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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章 裁撤神宫

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

上天官这么一被囚禁,神宫之内的寒月殿立时不得安临,几名高阶神女于殿内长跪以抗议,疾呼上天官乃守护神国之天官,有天神护佑,殿下怎么能对之用刑?这的确在新罗几百年的历史之中,属绝无仅有之事,就连宫女们也是议论纷纷。

消息传到昙华殿中,这让小英长吁了一口气,公主殿下总算还是相信了自己,她这般认为。但是其实渺依并不知情,公主即使施以刑讯也无法从她的口中得知美室逃往何处,要彻底地将渺依置于死地,让她亲眼看到神宫被废弃,才能一血灭门之恨。

若是如此,便一定不能让美室再回到新罗宫重掌大权,可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宫女,如何能左右这些?小英深深叹气,顺手推开了窗棂,却刚好见到无精打彩的哑姑正从窗外晃了过去,心中便是一亮。

哑姑常常在美室身边侍候,因为她天生聋哑,玺主想必不会防她若常人,而经过小英的观察,哑姑是识得唇语的,否则她耳不能闻为何却知玺主嗓音嘶哑,那段时间日日熬煮白梨枇杷冰糖蜜,哑姑极有机会了解美室的打算。

这么一推理小英便激动起来,不过这仅仅是她的推理,她还要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哑姑,便重新合上了轩窗,细细思量起来。

——

毗昙这几日频频出入密牢之中,旁观了阏川对渺依的逼供,阏川虽然生性正直,但既是公主之令也顾不得太多,接连几日以来,对渺依实行拶指刑,而经过几日酷刑之后,上天官已经不复往日的清高,鬓乱簪落、虚喘连连、十指更是血肉模糊,此番情境让阏川颇为不忍,时常避目。

而毗昙一双阴沉的乌眸却毫不避忌地直刺渺依,不带丝毫怜悯,但他却并不开口询问,渺依闭口不语的坚决让毗昙心存讽刺的同时,跳跃着一丝好奇,美室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让上天官受了如此凌辱却是一字不说,其实聪明如渺依应该也清楚吧,她只要出声服软,略略说出所知一二,德曼也不会再加以追究。

还有龙华香徒们,曾经受了如此酷刑死伤数十人,却没有一人服软招供,公主殿下用什么换取了这么多人的忠心耿耿?

这么一边思索着一边踱出刑室,娇阳明媚猝不及防般地微微一炙,毗昙双目微咪,抬步便往花舞场踱去。

才踏入花舞场,便见到不远之处的五叶槐下,洛伊略略仰面,嫩金的光辉通过绿叶的筛透,细细地在她象牙瓷一般的肌肤上留下闪烁光影,隔着老远便见她满目含笑,注视之人却是月夜。

这无疑让毗昙极端地焦躁起来,调节复又调节,才让面色缓和了一些,一撩长衣,负手过去。

洛伊今日入宫本奉德曼之令,而公主却与瘐信有要事相谈,她不耐等候闲逛至花舞场,巧遇了月夜。这些日子局势**紧骤逼人,虽然在宫外也有交谈却都是如何击败美室之事,两人视彼此为知己,今日既然巧遇,而公主也已回宫,局势略略缓解,便说了一些闲话来。

“毗昙来了。”

说得正兴起,洛伊却见到了从花舞场正门大步前来的潇洒郎君,轻轻的四个字极为喜悦,目光之中便完全是毗昙的英姿,没有留意到月夜忽然的黯淡。

他的眼里只有她,而她的眼里却只有毗昙,月夜忧伤的想,笑容却还在唇角,他总是小心地在躲藏,总以灿烂相对,这就是他唯一能够抓在手心的美好。

“日头渐渐毒了,你别总往花舞场这样的地方来。”毗昙斜睨了月夜一眼,语气温柔宠溺,不由分说地拖着洛伊的柔荑,转身便走。

洛伊只来得及与月夜挥了挥手,打趣毗昙:“我又不是冰雕的,晒晒太阳还怕融了不成?”

“这花舞场沙尘满眼的多无趣,我们去莲池走走。”毗昙回头一笑,咧着两排小白牙,并不松手,丝毫不在乎郎徒们偷偷打量窃窃私语。

而毗昙却并没有如愿,两人刚刚才出花舞场,就看到竹方甩着步子往这边跑来,见了毗昙与洛伊忙站在一边行礼。

毗昙见他满面慌乱,心中好奇,问道:“这是做什么呢?跑得都快飞起来似的?”

“神女们闹事了。”竹方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听说出了人命,小人要去禀告月夜郎。”

听了这话毗昙与洛伊面面相觑,当然没了心情再去莲池散步,而是急急往绮罗殿赶去。

德曼此时正在震怒之中,见到洛伊与毗昙进来也不出声,只是示意两人坐下,正殿之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氛,而这时流云也赶了过来,行礼之后坐在洛伊的身边,贴着她的耳朵小声告诉了洛伊缘由。

原来早在两日之前,高阶神女们为了表示抗议,便带头长跪绝食,德曼听了驻守寒月殿之龙华香徒的回禀,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叫了曾经在神宫待过一段时间的流云过去,让她注意着神女们不要有过激地举动便罢。

但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神女们见高阶神女连跪了两日都没有任何结果,竟然有二十来名小神女今日在寒月殿往神坛方向参拜之后,齐齐服了绝尘而去,如此坚决,显然是逼着王室释放上天官!

