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炎热，老李棺材第二天就被抬到地里，那棺材是从岭镇大铺子买来的，用的银子也是最多的。档次比得上当地一个财主。
萧家村周围的平原上又添了一座新坟，昨天还有说有笑的一个人，今天就成了一具静静的遗体，躺在上好的黑槐木棺材里，前期的准备再有什么妥当不妥当，也只能是无奈了，所幸占这么一口好棺材。那棺材往田野的大坑里一放，松软的黄土往上面一撒，一锹两锹，渐渐地堆成了一个土丘，这样，老李的的丧事就算办完了。
银法作为准女婿，一切都按照风俗来，都和已经结婚后的半个儿子所尽的礼节一样。灵芝自然不需要做什么，只前前后后地陪伴好母亲就可以了。
少女的心单纯而美好，她的眼里只有善良和温暖，她的心没有被沧桑所煎熬，她眼里的世界就是善良的，不幸的事可能会发生，但是，发生了一定会有人给她做主，就像银法没办婚事就已经按照自己丈夫该尽的礼节操办一切事务了。
因此，她认为的世界就事这样的。她对自己以外的世界也该如此。只要事事都抱持着一份天真和善良就好。
银法的心境其实也和她差不多，在两个认知程度差不多，又互相爱慕的孩子之间，这时候的结合是最幸福的。
老李用自己的残缺肢体换来两家得以延续下去的幸福，他早就知道，银法母亲是伟大的女人，能辛辛苦苦养育好三个孩子，能收留并培养了天才少年康平，还能请得动德高望重的高先生来给自己的闺女保媒，在那样的情况下，官兵如果开枪打死银法母亲，那么这两个家的幸福就都没了。
与其活着拖累老婆和女儿，不如为两个家来之不易的幸福保驾护航。
银法的母亲知道老李的用心，这两天感伤得无法安稳，滴水未进，日日啼哭。
“儿啊！世事如在梦中，谁能知道你岳父会这样办呢？为娘的这条命是你岳父救下来的啊！你和知道娘这一辈子，习惯了让好处与别人，什么时候忍心让别人为我做点什么啊！所以，我这心里难受的很，煎熬得很，如果那些贼军非要杀人的话，我宁愿杀死的是我！”
“娘！那种情况太危急了！岳父为了咱两家的太平，也不得不做出的牺牲，你如果出事了，我带着两个妹妹，过日子就没了主心骨，和灵芝将来的日子也不好过了.以后我一定日日给岳父大人烧香烧钱，永远感怀他是大恩大德，”
母亲点头拭去泪痕，“儿子，你说完了一半，还有一半娘替你说，我相信你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如若不是，为娘的就白白养育你一场了，你听我说，那就是好好对待灵芝，一辈子都不让她伤心，好好孝敬岳母，永远别让她寒心。早点生一堆儿女，让我们老人家看着开心。是不是？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是，儿子确实是这样想的！”
母亲点点头，“好，咱这就去看看你的岳母去！”
李二婶母女回到自家的院子里。院子里一片狼藉，只有未来的亲家母和未来的女婿银法在一样一样地归拢着东西。
那土匪一样的晋西军头目杨耀芳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部队撤了个杳无声息，在齐燮元的无形重压下，他掏出钱来买棺材，又派了士兵跑前跑后，然后，等到老李的棺材一离开家门，他们就争先恐后地爬上马背，一溜烟的撤了。
银法母亲一手拉起一个，“妹子！别难过！咱离得这样近，如今是一家人了，老李不是交代咱们好好活着吗?咱就得活得好好的吗？别泄气！三年后，孩子们的守孝期满，就让他们完婚，如今有什么事情要办的话，尽管吩咐银法，他就是你的女婿，是半个儿子啊！好好地活着！”
李二婶早把那泪珠儿都哭干了，听了这番暖心的话，又感动地流下几串泪珠儿。她抓着银法母亲的手，无声地点点头。
这时齐燮元领着副官来到灵芝家的院子里。看看到处一片凌乱，他径直走到眼前来。
“两位大嫂，齐某来辞行了，接到上峰调遣，今夜就要出发，李大哥已然入土为安了，还望各位节哀顺变！”
银法母亲深深地弯腰下去，“齐军长，如果不是您恰好来此，丧事定不会办的这么深入人心，多亏了您啦！搅扰了您的公务，实在惭愧！”
李二婶听了也深深地弯下腰行了一礼。
齐燮元洒脱的一笑，朗声说：“萧家大嫂，你有所不知，我可不是恰好路过这里，实言相告，我是来找康平这孩子的!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不是您亲生的儿子，当年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发现啊！唉，也想不到他竟然回到什么河南还是河北去了.......”
