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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 后世尽忘痛肝肠

回家后,云姐将董花告诉她的事情,给我细讲了一遍。

杨三叔的爱人娟婶,自幼就喜欢唱歌。上初中后,娟婶被选进了文艺班,学习声乐。

十三四岁的孩子,年华正好、情窦初开,难免会遇上喜欢的人。

然而,娟婶喜欢的人,不是自己的同学或校外的同龄人,而是她的声乐老师一个三十多岁、有妻有儿的男人。

得知娟婶的心意后,男老师非但没有对其进行善意的劝教,反而用极其龌龊的手段,将娟婶给诱奸了。

学校为了声誉,竭力的将丑闻压制住了。

而对于娟婶的补偿,校方承诺可以将身心受创的她保送进重点高中。

天下哪有不漏风的墙?娟婶的事,终究还是一传十、十传百的让十里八村的人知道了。

在当时的环境下,这是一件令人深感羞辱、生不如死的剜心事。娟婶悲愤之下,疯了。

之后,经过亲友们长时间的心理疏导,她总算清醒了过来。

三十多年后,因为一次醉酒失性,娟婶将此事说给了家人们。

今日,看到她稀奇古怪的身着校服,痴痴呆呆的坐在家门口的板凳上,独自默默的把老歌唱起,杨三叔和徐翠婉四目相对,猛的忆起此茬。

看着云姐一脸平静的讲完,我悲叹道:娟婶也是个苦命人。

云姐不答,望着墙头几朵迎风而舞的艳丽小花,若有所思。

“咕”,我的肚中像钻了只饥肠辘辘的青蛙,闷叫了一声。

我蹭的立起身,满脸歉意的说:哎呀,姐,我真对不住你,害你挨饿了。

云姐大笑了几声,媚容一沉,故作生气的说:我回来,在你家没吃着什么山珍海味,更没品到什么玉露琼浆,净跟着你担惊受怕、过苦日子了。

我佯装轻扇了自己两个嘴巴,拽住她柔润的玉手,往厨房跑去。

我翻找了一遍家里的蔬菜,立起身,笑道:姐,昨晚你给我做的是炒馍花,今天,我给你做捞面,权当是礼尚往来。

云姐嗔笑道:哦,北方菜,你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不是慕容复嘛。

我忙道:那个阴险诡诈的伪君子,我怎会像他?怎么着,我也是个怜香惜玉、善良本真的段誉吧?

说完这话,我“嘿嘿嘿”的贼笑了三声。

云姐白皙红润的俏脸上,烫起了一片杜鹃红,她玉手一拳,在我的胸膛上捶了一下,娇喝道:话多,快点儿做饭。

我妈出门前,给家里扯了几把手擀面,就是怕我吃馒头吃腻烦了,可以煮点儿面条,换个鲜法吃。

而捞面的配菜,我决定要做三样:炝炒圆白菜、西红柿炒鸡蛋、酸辣土豆丝。

后两样都好做,这第一样菜,我最近颇有研究。

圆白菜在下锅翻炒时,会有许多菜汁溢出,吃起来淡涩不已。

研究一番之后,我分三步走:一,先将切碎洗净的圆白菜放在沸水里煮上一分钟;二,将圆白菜捞出,放少量的油,清炒一下;三,倒适量的油,配以葱花、大蒜、辣椒等佐料,正式的炝炒。

三样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往白滑劲道的面条上一浇,看起来美观,吃起来爽口,可谓是小老百姓爱之不尽的上好佳肴。

然而,饭桌上,云姐只吃了一小碗的白面条,夹入口中的菜亦不多。可她却将菜频频的往我的海碗中送。

我笑道:姐,是我做的饭菜不好吃吗?

云姐随口回了一句:挺好的,姐怕你吃不饱。

刹那间,我鼻头一酸,两行热泪在眼中蓄不住,倾洒而出。

云姐见了,点点我的额头,笑说:不害臊,都要说媳妇的人了,还眼泪巴巴的。

我破涕而笑,说:姐,有你在身边真好。

云姐不再回话,神情恻然。

五岁那年,我和云姐外出游玩时迷路了,被困在了一座人迹罕至的山岭之中。

那座山岭不高,可阔大。放眼一望,满山上下尽是参天的老树和半人多高的杂草。

渐渐的,我和云姐越绕越远,我俩在山岭上来来回回的盲走了好几个时辰,却仍是寻不到来时的路。

无奈之下,筋疲力尽的我们,只好瘫坐在一块石头上,等人来寻。

眼看着夜色已深,无人来援,山岭上越发的阴森冰冷。

当时,紧紧搂住我的云姐,兜里只揣了一个馒头,而她竟毫不犹豫的全给了我。

她说如果自己饿死了,让我一定要活下去。我执意要分她给半个馒头,她却生气的说,我要是不听话,就不要喊她姐姐。

最后,一个上山掏蝎子的老爷爷,将我和云姐救下山去。而云姐,因为疲惫不堪和饥饿难耐,最终昏厥了过去。

当我将此事告诉给我的父母时,从不落泪的父亲,竟也潸然泪下。

一别八年,我和云姐本有道不尽、说不完的话,然姐弟俩双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心里。

