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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章 久别才见

伤心剑底起波澜,自是情天长有恨。天上人间。

夺泗郡在百济统治之时,叫做泗宁郡,临江,却是龙江边郡中唯一不能眺得江景之城,但是立于城头,也能听到龙江之怒吼,从原野尽头传来,当时新罗已经占领其他三郡,泗宁已经被围,破城只是早晚之事。

真兴王令薛原带兵从北边袭来,美室带兵由宣城夹击,数千军士浩浩荡荡,惊起半天尘土。

泗宁数月之前已经成为了一座空城,百姓们都已经撤往龙江那头,只有守将还不愿放弃,但谁也没想到,这一场夺泗之战,竟然如此惨烈艰辛。镇守泗宁的百济将领,自知寡不敌众,竟然弃了北门,将所有兵士齐集南门,意在与美室带领的新罗军绝一死战。

那个深秋的黄昏,残阳妖艳,血色满天,风沙在云层下呼啸,被染成一片凄谜的红雾,美室红氅裹甲,一马当先,展臂拉弓,一支金箭尖啸而出,直中城上一名兵士的右肩,新罗的军士们杀声震天,在玺主的带领下义无反顾地冲向泗宁城,顺着云梯而上,许多兵士身中毒矢,也有许多兵士被飞石当头砸下,却没有人有一步退缩,泗宁城下,留下许多新罗男儿的尸身。

美室坐于白驹之上,仰首眺望着半天红雾,双眸被朝霞映红。

这是一场恶战,千名兵士的鲜血,抛洒在泗宁城下。

但是百济必败,夺泗之战,只有新罗才是胜者。

当最后一抹红霞消尽,谦久率先登上城头,直遇百济将领,与他展开近身厮杀,身中两剑血染战袍,终于力斩百济守城之将,当他立在城头,将新罗的金凤旗迎风而舞,他看到美室玺主的唇角,扬起了骄傲的笑意。

薛原带的兵士轻而易举地突破了门北,却在城中遭遇了百济兵士的负隅抵抗,他们不顾性命的厮杀,也让薛原战袍染血,可最终还是杀至南门,与美室胜利会师。

百济兵士被屠杀一尽,城门内血流成河,铁戈堆地,但是泗宁的城门,总算是向内而开。

新罗兵士们兴奋的嘶喊冲破云层,美室踏着鲜血与断矢走上城头,将百济的将旗拔下,扔下墙头,接过谦久递上的金凤旗,直插城头,她举起谦久与薛原的手臂,面对新罗的将士们慨然而言:“新罗的男儿们,直兴大王的将士们,泗宁从此,是我们的国土了,泗宁胜利是属于你们的,我以你们为傲,以你们为荣,让我们高呼胜利吧,让大王听到我们的胜利!”

新罗必胜!

将士们的呐喊之声,似乎还蕴绕在谦久的耳边,数十年来一如当初。

为了纪念夺泗之战的胜利,真兴王下令,将泗宁城更名为夺泗。

岁月如梭,当谦久看见此时的薛原,也已经渐白的发鬓时,忐忑不安的心中,又压上了一层激情不在的黯淡,当年战袍染血,气概凌云的人,此时相对,已经被岁月昏暗了双眸,虽然锦衣玉革,无奈豪情不在。

“薛原公,算算你我已经有二十年不见。”谦久举杯相迎,盏内冷酒,还是美室当年至爱的桃花酿。

薛原饮了,一种心酸与黯淡,渐上心头。

两人长久不语,在这个时刻,他们都在怀念故人和往事。

于是弃了佳肴,重登当年与美室振臂欢呼的城头,又是残阳如血,一望无际的原野,隐隐萦耳的怒涛,奔腾的往事历历在目,春风却在两人之间叹息着,皆因故人已逝,锦衣之上,只余血色入怀。

美室,是两人无法绕开的话题。

“薛原公,可曾觉得愧对玺主?”眸光染红,谦久一问。

“不瞒谦久公,惭愧与歉疚,没有一息不在薛原的心头。”薛原负手逆风而立,襟上染着落霞,艳艳却是一抹萧瑟。

“那么薛原公,一定是知道我的心意的。”谦久一笑,他虽然相当明白与闵政掺和难成大事,不过因为心怀不甘,再有对美室逝世的痛惜,让他不甘王室,而光靠夺泗一郡之力,实在力单势薄,才不得不与闵政联手。

薛原听他这句,明白谦久已知自己的来意,略拢如剑之眉:“谦久公,难道你果真以为薛原是怕死贪生之人?”

