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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十六章 随口一邀

旧时堂前牡丹谢,隔年院中寒梅红。

仁平三年,新年才至,言官们就异常亢奋了起来,一是因为御史台正式建立,仓颀成了御史令,着手将言官安排至各郡,让在新罗消沉了许多年月的言官看到了出头之日;其二就是年前廉宗身着花郎服出入妓坊一事,由起圭挑头上折,呼吁原花严惩廉宗,可女王却并未给出任何答复,三天过去了,原花也并没有做出任何决定,无疑让言官们不服,初四这一天,许多言官齐聚文华殿的御史府,纷纷饶饶地请仓颀上书,摧促女王督促原花早做决断。

仓颀虽为言官,却是个极沉稳的个性,感觉到诸多言官揪着廉宗这么一件事含血喷天的背后定有人推波助澜,因此并不想掺合其中,只说这事不过一时没有惩处,在还没有定论的情况下纷纷上书实为不智,若原花真有放纵,再上书弹劾不迟。这当然引起了起圭一众的反对,尤其是起圭,言辞愤慨,指责御史令畏惧权贵,连渎职这两个字都吐了出来,正争执不下,就听说原花在花舞场召集各部花郎,当众宣读了廉宗之罪,做出将廉宗除名于风月黄卷的惩罚,才让起圭**哑口无语。

廉宗既遭除名,洛伊令滁盱暂代无名之徒首领一职,等春季比才后,才让胜者正式担当。这消息在新罗宫内引发了诸多议论,有觉得不安的,也有兴灾乐祸的,比如美生就一把扯住了廉宗:“廉宗郎,这事怎么就闹到这番局面,再说怎么能让滁盱暂代首领。”

“原花执意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廉宗少不得装出一副沮丧的面孔,压低了声音在美生的耳边说:“如今我们还什么都没查出来,再说原花对滁盱的信任又远在我之上,我能怎么办。”

“你上次说的那个吉上,没查出什么来?”

“她以前是高阶神女,嫁人后就循规蹈矩,只几年下来小产了两次,和那左岩之间倒还和睦,滁盱自从翻了那次墙后不久她又小产,不知和滁盱是否有关。”

“一定有关,她是青獠使,怎么能与左岩生儿育女,滁盱去见她一定是为了这事。”

“那我安排人紧盯着吉上,看她怎么与滁盱接头。”廉宗眼珠子乱转一通,想到滁盱是百济的间谍头子,而洛伊去将他视为心腹,若是在这件事上动动脑筋,说不定能把洛伊一起拉下水去,她的身份本就说不明白,再与百济间谍扯上了关系,想来兴国公也保不住她,这么计较着忍不住冷笑两声,见美生莫名其妙地盯了过来,立即又堆上满面假笑:“我如今也没了办法,想跻身贵族之列,少不得抓紧着头,立下一个大功,才有些希望。”

可美生却很是焦急,想着这次比才,若无名之徒中没人胜过滁盱,岂不是让他坐稳了首领之位?又拉着廉宗好一顿商量,让他无论如何也要设计让其他郎徒胜了滁盱,哪里知道廉宗却是另有打算,若滁盱成了无名之徒的首领,必然会借着这个身份行事,倒是更能让人抓住把柄,是否能将这个间谍系统一网打尽他不关心,怎么找出罪证将滁盱钉死,再牵扯到洛伊身上才是正事,因此竟然将美生的叮嘱完全当成了耳旁风,转身即忘。

——美生就是心怀担忧的一拨。

当然,兴灾乐祸的一定是乙祭与龙春,今日一早,龙春去列仙阁翻查一些旧档,不想见乙祭与毗昙居然也在,瞧着毗昙一如往常般淡然,龙春心中很是不甘,当即出言相讥:“想不到兴国公果然能秉公执法,竟然将廉宗除名于风月黄卷,只是有些言官还疑心兴国公只是装装样子,提出干脆剥夺廉宗执事统领的职位,才能证明兴国公的铁面无私,不知兴国公所见如何?”

这话实在让毗昙恼火,扫了一眼龙春与乙祭,见两人冷笑以待,仿若稳操胜券一般,不由微微一笑:“龙春公这是什么话,本公是司量部令,哪里有权插手花郎事务,要说秉公执法的人是原花,你刚才说言官提出要剥夺廉宗的官职,也不知道是哪个言官提出的,我可要当面一问,廉宗穿着花郎服饰去逛妓坊,被除名确是应当,他若是穿着司量部的官服去,顶多也就是受个杖刑,本公倒想问问这个言官,他有何依据要夺廉宗的官职,难道是不熟新罗律令,或者认为新罗的律令可任由他篡改滥用不成?”

