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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四章 隐忧

风波乱未平,潮浪涌又生。

毗昙一边垂头思量着一边跨入梅园,对一路上默默行礼的丫鬟们置之不理,一言不发地穿过梅林,直到玉华楼前,方才抬了眸,收回了心思,才踏入正厅,却见琉璃与清风一边一个地守在巨大的四季落屏外,眉心都带着慎重小心,垂眸观心。

以往只有当自己发火时,两个丫鬟才会这般模样,今日又是为了哪般?毗昙心里的好奇刚刚冒了个头,就听见隔屏内传了一个熟悉又仿佛有些陌生的声音,熟悉是因为那是洛伊的声音,陌生是因为能够听出她语音里的愤怒,毗昙从未曾听过自己的妻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流氓!无赖!有辱斯文!”高扬而略带着尖利,跟着就是茶碗坠地的清脆声。

看来火发得不小,毗昙也慎重了下来。

琉璃与清风微不可见地慌张了一下,这才留意到男主人站在面前,忙上前行了礼,正待要说什么,却见毗昙摆了摆手,大步绕过隔屏入内。

隔屏之内的饭厅,洛伊正坐在靠窗的窄榻上,柳眉直竖,一双黑幽幽的眼眸里尽是厉色,青石镶花地面上一盏紫琉璃碎成几片,旁边跪着一个仆妇,却是平时极受信任的殷妈妈。

眼瞧着毗昙入内,洛伊方才缓和了一下紧蹙的眉,示意殷妈妈先起身,语音里仍有抑制不住的愤怒:“妈妈起来,这不是你的错。”

殷妈妈这才利落地起身,给毗昙见礼,闷不吭声地拾起地上的碎茶盏,趁机退了出去,却不敢走,而是候在屏外。

“这是怎么了,值得发这么大的火?”毗昙挨着洛伊坐下,牵起了一抹讨好的笑容,拉着她的手安慰。

“我才听说了那些谣言,没想到有些个自命清高的人竟然无耻到这样的地步!”洛伊依然是义愤填膺。

原来今日她才听殷妈妈说了,贵族之间流传的那些关于濯缨的话。

这段时日,濯缨一如往常地代替洛伊出席贵族们的各种宴席,渐渐有那些不怀好意的贵妇、贵女当面就给她难堪,她却不愿让洛伊知道,也叮嘱了巧莺与殷妈妈别说出来招惹洛伊生气,殷妈妈忍了几日,到底觉得这事关系着濯缨的清誉非同小可,而兴国公与夫人也迟早都会知道,到时保不定会责怪自己知情不报,因此今日才来说了,竟惹得洛伊大发雷霆。

“明明就是青暄夫人自以为是,认为陛下在及笄礼上赐了她女儿珠冠,是给了她们天大的颜面,她若是想将女儿嫁给谁,也就是给了人家天大的颜面,人家定然不会拒绝,却不想令植根本瞧不上她们,被当面拒绝,受尽了嘲笑,这个无耻妇人,竟然将污水泼在濯缨身上,实在是卑鄙!”洛伊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稍稍冷静,咬着牙说道。

“她就是这么一个无耻妇人,自然会遭到报应,不值得我家夫人这么生气。”毗昙听说是这事,微微松了口气,给洛伊倒了杯茶,举在唇边硬让她喝了熄火。

“你一早就知道了这事?”洛伊并不领情,美目一横,火星险些烧焦了毗昙的眉。

“我就是怕气着了你,才没敢跟你提,是非曲直横竖都会大白于人前,濯缨且不过暂受委屈而已。”毗昙立马承认错误:“你放心,我不会让五妹这么一直委屈下去,那个女人竟然敢这么对待本公的妹妹,我看她是嫌活得太滋润了。”

眼前着洛伊还不解气,毗昙又贴紧了她的耳边,细细说了自己的安排:“她这么做,一是想扭转言论,毁了五妹的名声,以博取他人的同情,另外嘛,无非还是对令植心怀幻想,我先让虎才他们去探探她的口风,若真是如此,也好给她下饵,必让她自作自受彻底地声名扫地。”

