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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七十四章 流云嫁了

鸳鸯不惧冬池冷,并翅相随蚱蜢舟。

转眼就到了元宵前夕,积雪已经消尽,天空分外清润,红砖青瓦、白茅灰墙渐渐分明,远远看着就像浓墨泼染的山水画卷,似乎墨迹未干,入目只觉清新。但城西金府的一众奴仆却没有闲情欣赏雪后的风景,他们的主人这几日暴躁异常,更有跪残了的丫头蝉衣的前车之鉴,因此人人悬心,个个吊胆,恨不得变成隐形消声的人,只求不要出现在主人的视线之中。

一大早就应召而来的廉宗,更是颤颤兢兢,鼓了极大的勇气才伸手敲了两下紧闭的紫楠雕花门,听到毗昙阴阴的一声“进来”,才推门而入,见毗昙一身黑衣,手持书卷坐于案后,因为低着头,看不清面上颜色,心内更是惴惴。

毗昙不用抬头,知道是廉宗入内,只问:“让你去兰城郡打听的事,还没有什么消息?”

廉宗心中一凛,尴尬至极地回答:“小人安排了二、三十名下人去打听,但那渔民的确不知买明月珠的人是谁……”

“间谍网络遍布三韩的廉宗,就这么一点本事?”毗昙冷笑:“明月珠价值连城,购买者定不是普通人,并且那渔民既然捞得稀世之宝,他当是不敢四处声张,定是他主动去寻了买者,他说不知你也相信?”

廉宗抹了一把额上冷汗,道:“是小人愚笨。”

“是你愚笨,还是并未经心。”毗昙将手中卷册一掷,霍地起身,居高临下逼视廉宗:“你认为不过是一个价值略高的玩物,我只是心血来潮想要购来一赏,所以才如此怠慢,那我现在告诉你,这颗宝珠是我必得之物,你若再是如此愚笨下去,那么我也要重新衡量你的价值了。”

只觉面颊上那条倾斜的伤口再次被狠狠扯开,淋漓锐痛,廉宗想起了毗昙的警告,不觉冷汗浸脊,当下重重应了,狼狈而出,险些与管家秦江撞个满怀,俩人忙不迭地冲对方道歉,倒是一番手忙脚乱。

“大人这是要走?”好不容易都站直了腰,秦江问道。

“正是,正是。”廉宗一边应,脚下不敢耽搁,往外走去。

秦江却跟在身后,一边陪笑:“小人送您一程。”

廉宗难免疑惑,却没有多说,由得秦江一路送出,直到正门之外,又是一番告辞,待秦江转身之后,廉宗方才细瞅着这个管家的背影,凝眉细思。

——

琉璃半跪在一旁,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仰躺在锦被之上的流云,看着洛伊同样半跪着,将一碗白色的粘稠的东西糊在流云的脸上,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触了一下流云的面颊,将指尖白色的液体放在嘴里尝了尝,皱眉道:“姐姐,这里面加了珍珠粉、蜂蜜与鸡蛋清,明明是一碗食物,怎么竟可以用作花粉?用这个做花粉,也太过白了吧,倒像个女鬼。”

“鬼丫头,你想让我生皱纹呀,别逗我笑。”流云嘟囔着,往琉璃腰上轻轻一推,还是没憋住笑了出来:“花粉,哈哈,抹这样的花粉大白天出去也会吓死一街人。”

“你若是再这么不老实,明日生出一脸皱纹来,我看会先把阏川给吓死。”洛伊摇了摇头,一手按住流云的肩,一手依然仔细在她的脸上涂抹。

琉璃信以为真,一双水晶目瞪得更大:“涂了这东西会生皱纹,为啥姐姐们还要涂呢?”

“是为了把阏川给吓死。”洛伊与流云竟然异口同声,俩人都憋不住笑成了一团,流云一脸“浆糊”多数都滴进了嘴里,干脆用衣袖抹了,一边说道:“我就说不做这劳什子,有折腾这个的时间,不如今日好好饮上一场,明天定会神清气爽。”

“我赞成!”琉璃一跃而起,抬脚就往厨房跑:“我这就去准备菜肴,姐姐们等着就是。”

洛伊举着一手的自制面膜,看着琉璃欢快地身影,无奈地摇头:“好好一个小姑娘,就这样沦为了一个酒徒,流云,你可真是毁人不浅。”

