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西一边修改着合同一边看着表，提前半个小时的时候，洗了把脸，又换了身衣服。
黑色的修身打底衫，同色系及膝的裙子，外面一件淡灰色的收腰风衣，头发盘起在脑后挽个发髻，看上去清爽干练。
这是她留给所有认识她的人的印象，不施粉黛，中性的打扮，永远那么职业，永远那么冷静。
就连提前赶到的林诚初次看到谭西的时候，眼前也是恍惚了一下。
比起上学的时候，她明显有改变，气质变了，更高雅沉静，不变的是她的神情，依然淡漠对周围的事情不关心。
只是在看到林诚的时候，谭西的唇角才微微翘起，一双美眸这才充满了笑意。
她没有变。
林诚心底兀自松了口气，笑笑，“谭西，好久不见。”
谭西有些激动，这是她在大学里唯一能够接受交流的异性了。
因为，这个男人看她的眼神，永远都那么干净和纯粹。
“林师兄，久等了，这些年还好吧？”仿佛卸去了重重的盔甲，她的声音很柔和。
林诚笑笑，眯起的眸子像月牙，“托我师妹的福，这些年还算过得去。”
“呵呵，我算算，咱们有多少年没有见面了，呃，有六年多了……”谭西掰着指头算了算，而后笑道，“不过，师兄，你没有什么变化，比以前更成熟了……”
林诚被谭西明净的眼神感染，心底掠过一阵悸动，“是么？呵呵，你师兄没有给师妹丢脸就好……”
“瞧你说的……”谭西小女儿般不经意的嗔怪吸引了邻桌人的注意， 只不过，隔着珠帘，她没有看到对方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
“师兄，你想喝什么？今晚我请你哦……你千万不要推辞，”谭西将餐厅服务员递来的饮品单递给林诚，“记得在学校的时候我说过，将来我能赚钱了，一定要请师兄喝一杯，直到今天，你才给我机会……”
林诚接过单子看也未看，直接还给服务员，微笑道，“好，我不跟你矫情，我还是老样子。”
“那好，”谭西干脆利索，“来一杯拿铁，外加一壶蓝山。”
林诚心底是满满的感动，笑笑，“谭西，你果然没有忘记师兄。”
“当然，”谭西唇角微翘，露出唇边一个浅浅的酒窝，“师兄，这次回来探亲吗？”
“呃……不是，回来办点事情……”林诚目光有些闪烁，这样的闪烁很快敛去，“顺便看看机会，如果好的话，就回来投资个项目……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挺怀念这个呆了二十多年的城市。”
谭西点点头，深以为然，国外再好，自己的英语再怎么溜，交流再怎么也没有障碍，但是就是感觉融入不了那个社会，大约是文化背景的差异吧。不然，她怎么会回来呢。
两个人一边喝着咖啡，吃着点心，当然，话题大多还是之前学校里的人和事，谈到现在，又不是女人间为了虚荣攀比，所以只是泛泛而谈，一提而过。
一别数年，还能让人感觉分别不过是几天，还能坐在一起共同回忆往事就是说明这友谊绝对刚刚的，经得住考验。
当然，谈兴正浓，谁也没有注意到咖啡厅窗外，一个人正出神地看向这里。
当看到谭西笑语嫣然的模样的时候，她轻轻叹了口气，随即转身上了那辆拉风的奥迪TT，背影略显落寞。
郝美美开车漫无目的地兜了一圈回来后，咖啡厅里那熟悉的人影早已不见。
她打开手机，拨通了谭西的电话，“刚散啊？”
“你怎么知道？”
“我早来了，看你们那么亲热，就没有进去。”
明显有气无力的声音让正开车的谭西有些奇怪，“你干嘛不进来？还有，你生病了？说话怎么这个声？”
郝美美心口一窒。
她没有生病，但是，此时此刻，心里却是比生病了还难受。
其实，明明知道谭西就是无意问问，但是，毕竟，这样的问法还是让她觉得还是有人在乎她的变化和感受的，她吸吸鼻子，声音就有了些泛酸后的嘶哑，“没事。”
“没事？”谭西疑惑，“你来了不进来，走了还不回家，大半夜的唱哪一出？”
“……，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
“你车上不是正放着交通台的播报吗？”
郝美美不得不诧异谭西的细心，随手关了交通台新闻的呱噪，闷闷道，“不想回去，和婆婆吵架了……”
“……”谭西愣住，马上结婚了，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这真是非同小可。
