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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三风波万里夜新寒,归泊岸上遥无期

夜,寂静疏远,唯有远来的掌声和笑语清脆。

渐渐地,那脚步声也近了。

夜空浩渺,燕千崇身上的白纱如雪般晶莹,他的笑容亦如十一年前那般和善,但双脚每踏一次尘土,便使燕千云的心为之一颤,面上的表情近乎僵硬。

两双清亮的眼睛,同样如刀刻的浓眉,他们彼此对视着。

一个嘴角轻扬,悠然而笑,一个内心惊惶,双眼迷蒙。

一个手握剑把,轻松傲立,一个手捏折扇,心里紧张至极。

空气未凝固,因为长风又开始了振振,吹着两人束发的绉纱,在空中飞扬激荡,每激荡一次,便带起他们的衣袂‘猎猎’飞舞。

两人迎风而立,互相望着,一样的脸型,一样的额头,相似的嘴唇。

两人俱穿白衣,不过,一个是上好白纱,一个乃粗布所制,已经有些旧了。

燕千云这些年浪迹天涯,习惯未曾变过,他的衣服一直都是白色的,一件白衣脏了,又换上另一件,亦如自己师兄那般。

打量了少刻,燕千崇微微一笑:“这么久不见,你还是喜欢学我?”目光一落,停留在燕千云的扇子上面,执起自己手中剑,观望着雪白剑身,道:“不过我现在更喜欢用剑!”

燕千云双目聚光,见他神色不羁,说话散漫,猛然目光一寒,冷声道:“我一直在等一字雁群,南飞的大雁!你可知道?”

他自小依赖燕千崇,俩人从小一起习武,一起立下誓言,闯荡江湖,后来一眉老人派燕千崇出岛办事,他问燕千崇什么时候可以回来。燕千崇告诉他,大雁南飞的话,如果他看到的是一字排开的雁群,那么二人就可以相见。

时光匆匆而过,一晃十一年过去。

那一年,他十二岁,如今二十三岁。

有时承诺在一个小孩子心里,占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会让他幼小的心灵,将守信坚持一辈子,即使诚信渺茫。

燕千崇自然对这件事心知肚明,但只是望了他一眼,一点也不意外,淡淡地回话道:“我也在等,等你长大!”

燕千云突然情绪激动地走动开来,愤然道:“从十二岁起,我就坐在海边看一字排开的大雁,每年都在数南飞的时辰,因为整个岛上除了师父之外,只有我们两兄弟相依为命,是你告诉我的,可十一年了,你为何要骗我?”

小孩子终究不会永远是小孩子,总有长大识别事情真假的时候。

他注视着燕千崇,燕千崇悠然发笑,并不答话。

燕千云厉质道:“我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你都知道,分明是在处处监视我,否则你也不会对我和茵儿成亲,和我们所去的地方,如此清楚……”猛然想起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还有今晚燕千崇在朝天楼内的作为,惊怒道:“你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燕千崇轻笑道:“你姓燕,我也姓燕,我们当然是一对亲兄弟。”

燕千云一惊,不可置信地迎上瞪大眼睛,他笑了一笑道:“你想问,当初我们一起去找师父,从师父那里回来之后,我为何不承认?因为我对你撒了谎,这主要是你小时候太依赖我,而我不想让你依赖我,身为哥哥,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弟弟能有出息,如果我告诉你,我们是亲兄弟,你会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我想让你独立,自己去闯一番天地。实际上这些年,我都在为师父筹谋人马,于十国中谋一份属于我们自己的天下。”

燕千云脑中嗡的一下,倒跌两步,既惊且怒。

他何曾想到事情会是如此?自己的亲哥哥跟自己开玩笑,用尽数年的光阴,而且还是一个心里难以承受的玩笑,几乎摧毁了他所有的美好期望,这场等待到头来,原来愚弄了他的天真。

愤怒吧,对方却是自己亲生兄长。

燕千云哂笑道:“天让我得知与你是亲兄弟这个喜讯,却又让我对你失望!”

燕千崇却不甚在意,仿若无事一般,道:“其实你何必这么较真,人生短暂,数十载寒暑匆匆便过,怀着希望生活,总比没有希望的好。”

燕千云木无表情,忍耐半响,冷哂:“废话,我们换过来,你让我愚弄一次看看?”

