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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五极目星空是尽头,行人驻步看澄清

月如流烟,飘飘渺渺,在院中洒下点点银光,照的玄天门那两个门人的脸庞斑驳不清。

眼见时钟钰与衣鸿影相继冲进屋,他们拦阻不及,匆忙朝屋内叫道:“二门主!”声音洪亮,以示提醒。

他们的语声方一落下,屋内灯烛已被打灭。

时钟钰于此突喊:“苏乔!”声如惊雷,在屋内炸开,显然,她见血迹密布,以为苏乔有所不测,才会如此焦急。

衣鸿影此刻则是一片迷糊,得知赵铭希在此,已是万分惊讶,如今又有过一场恶斗,不能够确定那血迹是否赵铭希的,亦或是时钟钰朋友的,或者是天绍青的血迹,赵铭希才会派人守在屋外?

这般思索,衣鸿影也不禁慌了手脚,紧紧随在时钟钰身后。

就在时钟钰进屋的瞬间,一个人影肇即扑来,劈面便是一掌,手法极快,似乎早在等待旁人闯入。

时钟钰闻得掌风迅疾,料定乃是武林高手,可仔细辨听,又发觉劲风骇然中,虎啸的余势不足,断定对方身受重伤,内气不顺。

如此形势,她若冒然出枪行刺,未免胜之不武,当下应势提掌,神情绰有余裕,欲图先以肉掌搏一下对方内力,将对方攻势化开,再借机擒住对方便可。但又怕对方故布疑局,便时刻将梅花枪握住,警惕对方动静。

那黑影蓄势欺前,时钟钰突然感到对方掌势的影踪全无,心下骇之,木然不动的刹那,一道剑光自她的眼前闪过,疾走雷霆也似,朝她当头下斩,力道惊人悚人。

那剑的光华一闪,映出赵铭希明亮的双眼,衣鸿影在门后边瞧见,正要说话,枪与剑交击声已起,黑暗中,只见时钟钰猝然提枪,举过头顶,以期抢攻,将剑的来势震开。

她的梅花枪上迎,对方的玄天剑却搭在枪杆,直挺挺下压。

衣鸿影趁机抢步,到了时钟钰身后,急喝道:“二门主,莫要伤她!”

闻听喝声,赵铭希当即抬头,瞅见衣鸿影立在门内,月色斑驳,将她衣饰照出几分鲜明。

赵铭希冷顾一眼,衣鸿影点头示意,他虽然感到意外,也转手收了剑。

衣鸿影大松一口气,不料赵铭希漫步转到时钟钰侧面,身形猛然挡开衣鸿影的半分注视,以不备之势出剑,横在时钟钰脖颈,另一只手疾出,快如电闪,止住了时钟钰脑后的哑门穴。

时钟钰惊愣当地,衣鸿影立刻回过神,目注赵铭希,变色道:“二门主,她是我的朋友,也是这里的主人。刚刚她不在店里,回来以后,以为有人在此捣乱,故而出手,并无恶意,放了她吧?”目带央求之色,心中却暗自惊讶赵铭希此等做法。

赵铭希看也未看她,只顾注视时钟钰,防她在自己手中松脱,朝外冷声道:“点灯!”声音不大,似乎极怕惊扰他人。

衣鸿影被迫从命,燃上灯盏,屋内恢复亮堂。

她转身环视房间,目光及处,只见苏乔斜卧在旁边地上,已经倚墙而眠了。

时钟钰料定苏乔是被赵铭希打晕,因为苏乔喘息犹存,身上并无伤痕。

她目光斜向赵铭希,憎恨此人出手暗算自己,赵铭希见了,低声冷喝:“我便解开你的穴道,你莫要大声!”

时钟钰冷冷瞟着他,待他解开自己哑穴,嚷道:“原来你这小贼便是玄天门的二门主赵铭希,哼,卑鄙小人!若真有胆量,便出去与我比试一番,痛痛快快地打一场。如此暗算,小人作风!”不屑地转过目光,仔细打量起屋子,见苏乔只是昏睡,而天绍青安然躺在床榻,方才长舒口气。

衣鸿影瞥见赵铭希面色惨白,冠下长发零散不齐,肆意散落肩头和背脊,有些则随着汗水黏在脸颊,一身橙色对襟纱縠衣被血污浸染,成了斑斓之色,满布伤痕,鲜血淋漓。

这赵铭希原本双眼乌黑明亮,目中神光电射,流转似剑,左顾右盼间,俱掩不住他的神采焕发,况且八尺身长,与柳枫齐等个头,长身挺立,英姿卓然,望之穆穆,气度翩翩。

此刻他却失去了本来颜色,更隐隐露出一分狼狈,眼神暗藏狠厉,不免教衣鸿影吃了一惊。

她如何也料不到这短短时辰内,赵铭希会发生这般重大变故,这才明白他因何谨慎,不惜暗剑伤人。

时钟钰也未看赵铭希尊容,转头嘀咕:“卑鄙!”

