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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三十六章 计定

山川重叠远茫茫,欲别先忧别恨长。

入了秋之后,天气寒凉了下来,但梦境反而凌乱急促,不得一日安眠。

洛伊这日舒醒,已经到了辰时,只觉腰身疲软、脑内混沌,直到用清泠润面之后方觉一丝清爽,坐在铜镜之前,一边任由琉璃挽髻,一边听她喃喃地说了一句:“自从入了这府里,哥哥忙得人影不见,想是丫头家丁太多,他管不过来了?”

不由得失笑,原来在琉璃的眼中,毗昙不来,不可能是因为与她闹了矛盾,只会是因为要管的人太多抽不开身。不知是琉璃太单纯,抑或是她与毗昙在别人的眼中太完美,恐怕现在谁也不相信其实他们正在回避彼此,自从那夜,她以赌注相要,毗昙再未踏入梅园之中。

“忙虽是忙,却还是顾念着我们呢。”琉璃挑了一只白玉簪,替洛伊固定了发髻,一边又说:“姐姐出去看看吧,今日一大早,哥哥就令人送了一车蔬果过来,听说产自俪阳城,许多品种都未曾见过呢。”

他总是这样,人虽然不出现,蔬果、补品、绫罗绸缎却是日日不断,基本上得了什么稀罕物什都往梅园中送来,惹得小丫头们雀跃不尽,府内的管家、家丁以及侍女,全都将自己视为金府未来的女主人,他所做的一切无不在显示着对她的宠爱,也无不在增加她心中的负担,让她烦闷不已。

于是不想在玉华楼久留,干脆入宫而去。

沿着花舞场,看着花郎们生龙活虎的身影,满眼里似乎还是毗昙舞剑之时身若惊鸿的模样,不由得略略闭目,等到眼内的酸涩渐消,方才缓缓睁眼。却见不远之处,一个浅紫的身影玉树临风一般,正带笑看着自己。

不由得苦笑,仿若许多次,无措得不能自己时,都会落入他的眼中。

“月夜郎,可否与我散散步?”洛伊立在原地,见月夜靠近,方才微笑着说。

“我就是专程来陪你散步的。”月夜使终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只是他今天的目光更为温柔一些,乌眸深处的两点光芒细细的跳跃,颇有摁捺不住的势头。

俩人延着花舞场一路往西,穿过了红廊,不知不觉到了莲池边上,枯萎的莲叶经由宫人清理,虽然不显萧瑟,但必竟是寂寥了,偌大的一面秋水盈盈,却是碧叶稀疏,幸有浅白的阳光妆点,才不显寒凉冷清。

“陛下让我来传你入仁康殿。”月夜忽然说,语气却是平淡的,仿若这句话的内容与俩人现在身处的环境没有一丝冲突。

这不得不让洛伊惊奇了,微挑着两道秀颀的远山眉,看着月夜。

“陛下特准在你入殿前,由我与你一谈。”淡淡地一句解释,却让洛伊心下更加疑惑起来,难道说……

“我去求了陛下,让他恩赐我俩联姻。”月夜低着头,此时他的视线微垂,以一种温柔的弧度与洛伊惊异的视线相交,但是他的心骤然之间却跳得异常狂乱,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在她的面前,将这句话这么轻易地就说了出口。

洛伊却仿佛并未明白月夜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微张着唇,目中是满满的疑惑,她不明白这事与月夜有何关系,他是为何突然插了入内,竟然去求陛下,想要与她联姻?

