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小说 > 玄幻 > 侃死男保姆 > 第十四章 老人是爱神,小语是什么

第十四章 老人是爱神,小语是什么

老人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烛光映着她的脸,和八仙桌上的两杯茶。老人在看那两杯茶。茶是刚冲的,正相对袅袅升腾着白色的雾气,好像是两个白瓷杯子正在对视或对话,也许,那是他们唯一的交流感情的方式啊。希望那白雾能在杯子之上的空间交融,如两人拥抱……

我们叫了“太奶奶”,等老人给我们说些带有指令内容的事情做。

“这是给相公沏的茶,每晚上一杯,提神醒脑,好读书写字。”老人淡淡地说着,端起其中一杯,轻抿一口,“你们,和太奶奶是有缘的,今晚,我们畅谈吧?”

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我和小语用力点头。

“我姓朱,或许你们听说过……”

我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祖居开封,是当地富豪朱家的独生爱女,民国5年,我不再裹足,到开封官办的大学读书,结识了相公,即三省庄的刘志贤……”

老人语气舒缓,思路与口齿始终清晰,在微微跳荡的烛光里,我和小语聆听着一个用传奇集合成的爱情故事:两人在一起闹学潮,讨军阀,结下了不摧的爱情。但他们的交往遭到了朱家的极力阻拦。最后,老人断绝了与父母的关系,随刘志贤来到了三省庄。其家人虽然伤心已绝,但临走时还是送她万金作嫁……

老人刚说到这里,院门忽然呀地一声响,接着是通通的脚步声。一定是那个富强来了。

老人叹了一口气,停止了讲述。

果然是富强来了,进门之后,叫了声太奶奶,又闷了一小会儿,终于还是憋出了一句话:“那个人又给我打电话了太奶奶,他说他情愿出一万块钱买你那个玉镯……”

老人不说话,只是生气地盯着他。他缩了下了脖儿,声音更低了:“要不,你那个围棋还有砚台啥嘞卖喽也中啊?”

老人愠怒地说:“这些都是你太爷爷最爱的器物,他要是回来不见了可怎么好?”

老人原来也有一副围棋啊。我和小语又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

富强这了几声,正尴尬,有人在院墙外大声喊“刘支书,快开戏了,你快点儿来啊”,富强就灰头耷脑地向外走。

我随他出去关院门,走到门口,他说:“老弟,你要是有福水儿,就把太***东西买出来吧,转手就能赚好钱。”我说好好好,就插了那老式的木门栓,插的时候,觉得这老式的门栓手感比点票子的手感实在。

老人责斥了富强的不成器,才又接着讲她的往事:“我们想定了,民国二十八年回到三省庄之后,我们结了婚,建了这个大宅子,想与世无争平平和和生活在这儿,耕田,读书,草有之,花有之,子孙亦有之……”

老人讲这些时,眼睛是微闭的,她已沉在那飘远的幸福里了。

“然战时之人不如和平之鸡犬,我们只在一起过了半年的时节,一晚,相公便被一列匪军掳去,入了伍……此后十七年间,我收悉他四十七封信函,而那最后一封,正是从北平寄来的,是民国5年秋天,所以,我揣恻,他或许是在北平落脚了吧。”老人说这话时,脸左偏,往北面看了一眼,好像一眼就望穿了北平那条最深的胡同。

一支红烛将尽,烛芯一倒,一道烛泪倏地流下来,漫到烛台,烛光也跟着慢慢萎缩。

隐隐有锣鼓声传来,外面的世界开始热闹起来。

我去小心翼翼地换了蜡烛。

新燃起的烛光像一颗鲜活的心,又开始平静地吸纳着隐在黑夜深处的爱情故事。

“然后呢太奶奶?”我还是问出了口,然后就想起了小时候,为了得到更多的温热的可以捏成任意形状的蜡泪,有好多时候,夜里,我就和伙伴就在一支就要燃完的红蜡或白蜡旁边,等着那最后的烛泪。现在想来,坐等烛炬流泪的行为是多么地残酷,而我刚才的那句问话和等待红烛流泪的行为又何其相似?

太奶奶,原谅我的自私……

老人是宽厚的:“后来,他就再无音讯了。这样倒好,没有了他的信,我就决计专意等他的人了。他,每每信中都也是要我一定等他回来的。”

我在胸中长长地感叹了一声,粗略一算,她已等他八十三年。人生啊,至多只有一个八十三年啊。

都把老人当寿星,其实老人是爱神……

“我曾死过两次,但又都活了过来。虽说习过唯物论,可我竟然还是在死后见了阎罗,他面相并不凶恶,像个书生。第一次,他说我阳寿未尽,叫我回来了。第二次死时,我见那阎罗,翻了一个本子,问我如何又去,又让我回来了。定是阎罗见我等得痴情才让我回来的吧。想想,倒也有趣。”

