有洞悉,有人惊讶道:“什么味道?”

“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焦了?”一人捂着口鼻,把袖子挥了挥,驱赶烟雾,猛然醒觉,叫道:“遭了,一定是船烧着了!”

忽闻几声大笑,从舱底出现一人,正是被推下水的汉子,他两手叉腰,将众人逐个看过,张狂道:“今天大家一起死在这里,你们要怪,就怪王老二那个贪心鬼吧,要不是他暗算老子,想淹死我,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众人一惊,面如土色,喊着:“快逃啊,失火了,失火了……”慌里慌张往外逃,传的整楼都是,人群纷纷跑了下来,而火势也瞬间蔓延整艘船。

那人似乎无惧,边走边喊:“王老二,给老子滚出来!”

那王老二站在一角,慌乱的收拾衣物,破口骂道:“该死的,毁了老子辛苦建立的家业,你等着,老子逃出后,非要把你碎尸万段。”

贵重物品太多,眼见火势窜来,命悬一线,他略一狠心,夺过个小包袱,快步蹿出船楼。

此时,哭喊声、呼救声、奔走声、燃烧声混成一团,几乎能把大地淹没,人如潮水般涌出,顷刻便将船的四面围得水泄不通。

天绍青回头看看冲天的火光,‘荜拨’响成一片,好些人都在旁边惊惊颤颤,见湖水而瑟瑟发抖,有人喊道:“跳啊,再不跳就来不及了!”

当先闻得扑通一声,说话那人已跳了下去,溅起一道波纹,其余做了挣扎,也纷纷响应。

天绍轩与郑明飞被挤到船头,看到苏乔在西侧站立,来了精神,待大半人跳水逃生,已空出些地方,二人移步到苏乔跟前。

那苏乔呆呆的,不动不言,猛听郑明飞相唤,才有了几分意识。

郑明飞连忙道:“苏公子,烦你替绍轩解了毒吧?”

苏乔神思混乱,望望天绍轩,讥诮地笑了笑,又扫视身后的火势,在罅隙中瞧见天绍青与柳枫紧紧相依,双双携着手,不畏不惧,立在船的南侧。

他转过身子,张开双臂,竟苦笑着跳水了。

郑明飞与天绍轩还以为他怎生回事,大叫道:“苏公子?”也跟着落进湖里。

观景船被烧的七七八八,那座三层小楼也毁于一旦,横梁旋木伴着火光落于船上,船头摇摇晃晃,仅剩一丁点落脚之地,就要倾翻下沉,而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剩下几人做了最后挣扎,也相继逃生。

柳枫这才将手放在天绍青身侧,开始最后一个逃离,凌空飞纵,数个起落后,看看到了岸边,足尖轻点岩石,借力落于长长的拱桥上。

那桥原本也就相距不远,观景船着火时,两厢仅有十丈。

两人回身来望,水面多了无数人影,也因了拱桥在侧,众人便游到桥边,抓着细草爬上岸。

天绍轩拖着郑明飞,吃力地抓住水草,先扶郑明飞上岸,自己才攀上来。

旁边正好有株粗树,他教郑明飞倚着树干,按住她的肩头,急切道:“明飞?明飞?醒醒啊,明飞?”半天不见响应,还以为郑明飞有何不测。

好在郑明飞虽不熟水性,有他在危难时扶持,吐出一口水后,幽幽醒转。

缓缓睁开眼睛,郑明飞就见天绍轩也脱险了,喜上眉梢,天绍轩顾不上自己,问她道:“你感觉怎样?”

“没事!”郑明飞摇摇头,还牵挂着苏乔呢,四下张望,看见苏乔也在不远处,立刻唤道:“苏公子?”

苏乔还未有说辞,桥头走来一位官家模样的汉子,领着几名士兵,板起脸问道:“谁在此生事,乖乖的站出来,本官饶他不死。”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如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已,互相照看着。

那汉子微一抬头,一位青衫公子负手卓立前面,看气派竟是不俗,正要质问两句,那人已拧转身子。

正面相视,把他惊得一跳,自觉触犯了威严,立马躬身施礼道:“下官谢如烈来迟一步,让李太尉受惊了。”

柳枫肃然道:“为防万一,把所有人都带回驿馆,有伤治伤,务必找出那放火之人。”

谢如烈恭声应是,目指在附近休憩的人,吩咐身后士兵道:“把他们全都带回去。”

士兵依命,谢如烈又朝柳枫说道:“就由下官护送太尉回驿馆,重新换洗,不知太尉意下如何?”

