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小说 > 玄幻 > 天剑流影 > 一百九十九半点残昔无落尽,坐中遥视见依稀

一百九十九半点残昔无落尽,坐中遥视见依稀

夜风很凉,落入坪地,简凌儿疾步追踪李朝,忽见远方无人,不禁惶惑起来,不知道李朝今夜出走,究竟为了什么,会不会将无嗔的事说出来?或者她说漏嘴了,怎么办?那将会为无嗔引来杀身之祸。

他以为自己看透了李朝,果真看清了吗?

李朝也看不清自己,离开了客栈,来到龙吟湖畔,她总也打不起精神,神魂飞越,眼前总是晃着无嗔的眼睛,‘李双白’现今的眼睛。

寻思一会,她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前两个夜晚没有过多留意,那么今晚,两双眼睛接踵而来,眼神看似相像,可为什么似真似幻,重叠不到一起?声音也毫不相同呢?

这让她觉得两个人都不是李双白,或者都是李双白,然而又怎能有两个李双白?

她又去想自己经常做的那个梦,梦里的子君一身白衣,那眼神,她看不清楚,朦朦胧胧的雾气将她罩在一片幻境中。

无嗔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久远而亲切;‘李双白’拥有相同的样貌,声音亦是如出一辙,可亲近又太过热烈了,让她不能想起那就是从前的子君。

虽然两人都穿白衣,式样还是不同的,如果说李朝仍然疑心无嗔是李双白,那么他为何方才不认自己,转而又换了身衣服,来到外面呢?

不妥,非常不妥,李朝挣脱开‘李双白’的手,默默不语,一面沿着湖边踱走,一面低头想着事情。

‘李双白’目光森然,就立在丈外,注意她的一举一动,面上渐渐浮起肃杀,他也不怕李朝转身看见,而且正等着李朝反应,要么她质问自己,要么自己质问她?要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李双白’目射冷光,不住地深思着,挣扎着,究竟他要用哪一种方法呢?不管如何,他必须选一样,那个人于他而言,可太重要了!去了小茅屋,那个人就不见了,按照铁链被震断的痕迹判断,那个人是夜里被人救走的,而昨夜他真正接触的人只有李朝,李朝会不会装糊涂,实际上暗中跟踪自己呢?

他一动不动地延视李朝,心里感叹:李朝啊李朝,你为什么还没有反应呢?只要你先有反应,我就会证明,昨晚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干的?你看见了那个人那副样子,不可能不来问我,可为什么你还不问我呢?难道你还有别的图谋?

想至此,‘李双白’不由冷眼四顾。

山谷寂寂,唯有风声入耳,李朝老觉得有股阴森森的冷风从周身吹过来,慑的她脊骨发凉,她打了个寒噤,忽然想到为何哥哥还没有从宿州赶回来?

这里的天空虽然很美,可总也比不上家乡。

朝天楼荒弃了,总不能将一辈子的记忆都留在那里,既然已经平息叛变,子君也没有死,哥哥经过治疗,也可以站起来,那么就该回家了。

她举首顾瞻,满天星辰依旧,她的神智仍然有些呆,提足漫步,似陷入回忆,浑然疏忘了旁边有人,只顾踱走,其神态异于平常。

已经将要四更天了,这样的夜晚睡觉,一定是很美的,她如是想着。走了一段路,忽见‘李双白’倒在前方蔓草里假寐。

李朝走过去,歪头垂目,见是‘李双白’,诧异地看了一眼,‘李双白’双眼紧阖,睡的正香,她蹲在旁边,没有说话,也不觉得奇怪。

可她仍然给人很奇怪的感觉,何以她什么也不问?就像‘李双白’死而复生,初次现身于朝天楼,她怎会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呢?刚刚心里对于无嗔的疑问,显然这会儿又抛之脑后了。

静静地观瞻对方那张脸,她以手贴额,歪着头打量,忽而伸出手去。

静躺着的‘李双白’不会失去敏锐力,因为他本来就是假睡,眼睫微挑,试着掀开一条细线,窥见李朝把一只手伸过来,他心中即刻冷哼:“李朝,你现在终于下手杀我了,这场游戏,你我装聋作哑,也太辛苦了吧,究竟是我骗你,还是你骗我?”想罢,在李朝手掌未至之前,及时拾起身子。

坐定后,他斜眼冷视李朝,想看出个所以然,却在看到李朝单纯的眼神时,呆了一呆,终于他知道自己误会了李朝,于是什么也没说,见李朝看着自己,竟一把起身,举步朝更远处走。

他知道李朝必会跟着自己,因为刹那间,他忽然想起她说的一句话:“你走的太快了,我每次追啊追啊……”

李朝见他远去,果然惊咦,追着他问:“喂,子君,又要去哪儿啊?天快亮了,不要玩了,天亮了,哥哥他就要回来了,我也就要回家了!”