“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你不是打算放弃毗昙了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月夜,心跳的节奏却并未减缓半拍,他敏锐地看穿了洛伊的心思,因此才自作主张去见了女王。

“月夜,你不该掺和到这件事中。”洛伊摇了摇头,这事到现在越来越复杂,毗昙、流云、阏川,甚至现在还要加上个月夜,洛伊忽然觉得自己原来无力解决这些,每一个人每一种关系渐渐纠缠,杂乱得让她找不到半点头绪。

但是月夜却向她迈近一步,这下他更为清晰地嗅到了她发上的清新,他已经拿出了毕生的勇气,这次他不想再退缩了,于是他极为笃定:“你知道我绝不会强求你做你不想做的,我想帮助你。”

因此才去向女王请求联姻?因为月夜不会勉强自己,就算是与他缔结婚姻,不过只是表面上的关系,不会影响流云与阏川,不会违心接受无法爱慕之人,这样貌似是对大家都最好的办法,但不是这样。

“这对你不公平。”洛伊摇了摇头,她有些慌张,她忽然发现今天的月夜有些陌生。

“没有什么不公平。”月夜轻轻地摇头,此时他再逼近一步,他离洛伊是如此的接近,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颤动的柔睫,忽闪着根根分明:“因为我爱慕你,如果你选择毗昙,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可是若你宁愿与他人联姻也不选择我,那才是对我的不公平。”

爱慕。

原来要将这两个字说出来,是这般容易。

而洛伊精致的五官却在刹时之间凝滞,精美得仿若玉蜡雕砌而成的美人,但是这么一张精美的面孔却狠狠刺伤了月夜,原来他的爱慕,会让她如此惊讶。

醒悟过来的洛伊连连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之中稳住心神,她缓缓地抬眸,看着面前这个极为熟悉又忽显陌生的身影,她茫然失措,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她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洛伊,爱慕可以让你放弃与毗昙的将来,爱慕也可以让我为你做一切事,如果不想造成更多伤害,你只需要接受便是。”月夜未再逼近,她的慌乱让他于心不忍,他只想她快乐地生活,她想要的自由,他要竭尽全力地给她。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也是唯有我才能为你做的。

“我要想想,不要逼我。”

结果洛伊还是仓惶地逃离了莲池边上,一路衣袂飞扬而去,只余月夜尚在柳下,轻轻一叹。

我从未想过要逼你,洛伊。

——

但洛伊很快发现并没有可容逃避的地方,她一路飞奔竟然不知不觉就到了仁康殿前,也许自己潜意识里知道无处可避,因此偷偷地选择了面对,她此时已经无法猜度女王要对自己说什么,天知道还有什么惊人的事情即将发生。

女王并不想让这件事情演变得更加复杂,她清楚地替洛伊指明,与月夜联姻是目前唯一的办法,这也是她做出的最后让步。

月夜是伽倻的太子,但他如今的身份却是金舒玄的义子,他手中的复倻会势力已经成为了瘐信有力支撑,而瘐信是德曼不可或缺的忠臣,洛伊与月夜联姻,也能够让德曼接受。因为就算是瘐信有了原花这一层势力,他依然不可能成为王储,他体内的伽倻血缘已经让他完全丧失了资格,新罗可以容纳一个伽倻血统的忠臣、一个贵族、一个将军。

可是不可能容纳一个拥有伽倻血统的王。

因此瘐信的权势膨胀并不能形成威胁,德曼是放心的。再加上月夜与洛伊都有相似的身份,俩人都不是新罗本国人,俩人体内都有别国的王室血统,月夜伽倻太子的身份更是德曼手中的重要把柄,只要他稍有不轨,便可利用这一点镇压屠杀,这么看来洛伊与月夜联姻竟然成了上上之策,反而比与阏川联姻更为有利。

“若是小姐还觉为难,那么就只能由朕来做主,诏告天下,让在贵族之中挑选名门淑女与毗昙完婚,只要这圣旨一下,毗昙若再不从便是抗旨不尊。”德曼见洛伊只是茫然无语,压低了声音毫不留情地施以威胁。

这果然让洛伊立即清醒,不可以,不可以将毗昙逼到抗旨的地步。于是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再无其他选择。

“我答应这场婚姻,不过尚有一个条件。”

“说!”