赵铭希闻听了,阴冷发笑,丝毫没有因为剑伤减下气势,紧盯住时钟钰,冷讽:“防人之心不可无,怎么,忘了?”

时钟钰气极,赵铭希望了望她神情,面露狰狞,剑刃又逼近寸许,移步至时钟钰面前,也不松剑,横视过来,道:“华山五绝‘风雨刀鹤石’那五个老鬼,从虔州追我到贵池,一路杀我玄天门的人,直到这里,也不罢休,是他们指使你来的,是不是?刚才与他们说好,我们两派各自疗伤,一个时辰后再决高下,有玉柳庄秦世兄作证,现在时辰未到,他们竟敢反悔?”

且说赵铭希口中的华山五绝‘风雨刀鹤石’,乃是华山派‘倚’字辈道人,与天倚剑、上官倚明为同辈子弟,俱是华山七剑门下,加上死去的老三王倚松,八人合力,各举长剑,走八卦,可变‘天玑绝生阵’,阵法若走势巧妙,可有六十四种变化。

天玑绝生阵为华山派一贯剑阵,为守派而生,后来王倚松发觉有人混入华山七剑当中,偏因其人向来神志不清,无人相信他的言语,不久,王倚松便死去。

此等时候,天倚剑也在外边另立了裳剑楼,已有数年。

这天玑绝生阵便因施阵人分崩离析而消亡,‘风雨刀鹤石’五人便在华山掌教里成了护教长辈,足不出教。更有传言,除非华山教亡,那便是华山五绝‘风雨刀鹤石’的死期。

他们此番跟随清平同来南唐,可见华山派此次决心十足,要擒拿丹阳子与玄阳子。

只是华山派与玄天门素为仇敌,去年玄天门与月明教攻入华山派,‘风雨刀鹤石’五人死守掌教大殿,当时情景亦是历历在目,时刻铭记心头。

前仇旧恨,再遇上赵铭希自虔州带走天绍青,五人自然不肯罢休,便提前离开虔州,一路追击,再说这条路亦正好可以到边城。

衣鸿影在碧云堂潜伏,对此事也有耳闻。

赵铭希这番说话,她立刻意识到赵铭希受伤的来由,八成便是华山五绝‘风雨刀鹤石’追到此处。

不待时钟钰答话,赵铭希目光垂落,瞅见时钟钰手中的梅花枪,顿时讥诮道:“没想到长安八大士族的时远道,也与华山派那群臭道士为伍!”一转手,止住了时钟钰要穴,迫她静立,腾手抽出了玄天剑。

时钟钰立在门口,动弹不得,一面试图冲破穴道,一面得理不饶人,破口大骂:“少胡说八道!你小贼与华山派的恩怨,休要扯到我爹头上!”如此说叨,乃是有意引走赵铭希注意。

赵铭希将她目的收入心中,斜顾床头的衣鸿影,此时,衣鸿影正坐在床边,低唤天绍青。

赵铭希知道衣鸿影想做什么,没有阻拦,因为他亦盼望天绍青能够醒来,就算她阻止自己,也仍然愿意天绍青清醒。

方才他与华山派一干人激战,以一人之力对抗‘风雨刀鹤石’剑阵,虽然那剑阵仅有五人,天玑绝生阵施展不开,然而赵铭希先前早就负伤,所谓本有旧患,自然无法将功力发挥到极致,双方后来便都有死伤。

秦琅见赵铭希不敌,露出败象,在旁观战一会,只得跳入阵中,分开双方,高声提议:“秦琅乃玉柳庄弟子,不便插手你们两派纷争,但赵兄来此之前,已负了内伤。诸位想必也知,当日在太白派,玄天门与太白派比剑,赵兄让剑于天大侠的女儿。以赵兄武功,若尽全力,天姑娘未必有取胜把握,此乃贵派弟子清平亲眼所见,五位大可向他取证。”

