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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初生牛犊不畏虎 神游太虚癞头情

眼下已是康熙五十九年,黄河水患,干旱天灾,使得百姓生机更加艰辛,可富有的人家仍旧大鱼大肉,歌舞升平。.org娴英时常营生困苦,隔三差五的断米缺粮,久而久之,她也练得一声能说会道的圆滑本领,街坊四邻也没少周济。

子贞从小身子弱些,却是个极其听话的主,平日也最与娴英亲近。他也不问自己的家世父亲,觉得那些都不是自己该想的。而子斌则相异,总是打着闹着要娴英说出自己的爹爹,娴英生怕孩子说漏了嘴,也是敷衍不说。

这日两子皆下学回来,娴英做好了饭菜,几人围坐在木几上,望着子斌满身泥污,娴英不由怒斥道:“你又与哪家的孩子野去了?弄得这脏模样。”书香听话语之中夹带着火气,只怕姐姐又打孩子,忙道:“孩子嘛,都爱玩耍,吃完了我给他洗洗也就是了。”

娴英未理,反而冷冷道:“斌儿你说!”子斌竖着眉毛低声道:“学里有个叫蒋元的老欺负我……”娴英道:“他怎么不来欺负我啊?你要谦让一些,他怎么会欺负你?”子斌是个有事藏在心里不吐的人,几次与别人打架,娴英皆认为是子斌顽劣,也从来不问原由。

子斌忽然面红耳赤的叫道:“他嘲笑我没有爹爹,他说我是野种!娘,我到底有没有爹爹?”娴英书香听了蹙眉沉吟,顿了半晌,娴英才缓缓道:“别人说就让他说去,又不会少甚么!你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待再过几年就回来了!”

子斌从小为了这个问题不知挨了多少母亲的责打,且随着渐通人事,他似乎也猜到了一些,现下听母亲又这般敷衍,不禁大喝道:“甚么很远的地方?是死了吧?”话未甫毕,娴英倏然出手,打了他一个耳刮子,斥道:“叫你胡说!”子斌含着眼泪扔下筷子夺门而出,坐在院子里兀自抱头哭泣。

屋里不时传来几声娴英的抱怨,书香走到子斌身边,柔声慰籍,过了好一阵子这才回去把饭吃了。

饭后须臾,娴英在屋里做针线,忽然听到院里组喧嚷异常,走出一瞧,原来是东街的王员外正领着自己满脸乌青的儿子,怒气冲天的站在院里叫骂。娴英心想定是子斌又闯了祸端,强压着火气上前陪笑道:“这不是王员外么?不知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这王员外一脸麻子,身臃丑陋,只因祖上是地主,这才如此神气,他的儿子王富贵与子斌是同窗,平日王富贵仗着富裕时常取笑别人,欺辱别人。

王员外冷笑道:“指教?把你儿子交出来我指教指教!今日不好好指教一番这个小杂种,我就不姓王!”娴英看到来者不善,忙道:“王员外请息怒,妾身不知是何缘故?还请道明。”王员外指着身边的儿子道:“你看看我儿子的脸,被你家那小子打的这般模样,看在孟夫人你温和近人的份上,我才未拆门而入,砸了你家!”

娴英听的恼怒不已,心里不知问候了王员外的祖宗多少遍,可毕竟自己理亏,仍是陪笑道:“员外大人有大量,说到底,也是些孩子们的事,咱们何必如此较真呢?妾身先给你赔罪了。”说着躬身不断鞠礼,又从袖间取出二两白银塞到了王员外的手里。

谁知这王员外却不吃这套,一把将银子打翻在地,歪着嘴道:“少来这套!就你这点子儿还不够我家一日的狗粮!”这王员外欺人太甚,娴英再也忍不住了,发作道:“你到底想做甚么?想要欺负可没门!”王员外看到娴英恼了,笑道:“叫你儿子出来,我当面指教一番也就罢了。”娴英气的胸口直痛,回头看了看书香,神色无奈。

书香又上前好说歹说,仍是无济于事,就在这时,子斌忽然垂头走了出来,一声不吭的向王员外走去。书香忙抓住子斌,低声道:“斌儿听姨娘的话,快到屋里去,我与你娘周旋也就没事了。”子斌淡淡道:“事情是我惹的,甘你们何事?男子汉立于天地,就要敢作敢当,再者我又没错。”书香听了甚是震撼,一时惊愕的不知所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子斌从未察觉倏然变得这般懂事,这般有气魄,不禁说不出话来反驳,只木讷的跟在子斌身后。

院里围了不少街坊,娴英只得将王员外请到了屋里,又亲自卑躬奉茶。看到子斌进到屋里,一把抓住衣领道:“你这小兔崽子,为何要打我孩儿?”子斌大鼓着眼睛,神情甚是轻蔑,道:“你儿该打!”话未甫毕,王富贵仗着他爹的势忽然将子斌一脚踢到了地上,又一顿拳脚相加。娴英与书香大惊,都上前护在子斌身前,又是嚎啕又是碎着王员外。门外众人纷纷劝阻,王员外也不好再动手,只呵斥道:“为何打我家富贵?”

