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好奇地打量着那两个人, 很想搞清楚他们正在做什么事。忽然从它刚刚出现的地方又钻出一只白色的鸟，这只鸟比它稍大一些，尾翎的羽管呈现红色, 是赤雪草王幻化而成的精怪。
它跳到小黑鸟身边, 抬起翅膀挡在它面前, 遮住了它的视线, 小黑鸟发出一声疑惑的“啾”, 小白鸟用身体把它推搡到一边，开始为它梳理滚乱的羽毛。
两个大人在以成年人的方式进行交流, 两只鸟也在互相说着别人听不懂的鸟语, 这两团鸟实在是太小了, 它们一起离开茶桌，又不知钻到了哪里去。
何醉隐约听到屋子里有鸟叫, 但没能分出心神顾及, 事实上他的精神已经非常疲乏，刚刚生完崽子就被拉回现世, 又经受了弟弟何醒的一番打击，基本已经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说闻人酌濒临崩溃,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而这番云雨之事他没能坚持太久, 中途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那半瓶红酒此时发挥了极好的助眠效果, 他的识海陷入一片漆黑, 躯体也本能地进入自我调节之中。
他回来时还是白天，再次醒来则到第二天上午了，一天一夜的休息终于让他恢复了一些精神，但他并不很想立刻起床, 躺着没动。
闻人酌就在床边坐着，何醉一睁眼就看到了他，见他穿戴整齐，似乎已在那里坐了许久，或许一整夜都没有睡过。
何醉注视了他一会儿，总觉得小护法变得非常奇怪，虽然昨晚做那事时他意识已经有些迷离，但依稀记得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把衣服全脱掉。
哪里不对。
何醉忽然起身，这一点细微的动静惊动了闻人酌，后者抬头向他看来：“尊上，您醒了。”
何醉审视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想将他整个人都拆开来检查一遍，闻人酌现在的状况让他十分担忧，没办法把任何可疑之处往好处想，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撑身坐起，有意无意地拽住了他的衣袖：“什么时候起来的？”
“您睡下以后。”
“你不休息吗？”何醉有些诧异，看到对方眼中还有未消的血丝，“你明明也很累吧？”
“属下习惯了，”闻人酌没跟他对视，低垂了眼帘，“昨晚……属下没控制好自己，应该把尊上弄疼了，对不起。”
“那些都不重要。”何醉皱起眉头，试图撩起他的袖口，却被他挣开了。
闻人酌站起身，和他保持一定距离：“尊上想吃什么，属下去准备早膳。”
吃不吃饭对何醉来说并不是重要的事情，他心里现在怀疑得很，见对方闪躲，又怕逼得太紧反而刺激到他，只得道：“弄点……甜的吧。”
“是。”
其实不用他说，闻人酌每次给他准备吃食，也多以甜食居多，但他现在实在没心情认真思考自己想吃什么，只好随口搪塞过去。
待闻人酌走了，他立即用传音叫来右护法——房间里的一团阴影凝成楚厌的身形，她道：“尊上有什么吩咐？”
何醉：“告诉本尊，这三年当中都发生了些什么，闻人酌身上为什么会有鬼气？阎雁云又来过了？”
一被问及这个，楚厌抿住唇，没吭声。
何醉眉头皱得更紧：“嗯？本尊在问你话。”
“尊上，其实……”楚厌为难道，“您不在的这三年里，外界基本已经默认……闻人酌代替您成为魔界尊主了。”
“……什么？”这个消息让何醉极为震惊，心说闻人酌成为魔尊？这小子趁在不在的时候篡位了？
“不，不是您想的那样，”楚厌见他脸色不对，忙解释道，“是因为他一直在找您，翻遍整个夜阑峰寻不到您的踪迹，他就翻遍整个魔界，魔界也找不到，他就再扩大搜索范围去别的地方。他去过晴霄派的遗址，在那里也一无所获，又怀疑您和当年一样，伪装成普通弟子拜入了别的仙门，就将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仙门一座一座踏遍，试图搜寻到您的踪迹。仙门没有，他又去妖界、去鬼界、去凡间——三年之内，他将大千世界每一寸土地都踏遍了，整个人修真界不堪其扰，您失踪的消息也因此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您不会回来了，这个闹得他们日日不得安宁的疯子就是新任魔尊。”
何醉说不出话。
“至于您说的鬼气，应该是他从黄泉渡带回来的，”楚厌道，“因为遍寻不到您的踪迹，他一度以为您已经死……”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好像不小心吐出了什么绝对不能提及的字眼，她紧张地冲门口看了一眼，确定闻人酌不在附近，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道：“……以为您已经不在了，就去黄泉渡寻找您的神魂，阎雁云说黄泉渡不会引渡元婴期以上的修真者，您不可能出现在那里的，可他偏偏不信，硬要把鬼界也翻个底朝天，鬼王只好说如果出现了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他，他还是不信，定要亲自前往。鬼王不胜其烦，屡次传信求助于我，可我也无能为力。”