‘风雨刀鹤石’中的风,又名韦倚风,停剑与其余四人互视一眼,五人点头,各退开一步。

韦倚风捻须沉吟,且说他精瘦如猴,道袍裹不住他面上的骨骼暴凸,也许是他幼年家境贫苦,饥饿成习,纵使日后如何调理,也难以改变;也许是他常年吃素所致。

他望了一望秦琅,暴跳如雷地道:“你是说我们华山派欠他小淫贼一个人情?”长剑一挥,剑锋所指之处,正是赵铭希的方向。

韦倚风身材矮小,是五人中脾气最为暴躁的一个,听秦琅如此说话,只觉得秦琅过于偏袒赵铭希,不怀好意。

其余四人:方倚雨、钱倚刀、钱倚鹤、赵倚石,年纪虽长,却面目肃然,听了秦琅的话,全都面露迟疑,沉吟不决。

四人俱是一袭道袍,单手握剑,与韦倚风衣色相同,只是面貌迥然有异,道袍上也见得几处鲜红。

秦琅顿了一顿,目注‘风雨刀鹤石’五人,见有效用,遂意味深长地道:“天姑娘与贵派素有渊源,赵兄为人豪爽,那一剑让便让了,也不愿借那一剑,换各位一剑……”

他这番话暗含玄机,看似没有什么,实则很毒。

‘风雨刀鹤石’除了韦倚风之外,其余四人皆面色一变,握剑的手为之颤抖,韦倚风瞧在眼中,回顾四位同门道:“怕什么,我一人还他便是,你们记着,莫放过这赵小淫贼,如今大师兄倚剑不在,你们要救出他的女儿,免得绍青那丫头在赵小淫贼那里受辱,夜长梦多,切记!”说罢,就要一剑刺入胸膛。

他这样针对玄天门,根本不把赵铭希当做正人君子,一口一个小淫贼,敌意甚深。

举起剑,韦倚风满脸被汗水浸染,一滴滴滚落,望着剑锋,与胸口只有一寸,他自行咽下一口气,手臂已不听使唤,有了些许抖动,握剑的手不住地颤抖。

低首望剑芒,他踌躇不前,更不敢回望四周。

其余四人在后边瞧着他的背影,更是慌张,想要阻止,却没有一人出来。若救下韦倚风,那么他们四人又要谁来替换,自受一剑,偿还赵铭希呢?

四人互相望望,满面浸汗。

秦琅面露不屑,忽而一笑,拦下韦倚风道:“慢着!”抬目注视‘风雨刀鹤石’五人,道:“各位固然有勇气以剑还剑抵命,但是赵兄却无兴趣拿走韦道长性命!”

赵铭希立在偏旁,闻言瞥视韦倚风,冷哼道:“莫要小瞧我赵铭希,铭希今夜就算死了,也用不着你们还我一剑,要还回这一剑,非你等师尊华山七剑不可,你们五个人还不够资格!”虽已满身血污,可他悍然而立,勇而无畏,并不打算就此退缩。

他这般轻蔑,顿时将那五人激怒,五人齐齐仗剑跳前一步,长剑举过右肩,与耳平齐,齐声喝道:“小淫贼,口出狂言!想杀师尊,须得先过我们这一关!”说着,便要再战。

赵铭希也不示弱,移前数步,也看不见他如何动作,便闯入‘风雨刀鹤石’之中,再次尝试剑阵。

他的身影穿梭其间,秦琅只得旁观,时不时见得那边长剑互相击刺、砍削。

双方又斗在一起,大有不死不休之势,秦琅心中焦急,沉思半响,忽然也跳入阵中,五人以为秦琅有意为赵铭希助阵,被迫停下。

韦倚风叫道:“我风道人敬玉柳庄秦世英一代侠士,却不想他的徒弟好坏不分,与小淫贼一道为虎作伥!”

秦琅连忙道:“韦道长莫恼!且听秦琅道来!”目光在五人面上掠过,缓缓道:“秦琅今日不为任何人,只说句公道话。那日赵兄得来剑伤,今时亦未痊愈,若非如此,五位前辈今夜能否如此讨得赵兄便宜,也未可知!”

‘风雨刀鹤石’驻足踌躇起来,不再言语。

秦琅又道:“赵兄性情刚烈,方才那番说,多半是不愿五位前辈相让,故而以言语相激。赵兄不要五位还那一剑,一定要与贵派正面了解恩怨,受伤却是实情。依在下愚见,五位前辈何不给赵兄些许时辰养伤,待他气力稍复,到时五位人情已还,双方互不相欠,谁死谁活,便看各位本事了!”

韦倚风为五人领头的,当先应道:“好!便应了你又如何?一个时辰为限!”