“陛下请不要公然宣布这场婚事,小人不想太过张扬。”

——

其时无论是德曼抑或是洛伊甚至是月夜都明白,洛伊与月夜这场婚姻,必须要在毗昙不在徐罗伐的时候,才能够顺利无畅的举行。而为了避免毗昙迁怒于德曼,将他调离徐罗伐的人必定不能是女王,那么只剩洛伊,也只有洛伊才能让毗昙毫无戒心的离开。

最难的不是如何去构造谎言,最难的是如何去面对他,这么一踌躇又是两日,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德曼登基之后,为了贺中原唐朝建国之喜,便一直在筹措向唐朝进贡的事宜,这事情无可厚非地落在了礼部令美生的身上,既是美生负责之事,当然也是司量部的职责。贡品除了上好的人参等珍贵药材,还有三千两黄金。

三千两黄金,这对于当时的新罗来说,可不是一笔小的数目,这相当于阴浦与达川两个矿山三年的产量,镇守阴浦与达川的两名将领都是薛原的旧部,本来由美生出面主持此事应当并无差池,前期的工作也进行得相当顺利,剩余的一千两黄金日前就会开采出来,由两个矿山装车运往国都,等着其他贡品筹集齐备,出使大唐的使臣一定,便能出港往大唐而去。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阴浦矿竟然发生了矿工罢工一事,有数十名矿工不满酬劳低微,纠集起来与兵士对抗,静坐示威不肯再采矿,阴浦的将领一怒之下将带头滋事之人斩首示众,激发事态的进一步恶化,越来越多的矿工加入了罢工的队伍,并且与兵士发生了几起冲突,双方竟然各有死伤。

此事极快便传至了达川矿,同样激发了达川矿工的不满,也开始有人呼吁罢工一事。

两名将领见事态严重,不敢再瞒,飞报国都。女王震怒,令司量部速查事态的恶化程度,必须让此次罢工事件得到圆满的解决。

这么层层追查下去,事情的起因原来是工头贪得无厌,克扣了朝廷下发给矿工的工钱,矿工们没日没夜冒着生命危险下矿采金,拿到手中的工钱却养不活妻女,矿工逃亡的事件历来都有,不过朝廷并没有追究,而是将更多的罪民与刑徒安排往两个矿山充当矿工,这更加让工头们有恃无恐变本加厉,才导致了此次事件的暴发。

既然来龙去脉一清二楚,毗昙当即请了王命,令美生速速前往阴浦邑平息事态,将贪污的工头即时处刑,又补发矿工们被克扣的工钱,令他们立即恢复采矿勿再与朝廷对抗。

事态貌似得到了控制,没有再激化下去。

这个黄昏,城西金府的上房,毗昙正等着美生从阴浦邑每日送达的奏状,屋内的光线已经逐渐黯淡了,掌灯的侍女却迟迟不敢入内,原因是刚才一名侍女捧膳进去,却被毗昙喝令而出,并将上房之门紧闭,侍女无令不敢入内,又担心未及时掌灯被毗昙怪罪下来,急得在门外小声啜泣。

这时洛伊来了,她的身后跟着琉璃。

三言两语打发了掌灯的侍女离开,洛伊对着紧闭的雕花木门发了一会儿愣,多日不见,此时与他近在咫尺,忽觉激动难言,直到琉璃不明就理在身后催促了一声,才下意识地轻叩了两声门。

“若不是奏状递到,勿来烦我!”

隔着门的声音低沉晦涩,可见毗昙这两日焦急的心情。

洛伊轻轻一叹,她当然不能就此离去,回头对琉璃安慰般地一笑,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吩咐她先回梅园去,这才推开了木门。

沉重的暗哑之声震动了一屋子寂静,室内的压抑扑面而来,洛伊立即迎上了两道利剑一般的目光,却一边笑着,一边入内,一边打趣:“难怪把掌灯的侍女吓得直哭,这屋里果然关了一只想要吃人的老虎。”

毗昙看清是洛伊,方才将喉心的喝斥吞得一丝不剩,几日以来,他夜夜在玉华楼下留连,看着她的身影映在茜纱窗上,勾勒出美好的轮廓,多少次摁捺不住都想要上楼而去,可阻止他的还是当日她的那句话,就像一把软箭一直不深不浅地插在他的心头,隐痛不断。

