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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宏图业

少女脸蛋微红, 正要转身离开却又被太子虔喊住。

——“你叫什么名字。”

“摇光,我叫摇光。”

——“摇光。”太子虔低喃有思,“是天上的摇光星么?”

少女点头,“我在马厩里生的, 我娘睁眼看见天上的摇光星, 给我随口起了这个名字。”

“这名字很好听。”太子虔赞道,“星目烁烁兮, 恰似…摇光。”

少女好像听懂,又好像有些想笑, 提起地上的水桶要离开。

“摇光, 你会骑马么?”太子虔控制不住的又喊出声。

“额?”

太子虔果敢坚毅的脸忽然生出些优柔, 深吸了口气道:“本宫是想,这匹马是你替我选的, 要是可以,也能带你一道骑一回。”

——“除了辛家小姐, 婢女是不可以骑马的。”少女嘎然不做声,想了想又道,“不过, 我该是…能偷偷学一学吧。”

她娇憨不服输的模样逗笑了太子虔, 太子虔挥开明黄色的衣襟, “摇光,我还会来找你的。”

少女羞然一笑,扭头匆匆跑开,心里如揣着小鹿一样砰砰乱跳——他是姜国太子, 他玉树临风容颜俊朗,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要好看;他举止高雅,又不像其他贵族那样高高在上,他对自己说话的口吻温柔和蔼,眼神清澈明亮,他说,还会来找自己…

可自己,只是灶婢所生,是个无名无分的卑微婢女,和太子虔并肩前行的只会是辛家高贵的嫡长女,自己最多是当个侍婢跟随进宫,侍奉左右,他是自己可望不可即的男人,他来找自己,也是绝不会有结果的故事。

卧在浴盆里的芳婆苦涩一笑——他们,原本不可能有结果,却偏偏要逐日相,纵使灰飞烟灭,也不枉曾经相守。

人算不如天算,辛婉跟着父亲去湘南卖马,回来说要远嫁湘南薛家,嫁给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薛家少主人好像已经没有许多时日,留给辛氏备嫁的也短短几天,辛婉告诉自己,会带着她一起去薛家,辛婉眼中噙泪,她握住自己的手,“你我一道长大,湘南不易,还需要你我相互扶持,摇光,我要你和我一起去。”

摇光眼神错愕——跟辛婉远嫁?湘南在千里之外,嫁过去,别再想回姜国了。自己和太子虔才悄悄相,怎么能被辛婉带去那么远?

——“湘南…我不想去。”

这是她第一次对辛婉说“不”,辛婉只当事情突然,还宽慰了她几句。

要是告诉旁人自己和太子虔的事,只怕会污了他的贤名,辛氏马场是姜国的命脉,辛婉远嫁,做太子妃的只会是小女儿辛云,要是太子虔执意要和自己一起…惹怒了辛氏,也会对朝廷大大不利,还会误了太子虔的宏才伟略…

自己要是死在姜土,还能离心的男人近些,要是跟去湘南,他日老死异乡,魂魄也找不到路回来见太子虔吧。

在辛婉出嫁的前一天,她的婢女摇光忽然失踪不见,摇光什么都没有带走,孤身一人逃离了自己出生长大的马场,不知所踪。

芳婆拾起湿巾,**着自己被岁月善待的如雪肌肤,眼角滑出两行晶莹的泪水,“姜虔,你不该来找我的,如果让我死在那天,如今我不会活在对你日日夜夜的思念里…死是解脱,活着才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那是一个雷雨夜,自己摸进深不可测的林子,站在山顶犹豫着是不是该一头跳下去,她想一死解脱,但又舍不得红尘俗世,还没能好好一场,怎么要死了呢。

终于,她闭上眼决意跳下去,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马鸣声,是紫梓马,那马忠诚无比,也认得自己…姜虔,一定是姜虔,骑着紫梓马来找自己…

她忽然燃起求生的信念,出身卑微,不被家族承认又怎样,她还要愤世嫉俗大一回,纠缠着自己深的男人,到死也不放手。

她奔向紫梓马上的太子虔,太子虔跳下马背,迎上前紧紧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女人。他失了王者的威仪,在耳边吼叫着人的名字,“摇光,你怎么能离开我!我不准你离开我!”