秦琅拱手道谢,见赵铭希也无异议,相望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韦倚风突然叫道:“秦公子须得留下!”

秦琅止步,疑惑地回看韦倚风。

韦倚风指着赵铭希道:“小淫贼可以先离开,疗伤也罢,休息也罢,随他!但赵门素来狡诈,未免小淫贼借机逃脱,或带人暗算我等,风道人觉得还是秦公子留下,较为妥当!一来秦公子为见证人,小淫贼若去而复返,对我等暗使手段,秦公子亲眼目睹,届时也请替我等将事情真相告知天下;二来秦公子在我等身旁,若小淫贼欲图逃脱,以他与秦公子的交情,必会顾念秦公子安危!”

秦琅不想此人相貌平平,如此谨慎,大为诧异,也没得反对,点头同意,与‘风雨刀鹤石’五人走开。

赵铭希目送华山五绝远去,暗骂:“堂堂华山派也不过如此!”顿时存起轻视之意,转眼见随行的玄天门人死去,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四周,心头悲凉,实不想今夜搜寻天绍青,来到这官道,竟与华山派诸人狭路相逢。

他抬眼看见煎饼铺,就在前方不远,便踉跄着走了过去,到了跟前,有两名玄天门人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

三人一同敲门,因为赵铭希一路寻来,未碰到半分人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问一问这店主,有无见过天绍青。

白日他路经这里,此处无人,其实那时苏乔正好上山采药,时钟钰也赶去殷汇镇买药了。

赵铭希抱着一丝希望,谁知敲门半响,不见有人开门,发觉门已在里面锁住,料定必有人在,喝令两名门下,撞开竹门,硬闯进去。

几人到了院落,逐一查看,其余地方未见异象,唯有一间屋舍的门紧紧闭着,里面不点灯烛,漆黑一片。

两个门人故技重施,再度撞门,这一次却比先前吃力,隐隐有人在屋内施力,顶着屋门一般。

待他们撞开屋门,只见苏乔啪嗒仰倒在地,两个门人一愕,回望赵铭希。

赵铭希信步走进屋内,一面走一面道:“借你地方歇息片刻,如何怕成这样?”叹了口气,径自找到灯盏,引火点亮。

谁知有了亮光照射,屋内的摆设也一清二楚了,赵铭希左右环顾,登时眼前一亮,千找万找的天绍青,居然就躺在床上。

赵铭希大喜,不顾伤痛,扑向床头,大声叫道:“青妹妹!”叫过数遍,天绍青没有反应。

赵铭希吓了一跳,俯身抱住天绍青,大哭:“朱思啸,如果青妹妹死了,我——”猛然触摸到天绍青身体温热,镇定下来,伸手轻抚天绍青脸颊,偏是如何也叫不醒她,仔细一看,天绍青的嘴角夹有草药汁,尚未咽尽。

他将药汁擦去,怒目瞪住苏乔,正要喝问,苏乔已经从地上爬起,举掌飞扑过来,口中说道:“你们这帮杀人不眨眼的,不准动她!”

赵铭希顿时回过身,盯住苏乔,移步闪至墙壁跟前,恍然道:“原来方才外面的打斗声,你都听到了!”目光一冷,背倚墙壁,突然出手,苏乔前一掌落空,转身又跟了过来,被赵铭希轻而易举接住。

不想那两个门人突然奔进,抢先一步,伸掌拍中苏乔背后的颈骨,立时将苏乔震晕。

赵铭希本来打算逼问苏乔,这下也没了办法,只得让那两个门人守在屋外,自己在屋内陪伴天绍青,也顾不得自己伤患。

他叫了半响,天绍青无任何反应,此番挟持时钟钰,衣鸿影情急之下,试图唤醒天绍青,阻止赵铭希,赵铭希自然知晓,不过衣鸿影此举正中他的下怀。

他收回目光,对时钟钰笑了一笑,时钟钰企图冲破穴道,他并没有阻止,反而有放纵之意。

时钟钰瞪着他,他捂着伤口,后退一步,冷笑道:“怎么想杀我?”语气不无激将。

时钟钰即将冲开穴道,未免赵铭希发觉,不动声色,大叫道:“好你个小贼,在我的地方捣乱,还这般凶煞,嚣张跋扈,出手突袭,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你!”说罢,玄关已破,正身立定,左右手同时抄住枪杆,脚下呈八字型滑开,枪头遥指赵铭希,面目冷肃,煞气毕露。

赵铭希握剑伫立,凝神注视她道:“好,要杀便杀,不必留情!”错开两脚,挺身上前。

就在这个时候,床榻上的天绍青缓缓苏醒,以细若游丝的声音疾呼:“二门主,不要杀她,是这位姑娘救了我!”转而又对时钟钰道:“小钰姑娘,谢谢你和苏公子救我!”