一番话堵得龙春瞪目结舌,毗昙却不再理他,只将手中文书收好归档,负手而出。

龙春目送毗昙走远,方才一拳头擂在案上,气得胡须直抖:“这小子还是如此猖狂。”

乙祭却是叹了一声:“我们废心安排这么一事,本欲造成毗昙私纵亲信,捏着他的把柄让起圭弹劾于他,想不到被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化解了。”

“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这么谨慎下去。”龙春满面不甘,在他的心里和眼里,毗昙身上的血液来源于美室,这一对母子,有着相同的贪欲与野心,他才不相信毗昙会真正对陛下忠诚。

“虽然这一次没能达到我们本来的目的,可是也让廉宗颜面扫尽,这也多少挫伤了毗昙的气焰,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乙祭多少有些失望与无奈,也只能用这样的话安慰自己,早先心中的那丝得意被毗昙刚才的一番话驱散得干干净净,从这个层面来看,他与夏宗还不算是最为开心的人。

觉得心情大好的人在昙华殿中,暖香堂外的一片朱梅热情似火,恰如胜曼公主此刻的心情,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洛伊当然不会为廉宗转圜,以她的睿智当然能看穿廉宗是遭了小贵族们的算计,也当然能洞悉小贵族身后是乙祭在推动,为了维护兴国公的声誉,一定会严惩廉宗,她一旦将廉宗从风月黄榜除名,必然会遭廉宗怀恨,这就是胜曼让起圭挑拨着乙祭给廉宗下套的目的。

她还是极早的时候就开始留意廉宗,也安排了师傅睢冷去摸了他的底,知道他表面上是个奸商,实际是却掌握着庞大的间谍系统,气量很是狭窄,却拥有着巨大的野心,他对毗昙绝对谈不上忠诚,但随着毗昙的权势日盛,他一定会更加用力地抱紧兴国公的臂膀,以巩固他自己的荣华富贵,廉宗是容易争取之人,不过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因为胜曼还没在众人眼前展现出自己的实力,廉宗不会帮助一个没有实力,不能给他带来好处的人。

三元节当日的祭祀仪后,师傅睢冷还告诉她了一件让她开心的事,就是关于俪阳城主澜沧的妾室帼姝的身份总算是有了结果,她虽不是宫女,却有一个姐姐是昙华殿的宫女,并且曾经是美室极为信任的掌殿宫女,却在美室发起宫廷政变时投环自尽,她的姐姐名唤延青,而小英就是在她死后继任了掌殿宫女一职,因此胜曼极为轻松地就从小英口里知道了延青的死因,赐死,正是美室的命令。

新罗的宫女大致源于大、小贵族,以及平民家庭,大贵族之女一般会成为宫中掌事,也有被主上看中成为后宫的,而小贵族出身的宫女若是不能升为掌事,一至二十五岁多数就被遣返私府,少数人会被赐给王亲真骨,平民出身的宫女就没这么幸运了,没有家族撑腰,多数只能成为粗使宫女,到三十五岁时被送去佛寺之中落发,残生只伴着青灯古佛。

延青出身于小贵族,她的家族在江东面的潜城,帼姝是家中奴婢所生,与她是同父异母的关系,庶子庶女的地位本就低微,更何况是奴婢所生的女儿,根本就得不到贵族的承认,名字不上族谱,与奴婢也没有什么区别,帼姝幼年时的经历可想而知。

帼姝的母亲虽为奴婢,生得却十分美艳,延青之母当然视她为眼中铁钉,可再美的颜色也有凋凌之时,当帼姝之母人老珠黄,延青的母亲总算是说服了夫君将这对母女赶出府去,没过三年,帼姝母亲就在贫困凄苦中病死,而万般无奈的帼姝选择了背景离乡,离开了潜城。

延青比帼姝长着两岁,而帼姝自幼就是延青的婢女,延青知道帼姝竟然与自己有血缘之样时,便视她与普通婢女不同,多了些温情与爱护,直到延青被选入宫成为宫女,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帼姝才选择去了徐罗伐,她希望再见见姐,也是因为机缘巧合,帼姝被疏风琴歌的坊主看中,竟然认为义女,不仅教给她琴技,后来还将疏风琴歌交给帼姝打理。