也是那夜的山谷里,两个懵懂的人真正结合在了一处,太子虔一次接一次的狠狠要她,想贯穿她的身体,和她缠绕在一处。

——“如果能做到死,也不会分开了吧。”

她赤/裸着身体躺在草地上,口中喃喃低语着。

——“苍天为证,我姜虔这一生,只摇光一人。”

——“我们走吧。”她炙热的抱住**的太子虔,“我会养马,还会替人描妆做活,去哪里总不会饿死。”

太子虔把她的手贴在心上,“人生在世,有很多事你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姜氏子孙寥寥,我要是一走了之,姜国还有谁能承继?我想带你走,却有太多束缚…摇光。”

——“你还是会娶辛云么?”

——“你不要怪我…”太子虔知道再多的解释都是虚无,他只是死死拽住摇光的手,生怕她再次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辛氏马场是朝廷支柱,你还要靠辛家的马富国强民,摇光一个婢女,却是什么都给不了你。”

——“你能给我的,恰恰是谁都给不了我的。”

——“我也想倾尽所有,许殿下雍华霸业。只可惜…除了这颗心,这个人,什么都没有了。”

太子虔深吻人,他渴望这样纠缠到死,也不用再看见明天升起的红日。

回忆起太多旧事,滚热的浴水早已经凉下,芳婆一阵哆嗦,抚着盆沿站起身来,湿漉漉的身子坦荡露出,仍是多年前少女的美好身形,她一只脚跨出盆沿,拾起备好的汗巾擦拭着自己的身体。

她袒露出骨节分明的后背,背过手心轻抚上去,她摸到了背上的刺花,那是太子虔用朱砂一点点给她亲手刺上,是一只振翼欲飞的蝴蝶。她肩如刀削,背似粉妍,那朱砂蝶姿态怒展,好似活物,姜虔用心刺花,给自己心女子刺上的,世间再无第二人可以再得。

芳婆知道,这是雍华宝图,是姜虔花费数年心力,拆分出的兽图之一。

芳婆记得,自己软卧在榻上,任姜虔点弄朱砂,刺花绣成,姜虔端起铜镜站立在她的身后,“摇光,你看。”

——“为什么只是蝴蝶?”

——“若无蝴蝶振翼,异兽也难以高飞,摇光背上所刺,如同朱雀之翼,命定助金龙腾飞。他日,你一定会明白的。”

摇光倚伏在姜虔背上,凑近他的耳根低低喃着,“整幅宝图都映在我脑中,刺花?又为何非要刺在我身上?你要十副百副,我都能微毫不差重画给你。”

姜虔吮/吻着人的指尖,眯眼像是在想着什么,“将来有一天,你会明白。”

——“我也想倾尽所有,许殿下雍华霸业。”

——“你能给我的,恰恰是谁都给不了我的。”

“姜虔。”芳婆披上中衣,怅然望向故国的方向,“谁又能知道,我差一点,能真的许给你一份雍华霸业…姜虔,你我差这一点…”

千里之外,湘南紫金府

薛灿沐浴回屋,见栎容还伏在案桌前苦思着什么,悄悄走近看去,栎容正手执狼毫笔,点弄着桌上的几幅兽图,另一只手不时把兽图摆放出各种姿态,口中还念叨着什么。

“他们琢磨了那么多年,阿容是打算几天想出来么?”薛灿从背后抱住栎容,“累了一天,该睡了。”

“好奇怪。”栎容咬着笔杆。

“哪里奇怪?”

“我们现在知道的几幅兽图,看似毫无联系,但…”栎容叠起兽图,“叠在一起的模样你背上的异兽,有眼睛有额头,浑然变作一只。”

“你是说,其中并非没有规则。”薛灿好像听懂。

“宝图的设计者绝不会胡乱凑数。”栎容肯定道,“你爹能拆分开来,表示他一定也参悟出什么。也许,真的差一步而已。”

“那也不是阿容今晚能想出来的。”薛灿心疼道。

栎容歪头看向薛灿,“你爹说,世上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给他雍华宝图的那个人,只看一眼,记下所有…薛灿,你第一次看见背上这半幅时,能一眼记下多少?”