时钟钰连忙道:“不用客气,我与苏乔乃是哥们,既然他与你相识,你我认识也算缘分,嘿嘿!”

赵铭希望向时钟钰,难以置信地低语道:“姑娘?”

时钟钰不慌不忙,直视过来道:“姑娘怎么了,照样打得你落花流水!”

赵铭希冷哼道:“时家枪法么?我没兴趣!”不再理会时钟钰,径自走到榻前,衣鸿影便站在了旁边。

时钟钰瞅瞅他的背影,一手叉腰,说道:“本姑娘对你们玄天门,还有你这等小人——更无兴趣!”转首寻视苏乔,见其呼哧声声,有苏醒之势,低头看了梅花枪一眼,急忙跑向屋外,本想掠上屋脊,藏了梅花枪,却发觉玄天门两个人立在外面,遂钻入厨房,找了隐蔽地方藏枪。

待她折回屋内,苏乔已醒了,正拾起身子,时钟钰过去扶起他,他不由问道:“刚刚你们在说什么?”

时钟钰眼角的余光微视赵铭希,如无事人一般,欢然道:“是我在替你骂他嘛!”

赵铭希立在床头,转顾时钟钰与苏乔,突然插言道:“我不需要你们待见!”

时钟钰目露不屑,迎住赵铭希道:“别忘了,是我这位朋友救了她的,我朋友是个大夫呢,他喂绍青姑娘吃了两副药,便减轻绍青姑娘的疼痛,令她醒转。刚才你无法叫醒绍青姑娘,定是我朋友怕她受到惊扰,故意如此,你——最好对他好点!”

赵铭希经此提说,想起苏乔用了药,轻易便使天绍青昏睡,打量苏乔几眼,信了大半。

这番谈话也使苏乔想起先前的事情,手指赵铭希及衣鸿影,正欲询问二人来此的目的,时钟钰将他拉到一旁,简单叙说了方才的变故。

苏乔听说天绍青与这几人认识,也不再多嘴,与时钟钰默立旁侧,注视着屋内动静。

这时,赵铭希已握住天绍青的手,蹲在榻边,轻声道:“青妹妹,我答应你,你说不杀谁,铭希便放过谁!”语气略顿,又愁绪满面道:“今天你失踪了,铭希找了一天,当时只觉得希望已成空,就好像青妹妹永远不再出现,难受极了,刚才你没有醒,我很着急,我——”

天绍青用微弱的声音回答:“谢谢你照顾我!”

赵铭希盯住天绍青,认真地道:“铭希带你离开这里吧?”

苏乔立在一角,听到这句话,不由一震,错愕地望向床头,面上露出紧张之色。

他始终不明白天绍青受伤致残的情由,只道天绍青与柳枫相好,对于赵铭希,却是初次相见。

然而在天绍青面前,他似乎已经明白了,这赵铭希是一个与自己想法相似的人,也许并不相似,只有那份期盼一致,但他从未奢求过赵铭希这样的念头。

天绍青躺在榻上摇首,面对赵铭希的要求,喟然道:“一个残废,又不能照顾你!”

屋内几人听了,大是伤感,不由鼻头微酸,衣鸿影侧过脸去,伸袖拭向眼角,将一滴滑出的眼泪擦去。

天绍青想起李双白,又想起江湖传言,那李朝哭夫,想必当时十分绝望了,忽然道:“以前我不明白她的痛苦,现在终于明白了!”

屋内一干人却不知道她所指何意,似乎也无人去问,也许那句‘残废’使得所有人俱都怔住,心中悲凉,再也无意其他。

赵铭希紧紧握住天绍青的右手,道:“我会照顾你的,也会想办法医好你。”

天绍青立刻道:“我不要你去偷经书!”

赵铭希闻言,转头瞪了衣鸿影一眼,那衣鸿影得知他偷取《玄天心经》,就不该告诉天绍青,他大有埋怨之意。

衣鸿影自然明白这眼神,可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回视赵铭希道:“绍青妹妹说得对极,纵然拿到经书,也不能确保一定能治好绍青妹妹的手脚,绍青妹妹得知真相,离开了你,也是不想你们亲兄弟产生不和!”

天绍青亦接话道:“二门主千万莫窃经书!”