“可我们毕竟是兄弟,我知道你一定会牢牢记在心上的,亲兄弟哪有隔夜仇?”燕千崇嘴角挤出戏谑似的笑意。

燕千云沉吟不语,他目光一转,猛地被一道五彩云气吸引,仔细看清,竟是天绍茵怀里藏的玉玺,笑容一敛,朝燕千云微声道:“时候不早了,快把东西拿过来吧!”

天绍茵变色,瞧见燕千崇朝燕千云示意,断喝:“休想!我决不让你们得逞!”晓得自己怀有身孕,不是对手,惊惧之下,急忙转身奔逃。

语声未落,燕千崇面目冰寒,身形暴长,拔地而起,长剑飞射,如箭般刺向天绍茵。

风声过耳,天绍茵凝雪剑立时出鞘,转身挡驾。

铛一声,两剑相击,内劲外泄,震得四下砰砰作响。

一旁的燕千云惊呼不已,待二人三剑刺完,他右手的食中两指突然并拢,如电般急出,点中天绍茵的檀中穴。

天绍茵不曾防备燕千云对付自己,更是伤心,被迫动弹不得,凝雪剑掉落在地。

燕千崇见此也不再攻击她,收剑在怀,看了燕千云一眼,将目光落在不能动作的天绍茵身上,大声赞道:“千云,干得好!我就知道你不会使为兄失望。”说罢,大模大样地夺过天绍茵的玉玺。

天绍茵斜眼瞪视燕千云,记恨他懦弱,偏帮师兄作恶,骂道:“燕千云,我看错你了!”说着,两行眼泪从脸颊滑了下来。

燕千云面上闪过一丝痛色,抓住她的双肩,急道:“茵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听我说……”

语未止,天绍茵已痛心地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已经眼见为实了!”

燕千云却悄悄凑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有人正躲在你身后那棵树后面,刚刚你和师兄相斗,他故意露出破绽,让我发现,杀气很重,肯定有古怪,我们将计就计!”

天绍茵这才恍然,明白当中另有缘由,望着燕千云怔了怔,燕千云冲她点头示意,她偷眼瞄了瞄不远处的燕千崇,立刻会意,当下作势将燕千云狠狠骂了一通,让人误以为他们夫妻已经反目。

燕千云在旁极力劝解,她只管不听,二人吵声未绝,树后那人突然‘嗖’的疾掠出来,激起的风波掀翻了周围的绿浪,声势太过浩大,饶是燕千云早有意识,也被这风势迫开数步。

这人飘然立定,燕千云瞧他不善,冷喝道:“什么人?”

燕千崇恭恭敬敬,上前拱手道:“弟子燕千崇,见过龙德陛下!”说着,将手中玉玺捧上,说道:“这是我朝失散三十年的传国玉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杀死李双白的老者,他从朝天楼出来后,不消片刻,便赶上了燕千崇兄弟。那程之焕一路被他钳制,没法脱身,此刻被点了穴道,呆在远处,不能动弹,南宫翊原本尾随这老者,因脚程不快,轻功不佳,早被甩在后面。

是以,现在四下人也不多,老者望见玉玺,喜滋滋的,接过去仔细翻看,对于燕千崇完成这个任务,他非常满意,赞叹数句,转而盯住燕千云,语声一沉,问燕千崇:“他是你的师弟?”

燕千崇接道:“是的,这玉玺也就是他找来的。”

燕千云猛然转身抬头,恰好这二人向自己看来,双方目光对接,这老人的眼睛如电如刀,锋锐至极,竟慑的他身躯一震,方才听到燕千崇呼这老者为‘龙德陛下’,他已然十分诧异,此刻面向燕千崇,大讶道:“他是谁?何以来到这里?你叫他什么?”

燕千崇嘴角斜起一丝阴笑,伸臂引荐道:“我朝龙德陛下!”

顿了一顿,他喟叹道:“这些年,你和师父住在仙灵岛,师父怕事情暴露,于我们不利,一直不曾告诉你,也难怪你不知道。其实你找玉玺的时候,应该想到,无缘无故,师父怎会托你找玉玺呢?当然是陛下要找,才命你去寻嘛!”