‘李双白’神情冷漠,并不理睬,未免李朝赶上自己,举步走得飞快,李朝渐渐被他引入无边的黑暗中……

简凌儿欲寻李朝,没有找到,奔出不久,就猛闻头顶风响,一堆荒草之间霍的蹦出一条人影,其双臂激烈摆开,如老鹰扑食,扑向简凌儿,快如闪电。

简凌儿见对手轻功绝佳,不敢大意,连步倒退,避开来势,那人影就像一阵旋风似的,来无影去无踪,当他敛步向前看定,惊觉眼前无人。

风沙沙地刷过草丛,简凌儿不由得提高警觉,这个人身法实在太快,自己连他怎生消失的也不曾知道,但那人多半隐匿在自己附近,若自己稍有不慎,便极有可能被偷袭成功。

现下,他绝不可掉以轻心,从背后掣出丁字拐,在空中划开一道美丽的光弧,他一手一拐,原地拈步兜圈,时刻留意着周围。

空旷的四野,这般看来,竟再不见有何异动,简凌儿四下寻来,亦一无所获,只得收了丁字拐,继续前行,岂料迈出一步,脚下传来飒飒疾响。

简凌儿下意识低头回观,触目即见一团球状物什,正沿地滚飘,滑不溜溜,朝自己脚尖席卷。简凌儿小心避让,只当是个奇大暗器,未料那物滚近,竟露出四肢,并直立似人,如孩童一般,裹着一身长袍,其式样像极了方才袭击自己的那人衣袍。

简凌儿一眼瞥见,本要离地前扑,持拐去打,却悚然呆住,结果略一失神,竟被那孩童将右膝关抓烂。

本来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以那孩童手臂之短,绝无可能够着简凌儿,谁知那孩童嘿嘿一声怪笑后,右手臂突然长出三尺,以迅雷之势逮住简凌儿膝关。

简凌儿哪里晓得自己会遇到这等奇象,被抓的面色尽无,骨骼如撕裂般疼痛,他咬牙强忍,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怪异手法,反应过来,惊叫道:“鬼公?”手指抖动,执起一个丁字拐,急打那孩童。

他已知道那绝不是个真正的孩童,绝不能心慈手软,因小失大。果然,猛听得骨骼嘣响之声,似是从那孩童身上传来,那孩童如变戏法似的,长袖中伸出左手,亦长出三尺多,五指齐齐用力,直接箍住丁字拐的另一端。

简凌儿本要打他右臂,欲迫他放开自己膝关,怎料他左臂忽长?丁字拐被那人抓住,毫不放手,自己回撤,若非九牛二虎之力,亦是不及。

二人对抗片时,简凌儿无法,只得用自己另一只手去封那人上三路,因他被迫半跪于地,拾不起身,可以说对方偷袭成功,夺了先机。而那可怕的功夫,简凌儿生平见也未见,若是正经门派的功夫,他绝不会这般不备,对方看来是吃准了他不了解此门绝技,才在暗里先发制人。

简凌儿膝关要穴被对方制住,内气的流动受阻,后劲儿死活提不上来,而他不像无嗔那样习惯了无足运气,一时焦躁不已,本要封对方上三路要害,对方头颈又从衣袍内全数探出,那何曾是个孩童,分明是一张老成的脸面。

顷刻,那人身子膨胀,简凌儿惊讶地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四十有余的中年人,身无武器,所依靠的就是那双手,但那缩骨的功夫着实骇人。

简凌儿师承陈抟,也是年轻后辈中的佼佼者,今次一招失手,再无还击之力,他立刻感知到这人武功远高于自己,内劲逼人,除非他适才不让这人拿住自己任何一个部位,或可僵持一段时间,可惜待他有所意识时,已然迟了。

此刻他内力不顺,显然已被对方以强劲的真气压住,那人及时点了他的穴道,令他再也动弹不得。

其人面色红润,和颜悦色,一摸颌下长须,瞅着简凌儿,呵呵笑道:“好孩子,祝某人好久没这么玩过了,难得今夜和年轻人练练手,嗯,底子不错,我问你,师承何处呀?”

简凌儿将头别向一旁,冷哼不答。

祝某人笑脸依旧,似乎永远也不知气怒,自顾回忆道:“刚才你离地三尺,一拐前打,本可正中我的天灵,不过你呢,仁慈了那么一会儿,若不是对小孩犹豫,或有胜算,那一招叫什么?像陈老爷子的龙跳虎跃?”

简凌儿不正面对答,冷讽道:“有没有犹豫,那又怎么样呢,你能让我去打你?”

祝某人闻之,不觉哈哈长笑,目光射定简凌儿,斜睨着他道:“好小子,有种!”

长风卷寂夜,掀起不平浪,客栈的蔓烟寒草也随风摇曳着,且说简凌儿离去后,不过须臾,一个人忽然撞门踏入他的房间,举止粗暴,使得就榻的无嗔一惊,霎时觉出此人并非善类。

他自然不会以为是李朝二度光顾客房,先前李朝到来,简凌儿正与自己说话,未将房门掩上,故而被李朝钻了空子,再者,那时候房中烛光通亮,主人未憩;而此刻不同,恰才房门紧闭,烛光已灭,还有谁如此不识趣呢?