赵铭希抬头迎视天绍青,郑重道:“唯有如此,才能治好你,青妹妹,你相信我,只要有了经书,你必会回到以前的样子!”

天绍青想及前尘往事,有些难过地道:“你为了绍青,两度不要性命,绍青心中抱愧。上次二门主为了绍青,自刺一剑,伤势现在还未全好呢。绍青如今不似从前,再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模样了。你仔细看看绍青,绍青虽有手脚在身,但与无手无脚无异……”说至此处,叫道:“二门主,人的生命是脆弱的。你还年轻,前途无量,那些名门淑媛,官家千金,武林佳人,无论哪一个都强过绍青,凭你的家世和名声,只要你肯求娶,何愁没有幸福呢?二门主实在不该坠入歧途,为一个已成残废的绍青,放弃追求,那是不值得的。绍青拖累了你两次,害你几经生死,不想你为了绍青,再度失去性命!”

赵铭希情绪激动,忍不住站起来,心急不已,忽而又跌在床头,俯望天绍青道:“你要铭希眼睁睁看着你不能动,不能走,就这样离开?”

天绍青无言。

赵铭希说道:“二十三年,铭希度过了二十三个年头,若是有意求娶,不会等到现在。青妹妹也知道,铭希并不是一个轻易埋没自己追求的人,一旦喜欢,必定竭尽所能争取,决不放弃。若我是为追求佳丽而活,那么铭希 如今绝不会是孤身一个人。”

苏乔立在身后,呆听到现在,忽然跃前数步,面视赵铭希侧影,说道:“救人而已,何必要去偷经书?区区经书,便可以将人的断骨治好,我倒听也未曾听过!”

赵铭希看了苏乔半响,压住怒色,回目定睛注视天绍青苍白的脸颊,虽然容颜昔日的颜色不在,多半显得暗淡无光。但他伸手抚摸,仍然面露微笑,转而坐在天绍青的床头,道:“青妹妹,铭希可以想办法治好你,铭希还有能力,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照顾你!”

天绍青眼中涌出热泪,闻听此话,无法释怀,别过脸道:“你不要对绍青这么好,我——我不知道怎么还你,绍青无法报答你啊!”

苏乔不免叹了口气。

赵铭希扳过天绍青的脸,对视自己,默默将她眼泪擦去,道:“你现在不能动,这个时候,如果我不做,你还可以去找谁?”

天绍青无法应声,心中思念柳枫,又想起已与柳枫天涯两隔,既是仇人,如今自己又落到这般境地,今生与他再无可能相见,不由更加伤感,溢泪而出,一时无话。

苏乔反倒安慰道:“此处清幽,无闲杂人叨扰,又东面高山,南北有溪湖,集天地之灵气,实为休养之地, 你将青姑娘放在这里,我会治好她的……”说着,遥望天绍青一眼,朝赵铭希道:“再说青姑娘也是我苏乔的朋友 ,眼下这等情况,她也不愿意随你离开!”

赵铭希见天绍青同意此举,瞬时觉得自己落于下风,不甘就此放弃,微喟一声,起身在屋内乱走,急的团团转,脚步踉跄,自言自语道:“明明知道要你改变主意的机会很渺茫,偏偏舍不得放弃,放不下你……”走了几步 ,回头盯视床头,转目叹气,喃喃道:“错,一步错,一生希望空!”

他似乎极为伤心,忆及与天绍青相识的种种,自己总是太过轻率,走错了一步,已致覆水难收,难以挽回局面。

天绍青闻他叹息阵阵,头微微仰高,说道:“我很感激你救了我,我——”就这片刻的功夫,也使她疲累已极,倒在榻上,再也无法动弹。

赵铭希扑过去,紧紧捉住天绍青的手,道:“你和柳枫已经没有可能了,还在等什么呢?”

天绍青心中更难过了,无语哽咽,顿了片时,道:“你对我很好,绍青全都知道。绍青也知道,今生与柳枫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我不会去找他了!”

赵铭希紧望着她,说道:“既然如此,青妹妹,你也该有权力,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不如这样,铭希带你回赵门,或者去你喜欢的地方,就像当年赵门的三剑客与红线女?”

天绍青察觉他渴求已盛,希望满怀,誓不放弃,不忍拂他希望,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他,连她也不知道这现 实如何改变。

赵铭希等了一会儿,听她说道:“我——我不能对不起他!”

赵铭希不由愕然呆在旁边,定睛注视她半响,无比诧异于她的回答,面现痛苦,黯然垂首,以手支额,也许他早该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回答,从相识相遇开始,他一步步难以忘怀的,不正是这样的天绍青么?