子斌挣扎着喝道:“王富贵他竟将李大婶家的语婷给糟踏了!你说他该不该打!众人听了纷纷转目对着王富贵,议论不绝。”王员外骇然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只见他神色不定,颇为慌张。朗朗道:“你这小兔崽子,我儿何时做那事了?简直胡说八道。今日我身子不适,就先不跟你计较了,改日再找你算帐!”说罢沉着脸急拉着儿子起身便走。显然是理亏,生怕再坐下去反而不妙。

人群散去,子斌依旧坐在地上,含泪不语。心里却在惋惜无辜的语婷,憎恨施暴的王富贵。娴英温声道:“斌儿,人家是有钱有势的人,无论他们做了多大的罪孽,咱们也斗不过人家,这律法是针对咱们布衣百姓的,你懂么?”子斌哽咽道:“难道县里的大官都是瞎子么?”

娴英沉下脸来,呵斥道:“少胡说,你懂甚么,日后莫要惹事,赶紧回屋看书去!”子斌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进了屋里。娴英望着他的身影叹气道:“这孩子,真不知天高地厚,世道再怎样,也不能说出来啊。”书香道:“斌儿有这种心思志气是好事,可惜他还不知世道的险恶。”

子斌在房里沉闷了许久,在性情上,他又是多愁善感之人,看到地里劳作的老者,街头乞讨的婆婆,他都是同情不已,心里也要惆怅好几日才能过去,有时他也在想自己的爹爹,想他会是一个怎样的人,这许多年来,他始终做着同一个梦,然而一觉醒来又忘得十有**。这会不觉困乏,很快又梦到了似曾熟悉的情景。

他来到了一处云深雾绕,难分天地的荒原,此地断桥残雪,昏鸦嘶鸣,大地光秃,天际无色,整个灰蒙蒙的一片,没有一丝微风,似乎一切都是死沉沉的,令人隐隐发毛。子斌走了许久,始终望不到尽头,忽间前方山丘上出现一座茅庐,天上一道紫霞射在屋顶,格外神秘,犹如天人之所,子斌如遇贵仙,快步上前,只见屋里走出一位癞头长垂须的和尚,两耳颇长,耳垂宽厚。神色矍铄,瘦削的身杆笔直玉立,面容透着祥和。

子斌生疑,心道:“这等荒地怎么出现一位老僧?而他看起来老态龙钟,纹皱百条,似乎比见过的任何老人还要老,难道他是神仙?”想到这里,合十行礼道:“请问老师傅,这里是何地方?师父是何人?是神仙么?”

那老僧依旧眯着眼睛,纹丝不动,似乎未听到子斌的问语。子斌又问:“师父是神仙么?”过了半晌,那老僧忽睁开眼睛,缓缓道:“贫僧从无处来,现下不知往何处去!”子斌听的纳闷,问道:“大师说的是何意?甚么无处有处?”

老僧仍然无一丝表情,眸中无色,摇头道:“雾化人间,芸芸生灵,本该无处,死气汇阻。”说罢嘴里不停念着‘阿弥陀佛’,子斌甚是不解,问道:“人间良景,乐趣无穷,富贵荣华,爱恨嗔痴,这是古人所说,怎会是死气腾腾呢?大师所意深奥,还恕小生愚钝。”

老僧侧脸道:“施主才十三岁,哪里晓得这世间之气?”子斌大惊,问道:“大师怎知我年岁?”老僧淡淡道:“我本是西方极乐世界龙若菩提佛,只因难以度化凡间俗子,特在此无世界中修行参悟。”子斌茫然道:“甚么是无世?”老僧道:“天地分人神鬼三界,佛跳出了六道之中,逾越三界,无生死,无轮回。

而西方极乐世界又分八千八百界,此地便唤‘无界’,所谓‘无界’,心神迷茫混沌时方知,乃意念之境。只有思者才入,佛着方出。”子斌听的暗暗点头,问道:“那我已经到了这无界,出去不就是佛了?”心下却想:“这人间如此美好,我可不愿当甚么佛。”老僧道:“施主生于尘世,魂牵无界,待思明彻误之日,便是出无界之时。是以遍尝人间苦辣,身名利禄,爱恨情仇。醒悟便是归位,躯体则为无相。”说罢转身进了茅庐。