须知此乃简凌儿的房间,若是其朋友,非是紧要事情,粗暴难免令人诧异。而且进门后,那人影只是摸黑四顾,少时便一步步逼向床榻,其手中提着一柄重刀,寒光森然。

其人带刀硬闯且先不言,又不吭声,那种沉闷的死寂,使无嗔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杀气,哪怕他有着临敌经验,也屏住气息,悄悄在床头摸来绦枕,紧紧地揣在手中,预备等那人逼近,先应一应急。概因他现下手无寸铁,而逃跑的话,显然没有对方快。

人影好似提防屋内设有机关埋伏,每走一步,都极为小心,因此无嗔有了片刻的时机,来琢磨如何应对。

两人相持着。

就在这个时候,亦有一人蹿入隔壁的李朝房间,似乎是无所发现,又蹿出来,奔向别的客房。回廊上,不知何时充满了黑衣劲装的黑影,俱都蹑手蹑脚地走动。

顷刻,隔壁几间房相继传来动静,有客人被屠戮,也有客人衣冠不整地嚎嚎呼叫,凄惨声不时可闻。

简御父子手提武器,将两三个黑衣人撵出自个儿房间,旁边盯梢的黑衣人同伙,好几个见此情景,立刻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将简御与简文围拢。

简文见弟弟简凌儿房门被人撞开,里面漆黑,好大一会儿不闻动静,暗自奇怪简凌儿为何不出来。

这两日,自受柴荣之命,呆在客栈后,简文与其父简御顾着养伤,也甚少理会李朝。

他们父子傲气,与关河家族的众多俊儒公子一样,只听李征号令,根本不服李朝,觉得李朝一介女子,年岁不过二十,众人并未推举她为首领,她却老是擅自夺权。

关河三十六护卫队里,免不得经常有人私下议论,而李征对此明面嗔责几句,往后又由于身体不适,被李朝越权,算是放纵其作为。李朝一片好心不假,那些男人却不将她放在眼里。

他们之中,有近半人早先是支持李清尘的,本就对李征存有偏见,剩下的一半人虽然支持李征,可也有倨傲古板的,那就是不能容忍一个妙龄小姑娘命令自己,除非李朝的功力与李征并驾齐驱,也有足够的威慑力,可以杀一儆百。

偏生李朝没有好杀之心,她只是单纯的希望哥哥不要太劳累。

若面临俊儒公子寻事,她总是解释更多,就像那次,杨凌烟在关河家族滋事,众人想找李老太君讨个说法,李朝百般劝说,最后还是李征一句话平息了纷争,这便是差别。

在那样的年代,女人与男人的差别,武则天那样的,人人都想做,却不一定人人能做,时机和环境也决定一切,而且,李征也不支持李朝主事。

饶是柳敏儿,能够掌管一方船厂,也是其母去世,刻意将她当男孩儿打扮,又安排心腹家仆随行,渐渐的,等柳敏儿年长,风波已去,众人唯有臣服。

因李征常年生病,有人便暗生异心,想另选贤能,这时,李朝就成了众人的敌人,有人甚至对李朝一再做主的行为厌恶,生出想法,要退出结盟队伍。

这便是简御父子投靠朱室的由来。

是故虽说李朝是关河出名的绝代佳人,但从无上门提亲的俊儒公子,有那被李朝美貌吸引的少年俊才,有时言语轻佻,难入李朝眼中,这也是李朝因何过了适婚之际,仍是孑然一身的原因。年纪大了,便有人故意传出‘老姑娘没人要’的闲言碎语。

李朝知道众人想逼她不干涉正事,平日对此就见怪不怪,那终南怪盗便也是这样对李朝不敬,大胆调戏,口出污秽之语。李朝当时气极,将其中一人左眼刺瞎。结果是非轮转,倒头来,李双白更直截了当,将那对兄弟亲手弑杀。众人心中的老姑娘,纵是被恶语侮成不堪,却是他心中的澄亮之光。

他从来不在乎市井流言,因为市井对他的流言也不怎样,但流言有几分是真,只有他自己明白。

在简文看来,能不与李朝照面,最好不过。连李家随从‘洛河双英’,他们父子也懒得招呼,方才听到窗外唿哨之声,也看到李朝与一个男人挽手私奔,心中冷笑至极。尤其在看到那个人是李双白时,简文更砰的一声将窗关上,骂了一句:“碧霄仙子,果然非泛泛之辈,贞洁烈女,我呸!”更加确信江湖传言是真。

在李双白死后,李朝曾当着长安街巷百姓之面,哭诉李双白,后以夫礼下葬,然众人未见他们成亲拜堂,是以后来便流传出李朝与李双白是有奸情,这对于一个并未真正出阁的姑娘,声名损害巨大。