薛灿想了想道:“那时觉得只是一种奇怪的异兽,最多只记得大概,要我回忆着拓下…靠一眼肯定不可能。夫人看过宝图,也常说宝图诡异,她每每觉得自己已经记住,但想忆起却还是脑中一片混沌…”

“替你爹记下宝图的人,真是了得。”栎容由衷赞叹,“骨为廓,肤可以照着补上,那人一定也是由骨脉记起,脑中印出宝图的模样,之后再依骨重绘,算不是一模一样,也能有□□成的相似。”

“阿容的本事,是芳婆教你的么?”薛灿低语。

栎容点了点头,“芳婆早年是靠替人描妆谋生,做这事靠的是天赋,一通百通。”

“芳婆为什么会留在你家义庄?”薛灿忍不住好奇追问。

栎容想道,“我娘过世的早,爹胡乱拉扯我过活,大约十年前,一天有个婆子到了我家义庄,说想找份粗活谋口饭吃,爹原本是不答应的,见那婆子可怜,留她过了夜再走,刚好那晚我高烧病着,婆子悉心照顾,还照顾的挺好,爹想着女儿家也需要有个女人照顾,见芳婆嘴严心细,又会描妆,收她做了庄子里的殓师。”

“芳婆之前说,她不会留很久的。”栎容回忆着,“她隐约提过,她在等一位故人,等到,会离开。可是一年年过去,也没见什么人来找过她。芳婆说,“人心叵测,世事变幻,那人是不会来找她了。我去甘泉打水的时候,时常能看到芳婆坐在坡上,盯着北方连眼睛都不眨。”

——“北方?”薛灿疑了声,“她是姜人么?”

“谁又知道呢。”栎容收起案桌上的兽图,“人人都有不想说的往事,又何必去揭人家的伤疤。”

“阿容说的不错。”薛灿轻揉着她的肩头,“等尘埃落地,我一定让芳婆和咱们一起,也能好好照顾她。”

薛灿正要关上轩窗,忽的又抬眼朝故国的方向看去,夜空月朗星稀,遥遥北空,隐约可见点点寒星,栎容悄然走近,顺着薛灿的眼神望去,指着夜空道:“那颗,是摇光星,”

——星目烁烁兮,恰似…摇光。

“摇光是北斗第七星,也是最亮的一颗。”栎容攀上薛灿的肩,“我夫君文武双全,还会写《讨周室檄》,怎么天文却是一窍不通?”

“你说给我听听。”薛灿覆着栎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自古都以摇光星为祥瑞之兆,这是吉星,能把眼睛比作摇光星一样,那人该有怎么样的倾世容貌?”栎容憧憬着,“薛灿,也只有你娘云姬了吧。”

薛灿还想细看,但风吹云动,掩住了摇光星的光泽,栎容掩上轩窗,“星星在天上又不会没了去,等哪天我和你看个够是。”

薛灿亲吻着栎容的额,嘴角扬起温柔的笑容。

锦帐里,栎容已经熟睡,不知怎么的,今夜的薛灿辗转难眠,他耳边不断萦绕着父亲低念的那首姜曲,一遍又一遍。

“有一佳人兮,君之心上;

舞凤求凰兮,婀姿不忘;

笑颜如仙兮,玲珑余芳;

星目烁烁兮,恰似摇光。”

他还记得父亲那时的神情,他严厉的眉眼舒展开来,凝视着摊在手里的画卷,连自己到了身后都没有觉察。

画卷上的女子,和母亲云姬极其相似,只是…薛灿手心微湿,母亲明明在宫里,只要想见是片刻的事,又何须深望画卷…

除非,父亲为之吟唱的女人,并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另有其人。

笑颜如仙兮,玲珑余芳;

星目烁烁兮,恰似摇光。

“恰似摇光…摇光…”薛灿倒吸一口凉气,“姜曲里的并不是摇光星,而是…一个叫摇光的女子…”

父亲迎娶的女人,不过是摇光的替代者,让他魂牵梦萦的…只是…摇光。(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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