帼姝的真正身份鲜有人知,睢冷废了一番力气,才查到她曾经以家人的身份申请与延青见过几次,顺籐摸瓜才查出了她的身份,这一切都让胜曼觉得十分玩味。

一个出身于卑微的女子,能在这个世上立足安身,最终成为了俪阳城主的宠妾,这已经是极不容易的,她应该极为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稳,但是她偏偏却编出一个谎话,接近兴国公夫妇,她的心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目的。想来帼姝是极为重视曾经给予她温情的延青,可那个家族之中唯一视她为血亲的这个姐姐却枉死宫中,帼姝未必清楚延青的死因,可她一定也能想到,延青是昙华殿的掌殿宫女,既然死了,一定和美室玺主逃不脱关系。

那么帼姝接近兴国公夫妇的目的就昭然若揭了,复仇,一定是这样。

那么胜曼手中就又多了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不过这棋子有些危险,毕竟毗昙才是美室的儿子,帼姝对毗昙的恨意恐怕要比对洛伊的恨意更甚,而胜曼当然不想看着毗昙有什么损伤,该怎么拿捏与引导帼姝,这让胜曼觉得有些废脑筋。

她倚着窗看着眼前的那片朱梅,因为脑中开始琢磨着帼姝的事,唇角的笑容就渐渐地浅淡了下去,正自入神,宫女碧涟却打乱了她的思绪,禀报了一件让胜曼觉得很是惊奇的事,原花大人求见。

洛伊来了?若是记得不错,这是她首次来求见自己,所为若何?

胜曼只在心中微一转念,便让碧涟带了洛伊来暖香堂,自己坐正了身子,甚至还理了理发上的珠花步摇。

洛伊在跟着碧涟进入暖香堂时也稍有些恍惚,她当然记得这是美室玺主会见极为亲信之人的地方,当发生宫变被软禁在昙华殿的那些日子,她曾经多次受邀在这里与美室把盏品茶,往事历历在目,无奈斯人不在,这时的暖香堂,种种陈设已经大不同前了。

入门处依然一盏绣屏,却不是以前的四色牡丹,换成了金蝠绕云,旁边一个高颈的美人梅瓶,里边插着几支朱梅,不变的还是东、西两壁的一排敞敞的轩窗,可西壁窗下的紫檀架上再不是摆着各色奇石,取而代之的一摞摞的书册。东壁下的长榻还是保存了下来,铺着天青色的锦垫,这个季节看上去清冷了些。

胜曼坐在榻上设着的无脚四方青茶案的左侧,微笑地站起身来,与洛伊各各见礼,拉着洛伊隔案而坐,替洛伊斟上一碗茶,自己也捏起青玉茶碗小啜一口,不由一蹙秀眉,一边拍打着自己的额头一边笑道:“看我这人,茶都已经冷得侵牙了,还让着原花你喝,真是糊涂。”

叫了碧涟换上一壶暖暖的茶来。

洛伊微微一笑,顺着说了一句:“想是殿下在这儿坐得久了,茶冷了都不觉。”

那可不,她刚才可是在这儿满脑子想着怎么算计洛伊,哪里还记得茶这么回事,洛伊自然想不到这层,跟着就说起了自己的来意:“本不想扰了殿下,只因为无名之徒廉宗违例,臣下对他做了处治,将他除名于风月黄卷,殿下是花郎之主,臣下应当来禀报一声。”

“如此严重?”胜曼只作才知,挑了挑眉:“我起初还想着至多也就是降等呢。”

这时碧涟换了热茶来,又替公主与洛伊各自斟了一碗,洛伊笑着道了声谢,小啜一口暖茶,看着碧涟退了出去,方才笑道:“廉宗身为花郎首领,却做出那般不堪之事,重惩也是应该,这也是为了让花郎们警醒。”

“原花说得很是。”胜曼点了点头,话峰却是一转:“听说原花年年会去俪阳城踏春?”

洛伊被这突然一句问得微微一怔,度量不出胜曼是什么用意,见她微瞪着一双青杏一般的眼睛,仿若是极为好奇的模样,也就并没有多想,点了点头:“俪阳的春景极为明媚,因此臣下年年都抽上几日闲睱去转转。”

“我也听母后说起过,只可惜回都之时虽然经过了俪阳城,却无缘一游,实在是期待得紧,若是有机会,不知原花是否能带小女同去?”