所以简凌儿越窗而去,简文正好与之错过,他看不惯李朝,非是仅仅因为从前李朝欺压,而是他与李朝不和。

作为李朝,自然也不喜简文,一般情况下,即使心里不满,他们轻易也不发生口角,顶多是眼不见为净。

然而‘洛河双英’童无期和阳关受命守护李朝,见李朝远去,也跟了出去,客栈里便就剩下了简家父子抵抗黑衣人。

客栈内的打斗声从四下传出,此起彼伏,更有屋门窗牗被撞裂的声响,更有人在回廊间奔跑。

无嗔瞬间明白怎生回事,当那人影靠近自己,瞅着床上,举刀下劈的间或,他猛地举起绦枕,挡击来势。

那刀生生劈在绦枕中央,将之割裂,顿时一分为二了,搅得碎屑四散,丝绦断线纷飞。

他这一击之势猝不及防,那人也暗吃一惊,但只是稍作调息,便又一刀回斩。

那重型长刀,力压千斤,无嗔身体虚弱,尚未恢复,极难挡开,情急中,便将锦衾甩手掷出,正投中那人头颅,将其整个头罩住。

那人视线被挡,急忙收脚后退,并抓住锦衾,乱扒一通。无嗔便趁此机会从床上半坐起身,双手按住床榻,正要离床而起,那人已经挥出一刀,在锦衾上准而无误地劈出一道裂缝,一手从隙中钻出,丢开锦衾,又托举重刀,踏步向前,身形如飞,朝无嗔当头下斩。

眼见那刀劲道极猛,无嗔急将身子朝旁一缩一滚,结果那头是床边,再无多余的借力之处,以致他倒栽床下,刀刃当空错过,与其身背斜斜擦开一线,斩在了他空出来的床榻上,真可谓是危险万分。

握有那等重刀,对手的刀术定非一朝一夕可成,无嗔借着廊间的暗光投射,窥得那刃口为锯齿型,锋锐尖削,刀面更附有凹槽,瞬即明白对方并非中原人士。据他所知,中原武林迄今尚无这般用刀的,那怎会前来暗杀自己呢?

他想起了无端造访的‘李双白’,不由为简凌儿和李朝暗暗担心,心急如焚,不知为何,总觉得会有更加不祥的事发生。可他双腿不能挪动,又危在旦夕。

那人从床上撤刀,察觉他就在脚下,不由分说,抡刀劈斩。无嗔只得拼尽全力,上身左右闪躲,一刻也不得松懈,俄而以双手贴在刀刃两侧,封住长刀劈面的势头。

一时间,双方形成斗力之势,那人身形魁梧,内力不弱,猛力将刀刃向前递送,是看准了无嗔以肉掌相搏,若其斗输,便是送上一命,或者双手报残,因此他阴笑连连,满是胜券在握的阴狠。

如此反教无嗔显得艰难无比,虽经过简凌儿的内功医疗,但恰才一番动作,早已消耗殆尽,旧伤再次崩裂。他不敢硬撑,猛然心生一计,双手做无力状,渐渐松离刃面。

那人陡见自己手上失力,已知无嗔力气不支,撤去了手掌,才致刀上变轻,心中得意,谁知那刀就要斫中无嗔肩膀,无嗔忽然重新挟住刃面,将刀托高,刀锋堪堪没有擦着无嗔。

他因适才放松了戒备,是以力量不及,被无嗔取得了先机,并趁势滚出。他再不大意,慌忙疾步跟过去,同时也对这个残废人加强了戒惕,步步紧追。

偶尔那人劈在腰盘,无嗔必得按紧地面,奋力向侧扑开一丈,好在房间陈设简单,仅有几案椅凳,而无嗔手上功夫尚算纯熟。

再说他乃无足之人,是以专门练有一种不用脚程的轻功,而这等轻功可以使他运转自如,只要他获得喘息之机,体力不至虚亏一空,便可捱上一时半刻。

无嗔体力自是不足,没有兵器,也身负重伤,如此一来,就要吃亏许多,对抗敌人也十分吃力。

无嗔努力保持头脑清醒,不至于让自己在这等追击中倒下,拼命地找寻手掌可以按扶之物,一旦借力,便凌空飞跃,刀锋每每从他身畔擦过,不曾割下他的一片衣角。

时而他双掌会借助壁面,虽然体力虚耗太多,不能在空中连续翻转,也飞离不高不远,但能为他躲开刀锋,已属难得了。

无嗔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这样耗下去,对他无异于是条绝路,等他再无力气的时候,将会死于此地。

他不断地飞纵,长刀来去如风,又有一记格杀从后席卷,无嗔急从地上再次扑高,也不知他如何翻转,竟一眨眼,闪了一瞬,绕到了那人身后,趁其不备,逮准腰阳关,双掌借势朝前一推。