如此裸的威胁又如何不让德曼震怒!

德曼玉指紧扶檀椅,拧眉思索了一会儿,才问:“神女们果真这般绝决?”

“所有的神女如今都跪在寒月殿中,进行无声的抗议,看上去相当坚决。”见问,流云作了简单的回答,对于这帮顽固不化以死相搏的神女们,她无法理解,但毕竟有这么多生命逝去,难免感慨。

无声的抗议,只消想象一下那般场面,德曼就是怒火丛生,还想用虚无飘渺的天意与神旨来威胁王权?这般神宫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于是忽然冷笑,一挑轩眉:

“那就废弃神宫吧,上天官既然与美室共同谋反,神女们也是如此顽冥不化,这样的神宫怎么能够护佑苍生!”

这已经是德曼第二次提出这个想法,而这一次明显要比上一次更加坚决,但是她的说法立即引起了瘐信与阏川的恐慌,两人竟然齐声反对:“殿下万万不可!”

“不可?那么难道本公主就要妥协于她们的威胁?”德曼冷声相询,让反对的两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解释。

“殿下稍安,瘐信与阏川的反对也有道理。”洛伊这时缓缓开口,语气和缓一如春风,果然便让德曼的情绪略平,直盯着洛伊等着她说下去。

“和白会议的主持者世宗与美室逃出了徐罗伐,此时召开和白会议已是不能,如若公主一意孤行要在此时便废除神宫,必要强势动用王权,这样会引起众贵族的担心而使人心生变,这对当前的局势不利。”洛伊说完这番话,再看向流云:“因此小女有个想法,还是让流云留在寒月殿中,劝说各位神女,至少让她们别再做出自绝的事。”

德曼尚且不置可否,流云对这一任务却有些着急,那些神女也不与她交谈,甚至没有哭诉,就只是静静地跪着,突然就有几十号人服毒,她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劝说她们,因此正想告诉洛伊,却不想洛伊只拍拍她的手背,明显已经洞悉了她的为难,劝说道:

“你毕竟曾为神女,甚至是上天官默定的继承人,如今也只有你才能一劝了;神女们服毒之后见王室依然未能释放渺依,必然会有一部份人心灰意冷,这时候你缓缓地告诉她们,若再僵持下去殿下恐怕就要下令裁撤神宫了,慌乱的气氛会愈加蔓延,会有一些人动摇,便会与你站在相同的立场去说服她人。”

越是人数众多越是不利于团结,更何况神女之中应当还有一个滁盱的耳目,她能够说服渺依导演仁爱村命案一事,地位不会太低,此时上天官被拘神宫的地位已经是风雨飘摇,这个人为了稳固己身继续滁盱安排的任务,必然会接近流云,这样她也就显了形迹了。

德曼听了洛伊这番娓娓道来,眉间的怒气已然是消失殆尽,眼角带笑语气也和缓下来:“又是小姐为我解惑了,还有劳副天官再去寒月殿。”

尽管流云心中万般不愿,却见洛伊与德曼都含笑看着自己,她历来不拘小节,不过最难抗拒笑脸相迎,也只能长叹一口气,托起手边的茶碗脖子一直,猛喝了一口茶,那一副豁了出去的委屈样,让殿内压抑的气氛瞬时松塌了下来。

——

果然一如洛伊所料,流云才回寒月殿说了德曼欲撤神宫一事,神女们再也没办法只是沉默地跪着,有那么一刹那,寒月殿中陷入了激愤与悲怨之中,二十名小神女的性命却险些让王室彻底地废除神宫,难道说公主殿下果真一点都不畏惧天意和神旨?

但是却渐渐平息下来,有人开始进食,有人只倒在塌上昏睡,有人开始有意无意地与流云交谈,也有人维持着坚硬的态度,依然绝食长跪不起,却并未有人再有服毒之念。

见场面已经得到了控制,流云才离开了寒月殿,邀了洛伊一同前往瞻星台看望瞻星徒们,由于时局不稳课也停了,却听说她的弟子们还是自发地每日前往瞻星台,一直到午时才各各回家,这让流云颇为感动,好容易今日有些空闲,便立即请命出宫探视。

夏已渐深,阳光已经有了些劲道,郊外草长莺飞、清翠盈目,有薰风奔驰而过,绿浪涌涌起伏不停,金阳闪烁铺层,远处的山峰便坚硬了轮廓,任由起伏的绿浪拍打巍然不动。

洛伊与流云挽着臂,在阡陌之上偏要并肩而行,一边听流云说着寒月殿的动静,一边纵目四周的风景,呼吸着山中田间清新得丝丝发甜的空气,如今的自己离自由这么的贴近,才进一步地感受到了自由的重要性。

却一侧头,刚才流云在她耳边的一句轻语让她忽然敏感:“吉上?”

“是名高阶神女,颇得渺依的信任,极有可能成为上天官的接班人。”流云笑道:“那日听我说了那番话,她倒是明白的快,当即就把群情激愤的场面镇定了下来,说是神女们越是这般闹腾,王室的态度就越加强硬,若公主殿下一气之下废撤神宫,事情便会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俩人步伐未停,洛伊也没再多问,只在心里将吉上这个名字默念了几遍,就此记了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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