结果正月十四,流云出嫁的前夕,三人都饮得烂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还是琉璃先被隐隐的锣鼓、锁呐之声吵醒,睁眼便瞧见明晃晃的阳光,方才清醒过来,忙叫醒了洛伊与流云,三人都傻了眼,迎亲的队伍听来已经是近了,但流云还是披头散发睡眼醒忪,哪里像个新嫁娘,简直就是个篷头鬼。

“琉璃还不去打盆水来,别在这儿愣着。”洛伊也是手忙脚乱,一巴掌拍在流云肩上:“还说什么神清气爽,这下可怎么是好。”

琉璃刚刚将一盆水端进西厢,唢呐声便在门外响成了一片,洛伊与流云都慌了神,那件玉白的礼服怎么也穿不周整,更别说梳妆了,流云一跺脚,干脆找了件白色的男装套在身上,说道:“我看也别弄这么琐碎了,我就男装出嫁吧。”

这时喜娘已经将宅门拍得山响,琉璃急得院中屋内来来回回,洛伊也没了办法,只得依了流云,替她梳了个马尾,插枝珠簪了事。所幸的是红毡子昨日就铺在了阶上,朱绦也稳妥地结在了梁上,琉璃匆匆一眼见还算妥当了,才拉开了宅门。

新郎阏川一身蓝衣,头带银冠,显然是等得有些忐忑了,见终于开了门才松了口气。只可怜那喜娘,一见新娘的打扮险些没有晕厥过去,甚至忘记了亲迎礼的程序,只顾着站在院中发愣,手捧双雁的新郎立在手足无措的喜娘身后,倒是与新娘相对一笑。

就知道她一定不会顺顺便便地遵循这些礼数,不过这个程度已经让阏川如释重负了,只要她不逃婚就行。

流云全不在意喜娘的震惊,她安然与阏川牵手,并在他的耳边轻问:“我能不能不坐那憋闷的花轿,用你的马驮着我入府可好?”

琉璃在一边听到了,忍不住卟哧一声,被洛伊一把捂住了嘴。

总之正月十五的这场开年之婚,进行得分外坎坷、险象环生,洛伊直到目睹流云与阏川参拜天地之后才算松了口长气,出人意料地是阏川之父竟然也替这场“乱婚”添砖加瓦,等流云与阏川参拜天地之后,他竟然宣布不遵陈礼让新郎将新娘送入洞房,反而是留新娘于喜宴之中与宾客们共饮。

有一阵洛伊的目光只跟随着流云,看着她与阏川挨着桌子敬酒,那一瞬间有种错觉,这根本不是在千年之前,而是在千年之后,这场婚礼,是二十一世纪的新郎新娘一场恶搞的作品。所以她笑了,却听耳边忽然一个低沉而犹豫的声音:“你可还好?”

瞬间就将她拉回到此时,心中不免一重,分明是有些酸涩的,但为何跳动的节奏却是这般喜悦?

自从落坐之后,毗昙与洛伊却像是彼此逃避,尽管俩人还是相邻而坐,都是笑靥浅带,都是仪态万方,可是就算目光都不曾相交在一起,仿佛是陌生人一般。毗昙辛酸得难受,忍不住才开口相询,他看着洛伊唇角轻快的笑容,瞬间酸涩了眼眶。

“很好。”洛伊浅浅地答,才侧过半张面孔,目光重重地盯在近在咫尺的面孔之上:“你呢,看上去有些疲劳的样子,又忙那些公事了吗?”

毗昙笑了,仰首饮了一杯酒:“只要你好,我又有什么关系。”

洛伊看着他,剑眉锋利,深瞳如漆,这张面孔分明已经成为记忆之中的烙印,深深焊入,再也无法抹去,她想起初遇之时,他的笑容那么轻松,一咧唇便能看到灿烂的白牙,她从未看到哪个男子这么笑过,那一眼,便是一生。原来自己爱上他,就是这么早,可是为何,他渐渐不这么笑了。

阏川的婚礼之上,有两个人喝得酩酊大醉,一个是新郎阏川,竟然被新娘流云扛回了洞房,另一个是司量部令毗昙,归去之时已然是步伐踉跄,洛伊好不容易才将他扶上马车,回到玉华楼中,一躺在榻上竟是人事不省。

灯影入豆,微微照亮了他的半张面孔,像个孩子一般地皱着眉,气息紊乱,喃喃呓语。在洛伊的记忆中,还从未见过毗昙醉酒的样子,她以为他不会饮醉,回想起来,以前自己偷看的那些武侠小说中,武林高手又有谁会喝醉?但这个新罗的第一剑客,今天却莫名其妙地醉了,一路上说着胡话,嚷着还要与阏川一决上下,一会儿又说要与洛伊去吉庆巷再饮,忽然又纵声高歌,半分不得消停。