子斌正当诧异琢磨,忽然这茅庐也消失不见,情急之下大声呼喝,可此地除了空旷闷窒便是再无他声,登时天地逐渐愈合,吓的子斌只叫救命,拼命的向前奔跑,就在这时被惊醒了过来,擦了擦满头汗滴,才知又是南柯一梦,对梦里的情景也逐渐模糊,但他对此梦甚是熟悉,望着窗外,夜幕未散,似乎隐隐想起了甚么,霎时又说不上来,如此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次日一切如常,子斌下学后时常会去附近的‘仁施寺’查阅寺里的藏书,且与寺里的几个和尚也相当近乎,主持方易师父整日参禅打坐,不问世事,却独钟子斌这个懵懂的少年,时常给他讲一些佛法智慧与典故,每当子斌心情沉闷之时都要去找方易师父倾诉一番,只是他不太理解,为何那些与他同龄的小和尚为何不到这花粉红尘享受一番,却要傻傻的遁入空门。

这日又在寺观里翻看一本《地藏经》,听闻读此经着皆会感触到地狱冥界的鬼魂,他耐着性子读了几回,感到身体舒适,并产生幽静之觉,这时忽闻有人喊着火了,他出去一看,只见不远处着起了熊熊大火,浓烟滚滚,直上青天。

似乎这方位乃是自家之处,他急忙跑出去一看,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正是自家那一片被大火侵蚀,街上站满了救火黑脸的人,娴英与书香正现在门前,哭喊不断。只听书香喃喃道:“这下完了,这下完了!”娴英更是恨不得立马冲进火海里去。子斌道:“这是怎么了?”书香泣道:“隔壁李大婶家不知怎的起了大火,这可殃及了一片。”子斌急得赶忙救火,可也无济于事。两个时辰后,火势终于渐小,空气中弥漫着难闻刺鼻的焦味,霎时一片整齐的房屋变成了满目蓤琅的白地,几堵熏黑的土墙如摧枯拉朽般如数变成废墟。

子斌的家里只剩一扇烧焦的木门,娴英趴在地上痛苦不已,许多人转眼之间没有了家,也只能对这天灾**望洋兴叹。子斌拉起娴英道:“娘就别伤心了!这也不是我们预料之中的事!”书香道:“哼,这火着的如此蹊跷,我看十有**是王员外所为,为何就他的宅子未被波及?”娴英道:“少胡说,没有证据的事让人家听到了那还了得?”书香道:“听说张婶一家全被大火烧死了!”娴英淡淡的摇了摇头,不再言语。其实这火着的她心知肚明,只是怕再招惹麻烦,是以才隐忍不言。

娴英带着全家到了‘仁施寺’避难,住持命人腾出了禅房,自己与寺内五六个和尚挤在一间屋里,其余的不管佛堂还是柴房,通通让给了无家可归的乡亲们,官府只说是百姓大意才造成这般后果,抓了几个无辜之人,便不了了之。

在禅房里,娴英闷闷不乐,书香也是沉吟不语。如此空气里透着一股焦味与沮丧。书香开口道:“姐姐可要保重身子啊,如今我们可要如何是好?”娴英叹道:“这两个孩子还要上学,我们还要填饱肚子,总不能住在这寺庙里营生吧!”子斌道:“娘,我不想上学了,那些读书人也不见有什么出息!”

他从小听说书的总是讲那些大奸臣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把玩权术的文人,那岳飞才是真正的英雄,他也仰慕自由的诗人李白,杜甫,也热衷于唐伯虎,王羲之的书画造诣,但更想做‘不破楼兰终不还’的飞将军与至死不过江东的楚霸王。此等英雄豪杰,虽舍生取义,却可以名垂千古,而不是世代尊训孔孟之道,做一个个腐朽的俗人。娴英却沉下脸来,呵斥道:“你若不读书我就让你去种地,总没听过读书人种地的!”子贞道:“弟弟只是贪玩,再大些也就懂事了,娘不必挂牵,明儿个我们就去寻个住处,然后再上学去。”娴英道:‘还是贞儿懂事。’子斌不屑的摇了摇头。

次日一早,娴英带着一家子四处寻找下处,几经辛苦奔波,终于在城北找了一间大宅院,院里住着许多形色不一的人,且只有一间空着的通房,屋子是大,可这一家四口如何住的?最后书香想了一个妙招,用布帘将各自的床塌围起来,虽是寒酸陋简,却是生计所迫,毫无法子。

此地名唤‘引姑街’,传闻曾经被宫里选走过一名官女子,那女子甚是美貌,有闭月羞花之色,因此便叫‘引姑’。此街内鱼龙混杂,档铺繁多,一些流氓无赖经常出没,在夜里打劫行人。街口开着一家妓院,每日都能看到一些擦脂抹粉的女子拉客卖骚。

在此离县塾较近,娴英花了好大工夫才将子贞与子斌弄到那里读书,县里有名的学究杜桥漫正是给子斌们教课的先生,初到新境,子斌又被有钱家的学伴欺负,为此常被娴英劝诫责骂,但是子斌总不想去上学,因为先生对富家子弟极其偏爱,对穷学生总会无缘无故的冷眼与体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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