柳枫也没拒绝,天绍青也正要走,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自暗处响起。

她听出是天绍轩的声音,认为他就在近侧,不觉停下步子回望,果见天绍轩在与苏乔说话。

方才郑明飞看到苏乔,让他为天绍轩解毒,苏乔却嫌他们纠缠自家,有意教他们多苦两天,站起身子就走。

天绍轩出声道:“苏公子,请留步!”

苏乔一步未停,继续往前走,被一位士兵拿刀拦住去路,不让他过。

那士兵道:“太尉有令,所有人一并带回驿馆,谁也不准随便走开。”

苏乔无奈,只好停在原地,这时天绍轩追上来道:“请问苏公子,绍轩可有得罪之处?”

苏乔侧过身,却底气不足道:“没有!”

郑明飞气促,不满道:“即是如此,苏公子为何以毒相害,连话也不讲个明白,你若烦我们,可以与我们理论,这算是哪门子方法?”

苏乔不耐烦道:“你们总是阴魂不散,好……”

他待要说厌憎的话,抬头见天绍青从桥的那一头走来,也再无心理会天绍轩与郑明飞。

天绍轩还没旁顾,也气苏乔不讲理,自顾自说道:“若非因为苏神医,我与明飞怎愿千里迢迢赶到金陵,来受公子的痛痒之毒。”

苏乔好似没有听见,心绪不宁,先前要走的决心反而有些动摇,不再紧绷着脸,眼睛直勾勾望着天绍青,及至她到了跟侧。

想他此刻满身是水,又觉每次见她,都很狼狈,一时起了慌张之心。

谁知天绍青并未注视他,只是满脸是笑,唤天绍轩道:“大哥!”

苏乔一脸诧异,这才明白他们是一对兄妹,暗道自己好生大意,这下闯了祸。

天绍轩也才看到天绍青,一扫方才的灰败心情,笑道:“真是你,在船上时,我就听笛声,觉出是你常会的曲子,不过后来没找到你,还以为自己会错意了。”

天绍青两年没有见他,非常激动道:“是我呀,大哥,好久不知你的消息,青儿可担心了,天幸我们在此相逢。”语气倏然顿住,又疑惑道:“咦,大哥怎会在这里出现?”目光自他衣上掠过,才意识到竟与兄长同乘一条船,彼此可能擦肩而过。

郑明飞早听天绍轩说过家里的情况,闻言将天绍青上下看看,又想起苏乔的画中人,意外道:“你就是绍轩的小妹……绍青?”

天绍青疑惑地盯着郑明飞,双方正要多说一阵,柳枫走了过来。

天绍青不再耽误,忙道:“大哥,随我去驿馆换了湿衣,我们再做长谈,好么?”

几人无有异议,少许时辰后,来到太尉驿馆,换过衣服,天家兄妹促膝长谈,说了很多别后的事情,又把各自近况描述一遍,以免担心,又叮嘱不管是谁见了父母,都要报个平安。

天绍青得知大哥中了苏乔的毒,来寻苏乔医治。

那时苏乔正和一帮落水的人挤在一处,就连在观景船上借琴给柳枫的公子也在那里坐着,不过是与那位弹琴跳舞的姑娘并坐。

两人并不熟识,但却互相介绍了一番,原来刚才的大火成全了二人,二人虽然落水,却谈笑自如,好似认识了很久,也不顾旁人,有说有笑。

乐曲兴许阻隔了旁人,却拉近了他们的距离,谈的都是乐曲上的见识。

天绍青微微一笑,没有打搅他们,走到苏乔跟前道:“苏公子?”

苏乔缓缓回头,站起身讶异道:“青姑娘?”诧异天绍青竟未敌视自家。

天绍青犹豫了一下,道:“不知苏公子可否帮我个忙?”

虽得悉苏乔捉弄天绍轩,但天绍青仍然对苏乔以礼相待,并不怎样过分,一切皆因苏乔曾经救过她,暗想苏乔捉弄人,会不会有甚原因,又不好直接相问。

苏乔料到她会来索求解药,也态度出奇的好,主动道:“可是令兄中毒一事?”

天绍青赶忙深施一礼,诚恳道:“希望苏公子看在我们相识一场,为我大哥去掉此毒,绍青感激不尽。”

苏乔受不起她这般大礼,伸出手想扶她,却在中途缩了回来,道:“我答应你。”当喂了药丸,教天绍轩服下,天绍轩立时晕在床上。

郑明飞还怕有甚岔子,急道:“怎会这样?”