“你就不担心令植的父母听信了这些谣言?”洛伊冷静了下来,却还是替濯缨担忧:“若是他们心存芥蒂,濯缨将来也不好过。”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替五妹正名。”毗昙心有成竹:“令植虽有高堂,但他们的家族之所以会有这般荣光,全是因为虎才的缘故,如今当家的人是虎才,他并不糊涂,知道是那些个无耻妇人从中作梗,他今日还来见了我,说只要五妹愿意,他立即安排媒人上门提亲,我考虑到眼前这么一个情况,五妹心里也不好受,必不会委屈求全,才拒绝了,总得要将这烂摊子收拾妥当,才能让五妹风光大嫁。”

听得虎才是这么一个态度,洛伊心里才好受了一些,毗昙适时又将一碗茶递至她的唇边,又说着许多逗趣解恨的话,好不容易才让洛伊喝了茶,展现出一抹笑容来。

殷妈妈站在屏外,听见主人消了气,才舒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却见巧莺慌手慌脚地跑了进来,一颗心又悬了起来,等听了巧莺的话,更又紧张了几分,立在屏外禀报一声:“夫人,奴婢有要事禀报。”

洛伊听了,推了推粘在身边的毗昙,让他去一旁坐好,方才让殷妈妈入内。

“夫人,巧莺来禀,白家二夫人亲自来接濯缨回佐龙城,说是白老夫人又病了,五小姐很是心急,忙着收拾行装回去,不及给夫人告辞。”

耿氏在这当头生病,难道是这些谣言也传到了佐龙城,洛伊心里焦急,想了一会儿才说:“妈妈回延禧堂去,问清白老夫人是怎么病的,要不要紧,问清后立即来回我。”

等殷妈妈应了出去,又是一阵叹息:“是我疏忽了,让濯缨受了这等侮辱,辜负了老夫人所托,让她着急上火,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对得住人家。”

“你也别急,我这就安排小厮去请尹厚,让他跟着去给老夫人瞧病。”毗昙立即安慰,一叠声地喊了琉璃进来,对她一番嘱咐,自己陪在洛伊身边,等着殷妈妈的回话。

不够一柱香尽,就有了结果。

惹事的原来是濯缨的大伯,他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些谣言,借着给耿氏请安的机会,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说了个尽,末了还假劝耿氏:“都是濯缨那不争气的,败坏了自家声誉不说,还扫尽了兴国公与国公夫人的颜面,还有什么脸面在别人家住下去,按我说,母亲还是将她接回来,儿子替她问了门亲事,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好在人家也不在乎她坏了名声,赶紧嫁过去才好。”

耿氏当即就气得晕倒过去。

好一个虎狼伯父,明知道濯缨受了委屈,非但不想着怎么给家人正名,还忙着落井下石,他连自己女儿都能送给半老之人做妾,又能替濯缨寻什么好亲事,洛伊才按下的怒火又腾地一下蓬bo起来,这次却连骂都懒得再骂,当即决定要陪着濯缨回佐龙城去,免得她再受自家伯父的暗算,也是想宽宽耿氏的心。

毗昙因为有公事缠事,不能陪洛伊走这一趟,灵机一动,又让小厮去寻了令植,由他带着侍卫护送洛伊与濯缨,自己又相跟着送至城门,目送着一行车马远去,方才折了回来,召集周真、虎才、薛原、美生等人,到垂叶堂中议事。

议的是万努郡的一郡之守与郡尉之间发生的争端。

万努郡与百济相邻,曾经是金舒玄镇守之郡,自从金舒玄调离,便由他手下的一个参将唤做潭京的继任,无疑,这个潭京是金舒玄的心腹,另外他也是乙祭的女婿东卢的堂兄,应当说在美室当权的时期,这个人是极得真平王信任的。

万努郡常受百济兵滋扰,又聚集着许多流民,暴乱常有发生,可不管是金舒玄还是潭京,都将百济兵牢牢地拒之关外,以保边境不陷,他们也为新罗的稳定立下赫赫功劳,就算是当今陛下,也对潭京很是器重。

