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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二瑶台今日折仙去,飞在云端天地遮

蓝少宝及孙道成离去后,朝天楼传来了一阵响绝的哭嚎,有人仰天悲啸,转而只见余沧海扔下拐杖及月牙铲,跪倒在廖长生身旁,遍遍哭泣起来。

李双白目光呆滞,望着他们,身躯颤抖,哭声早已成了嘶哑,说是伤心,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原来早在哭泣养父白瑥及自己全家那十几颗人头时,他的眼泪就流干了。

几年前,他被人截断双腿,连累自己两位结义兄长相继成了瘸子,而后家败失亲,南楚大仇不能报,神策军残害不能报,更爱不能爱,如此种种,已将他磨砺的麻木,悲痛顷刻便化作了满腔忿愤。

南宫翊立在楼内少刻,瞅见这种形势,急忙闪到门口,不料一个白发老者飞驰进来,他被迫退三步。

这老者一身宽袖华衣,头上的戴着天子惯用的通天冠,随后进来的,便是素有鬼医之称的鬼谷主人程之焕。

此刻,白发老者面上没有任何遮盖之物,面容也清晰无比。

若说与端木静一起的‘天子’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似而立之年,面容与实际年龄相差过大;那么这位白发老者便是过度苍老,褶皱布满脸颊不说,皮肉更是松弛,遮住了本有的棱角,就连双眼也深陷了下去,看不真切,眉头胡须皆已花白,与他一身华服很不相称,唯有走路时,他依靠深厚内功,脚不沾地,方使人觉得他不同常人。

他才出现,便发出阴森森的大笑,余沧海闻风而动,立刻握紧月牙铲,警惕喝道:“你是谁?”

老者扫向程之焕,奇道:“这里人呢?千崇为何不见?”

程之焕似有不快,始终不曾答话,南宫翊却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拱手跪拜道:“在下南宫翊,敢问老先生可是在找燕世兄?”

老者将楼内一干死人视若无睹,随便嗯了一声,将头转过,睨着南宫翊道:“他们两个都来了么?”

听老者如此问询,南宫翊心里更加确认,此人便是自己今夜要等的大人物,当下一阵欣喜,连忙道:“两位燕世兄都来了,孙仙君刚才还在这里呢!”

老者闻言略有欣慰,摆了摆手后,南宫翊便起身了。

南宫翊垂手侍立旁边,稍作犹豫,说道:“不过——千云兄不知何故又与他夫人离去,千崇世兄便又去追赶,而孙仙君——”

话未完,老者面容已变,一丝冷肃涌上面颊,白刷刷的眉头略微皱了片刻,霍的冷言喝道:“他不是驻守营地么?我神策军不日便要攻打四方阁,他何以擅离营地,跑到这里来了?”

南宫翊吃了一惊,抬头讶异道:“老先生没有听到刚刚东面传来的声音么?”

老者将头一点,道:“正因为东面已起战事,才要问你,他为何不镇守营地迎敌,跑来此处?”

南宫翊急忙接话:“这属下便不得而知了,似乎孙仙君与那四方阁主蓝少宝同来,两人只不过是一前一后而已,在这里逗留了半刻,便又都出去了,孙仙君离去匆忙,属下尚没来得及问……”

老者立刻转身,一手钳住程之焕手腕,冷冷道:“我们走!”

不由分说,三人就要出门,神情极是焦急。

李双白现出冷厉的目光,留意那老者许久,此时猛然执紧铁扇,扫视那老者,大声喝令:“你站住!”

这一声太过响亮,直让老者转过身来,李双白面目冷寒,手中扇遥指老者,逼视着道:“可是你指使端木静杀了我全家?”

老者一愣,由不得瞥了他两眼,见他两腿残缺,坐着轮椅,随即轻哼:“李汾鱼是你叔叔?”

听闻此言,李双白再也忍不住,悲啸一声,怒道:“端木静和你什么关系?”

他如此口气,显是方才南宫翊一番话,使他想到了神策军里的某些人。

老者看他悲愤,满脸杀气,反倒不屑,侧转目光,轻藐道:“你一个陇西余孽,叛徒李汾鱼的侄子,有资格问朕这句话吗?”

“朕?”余沧海从地上惊起,奇怪地盯着那老者,打量半响,脱口道:“原来要来这里的人是你!”

老者却不理会余沧海,反而傲然大笑了三声,李双白已怒视着他,厉声道:“你胡说,再说我叔叔一句叛徒,我马上杀了你!”