赵铭希无话可说。

天绍青犹自诉说道:“从我看见那些信起,我就把自己一生交出去了,没有回头路!”

赵铭希立刻想起天绍青曾经与衣鸿影说过这些话,意识到柳枫走进天绍青内心的重要原因,转头问道:“你 可怜他?”

他忽然有些兴奋,就像意识到什么意外之喜。

天绍青摇首,一个‘不’字尚未出口,赵铭希已起身立定,止住她的话道:“你不用说了,青世妹,我今天 很开心!”说罢,起身走了开去,喝令门口两个玄天门人,道:“来人,把东西拿来!”

天绍青强撑着扬起头,转向屋内,道:“不是……”

话未完,赵铭希便从两个门人手中拿过一幅画卷,走回天绍青身边,道:“我明白怎么做了,青世妹,你用不着内疚,如果你不是我的青世妹,那么你永远也不会得到我赵铭希的付出!”将画卷放在天绍青手边,道:“这是你的那幅画,铭希帮你带来了!”

天绍青触画欣慰,不再提起先前的事。

结果,赵铭希这番不经意的动作,生生打断了天绍青的话。

赵铭希转身走至苏乔跟前,认真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治好她?”

苏乔肯定地点头,诚恳道:“若不放心她一人留在此处,赵公子大可留下门人子弟……”

赵铭希打量着苏乔浑身上下,哼道:“你倒是想的周到,本门主正是如此想法。”语声倏顿,目光遂冷,又道:“要是治不好呢?”

苏乔手指自己头颅,锵锵道:“我以我的脑袋担保!”

赵铭希遂一手负在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同时心中嘀咕:“朱思啸,我要杀了你!”当下一鼓作气,决定对付华山五绝‘风雨刀鹤石’之后,尽快赶去边城。

衣鸿影见他出屋,坐在床头,扶起天绍青,目望赵铭希远去的背影,道:“他要做什么?”

衣鸿影有些担心,回望天绍青,不无担忧地道:“他误解你的意思,怎么办?”

天绍青喟叹:“算了,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和柳枫已经再无可能!”

赵铭希方走出煎饼铺,周围便传来一阵纷沓之声,时钟钰与衣鸿影有些内功,在屋内听的一清二楚,二人对视一眼,相继变色。

衣鸿影便与天绍青交待道:“绍青妹妹,姐姐就不打扰你了,这番回来,也是与你告别,明日一早,姐姐便要赶去我的家乡,听到那边有些亲戚朋友的消息,想去看看。你好生在此休养,回头鸿影若有空暇,自会回来探望妹妹!”说着,扶天绍青躺下。

天绍青回话道:“姐姐不用担心我,去做你的事吧!”

衣鸿影与时钟钰一同走出房间,时钟钰又将梅花枪取来,抄在手中,屋内的苏乔听到这种声音,又如先前一般,守在天绍青榻前,一动也不动,只管聆听四周动静。

片时,四野传来阵阵剑击声,衣鸿影与时钟钰奔到外面,本欲观看情况,孰料剑声不在屋外,而在十里之外的坪地。

坪地四下无人,明月流烟,散出片片光华,只见赵铭希长发披散,仗剑伫立草坪,目视华山五绝‘风雨刀鹤石’,忽然人剑齐飞,朝前蹿出,气势瞬间暴涨,玄天剑在月夜划开一道道剑光,漫天披洒。

华山五绝,由韦倚风领头,按《易经》所指,走坤卦。

秦琅见赵铭希斗志正盛,在一旁抱膝端坐,祭月则领着几个玄天门人,立在旁侧观战。

赵铭希身形如电射,横穿华山五绝之间,一进一退,一退一进,舒展自如,该让则让,欲擒故纵,看准虚位 ,斩一剑引一剑,剑势开展,使五人无法接头。

五人剑势无法聚拢,便无法发挥‘天玑绝生阵’的优势。

赵铭希一人独当,立刻取得先机,两脚错分,变实为虚,使人摸不清他的步法和出剑方位,自己持剑抢攻,如此全赖速度奇快,制人取胜。

令对方彷徨,产生无错心里,轻功也必要极好方可,幸好这些对于赵铭希而言,并非难事。

待秦琅眨眼间,那五人长发、衣角、剑穗或被砍下数截,或束发金簪被击飞,与此同时,赵铭希手臂亦被划了一剑,割裂出一道伤痕,正是韦倚风那一剑所致。

其余四绝出剑狼狈之际,韦倚风看准机会,在赵铭希侧面出击,占了上风。

但韦倚风并不开心,若不是借助其余四人牵制,他这一剑必被砍断,右臂能否保住,也难以确定,适才他见到赵铭希一剑回风,剑气连击数个方位,出剑之快,绝然高过他们五人。

若赵铭希没有内伤,那后果可想而知。

赵铭希剑指五人,高声道:“华山八绝,下一次,便是我赵铭希挑战的时候!你们五人——走!”