燕千云怔愣,其实他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实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燕千崇又背起双手,郑重地道:“千云,我看,也是时候告诉你了,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这十一年来,我在外面做什么吗?实际上我故意隐姓埋名,就是在暗地里师父和陛下做事,笼络各大江湖门派,准备兴师伐天下。”

燕千云指着那老者道:“龙德?”

燕千崇点头,燕千云立刻想起后梁时期,梁王朝最后一位皇帝,朱温之子朱友贞的年号,当下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迎上那老者,道:“曾经大梁王朝,皇帝朱友贞曾有年号龙德,难道你是?”

老者从容地看着他,朗声道:“你所猜不假,朕正是昔日大梁最后一位皇帝朱友贞。”

燕千云呆了呆,脱口道:“你不是死了么?你——”

朱友贞大笑两声,道:“三十年前,李存勖集中兵力灭梁,兵逼都城,朕的确是自刎而死,但是死的那个却不是朕,而是朕的都指挥使皇甫麟,他找人假扮朕,并且以身殉国,若非这样,朕如何重起我们朱家之势?”

朱友贞拿着玉玺,走开了两步,仔细凝视着道:“当时朕被围困,臣子纷纷逃离,这传国玉玺被部下盗走,从此遗失。此番朕东山再起,当然是要找回此物,此次你们功劳甚大,有功于朕,朕一定会赏罚分明。”

燕千云早已无心思索他的言外之意,而是完全听得呆住,好半天回不过神,这也难怪,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寻常的小子,更是月明教一份子,哪里想到转眼之间,身份大变,短短时间,又如何让他相信眼前的事实?就连后梁皇帝活着,对他也是莫名的震惊,又时而联想到师父的身份,若非与朱友贞亲近,怎能担负如此重责?

他好似受到了极大地打击,这时也渐渐明白了四方阁为何被围,对于这样的剧变,双方都是自己熟识的,他真不知该怎么应对。

天绍茵就更感到阵阵寒意,此刻方才相信,燕千云没有参与围攻四方阁,就算知晓些什么,想必也与自己一样,是这两日才得到消息。

燕千崇见燕千云默然不答,微嗔道:“千云,你不知道的事还多哩,我朝龙德、凤历两位陛下,如今俱都在世,这也是师父故意放你离开仙灵岛,接近天家的原因。”

燕千云更是惊呆,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天绍茵在旁叫道:“难道连凤历皇帝朱友珪都活着?怪不得你们会攻取四方阁,这个天险被你们所得,非但可以觊觎大周,更可以趁机入侵南唐,你们图谋好深!”说着,又斜目对燕千云言道:“原来当日你带我离开仙灵岛,是与你师父商议好的,那么那本烧掉的《铁血秘籍》,也是假的了?”

燕千云十分痛心地摇头,连往后退,嘶声道:“我不知道,我要见师父,问清楚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茵儿,我们一起走!”说罢,突然清醒,上前拉住天绍茵手臂,就欲解开她穴道。

燕千崇已经让他窥得了机密,哪肯容他就此退走?猛然喝道:“你的生命是师父给的,三思而行。”

燕千云心中一痛,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真是万分作难,手慢慢停下,岂料这一瞬之间,一股劲风直卷过来,非但天绍茵穴道没有解开,连他也因一时失神,被燕千崇扣住手腕。

顷刻,一行人向东面营地奔去。

东面,袁道成正带领人马,与四方阁交战,四方阁领头人物乃冷寒玉、水如筠及呼延迎春。

一匹战马出列,冷寒玉迎风停住,呼延迎春挨着他,坐在后面,手提着长枪,由于人小,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压根蹬不着马镫,立即引来敌阵的哄笑。

他也不理,溜下马背,来到阵前,敌方一名小将哈哈大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个小矮子!”说罢,拇指向下,给了个鄙夷的手势,朝对面叫道:“喂,小矮子!”

呼延迎春握枪立定,听了这番话,眉毛竖起,枪头遥指那名小将,道:“你敢叫我矮子?”

那小将将枪扛在肩头,睨着呼延迎春,极为不屑道:“本大爷手里这根枪都比你长,你就是个矮子!”

呼延迎春大怒,此时,后面猛然有个士兵咦了一声,道:“我认识他,他是李宅的管家李悝。”当下越众走出,战刀一抖,面向李悝,冷声道:“没想到你投靠他们,串谋外人,害死李记大哥,今日我们不会放过你!”手中刀高举头顶,疾喊:“弟兄们,上,杀了这个叛徒!”