可就在两年前,女王还是安排了郡尉前往万努郡分了兵权,潭京虽然表面上并没什么不满,内心里还是极度失望的,这两年,他开始有些不安份,利用手中的职权开始行商敛财,外执事通过密折报给了毗昙,毗昙也上报了女王,可德曼一直隐忍不发,可见还是在一定程度上放纵着潭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其实潭京和郡尉这场争端的起因实在是因为一件小事,潭京的长史看中了一处农庄,想买来给女儿做嫁妆,不想郡尉的一个幕僚也看中了这处,于是就发生了矛盾,因着潭京与郡尉暗地里勾心不断,他们的下吏自然也不会给彼此面子,互不让步,争相竞价,以致发生了斗殴事件,郡尉的幕僚吃了大亏,长子竟然死在了这场械斗之中,而潭京身为一郡之长,竟然将这场斗殴的罪名全部压在了幕僚一人头上,非但不追究自己府上的长史,反而将死了儿子的幕僚逮捕入狱,要问罪于他。

郡尉哪里吞得下这口气,一折子就告到了陛下面前。

而潭京也不是吃素的,同样上了折子,附着许多证人证辞,直诉他是秉公直断。

这事情已经闹了一阵,美生等人向毗昙提议,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打压乙祭**的势头,毗昙也想试探一下女王的态度,因此安排了一个小言官弹劾潭京执法不公、包庇下属,这事一到了明面,立即引起了乙祭**的反扑,一时之间言官们各自为阵,吵得不可开交。

可女王偏偏没有表态。

应当是对金舒玄极为信任的,不到万不得已,还不想动边郡的郡守。

女王这样的态度让美生等人极为不安,认为正是肃清吏制的时候,陛下对潭京却如此放纵,摆明了是想助长金舒玄与乙祭等人的志气,而压制兴国公毗昙,他们坐不住了,想鼓动着毗昙将这事闹大,而薛原却认为镇守边郡之职十分重要,更何况是万努郡这么一个**不断的地方,为了边境的安定,不宜插手太甚,否则更会引起陛下的猜忌。

一众人在垂叶堂吵得不可开交。

毗昙将他们的争论听在耳里,最终也没有做出什么决断来,因为他有他自己的打算。

其实从根本上来说,他还是赞同薛原的看法的,肃清吏制虽然重要,但保证边境的安全更是不容有失,而潭京就算有罪,但他也有自知之明,他的手法很干净,从明面上看他并没有循法枉私,而这起事件,郡尉的那个幕僚也并不是无辜者,若不是因为一己私利也不会与郡守的长史结仇,总之这起事件不过是两个当权者之间的勾心,并没有牵涉到百姓民生,女王态度也表明了她不想深究。

因为郡守与郡尉之间偶有不和,正是女王想看到的,这样,他们才能相互制衡。

不过也不是没有隐忧,若是掌行政与掌兵权的两人矛盾不断恶化,很有可能被百济利用,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因此毗昙思来想去,还是下令在万怒郡的外执事密切留意两人的动向,不可疏失。

另外又严令美生等人不可轻举妄动,别再揪着这次事件不放。

美生还好,夏宗与廉宗两人却犹为不服,夏宗也就是在嘴上发牢骚,不敢有进一步的行动,廉宗因着旧事恨急了乙祭,无奈兴国公却还不愿激化矛盾,他也无可奈何,才出了垂叶堂,就咬上了美生的耳朵:“以小人看来,兴国公最近心系着私事,却将这些大事不放在心上了。”

他所说的私事,无非就是濯缨的事,美生不愿置喙,不过他也有他的担忧:“薛原公说得有几分道理,边境不能再生**,兴国公警慎些也是情理之中,廉宗老弟,我却认为你应当加紧对滁盱的监视了。”

美生的担忧很有几分道理,万努郡的郡守与郡尉不合,闹得满朝皆知,滁盱当然也是知情人,他是百济的青獠令,说不得会借着这次机会挑拨生乱,激发事情进一步恶化,百济便会趁机而入,引发大祸。

“美生公交待得很是,小人一直没有放松对那小子的监视。”廉宗十分知趣,接着话说道:“可他除了去了一趟东昌楼,这段时日连郎门都没有出。”

还是东昌楼,滁盱常常去那里独饮,那里必然有问题。

“你有没有调查东昌楼里的人?”