老人说到这里,伸手拿了杯子,但刚到手中又放下,一定是茶凉透了。

我作势倒水,她摆手制止。

“等他春秋几十度,总不见归来,于是我就开始愿意等他其别的妻或子回来,好给我些他的音讯……人如香茶,总要被水浸脱芳华,如穷我一生也等不到他或关乎他的一丝一毫,曹操的那句‘人生苦短’改作‘人生苦长’亦不为过吧?”说到这里,老人又将脸偏向左,望向北方,不知是不是在诘问他的相公——

本以为老人的脸转回时会有怨泪滂沱,但,看到的却是被烛光染暖的百年一笑——

那强颜的欢笑让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溢出眼窝。小语更是清泪潸然,走到老人身边,轻轻伏在老人肩上,好像失去爱人的是她一样。

老人抚着小语的头发:“你是个优良的女子,不知为何待他冷冷的,不若以后待他好些。记得,一个懂得因他人之痛而流泪的男子,也许不似个大英雄,但定是好丈夫。女人,更应寻个好丈夫,而不是大英雄。”

小语迟疑了一下,嗯了一声,我明知那一声“嗯”只是为了应付老人的好意,但心底还是泛起幸福的细波。

有时候,好多人都在你言我语地说话,猛然间,不知为什么就出现一个短暂的同时都不说话的沉默的空白。

小语的那声嗯之后,老人和我和小语忽然都不说话了,屋里一时静了下来——

一声脆生生的叮咚声传来,那是一滴水落在一汪水里溅出的声音。

老人嗟然:“东厢房漏雨,碗又将满了吧。走,那边坐吧?”

我执了烛台,又是一个绛红的门帘,掀了,走进东厢房,小语扶着老人从后面跟上来。

老人怅然地:“再如此漏雨,前面的房顶上也只得用红瓦了,如此下去,红瓦多了,怕他归来看不习惯呢。”

没听懂老人说什么,也没多问。

东厢房香气更浓。

滴嗒声从东南侧的墙角传来,地面上一只接雨水的白碗。

将烛台放在床前的一张桌子,老人和小语已经坐在了床上。

无意中一打量,心别地一跳——那竟然是一架雕花的顶子床!鹅黄的床纬,艳红的流苏。还有好多我叫不出名字的一处又一处的花雕。床前的脚踏板上,一双时髦的黑色旅游鞋正靠着一双尖角黑布鞋,像是一对母子的模样。

“这床虽然不曾有人睡,但床下的蔳草的垫子干净着呢,缎面被子也是新的。”老人疼爱地看着小语,“时间还早,太奶奶给你们看样东西吧?”

小语咬了唇,看了看,乖巧地点头。

老人指着床头西面的一个红色的大方柜对我说:“把里面的衣服,红的黑的,各拿一件,放床上。”

我应声过去。

方柜上是菊花锁扣儿,老式“巨”字长锁,没有锁。我轻轻掀起柜子,里面全是衣服,颜色款式看不太清,但手感极佳,像摸到了被朝阳望得刚刚开始发热的竹子,滑着呢,暖着呢。

床上是抻开的两床被子,大红的,像平铺的火,两只鸳鸯各在一床被面上偎依。看得我心直跳,再看小语,没看出她对这被子有什么感应,现代女孩儿,对这新婚时才用的大红被面儿,不懂应该是。

摆好了我才看出来,两件衣服一红一黑,是两件全新的旗袍。那红的,比被面还要热烈,黑的,比夜还要浓重。

老人用手爱怜地抚着那件红的,对小语说:“旗袍不是一般女子穿着的衣服。太奶奶当年总计裁了四身,红黑各二,我曾穿了红黑各一,每每穿上,相公总是赞我如空谷幽兰……”老人说到这里笑了一下,脸上的皱纹里溢满了对当年那曼妙青春的记忆。她用手拉了小语的一只手:“如今,太奶奶终是穿不起这旗袍了,所以,这两身从没着身的,太奶奶想送与你……”

我和小语都愣住了。

小语连连摇头:“不不,太奶奶,这,太贵重了,我,我不能接受的。”

“你呀,和太奶奶当年一样美,若穿了它会有人更怜惜你。而我的身板已经弯折,穿了它反而更丑,徒惹伤心。我也是习过唯物论的,知道人不会有来生,你忍心把这美好的事物带进坟冢去啊?”

小语的眼中隐隐有泪,她望望我,我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小语说了声“谢谢太奶奶”便伏到老人怀中了。

老人转而看着我,惋惜地说:“你身架略矮,不然,他的那一身新郎装给你,左襟红袄,黑束腰,黑毡帽,外面再套了青色长衫,穿的则是软帮圆口黑布鞋……”老人说着,缓缓转脸向屏风门口看,仿佛在寻她永远年轻的新郎……

已为您缓存好所有章节,下载APP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