战鼓声起,士兵一片喊喝,冲上前去,双方杀在一处。

呼延迎春站在垓心,三尺身形飞窜上前,好似狸猫一般敏捷,挺枪刺向李悝。

李悝持枪迎击。

呛!呛!呛!

铛!铛!铛!

战马嘶鸣,兵器霍霍,上飞下打,周围一片寒光闪耀。

刹那间,李悝寒噤连连,又过了三五招,连退数步,旁边的将领赶紧助阵,不料冷寒玉赶马飞驰过来,将他兵刃架住。

李悝退入士兵们混乱的打杀中,呼延迎春仍追赶的急切,他的身影被四五名士兵挡住,看到机会,正要上前扳回败局,怎料那四五名士兵被水如筠的马蹄撞翻,他惊呼未绝,呼延迎春从斜刺里蹿出,削掉他的头颅。

如此情势,四周混乱不堪,远方,火霞烧红了半边天,原是冷寒玉带人将敌方几处营帐点着了。

火箭飞射,火势凶猛。

双方交战更激烈。

袁道成不忿,带兵奋力抵抗,本想亲自会战冷寒玉与水如筠,好歹擒住一个,但水如筠早有对策,小胜一场,看他赶来,过不数招,便收兵退回四方阁,袁道成因李悝先锋部队失利,自己出面稳住局面,眼看要胜,不甘放弃,追到那片毒花丛林外,被迫放弃追击。

他只好在外围收拾残兵,待到他在那边交战正欢,水如筠又从旁侧蹿出,攻他不备。袁道成看见水如筠,便赶来追杀,水如筠知机,不与他硬碰,看看火候已到,再次借助毒花毒草遁走,那冷寒玉又在前方阵地督战,智谋上,袁道成根本不及。

他追了水如筠,就不能顾及冷寒玉,反倒让呼延迎春钻了空子,惹得袁道成兴起,东杀一阵,西杀一阵,直感被人戏耍,恼自己帐中缺乏军师,自己对领兵筹谋一窍不通,吃了闷亏,好在他此次所带人马尚多,凭着袁道成英勇,倒也不至于完全溃败,冷寒玉一干人要护四方镇,来回奔波,也颇费力气。

双方各有优缺,战的异常激烈。

此时,蓝少宝正在纵马赶回,一路上,暗自思索:那信号也不知是否李记人马发出,四方阁如今有奸细混在里面,若对方故意放出信号,混淆视听,该当如何?

他这一离去,早已顾不得等候朝天楼那神秘人,所以这中间发生的离奇事件,他又一次错过了。

漆黑的夜夜,前方一阵吵杂,只闻打杀声此起彼伏,似近在咫尺,放眼望去,火光冲天,仿佛就在眼前。

蓝少宝将一切收入眼底,忧心之余,猛然察觉大营离此不远,连忙打马疾奔。

正行之间,夜黑不明,前方现出个深沟,使得马失前蹄,朝沟里深陷,一下子便连人带马,将他向地上撂去。

蓝少宝急忙施展轻功,飞落地上。

这时就听窸窣清响,暗处蹿出一人,不由分说,对准他后背,伸掌拍出。

蓝少宝看不真切,听到风声逼近,赶忙挥开玉柳杖,往后封挡,那人闪开三四步,却丢出一团白白的粉屑,径直奔蓝少宝面颊而来。

顿时*刺眼呛鼻,蓝少宝满脸白花一片,像被揉了面团,眼睛也睁不开,看不见任何东西。

忽听孙道成在旁笑道:“死小子,来时上了你的当,这回本仙君可聪明多了,抄小路埋伏在此,总算让本仙君逮到你了吧?抓住你,也不枉本仙君出来一趟,待会儿回营,也好交差。”说罢,就要上前来擒蓝少宝。

谁知黑暗中又打来两团白花花的粉屑,将孙道成整张脸也涂成了白面团,哪里还看得清人?孙道成心下着慌,撒脚纵到草丛,伸手连揉眼睛。

这时,有人趁机拽住蓝少宝,在他耳边柔声道:“蓝公子,是我,我们快走吧!”

蓝少宝听出是单紫英,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竦身冲向高空,只闻衣袂过空,眨眼,二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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