“这事早就在做,可什么收获都没有,小人在想,要么东昌楼只是障眼法,要么就是与滁盱接头的之人十分狡猾,鸢尾姑娘那边可有什么进展。”说起这些,廉宗也十分沮丧,因为他是的确没有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虽然也有几次,他的暗探发现有可疑之人趁夜去仁爱村与滁盱相见,可那些人都带了面具,并且轻功十分出色,暗探们怕打草惊蛇不敢跟得太紧,无一例外的跟丢了,真真的是一无所获,只笃定了滁盱是板上钉钉的佃作头子而已。

“那小子在鸢尾面前暴露了身份,再不肯信任她了,之所还留在她的命,不过是还有利用价值而已。”美生长叹一声:“留着这小子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也只得先除了他。”

可就算除去滁盱,百济的间谍系统依然存在,不知宫里是否也有奸细,甚至奸细就有可能在自己身边,美生一筹莫展,这时候他无比怀念美室,若是姐姐还在,必然能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来。

他们又怎么能想到,东昌楼中那个毫不起眼,身家清白的跑堂,正是直接听令于滁盱的灰鸽令,负责联络灰鸽使们的核心人员。

——

濯缨的心情极度低落,因为那些谣言,因为祖母的病倒,这一系列的打击,忽然让她手足无措,原以为只要自己磊落于人前,这些谣言便会不攻自破,甚至不需要澄清,更不想因此而忧愤,这些时日她的确没将这些放在心上,可是,却让她的祖母受到了伤害。

虽然有洛伊的一番宽慰,与尹厚的妙手回春,祖母已无大礙,心情似乎也稳定了下来,可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怜惜忧虑,让濯缨的心中无比沉重。

她轻视了在这个时代,谣言会给她以及她重视的亲人带来的怦击,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智者太少,庸人太多,智者往往不会伤害她,庸人折磨起她来却会不遗余力。

这个时代的新罗,民风虽然比较开放,也出了一些视“妇道”为浮云的女子,例如美室先嫁世宗,后随真兴王,再后来又成了真兴王儿子的宠妃,还险些成了真兴王的孙子的王后,一代倾国,祸害了三代王室。再例如身为圣骨公主的万明,年轻时不顾国法族规,毅然与伽倻遗贵金舒玄私奔,一时还成为美谈。可她们毕竟不是普通女子。

对于濯缨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虽是小贵族出身,却早已家道中落的女子,名节与清誉还是极为重要的,因此她的祖母明知孙女不会做出那些事,可一旦听说了那些谣言,也会气急攻心。

好在听了洛伊的话,说令植的兄长、家人并没有听信谣言,而兴国公也承诺必然会替濯缨正名,祖母才转忧为喜,缓过了那口气来。

本不想烦扰洛伊,最终还是要她替自己收拾残局。

当初若是警慎一些,对泊渊的邀约置之不理,根本不去赴约,就不会生出这许多事来,该怨怪的还是自己,发现泊渊与那个人如此相似,又被他的风度与棋艺折服,心生奢望,忘记了在这个时代应该警慎的事。

她依然不恨泊渊,但是却恨极了楚姿母女,她没有伤害她们,她们却险些累得祖母丢了性命!

就算是令植对楚姿无情,这也是令植的选择,与她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她就活该是被抛弃、被辜负的人,活该让别人挑挑拣拣,而楚姿就经不起别人的一个拒绝?

为什么,就因为楚姿是和白之女?

濯缨冷笑,她再也不想让步了,绝不会让那些庸人再肆无忌惮地踩踏自己。

令植是个不错的男子,他没有相信那些谣言,今日他跪在祖母的榻边,眼望着自己发下了重誓,他说了,只要她愿意,他立即让家人上门提亲,他会爱护自己,尊重自己,再不会让自己受一丝苦楚。

每一句都是极朴素的,但是却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抚慰了她的慌乱与怨恨。

那一刻她就已经有了决定。

她想,这么一个男子,是值得她好好爱慕的。

濯缨想到楚姿母女往她身上泼了这么多污水,最终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与令植喜结良缘时,是怎么一副表情,她就觉得全身心的舒畅,门第低微又怎么样,名声狼籍又怎么样,令植却娶了她,而舍弃了那自以为是的和白之女,她们又有什么好夸耀的?

濯缨想着,忽然在月下,绽放了一抹清丽的笑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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