那人冷不丁被这力道猛击,身体前倾,闪晃了个趔趄。

他似是发觉了无嗔意图,硬是保持稳立不倒,就等无嗔倒地,倒时再回转反扑,因他早已知道无嗔行走不得,体力有限,身子凌空不可能支持太久,收招之时,必要有个借物稳身的时间喘息,那就是他反攻的机会。

电闪的刹那,无嗔果然被迫摔趴在地,但出乎意料的是,无嗔并没有完全倒下,多次的摔扑,已让他领会出暂时稳住身形的办法。他一手撑地,另一臂仿佛没有多大影响,蓄势朝那人右腿膝后的腘窝按去,食中两指及时并拢,击中了对方内侧的阴谷穴。

那人立刻感到右腿酸痛,迫不得已屈膝而倒,不过单腿仍可斜立,调整提刀姿势,便来了个拧身斜劈。

这一刀,他也早知自己无法劈中,旨在逼走无嗔,能保全自己罢了,为了击退无嗔,他长刀正对无嗔颈项。

试想而知,无嗔若是不退,整个人头便要被削飞,如此疾势,若以肉掌相搏,定然难及,那人一定施展出全身之力,而他先前的方法,不可能冒险再试。

正是上了一次当,没人愿意再上第二次。

是以无嗔又沿地一滚,与那人分开一段距离,他借机以地调稳身形,那人则正有了空暇,拍开穴道,起身后,大步纵驰,目露狠戾之色,射出阵阵寒星,欲要将无嗔彻底解决。

未料无嗔滚到了几案处,那人用刀将另一头截住,正所谓将无嗔前后两路封死,无嗔再要飞展轻功,前后两个方向都不通,而他的右侧又有壁面阻挠。

他唯有抓紧契机,从左面遁离,但那人也不笨,长刀递出,从左上方抡开,无嗔便无路可逃。

那一刻,无嗔背脊紧紧贴住墙壁,直感身体虚脱了,顷刻无力,刀芒紧逼而来,他身形挺得笔直,一派凛然,盯住前方,眸中布满杀不死的神光。

那人见此,刀抡出一半刹住,面视无嗔,假惺惺地怜悯道:“神君本不意杀你,谁知你要逃出来,还要来到这里,那么神君——不得不杀你了!”

无嗔面上平静如水,竟无悲愤,叱骂都不曾说出,就那样冷视着那人,明澈的瞳孔中一片冷芒,是空洞,还是想要望穿这黑暗?

刀锋再来,猛见那张几案的一只腿脚被无嗔双手提了起来,这一次,他也不管那刀是否砍中自己肩膀,只管将头微斜,露出半个膀子给那人,艰难而又用力地把牢案腿,也没见他斜视后方。那几案被移高的瞬间,正撞上了刀口,那些锯齿将几案割裂,分成参差不齐的碎木屑,些个化为齑粉散落。

无嗔抓住一块尺长的木板,当做武器去攉那人腰身,那人仅是一刀劈之,木板再次成为碎末。

无嗔又抓起一块木板,又被劈碎,再抓起,再被劈,如此反复,本就零散的木板,可是一点不剩了。

那人长刀重又举起,无嗔处境即刻危殆,正值千钧一发之刻,简文猛然从屋外闯进,手持长剑,砍向那人脊骨,那人不得不反身迎击简文。

简文以为简凌儿被贼人击倒,也没多看,一面迎敌,一面疾呼:“凌儿,凌儿!”听不到回答,还当简凌儿已遭不测,剑势更猛。

简文是个正常人,虽然带伤迎战,不过是皮外小伤,远比无嗔力气大,轻功不佳,好在身手灵活,能够剑式与掌法并用,更加如鱼得水。而这个陌生的刀手,显然刀术较好,掌上功夫平平。

俗话说,他力大,简文也毫不逊色,曾经持有通天简,时常将简札附在手臂,简文的臂力可绝不小。

那陌生人能打无嗔,仗的也是力气,这番对峙简文,他就没有了绝对优势,依靠招式,化开简文几招,几步冲到门口,走上回廊,四下瞅视自己的黑衣同伙,想必是欲寻帮手,正看到简御与同伙恶斗,同伙被简御杀倒了一片。

他一脚踏出,简文便扶起了地上的无嗔,想瞧清楚是谁,若是敌方的人,正好问一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便打亮了火折子,岂料扫视的瞬间,竟见无嗔毫无面皮,疮疤纵横交贯,怵目惊心。

简文大吃一惊,冷不丁射退了一步,由于是半蹲着,便直接斜闪了一下,待心神略定,才又借光盯视,看见了无嗔一袭白衣垂地,双腿延伸未尽,忽然空荡无物,留下轻飘飘的袍子边角。

他下意识地呼出:“李双白!”出口却又觉不对,想起了先前出现窗外的‘李双白’,而面前这人实在难以辨认,自嘲地笑笑,望着无嗔道:“怪哉,兄弟你是谁呀?”