皱眉，“怎么了？吵什么？”
这一问，一下勾出了郝美美的眼泪，她哽咽这说道，“这死老太婆真的太难伺候了！真的！凡事先想着她儿子！下午说好去给柳岩买材料做寿司，超市里人多，该买的我都买了，就是忘记买芥末了，结果回来倒好，她抱怨我不把老公放在心上，你说至于嘛！我就争辩了几句，结果，她把柳岩叫回来了！我又和柳岩……呜呜……”
“柳岩说什么了？”
“他从来不敢反驳他妈妈的话，还当他妈的面说了我一顿……谭西，真的，太没意思了……我都不想结婚了……”
谭西抚额长叹，只得安慰好友，“这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别往心里去……”
终于把郝美美安抚住，她已经到家了。
看看表，谭西轻手轻脚地换好鞋，正要去洗澡，听到卧室里姥姥的声音，“回来了？”
“嗯……”谭西赶紧过去，拉着老太太的手，嗔道，“姥姥，你怎么还不休息？”
“年龄大了，睡不着啊……”老太太叹道，“你妈刚走——”
“姥姥——洗脚了没有？我给你洗，我端水去啊——”谭西起身就走。
“已经洗过了，你过来……”
谭西沉默地坐下。
“西西啊，你说你一天到晚这么忙，也没有个时间陪姥姥说说话……”
谭西心里一震，不免愧疚万分，但是，转念一想，“姥姥，只要她不再来了，我一定多请假陪你。”
“你这孩子，她是谁啊，她是你妈啊，你不回来陪我，她替你陪我，不也是替你了吗？”老太太叹道。
谭西再次沉默，“姥姥，我累了，想休息了……”
“过来坐下，听姥姥把话说完。”老太太表情是难得的严肃。
谭西只得坐下。
她这辈子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唯有姥姥的话，她就是一万个不情愿，也得听。
“西西，你年龄也不小了，就算不为别人考虑，是不是也得考虑一下姥姥？这么多年了，姥姥把你养大，不就是盼着你能有个家吗？找个疼你爱你的——”
“姥姥——”谭西一听老太太又要老生常谈，忍不住了，“你不要说了，我是不会考虑这个的，再说，我还小……”
“小，还小！眼看都三十的人了……女人过了三十谁还要？”
“不是还差两岁嘛。”谭西争辩道。
“你这孩子，就是性子强！你父母那代的事情都过去多久了，再说，能过成他们那样的，有几个？你非把……”
“姥姥，”谭西清亮的眸子里突然升起两簇火焰，她克制着自己的心情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霓虹灯闪烁，好一会，才淡淡道，“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我习惯了有姥姥相伴的日子，其它的我不会考虑……”
“姥姥这身子骨，一天不是一天，说不定哪天上床一觉没有醒来，你说留你一个人没个人照顾，姥姥多心酸……”说着说着，老太太拿起手帕开始擦眼泪。
谭西心里如同被狠狠揪了一把，自小到大，她最见不得姥姥的伤心。
回过身，来到老太太跟前，趴在她的腿上，忍住心酸，笑道，“姥姥不许胡说，你要长寿百岁……”
“要是能就好了……”老太太摸着谭西乌黑的头发，眼里闪过留恋，长长叹口气，“听姥姥的话就赶紧找个。”
谭西这回真的不乐意了，“姥姥，我真的不想找，我真的很不喜欢……”
站在窗前，谭西抱着胳膊看向外面，好一会才淡淡道，“我从小就生活在他们的争吵里，天天胆战心惊，看他们互相伤害，互相诅咒，狠狠地算计着对方！……他们毫不顾忌我在场，从来不关心我的感受！想起他们之间的诅咒，天！真的，够了！……姥姥，我真的不敢想象，我将来要是找个人，也过成他们的样子……今天美美还哭诉，就因为一点琐事让她的婆婆数落，又被她的男人说……姥姥，那样的未来我害怕，我过不了那样的日子，我宁可一个人，而且，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说到最后，谭西有些激动。
老太太怔了半天，终是无奈摇摇头。
回到房间的谭西，心情竟然是压抑地不行。
她狠狠地合上面前的笔记本，又去浴室狠狠冲洗了半天，这才觉得刚才的情绪发泄地差不多了。
冲了杯咖啡，回到房间，一个人披着浴巾抱膝坐在宽大的飘窗上，怔怔望着外面。（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