“是非对错,我离大倻城太远,无法判断,我只恨当时没在玺主身旁,否则怎么也不会由着玺主如此惨淡的……”咬紧一口铁牙,谦久眼尾泛着晦涩,当得知美室被逼出宫,倨大倻城与王室对抗,他就等待着美室之令,只要一有令到,他便带兵前往支援,无论是谋逆,还是弑君,豁出家族安危,也要助玺主一臂之力,可最终等来的,却是玺主自尽的噩耗。

他恨,恨不能以死相随,但是他明白,玺主英武一生,绝不会接受随意舍弃性命的懦夫跟随。他活着,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替玺主血恨。

“玺主之所以自尽,都是我一时冲动的结果。”坦然自己的责任,薛原眼中的晦涩,比起谦久不差半分:“若不是我私自调遣速含城将领来援,险些让国境遇险,玺主也不会独自一人走上那条不归之路。”

当时龙江边城四郡之所以按兵不动,只等美室令下,也是考虑到他们一旦轻动,就会将真兴王时好不容易征服的国土,送还给百济,这片边郡,有玺主之功,他们不敢妄弃。

“谦久公,我之所以留下一条无用之命,还在愧恨之中苦苦煎熬,是因为玺主的遗命,让保存一切实力,襄助毗昙成就大业,如若做不到这点,就算死后,也没有面目再见玺主。”薛原知道谦久对美室的忠诚与仰慕,将美室的遗命说出,希望他能够回心转意。

“薛原公莫须多说,毗昙不顾母子亲情,反而相助德曼对付自己亲母,如今更是王室忠臣,也不替母亲血恨,我只替玺主痛心,绝不会助他。”谦久断然拒绝,青袖一甩,绝决之意。

“玺主的心意,谦久公可曾体会?”薛原当然不会轻易放弃,虽然这一路之上,他拜访了许多郡守,得知那些人不过是墙头蓑草,随风而倒,断不会当真跟着闵政谋逆,但边城四郡才是最为让毗昙悬心的,这四郡的结盟若是不能瓦解,其他郡守未必不会众志诚城支持闵政,谦久,就是瓦解四郡结盟的唯一缺口。

“玺主行事,一贯会留后路,当初她联合和白会议废弃真智王前,将毗昙弃于大殿之上,也就是防着万一事败,她的儿子还是王室骨血;自从玺主竞争王储,也有两手准备,毗昙,就是后路,因此玺主任由他襄助王室,为当今陛下顺利登基立下赫赫功劳,只有毗昙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存玺主数十年积累的实力,完成玺主未尽之路,这是玺主留给毗昙的梦想,同样也是留给我们的梦想,难道谦久公,不想再遵玺主遗命!”薛原沉重地说完,也知道谦久一时也难下决定,逼得太紧,反而不利于计划的进行,便一拱手,告辞而去,只留谦久一人立于斜阳影里,一直到夜色深沉,星光齐璀。

——

四月里,春夜清风怡人,月又渐缺,被时光咬残了,内里的桂花树柯叶不全,底下的玉兔竖着双耳,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嫦娥的步伐,月色清亮,与星光齐齐照亮楠城府衙中,难得仅存的清幽院落,三两棵青竹旁,毗昙负手而立,肩上染着竹叶的黯影。院内设着一张半人高的竹案,上边摆着两盏绢罩灯,一张宣纸铺在案上,洛伊玉指执朱管,紫袖轻挽,一眼背影,一眼笔下,唇角噙笑。

横竖要等着薛原归来相商,洛伊突然动了心思,强迫着毗昙当男模,由她画来,画的却只是背影。

毗昙背对着洛伊,站了已有小半个时辰,早耐不住心中好奇,就想看洛伊画成怎样,好不容易听到她说好了,立马一阵风似地卷至案前,边看边赞:“没有经过着色,却能看出你画的是夜晚,还有不过一个背影,却能认出就是画的我,夫人真是画技高超。”其实洛伊这画不过就是初成,还得经过完善上色,被毗昙逗得一笑:“你说错了,那个背影不是画的你。”