无嗔与他目光对接,犹豫要不要说,简文了悟似的抢话道:“噢,我明白了,原来你就是凌儿藏在这里的那个人!”

无嗔大惊,以为简文神经大条,对一些事糊里糊涂,何况简凌儿并未告知旁人,自己藏身在此,李朝亦是意外发现。然而简文虽然疑心过简凌儿,不让外人进房,可简凌儿将其哄走,还当没事哩!

简文看出无嗔眼中的疑惑,笑道:“哈哈,怪不得凌儿今日神神秘秘,我就觉得他房中古怪,没想到是藏了兄弟这个大活人啊!”这般思索,竟让简文开怀不已,也忘了目下危机重重,可见他的确有些神经大条,要知他的父亲简御可还在忙活着呢!

之所以这般说,也是他自认为无嗔被人追杀,绝不会与对方一伙,且未见简凌儿今晚出过房门,也就无法带人进来,那么无嗔从何而来?他便忆起简凌儿阻挠他进房的奇怪举动,且那会儿又隐约听见李朝质问弟弟房里藏了什么东西。

既然恰才是无嗔在此与人拼斗,那便不是简凌儿了,简文当下将眼神往斜处一扫,果真不见简凌儿,不由问无嗔道:“凌儿呢?”

无嗔手指窗牗,简文往那边遥视一眼,惊声道:“好家伙,又偷偷溜出去玩,闯了这么大祸,若是回来,看我不修理他一顿!”说罢,又看着无嗔,问道:“他们是为了你来的吧?”

无嗔知他指的是外头这帮杀手,正要答话,忽见适才那手持重刀的人又折回来,就在门首处立定,双手叠放于刀柄上,朝简文命令似地说道:“快把他交给我!”指的是无嗔。

相较其他人,这人倒是穿着华丽光鲜,头戴高冠,一派儒士之风,柔中有刚,刚中有柔。

其人约有四十来岁,眉梢细长,金刚虎目,射有威严,下颌几缕髭须稀稀疏疏的,观其似是面善之人,却满身杀气。

简文惊见是他,没好气地道:“我为什么要交给你?”

高冠刀士露出一副的傲慢样子,道:“你最好交给我,免得惹祸上身!”

简文一股牛脾气,最不受人威吓,别人越是威胁,他越发和人杠上,冷哼道:“敢命令小爷,小爷今个儿偏要护着他,你待怎的?”

高冠刀士冷笑起来,盯着简文道:“不想死,就快一点,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简文闻言一愣,起身进逼两步道:“说清楚!”

高冠刀士戳指无嗔,不怀好意道:“他是个贼,专干一些杀人勾当的——贼!”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相让。

简文现出鄙夷之色,反诘道:“你说他是贼,又杀人,那你是什么?”

高冠刀士义正词严道:“我今夜是来上门要债,这都拜你弟弟所赐,他从我那里偷东西!”

简文怒叱:“胡说,凌儿绝不会这么做,这是鼠窃狗偷之辈才会做的事!”

高冠刀士又笃定道:“你不相信,可以眼见为实!”举步走进,简文立刻提高警觉。

只见那人又指着无嗔,面朝简文道:“你弟弟现在不在房里,将这个烂摊子留给你,还不是由于理亏,畏罪潜逃了?”愈说愈是有理。

简文怒道:“少他娘的胡说八道,凌儿不是这样的人。你带刀闯入,把所有的客房一一搜遍,见人就杀,来者不善,真当老子眼瞎了!”

高冠刀士骗简文不过,拧身向外走,扔下话道:“想知你弟弟的死活,跟我来!”

简文乍听简凌儿有难,连忙追出,手指那人背影,嚷道:“你先别走,把话说清楚!”

话声方落,只听楼下传来脚步声,少时有人唤那高冠刀士道:“刀雄祝西归!你看看我是谁!”

祝西归立刻向下看去,只见一人当门走入,朝他笑意昂昂道:“我就是你要找的简凌儿,可惜你哥哥剑雄祝东归已经跑了。”说话间,一位白发银鬓的老者随后跟进。瞬即,又有数人齐至,其中有李征、时钟钰、钟离焉,柴荣等,一时围满客栈。

简凌儿随手一指身旁的白发老者,笑着道:“此乃家师华山老祖!”

旁边打斗不歇,简御仍被人围猎,祝西归心烦至极,怒声喝止:“都给我住手,别打了!”

简御因此得空与简文并肩而立。

祝西归一面与手下聚拢,一面明白似的看向楼下,双目随意瞟视,猛见客栈外面似有兵甲林立,不禁心头一跳。

他忽的嘻皮笑脸道:“在下从遥远的秦州而来,此次冒昧叨扰,实因我的手下看见一名贼子逃到此处,故来寻之,不想却与简老英雄发生一场误会。”

简御冷声道:“什么误会?这绝非误会!”