老者转目冷笑:“他背叛朕的朱室皇朝,按朕神策军的规矩,诛他九族晚了三十年,已经很便宜他了!”说此,目光落在李双白身上,故作惋惜道:“朕的静公主不听号令,单单留你一命,看来她还是不够狠心!”

李双白猛地下了决定,道:“既然你和她是一伙的,那我今天便要取你人头,为我一家报仇!”

老者也不将此放在心上,说道:“死在朕的手下,也是你等的荣幸,罢了,既然你如此心急,朕就成全你!”说罢,举起手掌,飞扑上前。

鬼医子程之焕在旁观瞻多时,突然抢过去,立在老者与李双白之间,将两人隔开,老者没法落掌,也没料到程之焕挡驾,可他又不打程之焕,詈骂道:“给朕滚开,别以为自己有用,朕就不敢杀你!”当下掌影强冲过去,程之焕凛然无惧,竟然不躲,他一掌打在程之焕身上。

程之焕挨了一下,由于老者留了力气,他身形被迫斜倒一边,倒也无有什么大碍。

老者掌心立时朝李双白面额拍去,李双白掣出铁扇迎击,待他发觉这老者是个当世绝顶高手,不可硬拼之时,已经来不及了,老者掌上的内劲灌彻四周,卷起杯盏碗碟,砰砰作响。

李双白铁扇随即脱手,轮椅被迫划开数丈,栽倒在地,整个人更倒飞了出去,直接摔了个趔趄,胸口一时火热难当,喉咙泛起腥甜,吐出一大口鲜血,若非先前铁扇挡击及时,这一掌便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李双白曾与柳枫交过手,自己尚可对拆几十回合,却不想这貌不惊人的老者,功力如此之高,自己一招也不及应付。

照这么看来,若是对峙这老者,柳枫的武功也不过尔尔。

李双白忧心难受,他想报仇已无望,可能也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但是难道他可以这样离去逃命么?

程之焕在旁催促:“小兄弟,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走!”

李双白却匍匐着身子,爬向摔在一丈外的双锏,试图拿到它们,这时,余沧海已经替他接下了老者的攻势。

李双白刚摸到铜锏一角,便听得余沧海惨叫一声,被拍中脑门。

李双白急叫:“大哥!”

他以锏当腿,疾掠到余沧海面前,坐倒在地,抱住余沧海的头,接连悲叫:“大哥!大哥!”

余沧海紧紧抓住他的手,虚弱地道:“吃的没有了,大哥以为像老二那样,先答应他们,便可蒙混一段时日,谁料到他们在背后斩断大哥的后路,让大哥没有机会去找其他吃的,当传来三弟你与神策军誓不两立的消息,大哥便知道没有办法可以回到过去了,大哥痛——恨——他们!”道完,便抽搐几下,瘫倒在李双白怀里,断了最后一丝气息,再也听不到李双白的呼唤。

李双白悲恸大叫,发疯一般摇晃着余沧海的身子,却已叫不醒余沧海了。

痛失无数亲人,朝天楼内断送了恩人兄长的性命,两位哥哥说,来这里接应神策军主使人,并说他要报仇,便跟着来吧!

没想到这一来,便断送了三人一生。

李双白龇牙怒目,猛地转身,在地上端端坐定,挥起铜锏,面目肃起,多少次失去亲人的嘶叫声,不住地回荡耳边,令他将往昔的记忆在脑海重拾了一遍。

这一刻过去后,他将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包括这个世界里的人和事。

他身体残缺,挨了一掌,身受重伤,已经无法在这等高手面前离开,就算能有脱生之机,难道他可以放下大仇,安然逃命么?

他断然回绝这句话。

如今他只能拼死一击,做一件对得起自己亲人和兄弟的事情,纵然不能报仇,也可让一颗报仇之心维持永恒,让他有面目下到黄泉,去向自己的朋友和亲人有所交待,不让他们含恨而终,不让自己羞愧而死。

有时绝望是一种心情,甘愿赴死是另一种心情,有时两者会融为一体。

江湖上每天都有死伤,时时刻刻都有哭泣,像他这样无亲无故的残废之人,早已被淹没在滚滚浪水之中,若是死了,并不足以引起世人的好奇和缅怀。

别人都学会适应这个乱世江湖,有人做小偷,有人苟且偷生,有人献媚逢迎,有人趋炎附势,有人阴险狡诈;而他从七岁开始,所记住的便是亲人相继罹难,除了身负任务的杀人之外,从来都在天真中游存。