“怎么不是我?如此气宇轩昂,潇洒倜傥,宽肩窄腰长腿,手中还拿着稀世宝剑岚魂,不是我还有谁?”毗昙嘻嘻笑着,目光清亮,白牙花花,见洛伊站了这么久,扶她在竹下的椅子里坐着。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夸你自己?”洛伊拉着毗昙同坐,靠在他的肩头,仰望星空,清凉的晚风丝丝缕缕地落在面上,抚鬓而去,余下青竹的涩香,缭绕于鼻端。

“你可得答应我,不能再画其他男子,任谁都不行。”毗昙这几日忙着与安插在平浪郡的外执事们见面,打探平浪郡守其人,心中有些烦燥,惟有在这个幽静而小巧的院落,才能享受着略微的怡宁,不去想院外那些烦心之事,只与娇妻儿女情长。

洛伊横波一斜,不语只笑,她知道毗昙这几日烦躁,听说下午还斥责了廉宗一通,骂着廉宗直往平浪郡去了,但晚膳时却只与自己说些闲事,连一个字都不提那些烦心事,洛伊也投其所好,不提公事,但眼看着亥时过半,薛原依然未归楠城,而毗昙眉间似有疲惫之意,还强撑着等在院中,知道他终是放不下公事的,于是先递上一碗热茶,方才说道:“你把廉宗骂去平浪郡,是故意的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毗昙早就想与洛伊说说平浪郡守的事,只不过这几日忙乱不堪,今日晚膳之后,好不容易才有这点闲睱时光,他既不愿扰了洛伊的兴致,也不愿自寻烦恼,方才将琐事尽抛,可随着夜渐往深,薛原还不归来,渐渐再添心急,这时听洛伊主动说起平浪郡,便略略坐正了身。

“我看完了那堆密折。”其实这几日,洛伊也未闲着,密折中的记载都是些闲琐之事,有用无用全靠观者分辨,洛伊一字一句都不想放过,看得久了,也觉得眼睑酸痛,颞颥突突。她举着茶碗,看毗昙饮了一口,自己也饮了一口才又说道:“平浪郡守曾为闵政的属下,后来也是由闵政举荐,才掌了平浪郡,此人个性刚直,不贪财,不好色,重情重义,自从女王圣命一下,给宣城指派了郡尉,闵政一边联络边城三郡,另一个联络频繁的,就是平浪郡守,我估计闵政是想让平浪郡守让他的门生,也就是楠城府令草草结束此案,这未免太过天真,朝廷命官在上任途中死于非命,岂是区区一个府令就能支手遮天,我看这闵政,狂妄得可爱。”

“闵政虽然狂妄,但也是率性之人,像平浪郡守就对他死心踏地,我们想要让平浪郡守反戈指证闵政,不是容易之事,虽然陛下让薛原带来密令,许我情急之时可先行斩杀闵政,无须带返国都定罪,但是如果平浪郡守不愿指证于他,证据薄弱,难以服众,闵政在宣城甚得民心,恐怕会引起民心思乱。”其实百姓怎么想还是其次,但是闵政底下的军士若是不服,必然会引发不必要的**,毗昙明白,若不是万不得已,不能将闵政一杀了事。

“你让廉宗这么大个目标去平浪,是故意想让闵政生疑?”洛伊依稀猜到毗昙想用挑拨离间之计。

“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廉宗大张旗鼓地去拜访平浪郡守,不知能不能达到效果。”据外执事们反应,闵政极为信任平浪郡守,并且他狂妄成那样,也不是多疑之人。

洛伊想起密折之中,记载着平浪郡守是极尽孝道之人,他的母亲与他同住郡守府中,信奉神佛,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麓云山渡恨寺礼佛吃斋,不由动了心思,想这平浪郡守既不贪财又不贪色,还极重情义,根本就是铁板一块,唯有尽孝,才算是有那么一点软胁,能不能好好利用,正思索着,就听令植来禀,说薛原公回来了。

毗昙不耐再去大堂,干脆让令植将薛原带到院中。

洛伊收了竹案上的画,又沏好一壶新茶,薛原就已经步伐匆匆地迈入院内。

说起各郡郡守的态度,毗昙略略松了口气,他担心这些郡守众志城诚,都与闵政拧成一股紧绳,那么这次事情就棘手了,还好大家都是墙头草,多数持观望的态度,不敢与王室在明里对抗,让事情简单了许多。

但是谦久的态度却让毗昙添了几分恼怒,蹙眉说道:“他想替美室血恨,是视王权为无物,谋逆之心张显,难道铁了心与闵政为伍?”