苏乔淡淡道:“吃了解药,昏睡是正常现象,醒来便可无恙。”

众人这才放下心。

郑明飞守着天绍轩,天绍青不便打扰,随苏乔走到外面,又到了前堂,见好些人精神萎靡,有些被火烧得不轻。

她不忍相看,又对苏乔道:“苏公子能不能也救了他们?”

苏乔环视堂内,想了想道:“好,虽然我从未救人,但可以一试。”

天绍青却不知这对他已是破天荒了,倘若放在平日,苏乔一定很为难,当下笑着称谢。

苏乔却定睛将她注视,意味深长地说道:“只要你说的,我都不推辞。”

天绍青怔了怔,实不料他话中有话,说含蓄吧,又很直白,说直白吧,又带有深意。

她心牵于柳枫,无意其他,未免苏乔误会,避开苏乔走了两步,强颜笑道:“那……苏公子有心了,他们伤好后,一定会感恩戴德,铭记于心。”

苏乔望着她的背影,恍恍惚惚道:“我别无所求,只求姑娘答应我一件事便可。”

天绍青拧转身子,目光落在他身上,疑惑道:“什么事?公子尽管说来,只要我能力所及,必定尽力去办。”

苏乔止住她的话,道:“不用那么麻烦,只是小事而已。”

“好!”天绍青想也没想,就应允了。

二人在这边忙活,救人期间,苏乔吩咐什么,天绍青就做什么。

那柳枫自在驿馆内招呼地方官,这是一处村庄罢了,难得有堂堂太尉驾临,这些人都紧紧簇拥着柳枫。

柳枫甚感麻烦,又推辞不掉,换了衣服,有人道:“下官等听闻醉心湖失火,李太尉深陷其中,恐怕太尉遭遇不测,特来探望,今见太尉无事,下官等也放心了。”

柳枫笑道:“只是虚惊,各位不必这么紧张。”

有人不管不顾,拿过一件披风,说道:“如今已入深秋,天气微寒,下官特意命人赶做,希望太尉笑纳。”其实哪有那般快,不过是讨好之辞。

柳枫接在手里,也无意计较,裹在身上,出外寻找天绍青,但听到一阵琴声杂着笛曲传入耳内,让他非常讶异,只因曲声混奏,颇为熟悉,正是他与天绍青在船上合奏的那首。

他闻声到了一间房外,不好敲门,打算先看一看再说,见旁侧望月窗敞开,走过去隐住身子,就看到天绍青低头抚琴,而屋中一个男子手持笛子,慢行慢走,沉醉其中。

其实苏乔所求之事,虽不难做,却苦煞了天绍青,就是要天绍青为自己弹奏一曲。

天绍青自然很惊讶,苏乔叹了口气,不愿放弃道:“此次一别,它日恐难有再见之日,在下只求姑娘能为我弹奏一首湖边的曲子,青姑娘就当给在下临别时的赠曲,怎样?”

天绍青面有难色,犹豫难决。

他神情悲戚道:“不行么?”

苦笑一下,他道:“如果在下所求,实在令你为难,就当在下从未讲过。”赌气似的,转身便走。

天绍青几番挣扎,也认为自己不该这般小气,他毕竟救过自己性命,将他叫住道:“好吧。”找来一把琴。

苏乔借了天绍轩的笛子,因他不会弹琴,天绍青便与他交换,凭记忆弹起湖边的曲子,但那曲子实际上是柳枫所作,她家学渊源,融会贯通,自也弹得似模似样。

但天绍青所有的投入,却是因为柳枫,把眼下场景幻想成柳枫在侧,立时便弹得入神已极。

苏乔不知,还很高兴她答应了自己,大松口气,随口吹起笛子。

柳枫在望月窗后看的清清楚楚,顺着旁侧一株树遮挡,恰能不被发现。

曲声临尽时,他抖一抖衣袍,飞身而入,宽大的披风挟裹一股风,直向前冲,使得天绍青猝然闪身,让开了路。

柳枫稳稳落于琴旁,用衣角挡住半边琴弦,缓缓伸手抚弦,轻轻拨弄几下,笑道:“阁下要听琴,何不让本官献丑,亲自来送一曲?”

苏乔知他有意教天绍青疏离自己,压下一口气,却傲声道:“临行在即,不敢有劳太尉,况且太尉贵人事忙,在下不敢打扰。”

柳枫暗恨他 到了现在还不肯低头,眉头微皱,意味深长道:“是吗?那现在阁下可是尽兴?”手再次抚上琴弦,拨弄后,传出丝丝幽怨之声。

苏乔看出敌意,霍然抱紧拳头,冷冷迎视柳枫道:“多谢李太尉盛情,小民很尽兴,告辞!”也不停留,拧身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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