那一年做了孤儿无处可去,在路边捡着别人扔下的残羹野草充饥。

那一年随着养父白瑥,被发配中原为奴,奴役的生涯,鞭子抽打的声音,使他奋起反抗。

那一年他做了杀手,风光荣耀,以为从此可以救出养父一家,岂料在他希望开始之际,又浇灭了他所有的幻想,从此为人所骗,成了一个失去双腿,受人鄙视的残废。

接着,养父死在奴役之中,自己仅有的十七口亲人全被斩掉头颈,从此他不知道如何去适应这个江湖。

今夜,兄长为己而死,他再也不想别扭的适应。

悲愤,痛失,绝望,赴死,在此时融在了一起,成了同一种心情。

也许望仙楼的老板说的对,死亡或许真的是一种解脱!

挥锏,迎击,他怒目而视。

最后一声厉啸过后,李双白被打得撞飞了楼口的木门,扑倒在院落的泥土当中。

鲜红的血液顷刻溢出嘴角,划过他苍白的脸颊,清澈的眼睛失去了最后的亮丽。

李双白努力睁开双目,望见的是无边的黑夜。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渐渐地,有人向这边靠了过来,低头摇晃着他,急唤道:“子君,子君……”

李双白自沉睡中拾起意识,将眼睛拉开一线,却已看不清这人的面容,但听声音他已经笑了出来,努力抓住那人手臂,道:“李朝,是你吗?”

“是我!”李朝紧紧握住他的手,满面泪流,道:“子君,那天我们约好在望仙楼见面,你怎么不辞而别呢?你可知道我空等了一场,你走之后,我托人到处打探你的消息,得知你来到这里,就赶来了,可是我对不起你,我来晚了一步……”说着,已难过地哭了。

李双白气若游丝,李朝唯有装作望不见,尽力收拾哭泣的心情,不让李双白难受,嘶哑着声音道:“子君,我们回去好不好?”

李双白努力想看清李朝,眼前的影子模糊朦胧,他犹在梦中,极想记下她的样子,却怎的都看不清楚,一手挣扎抬起,抚在李朝脸颊,喃喃道:“如果有机会,如果我是个正常人,我一定——一定——对——对你——”

此刻,他已提不上气息,后面的话始终说不出来,李朝连忙道:“你会记住我么?”

李双白点点头,坚定地道:“会!”说着,双目无力地闭上,意识渐渐模糊开来。

李朝急道:“子君,我也会记你一辈子!”说罢,伏在李双白身上哭泣起来,直到身下的身体彻底冰凉,她绝望地放声痛哭。

也许她真的来晚了,也许人生太多的错过和遗憾,像她这样尚未来得及说爱的人,顷刻失去爱人,不足为奇。

今夜是个极不寻常的夜晚,白仙子君李双白死了,天绍茵有史以来,第一次和燕千云发生了争吵。

两人离开朝天楼,在一棵树下大声吵嚷。

天绍茵的声音空前之大:“你骗我,原来你接近我,赶去沈家,是为了拿传国玉玺,我——我——”

天绍茵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燕千云见她面容有异,连忙将她按住,问道:“茵儿,你怎么了?”

天绍茵却将他甩开,头晕带来的感觉,使她站立不稳,她只好蹲在地上,极力摁住腹部,燕千云始终未觉,也许突来的事件使他忽略了这些细节。

天绍茵喘息着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燕千云见此,将手中玉玺纳入她手里,郑重道:“那我把它交给你,任你处置,反正师兄及师父现在也不知道,我已经找到了玉玺。”

却说这传国玉玺,原本是埋在沈家隐蔽之处,燕千云也是找了大半年,方才找到。

据说后梁时期,梁王朝最后一位皇帝,朱温之子朱友贞被后唐大军围困,臣子纷纷逃离,传国玉玺被部下盗走,从此遗失。

那盗取传国玉玺的部下身受重伤,无意间被沈天涯父亲救下,可惜只活了十天,仍是撒手人寰。

未免玉玺落入奸人之手,也防止心怀不轨者趁机抢夺,图谋天下,他临死之际,与沈天涯父亲相商,最终决定,将玉玺永远埋下沈家一处后院,若遇明君方可拿出,只是沈天涯父亲活不过两年,便因病离世。