何醉抿紧了唇，楚厌缓了一会儿，又道：“药王谷也要被他烦透了，他去找沉万春买九死还魂丹，沉万春说连您的身体都找不到了，去给谁吃九死还魂丹。闻人酌甚至尝试过什么招魂的禁术，向鬼王问询重塑身体的方法，还让我每天都给您烹一壶您最喜欢的赤雪花茶，说您想喝了就会回来了——现在整个修真界都对他畏惧三分，谁也不愿提起他的名字。他每天天一亮就会出去找您，天黑方归，经常和仙门、妖界交手，带着一身伤回来。”
她深深叹一口气：“还好您回来了，现在不光外界，连我们自己都拿他没有办法，求您一定要好好跟他谈谈，这种日子，我们真的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何醉回想起昨天刚回来时被楚厌不小心打碎的那壶茶，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闻人酌……
他或许该庆幸何醒捅了自己一刀，彻底断了他对现世的念想，他现在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回来，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下去，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楚厌说完这些话，突然神色一变：“尊上，闻人酌过来了，属下得赶紧走了，您还有什么问题就问他自己！”
她说罢，原地化回阴影，消失不见了。
楚厌刚刚离开，闻人酌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他的脚步声急促，好像非常着急，等端着一堆东西进了屋，看到何醉还好端端地坐在那里之后，才肩线一松，像是松一口气。
他才刚把东西放下，便听何醉道：“闻人酌。”
“属下在，”闻人酌把一碟糕点放在他面前，“这是属下新尝试的口味，尊上试试……”
何醉根本没理会他的话，眼神直勾勾地锁在他身上，命令道：“把衣服脱了。”
“什……什么？”闻人酌一愣，“尊上昨晚已经很累了，还是好好休息……”
“快点脱，”何醉语气不容置喙，“难道因为我太久没回来，你就不听我的话了？”
闻人酌垂下眼，居然没立刻听从他的命令，他底气变得有些不足：“尊上要是想要，还是等晚上……”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何醉揪住他的衣领迫使他弯腰，“你自己不脱，是想让本尊帮你？”
闻人酌浑身一僵，终于还是没能违抗尊上的命令，他缓缓解开腰间系带，褪去外袍。
何醉嫌他太慢，一把将他贴身的衣物也扯开来——即便他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不住地瞳孔收缩，咬牙道：“你真是不要命了！”
闻人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伤痕，新伤压旧伤，层层叠叠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多到超过了魔体自愈能力所能承受的极限，无法在短时间内让这些伤势全部痊愈。
昨晚小护法跟他做那事时不脱衣服就让他觉得奇怪，刚才听楚厌说闻人酌三年内为找他踏遍了三界，更让他有了不祥的预感，现在猜测完全被印证，气得他说不出话来，只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堵得他心脏开始抽疼。
闻人酌不说话，把刚被扒下来的衣服又穿了回去，低声道：“属下……没事，过几天就会好了。”
“你这疯子，”何醉气得直接在榻上站起来，终于比对方高了，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手，“你一个人独闯仙门？仗着自己有烛照残力是吧，这力量现在被你消耗得还剩多少？你就不怕自己有去无回，不但找不回我，反丢了自己的性命？”
“属下已将剩余的烛照之力全部炼化了，”闻人酌道，“属下不会死的，属下还要活着等尊上回来，没有您的允许，我这条命绝不会先尊上而去。”
“你……”何醉被他噎住，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他现在很想扒开小护法的脑袋，看看那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
“尊上坐下来吃点东西吧，这羹冷了就不好……嗯……”
闻人酌话说到一半，忽然留意到什么，何醉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只见摆满食物的床桌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团黑黢黢的东西，正在趁他不注意偷吃点心，在松软的糕点上啄出好几个洞来。
“什么玩意？”何醉坐回原位，伸手将那一团黑色的毛茸茸捏了起来，“鸟？嗯？”
在接触到它的瞬间，他忽然觉出了极强的熟悉感，这小东西的气息和曾经在他腹中停留了九个月的崽子如出一辙。
小鸟被他捏在指尖，不满地冲他啾啾叫，何醉不由眼睛睁大了——
这崽子为什么只有这么一点大！
还不会说人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