但就在看到她的那一瞬,还是无法怨怪,就连焦躁都消失无踪,只余一抹温柔的微笑,就像所有的不愉快都未曾发生,俩人一如当初。

精致的茶点摆满了茶案,红烛也已渐次燃起,温暖的烛光充盈,压抑再无。

“是哑姑做的,听说你这日几都未好好用餐,那丫头急得不得了,巴巴的做好了让我送来,你可别不领情。”一边将毗昙往满案茶点旁拉扯,洛伊一边递上娇俏的笑脸,但她素白长裙之下的步伐却是凌乱的,泄露了她内心的纠结与隐痛。

“她又不会说话,怎么巴巴地求你。”毗昙见洛伊笑得娇俏,也完全收起了眉间的阴沉,只拉着她的柔荑不放,抚摸着她指上坚硬的指环,更觉安慰。

俩人极有默契地回避了那晚的话题,也回避了这么多日避而不见的原因。

“就算再怎么急,饭还是要好好吃的。”洛伊半倚在毗昙的怀里,突然伸出手指从他的眉心拂过,这是她完全无意识的一个动作,她不想看到他蹙眉的样子。

“今日阴浦的奏报还未到,实在是悬心不下。”话虽如此,毗昙还是拈起了一枚茶点放入口中,尝了一尝之后,顺便拈起了一枚再往洛伊的嘴里放:“你像是又瘦了,明明自己没好好用膳,还来说我。”

洛伊一尝,原来是自己爱吃的芙蓉饺,心中一暖的同时又是一痛,他如此用心待己,而自己却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毗昙,我最终还是要欺骗你。

“也难怪你焦急,此事事关重大,若有差池必伤国本。”借着泡茶的时机离开了毗昙的怀抱,热茶递到之时,洛伊开始了她今天的目的。

“此话怎说?”毗昙果然被这句话震了一震,立时追问。

“早些年矿工逃亡严重,为补空缺,朝廷下令将一些罪民与刑徒迁往两矿,他们可都是一些负罪之人,此次罢工事件,无疑将筹集贡金之事张扬了出去,若有外贼借此机会与矿工们内通,干起了抢劫贡金之事,让出使唐朝一事延误,必会让唐朝觉得是新罗不敬,若是如此,陛下借助此次机会与唐朝交好的愿望就会落空,这样也还是轻的。”洛伊一边说,一边打量毗昙的脸色,见他两道剑眉也紧蹙了起来,心痛得险些说不下去。

“若重,唐朝降怒于我国,说不定会起战乱。”毗昙霍地起身,来回踱步,显然被这样的结果震惊。

新罗一届小国,历来仰仗隋国对高句丽的牵制,方才不受战争的威胁,隋国已亡,若是失了唐朝的庇护,莫说三韩一统,等高句丽从隋国对他的征战中缓过气来,联合百济夹击新罗,必然造成极为危险的局面。

由此想来,这次上贡之事显然极为重要,不容疏忽。

“不行,我要亲自前往阴浦邑。”当即立断,毗昙一掀长衣,就要迈步而出。

“毗昙等等。”洛伊却阻止了他,劝道:“急也不在这一时,你一人孤身前往有何用处,别忘记了是两座矿山。”

方才驻足沉思,过了一刻,笃定道:“我这就入宫,将这些禀报陛下,请求陛下安排薛原公与宝宗郎与我一同前往矿区,勿必要保贡金顺利运达徐罗伐,必不能出现一点闪失。”

洛伊微仰着面颊,笑看着面前这个坚毅的男子,他已经成熟了,已经可以引领司量部为国效力,去吧毗昙,这次你一定能保证贡金之事顺利,因为在历史之上,新罗正是因为有了唐朝的支持,才得以平百济、灭高句丽,实现三韩一统的光辉之梦,在这个梦想里,无论如何都会有你的功劳。

可是当她看着那个颀长而坚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之中,忽然之间只余茫然无助,毗昙,当你做完了这一切,回来却要面临一场背叛,是我,背叛了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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