当时沈天涯父亲指天发誓,永远不会泄露此中秘密。

这件事沈天涯自是始终也不知晓,谁知意外之下,这消息传入了一眉老人耳中,便派遣燕千云前去寻回,原是沈家一个下人在除草之际,无意间挖出此物,在外与人宣扬,不慎走路了风声。

外人知道了真相,但沈天涯父子却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

当时正值月明教准备攻入沈家庄,抢取天名剑,于是燕千云便一道跟去。

哪料得那沈家下人被人杀死,传国玉玺寻之不见。

后来燕千云与天绍茵仓促走在一起,不曾将此知会其家人,天绍茵此刻怀疑这燕千云与自己成亲,是另有所图。

方才出了朝天楼,天绍茵因对燕千崇印象极差,见得燕千崇尾随二人,便拉起燕千云一路奔逃,谁知奔走太快,燕千云身上突然掉下此物。

天绍茵好奇,拿起一看,发现是传国玉玺这等罕见宝物,大吃一惊,燕千云晓得瞒不住了,这才嗫嚅着告诉她真相。

沈家事件发生后,他曾怀疑玉玺被天家拿走,由于心里不敢肯定,恰巧与天绍茵一见如故,暗生情愫,便提前表露心迹,成了好事。

谁知道前些日子,与天绍茵一同折返关中,他趁机前往沈家,再次查探,在一处不被人注意的废墟,发现了遗失的玉玺。

天绍茵发觉此事,如遭雷击,实在没料到自己所信赖的燕千云,竟会和一眉老人串通一气,欺骗自己,不由大怒。

她气了半响,头晕目眩,燕千云知她性子刚烈,爱憎分明,极力劝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将这玉玺拿去给师父……”

话未完,天绍茵立刻起身,恨声道:“那你拿去给他罢,何必给我解释?毕竟你们师徒一场,我与你认识,不过不足一年罢了!”

燕千云见她赌气,急说道:“茵儿,如果我要拿给师父,师兄约见我的当日,又或者刚才在朝天楼,我已经送给师兄了!”

天绍茵夺回玉玺,揣在手中,大声道:“好,我们不说这事,如今你我已为夫妻,绍茵也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妻子,燕大哥,这件事我可以不与你计较,那你告诉我,你师兄和那两个道成老儿,带人围住四方阁,又是打什么主意?”

燕千云闻言嗫嚅半响,答不上话,天绍茵紧盯着他,问道:“由始至终,对这件事,你是否一无所知?受你师兄相邀,赶来朝天楼,仅仅是为了送这个玉玺么?你说令师兄不知道你有玉玺,那我们走出朝天楼,他为何一直跟着你我?”

见燕千云不回话,她一手抚在腹部,极是忧伤,背过燕千云道:“燕大哥,有一件事,我很想告诉你,也很想告诉我爹娘,可是如今我这样子,已经不敢回去面见我爹娘了,本来想挑个好日子,趁你高兴的时候,跟你说的,然后我们一起想个万全之策,但是现在——”

她忽然痛苦失色,再次蹲下来,双臂环抱住膝腿,流出了两行眼泪,失声道:“如果孩子出世的话,是不是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继续过那种逍遥自在的日子?”

燕千云身躯一震,惊愣道:“茵儿,这是真的?”

天绍茵拾起身子,将首埋在燕千云怀里,道:“我真的希望,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所作所为,那时候你不顾性命,为绍茵治病,带绍茵离开仙灵岛,对抗你师父,燕大哥,告诉我,这一切不是幻觉!”

她抬起头,凝视着燕千云,燕千云亦望着她,两人目光相对,燕千云猛然叹了口气,双手抚在天绍茵肩头,认真道:“你相信我么?茵儿?”

天绍茵迎着他的双眼,郑重点头。

燕千云转过身,缓缓诉说道:“从小我就和师父、师兄生活在一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师兄长的很像,曾经我和师兄都以为,我们是一对亲生兄弟,师父却告诉我们不是。曾经我也很好奇,师父进入月明教之前,究竟是干什么的?他真正的名字叫什么?查了很多年,一无所获,以前我以为师兄和我一样,也不知道,但是从他突然找到我,约我在朝天楼相见的时刻起,我就开始怀疑,师兄知道的事情,远比我所了解的更多。他失踪这十一年当中,到底做了哪些事情,从他出现时起,我就知道不是我想的那样简单……”

天绍茵正凝神细听,猛然斜刺里传来燕千崇的大笑声,燕千云疾速转身,只见燕千崇拊掌走过来,一面走一面朗然笑道:“这么多年没见,千云你总算长大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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