祝西归忙赔不是,一概都是讨好神情,不管简御如何作色,始终谀笑不怒。

柴荣见祝西归目光闪烁,摆明了畏惧自己的人马,祝西归此刻态度转好,更显得其人狡猾多端。

想到这里,柴荣亦不动声色,高声叫道:“武雄军节度使何健既派你们来中原,却怎的不提前打个招呼,咱们也好为祝兄弟设宴洗尘!”

祝西归急忙拱手推辞:“不了,不了,太保客气,我与家兄改日定登门拜会!”

闻名不如见面,祝西归觉得柴荣毕竟不同,小小一桩人命案,怎么就牵扯到武雄军节度使头上去了?

他在想兄长祝东归与己分头行事,恰才简凌儿不在客栈,就猜出肯定是外出了,只要去了客栈外面,兄长祝东归就守在四周,但凡漏网之鱼,绝逃不过兄长手心。

这番简凌儿带伤,以他一个年轻后辈的功力,应该与兄长耗过一些时辰,却不知兄长现今如何了。

他急于赶回,便与众人言好,厚脸皮地朝柴荣道:“那么太保,咱们后会有期了!”摆出何健之名,将所有罪过推出去,言下之意,便是客栈内发生的一切,自己可以事不关已地走了,现下只要柴荣允诺,其余众人不足为惧。

祝西归正要离去,与李征擦肩,李征回身冷喝:“站住!”面色冷峻,毫无半点情面可讲。

柴荣知道李征要说什么,顺势接下话茬,朝祝西归道:“你可以走,他们不可以走!”随手指了一指祝西归的属下。

祝西归一愕,软下脸道:“这个,太保——”

柴荣看在眼里,冷哼道:“祝西归,希望你记住,留你只是为了给何健传个口信,叫他好好在秦州坐稳喽,中原之事,自有我们中原人来管,他若妄想生事,除非是不想要他项上人头!”

祝西归诺诺称是,连步奔出,顷刻便不见人影儿。

李征听柴荣提到何健,虽是放走了头目,又以势相压,不由斜睨柴荣一眼,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那就是要避关河祸端,必得与此人疏远。

见简凌儿受伤,简御与简文相继下楼慰问,这时,‘洛河双英’急匆匆从外奔进,见着李征,便道:“公子,小姐失踪了!”

李征诧异道:“什么?”

简文看众人失惊,亦不打算隐瞒,他猜李征定不知李朝去向,而‘洛河双英’就算晓得李朝动向,此时大庭广众,也绝无可能当众说出。简文没有那等顾忌,是以适时插嘴道:“我看到碧霄仙子跟那个‘李双白’走了!”

李征一惊,断然截住道:“李双白已死,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除非你亲眼所见,不然不准乱说!”原来他压根不知此事,离开后的两日剧变,他俱未亲睹。

简文面无惧色,大胆道:“当然是亲眼所见了!”当即将那晚在疏林遇见李朝与‘李双白’杀� �路无齐的事,细说了一遍。

李征听了,大叹道:“诶,难道她不知道反抗吗?”

钟离焉走来拍拍他的肩膀,李征回顾对方道:“她还小,不懂事,如今又神智不清的,钟离叔叔以后要多看着点!”

简凌儿在旁默不吭声,倒不是不想说,而是说出来,怕李朝名誉有损,暗想还是等待会儿人散之后,自个儿前往朝天楼那边寻一寻,或有发现。

柴荣则才返回来,尚未问清当中内情,是故也无法冒然推测李朝去向。

至于时钟钰,则听得一头雾水,忽见李征惊慌,朝随从吩咐:“快去找!”

随从领命而去,简御为表诚心,也拉着简文去找,简凌儿则对陈抟打个招呼,出外直奔朝天楼。

柴荣亦从旁走出,对李征建议道:“李公子,要不要我指派几个侍卫,一同去寻,人多方便一点……”

李征受宠若惊,本想推拒,可眼下又人命关天,容不得他有半分懈怠,当下面露难色道:“这恐怕太麻烦太保!”

前番他受伤颇重,陈抟为之诊治,他却怕欠下人情,推辞不受,此番却言辞不再坚决,看得出他惜妹至深,的确令柴荣刮目相看,不珍惜自身性命,却将妹妹看的极重,不由令柴荣肃然起敬,朝李征道:“岂谈麻烦?”

殊不知在李征的心里,并不仅仅因为李朝是其妹妹,才这般惜护,而是在他常年的患病期间,李朝总是不远千里,跋山涉水,为他找寻各种奇药,就寻成形首乌一事来说,当时差点被杨凌烟逼到绝境。

数年来,妹妹为他做的一切,他从未回报,目今妹妹有难,作为兄长,岂可泰然处之?