即使这会子沉沉入睡,也不得安稳,洛伊这么看着看着,忍不住伸出手放在他的眉心,却触到了微微的湿意,看来经过这番折腾,他是出汗了。正欲转身拿棉巾替他拭汗,手掌却被毗昙紧紧握住,洛伊一愣,缓缓转身。

“不要走。”仿若梦呓一般,毗昙只任性地拉着洛伊不放。

洛伊微微一笑,心中一阵难过,就算是醉了,他还是这般没有安全感么?正想摆脱,却觉手上一重,毗昙竟然挣扎着坐起,他甩甩头,眉深如锁,但双眸澄明如水,一丝醉意皆无。

“洛伊,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走。”

毗昙缓缓站起,依然抓紧洛伊不放:“我知道你还在生气,若不是我饮醉了酒,你也不会回来,但是我不能等着你消气了,洛伊,这几日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这里没有你,变得就像荒原一样空旷,荒凉得我不敢踏足一步,但是如果我不来,我不知道在哪里去寻找你的痕迹,所以我来了,又走了,我一直在徘徊,怎么能不疲累。”

说着说着就泛红了眼眶,他看着她,那双让他朝思暮想的澄明乌潭,深遂得就要将他沉没,他愿意淹没在她的眼中,百年也好、千年也好,永生永世也好。

“如果没有你,我得到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用,洛伊,我知道是我错了,你要我怎么弥补都行,就是要在我身边,不要抛下我,在这个荒凉的园子里。”

他将她的手放在胸口,将唇印在她的额上:“洛伊,你曾经说过,只要我还需要,你就不会离开,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洛伊低着头,一直低着,但她的面颊上却是一片温热,从他开始恳求,她就泪流不住,说不清是欣喜还是歉疚,或者兼而有之,她怎么能忘了,她怎么能轻易离家,她明明知道他是多么在意她,她明明知道他是多么渴求安全,她明明知道他是多么害怕孤单,但她还是伤害了他,这么多天,让他经历这么多折磨,让他这么憔悴。

她紧紧依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清晰而明亮,眼泪就奔涌得更加凶狠,她终于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接,所有的隔阂已经被温热的泪水融解,洛伊轻轻地笑了:“所以,下次我说要走,你就要狠狠骂我并将我留下才是,你这个笨蛋。”

然后她踮着脚尖,狠狠地吻上了他温暖的嘴唇,他舌上浓浓的酒意,让她瞬间就醉了。

——

流星划过天际,长长的赤金痕在深黑的天幕烙下一抹灿烂,又渐渐凋零了,滁盱的眼眸最终归于黯淡,他倚靠着坚硬的假石,仰望上方狰狞的黑云,它们就像怪兽正在潜伏,隐隐若现的星光,就是它们血红而暧昧的眼,恶狠狠地盯着他,许多年以来,它们一直都如影随形,但他从未惧怕过。

踩着刀刃行走的日子,是不能被恐惧威胁的,他以为这样的日子早已经习已为常,可是就在今天,他第一次有了厌倦的感觉。第一次,这么渴求着普通的世俗的生活,娶自己钟情的女子,过着渔樵耕读的时光。

也许年年元宵日,都将成为他心中的隐痛,流云一身白衣、青丝飞扬地坐在阏川的怀中,俩人在马背上招摇过市,温暖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幸福的笑容刺得滁盱胸中发苦,他逃也似的离开人群,躲入了新罗宫中,只有留在危险的地方才能让他头脑清醒,才能让他忘记自己可笑的爱慕。

但他很快发现这些都是徒劳,他的心已经被掏空了,无论在哪里,眼前闪现的还是那幅画面,流云和阏川,这两个人。

于是今夜巡逻至这百英园内的乱石阵中,干脆席地而坐,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受伤的孤狼,需要一个寂静的角落,慢慢舔舐流血的伤口。他的人生,始终是孤身独行,而无须他人为伴,伤也好死也好,到头天涯何处,无一席埋骨黄土?

但为何只有今天觉得这般凄凉?

“公子,可是你在那里?”