他又折回了煎饼铺,站在十丈开外,将玄天剑掷在地上,低头从袖中摸出那半尺长的白玉琴箫,执箫按孔,合唇打音。

一曲清幽激扬的箫声立刻四散,传入时钟钰那间竹屋,声音清响不绝,初时离愁幽怨,使人沉沦其中,依依不舍,待到沉入之后,箫声一转激昂,使人神清气爽,如见浩瀚奔腾,如大浪淘沙,听之动容,满是飞扬心情,落时回声渺渺,极尽韵致。

时钟钰立在竹屋外面,听箫而抬首,正见到团团墨黑插入夜空,包裹着明月,在一片黑云中映辉,� ��如福地将有一片洞天,转目遥视赵铭希,嘀咕道:“没想到这小人箫吹的甚好……”

一曲罢了,赵铭希已停箫立定,远远望了望竹屋,注定时钟钰,意味深长地道:“你给我好好照顾她,若她出现半分差池,我把你这里夷为平地!”转身朝祭月吩咐一番,留下两个玄天门人后,转而拾起玄天剑,提步离去。这一离别,也不知会有多久。

这箫声传入屋中,也不知天绍青有无倾听,也许听到,也许正在沉睡。

他手捂胸口,吃力地挪动着步伐,缓缓前行。

数日后,衣鸿影终于只身赶到边城。她是随赵铭希一起赶来的,不是步行,而是乘坐玄天门的一顶轿子。

也不是两人提前商议,一同从殷汇镇出发,而是衣鸿影徒步行至半途,巧遇赵铭希坐轿从后赶上,想来是二人同往边城,故而才能重逢。

赵铭希诚意邀请衣鸿影,坐在另一顶轿子里面,那轿子本为秦琅所乘,然秦琅自愿下轿行走,让于衣鸿影。

赵铭希衣冠已焕然一新,俱为白色,白衣胜雪,衣鸿影转身入轿的瞬间,他回首一笑,至于他如此殷勤的目的,恐怕只有他一人知晓。

片刻后,一个门人赶上队伍,呈上一柄雕翎扇。

那雕翎扇通体也是白色,羽长尺许,阔一二寸,一扇七羽,扇骨为铁片,经日光照耀,隐有白芒闪烁。

赵铭希坐在轿内,手持雕翎扇,摇动生风,转眼距离边城已经不过十里。

就在这个时候,门人突然停轿不前,赵铭希闻到动静,说道:“尚未到达,你们就敢私自停轿!”

前面的抬轿人惊恐地望向前方,一人回望轿子,朝赵铭希颤声道:“二门主,不好了,外面有……有……”支吾半天,说不出后面的话。

赵铭希当即出轿,极目远眺,前方乃一片旷野,那边衣鸿影也走出轿子,猛见前面丈许来远,土里插着一块木制墓碑,与寻常祭拜的石碑大小相差无几,其上以墨写着‘玄天门二门主赵铭希之灵位’。

赵铭希顿时大怒,上前一步,甩扇飞击,也不知他按了什么机括,那雕翎扇横空飞掠,散开之际,铁制扇骨竟在木碑上方伸长半尺,向下一路滑跌,以无比强悍的劲力压在木碑上,生生将木碑分开七道裂缝。

木碑化作八片碎裂,随着赵铭希掷出的玄天剑,在剑光中崩散,成了碎片落下,插在土中。

赵铭希右手掣剑,左手收扇,将其恢复原样,冷哼道:“雕虫小技,岂敢愚人法眼?”目光朝外,厉声断喝:“清平,你给我滚出来!”语声方落,便听得叱一声,划破空际,一副漆成黑色的棺木横空蹿出,对准赵铭希脑壳砸了过去。

衣鸿影乍见得如此凶险,不由捂嘴惊呼,她呼声未绝,赵铭希已拔向高空,跃了七丈,身形随着棺木余势,一道朝前掠去,那棺木余势尽了,砰然落在地上,他也已踏棺而立。

赵铭希仗剑对峙四周,讥诮道:“清平,你乃名门正派,如今也搞这套藏头露尾的鬼把戏,当真可笑至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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