下午,太阳遁去了身影,天空中飘来几朵厚重的乌云,天地间灰暗一片。

一柱香的功夫,几朵沉甸甸的乌云像被天神大力的拧了一把,天空中,落下硕大密集的雨珠来。

很快,院子里就炸起一个个大大小小、翩翩起舞的水窝。

这场暴雨,来的猛且烈,走的晚而懒。

一直到了晚上的八点多,雨势微弱了些。九点的时候,雨水彻底的停住了。

村中,再也没有听到村人们的奔走呼号。

想必是一场不约而至的暴雨,让天地间“噼里啪啦”的水花声,没去了万物的悲鸣。

我和云姐准备安睡时,院外的铁大门被人咣咣咣的敲个不停。

我心里暗骂了几句,极不情愿的套上一件外衣,前去开门。

一出屋门,我不禁嘶嘶的猛吸了几口凉气,连打了几个寒颤。

下了一场不小的阴雨,想不到,竟然这么冷。

开门后,我瞟了一眼,门外站了七八个村人。

为首的,是今天中午在我和云姐面前无端献殷勤的邋遢小媳妇董花。

我厌烦的问道:大半夜的,有事吗?

董花哈哈手,卑恭的笑说:我们来找小云。

我心里直骂自己反应迟钝,他们来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我应该抢先说我姐不在,断了他们的念想。

“小华,让大伙进来吧。”我身后的七八米处,云姐正立于客厅外,向着大门的方向,平静的说到。

无奈,我只好避到一边,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恬不知耻的村人们,精神抖擞的向我家的客厅走去。

“咣”,我将大门使劲的扣住,心里又开始生起云姐的气来。

进门后,同昨晚一样,云姐坐着,众人站着,借条打好,等待盖印。

见我进来,云姐笑说:小华,你再去刻条龙来。

“什么?”我睁大了眼睛,满脸疑惑的看着云姐。

云姐起身,将一张叠好的白纸递到我的手里,附在我的耳边低声说:按照纸上的龙形去刻,刻完后将纸烧掉。

我提了一块松木,躲到北间的屋子,将云姐递给我的白纸打开,只见一条威风凛凛的青龙赫然跃于纸上。

这条青龙,气势豪迈,龙目炯朗焰红、龙角锋锐翘竦、龙须绵长轻盈、龙身蜿蜒劲挺、龙鳞密实莹润、龙爪锃亮生风。

在明亮的灯光下,我聚精会神、万分虔诚的凝视着它。良久,居然看迷了。

有一种幻象在我脑中闪过,那条青龙,倘若挣脱了白纸的束缚,定能腾云驾雾、吞天灭地。

“小华。”云姐在客厅中轻声的喊我。

当我将这张印有青龙的白纸叠好,装进口袋里,再回想一番时,却怎么都记不起它的神貌来。

我将白纸拿出,欲要再细看一眼时,“吱”的一声,云姐推门而入。

她将我手中的白纸夺过,笑说:算了,这条青龙极其难画,还是用昨晚的刻印吧。

送走众人之后,我央求云姐将那张印有青龙的白纸送给我看看。岂料,云姐竟说已将白纸给烧掉了。

一向对我疼爱有加、惯纵无度的云姐,怎么小气了起来?

我心有遗憾的问:姐,那条青龙当真是画的栩栩如生,是哪位大师的神作?

云姐刮了刮我的鼻子,神秘的笑道:等有机会了,我带去你见见。

这一天,终究过去了。我感觉度日如年、无比的疲累。当然,是心累。

短短一宿的时间,竟有十几个村人们疯癫失常。长这么大,真是是闻所未闻。而今天,却是亲眼目睹、亲身感受到了。

细致的想想,这些突发异状的村人们,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剪刀,无情的剪去了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深厚记忆。

但是,最可怕的,却是他们被迫的回到了一个不愿去经历的痛苦岁月中。

庆幸的是,我和云姐平平安安。

若是今天我和她也遭受了这等凶惨的劫难,比如她把我忘了,或我把她忘了,任谁,都会感到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愿一场骤然瓢泼的大雨,能够荡除一切的鬼状凶象。

祈望明早旭日初升时,万物祥和,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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