女子纤细的嗓音险些惊得滁盱一跃而起,手掌下意识地贴在腰上,梅花镖冰冷的形状已经在握,却看清了渐渐接近的宫女正是小英。乌眉瞬间深锁,缓缓起身,沉默已对。

永远只需匆匆一眼,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便能让小英准确地认出滁盱来,她深吸了一口冬夜沁冷的空气,稳稳心中狂乱的节奏,步步接近,垂着眸,看着幽暗的地面上他模糊的影子,感觉是那样亲切。

今日元宵,宫女们多集中在莲池西面的浮石上放送水莲灯,希望这璀璨的一盏灯火能带着自己的愿望流出宫去,她也做了一盏放走,但愿望却并没附在灯内,因为她的愿望,是不能说与人听的。

但没承想才放了灯,下意识地行至这乱石阵中,就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满心欣喜的小英,虽然还是恭敬地低着头,但已经是香唇轻颤,她并没有看见滁盱眼中寒冷的颜色,没有看见他的眉梢挂满了厌烦。若是平时,滁盱丝毫不会吝啬自己的虚情假意,但今天的他太累了,没有陪着小英做戏的情绪,所以满面厌恶之色。

滁盱沉默,小英也不敢多说,但是她却毫不在乎这些,就是这么相对无语,也能让她欣喜若狂。她哪里知道面前的这只孤狼,正用杀人的目光盯着她的青髻,眸中渐聚血色。但滁盱到底还是清醒的,小英这枚棋子,还是极为必要的,所以他虽然将梅花镖得捂得发热,最终还是隐忍了下来,淡淡一句:“以后在宫里,就对我直呼其名,莫让人听了去起疑。”

这话无疑让小英更是惊喜,她细细地应了,心中念着滁盱郎三字,只觉得口齿生香,竟没留意滁盱已经抽身而去,等到省悟,蓦然抬眸,乱石阵中便只剩她茕茕一人,孤影凌乱了。

一夜不得安眠的,还有已嫁为人妇的吉上,自从婚后,她便将自己关在府中,但即使如此,流云与阏川在元宵的这场婚礼还是传入了她的耳中,心中就如泼漏了一盆五味杂陈的怪味酱汤,酸涩辛辣交驳,所幸的是夫君左岩在宫内当值,无须自己小心应付,只管想着自己的心事。

想必琨哥哥今夜,必然是彻夜难眠了吧,最终他也尝到了,这种求而不得的痛苦,那么琨哥哥,今天的你,是否明白了我往日的心?

我想你还是不会明白,因为就算你如此爱慕她,也比不上我这么长的时间给你的爱慕,那么无望的,那么甜蜜的,只因为世上有你,我便幸福的爱慕。即使嫁予他人为妇,过着这索然无味、绵长难挨的时光,但想到你就在我不远,终是不愿割舍残年,撇你孤身,即使你之所愿,并不是我的伴随,即使那样,我也还是不忍的。

日子再怎么长,我也无法忘记那些有你有我的时光,梅子尚青,碧竹尚矮,隔着岁月相看,你的笑容还是如此清晰,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你总是欺负我也总是纵容我,把我的头巾取下挂在桃树上,却不厌其妙地说着市集上的许多故事给我听;我记得夏天你守在槐树下,一站就是一个时辰,只为了替我捕一只叫声最为宏亮的鸣蝉;我记得你送我的金镂管,记得书房的碧纱窗下,你在身后,抓着我的手,一笔一画地将教写会了两个字,相思。你在我耳边,一字一字地浅吟:“怃然坐相思,秋风下庭绿。”

你可知道,那么漫长的岁月,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是那么珍惜,在记忆里翻来覆去,生怕自己会忘记了。

我们,如果一直留在那样的岁月里,该多么好。

琨哥哥,你爱她,怎么比得了我爱你。

吉上就这么靠在榻上,坐过了夜凉如水,渐渐地不懂得心为谁痛着,他,或者是自己。突闻身后门响,才惊觉天色微白,忙闭目侧身躺下,面朝冷壁佯睡,她听到左岩放得极轻微的脚步声,停在榻畔,她感觉到他的指尖,正在面颊上来回,他似乎低下了头,温暖的鼻息便摩梭在她的耳畔。但她还是安静地瞌着眼,不为所动,她知道他是不忍吵醒自己的,所以要利用他的体贴,委婉地拒绝他。

不要怪我残忍,左岩,我实在是太累了,没有办法虚以委蛇,你和我,我和他,终究是三人残缺。

而值夜之后才归府的左岩,满目柔情地盯着自己妻子熟睡的侧影,小心翼翼地轻抚她的面颊,最终不忍扰了她的好梦,面带笑容一步一回头地离去,虚弱的天光透过白桑纸落下,便如清霜染地,冷寂了青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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