“殿下若是有些雅兴,臣下自当作陪。”

胜曼便笑了,略咪了咪眼睛,只可惜眼尾并不漪长,因此稍欠妩媚,反而略带凌厉:“原花与兴国公夫妻和睦,只是我瞧着你们俩的个性却半分不似,原花你如此温婉,不像兴国公那般严肃吓人。”

洛伊不知胜曼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微抬眼睑,只见公主笑得灿烂,也就陪了一个笑容,却不接着这话说下去,面对着这个未来女王,毗昙最为强劲的对手,她产生不了丝毫的亲近,全不想与她聊这些话题,就连刚刚的那句应诺,不过也是客套一句而已,因此一笑之后又端起茶碗,将余茶饮尽,也就起身告辞而去。

往风月堂走的一路之上,还是身不由己地揣摩着胜曼的话,她说毗昙严肃吓人,语气里很有些深意,是指在万明夫人别苑中当着众人的面抽出岚魂来威胁紫秋,抑或是指毗昙平时在她面前就是那么一副严肃的模样,若是前者也还罢了,若是后者,公主难道是在暗示毗昙对她的敌意?

细细算来,胜曼回都也有几年了,这个在历史上继位成为真德女王的圣骨公主,表面上却并没有什么行动,虽然女王早就让她参与政事,并明示花郎之事务都要与胜曼交待,可她却并没有干涉什么,洛伊不信胜曼全无欲望,这么看来这个公主实在是个谨慎之人,这未免让洛伊觉得很有些不安,因为她完全看不清胜曼的棋局,沉思一路,却忽闻木剑相击之声。

抬眸间就见花舞场上,身着铁甲的兵士正与郎徒们较量着剑法,这才想起今天是兵部之士与郎徒们交练的日子,与此同时洛伊便瞧见了带领铁甲兵的月夜,他显然也看见了自己,在苍白的阳光下微笑着,同样一身铁甲,负着手站在点将台上,隔着人群冲这边微微颔首。

年前紫秋引起的那场不大不小的尴尬,一定让月夜也觉得有几分难堪,洛伊不由得带着一丝愧疚,想想还是一路行上了点将台。

一些围观的郎徒见到了原花,纷纷垂首行礼,而那些与铁甲兵较量的郎徒更是被激发了战斗热情,攻势更是凌厉了几分。

“你来了。”月夜依然还是这么一句,仿若他与洛伊之间,从没有隔着岁月与风波:“你往这点将台一站,郎徒们的气势就拔高了几分,看来我带的这些铁甲兵士今日讨不了什么便宜了。”

“怎么听着像是你不服?月夜郎在这儿站了不短时间了吧,我还没觉得不公呢。”洛伊打趣了一句,两人相视一笑。

“我今日遇到了玄武公,他说明日在四海阁设了宴,要向我陪罪,想来一定也邀请了兴国公与你,我没有应死,想听听你的意见。”月夜的话锋却忽然一转,直接从公事一跃就到了私事上。

洛伊略一沉吟,就明白了月夜的意思,玄武要替女儿道歉,显然是害怕得罪了兴国公,兴国公若是不肯出席,月夜就算是去了意义也不大,到头来不过与玄武两方尴尬,而月夜也拿不准毗昙是否想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他,虽说一切全是紫秋造谣,但到底牵涉着旧事,但若是拒绝了,也担心毗昙会别有想法,月夜定是为难,才想听听洛伊的意思。

要说起来,紫秋之所以心怀妒恨,都是因为想做毗昙之妾却不成,与月夜半分关系都没有,但他却无端地受到牵连,洛伊心中很觉愧疚,忍不住叹了一声:“月夜你无须考虑太多,这种场合实在有些尴尬,你不出席也好。”

“毗昙他很在乎你,我不想因为过去的那些事让你们生出矛盾来。”月夜知道洛伊是替他打算,心中一暖,可跟着却是一阵酸楚,微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怎么会,都是过去的事了。”洛伊说了一句,醒悟过来这话有些不对味,连忙一笑:“玄武不是笨蛋,他是为了陪罪的,知道有些话再说无宜,毗昙与他同为和白,想来也不会太折了他的面子,少不得要去一趟应酬,我却是不想去的,横竖让毗昙挡着就完了。”

这话全为了弥补,因此说得有些着急,洛伊脸上的笑容也很是殷切,她的心意月夜是明白的,也安慰般地一笑。

两人微笑的侧脸却落入了正往花舞场来的毗昙的眼里,他本想着来接洛伊一同出宫,远远地看着点将台上的一双人如此和谐,不由得站住了步伐,乌黑的剑眉紧紧一蹙,眸中便很是沉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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