“是河南。”
“哦！不管河南河北，我齐某是个走南闯北、戎马倥偬的人，我一定去找他！大嫂，能告知齐某康平老家的具体地址吗？”
“河南兰考县，铜瓦厢，再具体细致的就不知道了！
“够了，够了！足够细致了！好了！齐某告辞！”说着双手抱拳就往外走。
母亲却心意难平，“齐军长，麻烦您找到康平那孩子，一定转告他，我们全家人都想他！能回来一趟就更好了，不能回来的话也要好好读书！”
“大嫂！您真是一位好母亲，放心，我记住了！”
齐燮元和副官抬脚走到门口，对着后面跟随着他送行的四人深深地看了一眼，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银法的身上，然后一脸严肃地对银法说话。
“小伙子，最近不要出门做生意了，你可知道今天北京发生了什么大事吗？天下要变了！真的！”
“天下要变了！”这样的话如果是一个邋里邋遢的农村老朽说出来别人会当作笑话开心地一笑，然后置之不理。如今这话从一个威风八面的军长口里说出来，那就是雷霆万钧之势的可怕。
萧家母亲果然知道这话的分量，于是问道，“军长能否说的详细点？”
齐燮元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也罢！这事瞒也瞒不住，早晚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就在昨天，八国联军到底还是攻占了北京，北京沦陷了，皇上和慈禧老佛爷也逃离北京了，现在走到什么地方也不太清楚。照我看，马上，全国就会又轰轰烈烈的恶战！”
李二婶和银法娘，银法和灵芝，四人面面相觑，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真的吗？我泱泱中华怎么会被别国打败？”
齐燮元苦笑了一下，“大嫂，您的想法和齐某十几年前一样，实际上华夏大国的地位已经如虎落平阳一般了！”
“我只是一介乡村女流，实在是孤陋寡闻！”
“乡村女流？通过昨天的事情，我心里对大嫂佩服的紧呢！还有李大哥，你们都是如此敢怒敢为，比那慈禧太后还要高风亮节呢！”
“哎呀！齐军长如此说法，让我等无地自容了！”
齐军长一伸脖子，“是啊！谁能相信，堂堂的太后和皇上竟能这般懦弱可笑？作为大清朝最高统治者的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竟然在七月十六号就准备好了逃跑，很多公主和妃子都顾不上带，只装了几车金珠珍宝带着，他们乘坐骡子拉的车，王公大臣和太监们有的骑马有的步行，从德胜门狼狈逃离北京，到了路上，有官员献给三顶轿子，这才坐上了轿子，当时跟随慈禧和光绪帝的王公大臣有端亲王载漪、庆亲王神奕匡等，半路来到大臣家里，慈禧老佛爷竟然为了不能洗澡梳头而哭，还为了不能吃到可口的饭菜而哭。真是让人侧目啊！”
“后来怎么样了呢？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与国共存亡吗？须知自己是全国百姓的最高统帅，实在不行，引火自焚，仰药以殉、投井而死者也强于逃跑啊！”
“说得太好了！大嫂，你说出了齐某的肺腑之言，可是，现实不是这样，虽然她躲过了劫难，但是京城中为数众多的文武官员和百姓却迎来了一场浩劫，实在是比战败更大的耻辱啊！”
齐燮元顿了一顿，看了一眼李二婶，“说句不该说的，像老李这样，如此死法未必不好，至少，身边亲人都在，死在自家门口，还有人披麻戴孝，不久的将来，华夏大地上，会有多少无名尸骨曝于荒野实在不知啊！甚至有的人死了他的家人都不知道呢！”
一片沉默。每个人心上都压着一块石头。银法母亲最先反应回来，“齐军长，我们该怎么办呢？”
“唉！活命重要，尽量不出门，做好长期准备吧！”
齐燮元大步迈出门口，径直走远，身边的副官却走回来，从制服的衣兜里掏出了五块银元放到银法母亲的手里。
“大嫂，拿着花，好好保重！”
“不行，我哪能要长官的钱？”
那副官微笑着没说话，大踏步地追上齐燮元去了。（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