“边城四郡之所以能从百济手中夺回,玺主功劳还在,郡守们都是旧臣,因此有这个想法也不足为奇。”毗昙的语气也让薛原有几分恼怒,话中多了几分僵硬。

“难道也是薛原公的想法?”毗昙以指叩案,眉间阴沉下来。

洛伊见气氛有些紧张,连忙劝道:“薛原公如今只为毗昙你着想,你不要歪曲了他的话,玺主的功劳就连陛下都是赞同的,郡守们感念她的恩功,哪里说得上就是谋逆,只不过闵政打着玺主的幌子,不过是想巩固自己的权势,骗得了边城三郡郡守的信任,谦久公为人谨慎,又重情,我看要说服于他,毗昙你必需放下偏见,以情动之。”

一番话,让毗昙阴沉渐消,也让薛原心怀感激,略略颔首:“夫人所言甚是,闵政打着玺主的幌子行谋逆之事,我们万不能让他得逞。”

毗昙也不在美室的话题上纠缠,想了一会儿,再问洛伊:“你说我是大张旗鼓去见谦久的好,还是隐密前往才是?”

洛伊微微沉吟,一笑:“谦久本就与闵政多有不合,闵政对他本不信任,你就大张旗鼓去见,我看了外执事们的密折,对边城三郡的长官有了初步认识,认为劝服谦久的把握甚大,那奔城郡守是个莽夫,只随大流,因此不以为惧,还有一个宇中郡守,我认为这个人也必须要争取,我有一计,若是能让这人相助,不定会让平浪郡守与闵政反目。”

这一计刚刚才在脑中构思完成,新鲜出炉,洛伊低声说与毗昙与薛原,两人听得眉飞色舞,都认为此计甚佳。

“那么在毗昙动身往夺泗之前,我们也要对闵政先亮剑了。”见毗昙与薛原都接受了自己的想法,洛伊说了第一步要行之事。

决定让楠城驿官先开口,将闵政供出,让闵政感受到一丝危机,也让谦久与其他两个边城的郡守明白事情已经败露,蒙混过去一定不行,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支持闵政与王室作对,成为逆贼,要么与闵政画清界限,并且将功抵过,还能保全颜面与家族富贵。

——

说起楠城这个驿官,的确是个天真愚蠢的人,他以为毗昙果然被蒙蔽,正废尽心思寻找与丘娘联手杀死郡尉的“同谋”,就连令植把他带入殓房,对着两具形状恐怖的尸体辨认了半个时辰,险些让他把肠子肚子都吐了出来,他也丝毫不疑是毗昙存心整治于他,还在心里暗暗嘲笑毗昙。

因为已经被释放,他日日在酒肆之中畅饮,想到宣城郡守许诺的千两黄金,以及让他的儿子成为宣城统领的美事,乐得手脚并舞状如疯颠,引得许多食客侧目。

驿官在新罗,还真是勉强才能算一个小吏,凡是驿官,身份皆不高,也就比普通平民略好几分,薪俸甚为微薄,就更称不上什么权势了,说得难听些,不过是服侍往来的官员的奴隶,任人呼来喝去,实在也是卑微得很。

想着即将拥有的千金,并儿子的光辉前途,驿官哪里还能抑制得住。

这日,他喝得个半醉,调戏了几句酒母,伏在木桌上做着美妙的白日梦,嘴里还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小曲,只觉得衣襟一紧,整个人就不由控制地从木桌上悬空而起,他全没有醒悟过来,兀自手舞足蹈,以为尚在梦中。

直到狠狠坠于地面,摔了个狗吃屎,才发现不对,挣扎着坐起,看了老半天,才看清面前站着两名乌衣持剑之人,吓得酒醒了一半,跪在地上作揖:“两位大人,这是为何?”

两名司量部员冷笑不言,像拎鸡一般拎着这驿官,在百姓一路的议论声中,往府衙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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