柴荣不容李征拒绝,挥挥手,命侍卫们领令出去。

屋内顷刻便剩下李征与钟离焉主仆、柴荣及陈抟,另一个是时钟钰。

时钟钰也想帮一帮忙,挠挠头,将李征叫到一旁,问道:“征哥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李征犹豫不决,时钟钰急道:“哥哥偷偷告诉我便好了,我心里好有个底,小钰儿保证绝不外传。我与李朝曾经也是朋友,前几天,为了追查毒害哥哥的幕后主使人,我还看到过她呢,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没有与她说话。我说她怎么忧忧郁郁,想不到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征哥哥,我也想一道找她,你告诉我,我如果寻到李朝,也好有应对之策呀!”

李征便将所知一并说与时钟钰,别看时钟钰面上粗心大意,内里倒异常敏锐细心,只是平日习惯了大大咧咧,觉得那样子生活,潇洒舒坦。可她内心明白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尤其遇到她颇为关心的事,她总是精力旺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时家与清居苑素来和睦,故此李征也是比较信任时钟钰,此番时远道能派出女儿挺身相助,他也心存感激。

时钟钰受父命保护李征,可她数年未见李征,便兴起一种心思,欲在相助之前,先行试探李征为人,是否是一个值得她帮助的人。

她虽然仗义,但生平从不愿滥发善心,要么受过对方恩惠帮之,要么出于朋友之谊帮之,要么便是她所佩服的人,要么是那些真正处于困境的人,要么对方人品一定要好。

故而她本是追击简家父子,后来随他们父子来到龙脊山,暗中探得李征已与简家冰释前嫌。

时钟钰本来任务已毕,可她无意间打听出李征被人在沉香中下毒一事,想及父亲时远道的吩咐,便有意施以援手。可她转念一想,若自己藏身暗处,岂不是更能出其不意,使幕后黑手暴露出真面目?而她也希望能在李征不知情的情况下,了解李征一番,便故意将自己扮作小叫花子。

李征投宿古饶镇仙颠楼内,此次连夜急赶而回,是有人在深更捶门,不是别人,正是柴荣与陈抟领着一帮侍卫们,还有清居苑四大护卫之一的‘百步穿心神鬼亦胆寒’伏望,他们俱从燕千云府邸而来。

因为简凌儿发觉了李双白秘密,托付赵琦琦远赴宿州,请陈抟过来。虽然赵琦琦造访之际,陈抟与柴荣不在府邸,但赵琦琦曾留书告知。

柴荣与陈抟见了书信,觉得事情棘手,全都猜想着简凌儿如果说的是实情,一旦‘李双白’发觉无嗔不见,必定牵连甚广。

柴荣与陈抟急的是简家父子三人性命攸关,同时,柴荣也觉得如果出事,那这次接近李征所作的努力,便付之东流。

唤来上百侍卫,两人找到仙颠楼,通知了李征,正好李征当初赴李清尘之约,将身边的随从伏望留在燕千云府里,也曾对随从和天绍茵略微交代过自己的行踪,是故柴荣找寻李征极为顺利。

一行人御马而行,从古饶镇到龙脊山快捷许多。临近客栈,恰见简凌儿被人打伤,幸得陈抟认得那人,乃祝氏双雄中的祝东归。

祝东归原本是等候弟弟祝西归事成,偏生不巧,撞见陈抟等人浩浩荡荡,好不威武,只得言称敬仰陈抟已久,卖个人情,即刻将简凌儿归还。

离开仙颠楼之时,时钟钰见李征临行急切,知有大事发生,纵步跟出仙颠楼,欲要相随,苦于李征无此意向,心下一急,便拦住李征不让走,指着李征,叫道:“哥哥一天请我吃好的喝好的,晚上又把床让给我睡,一定是个好人,既然是好人,就好人有好报。哥哥如此义气,不拘小节,今夜哥哥有难,小钰儿岂可袖手不管?愿与哥哥并力捉贼!”

李征当时拍了拍时钟钰的肩头,说道:“小兄弟,山水有相逢!”转身便要走开。

时钟钰从后将他叫住:“征哥哥不让我去,钰儿也要去,钰儿不是故意要哥哥睡地上,也不是故意赖着哥哥,要大吃大喝,是因为钰儿受父命,要相助哥哥,想看一看哥哥的为人!”

李征被她这句话惊醒,回身凝注时钟钰上上下下,片时,喜悦道:“小钰,时远道世伯的女儿,真是你?”

时钟钰早知李征聪明过人,自己一身女儿装定然难以瞒他,听了那话,也不觉惊奇,闪到街巷一家门户旁侧,微一纵身,跃上一处屋脊,取出一支梅花枪下来。

李征见之,朝她悦然点首,忽然问道:“如果我白天不请你吃喝呢?”

时钟钰偷瞟李征一眼,嗫嚅道:“如果哥哥够小气,不慷慨,那……”

钟离焉打破僵局,笑问道:“那怎么样?”得知真相,他也心情转好。

时钟钰做个鬼脸道:“那我就趁你们不注意,偷偷地溜走呗!”说罢,欢快地跑开。

柴荣的一名侍卫及时牵来一匹良驹,她跃身坐上马背,按辔而去。

是以李征至今也较为信任时钟钰,说完李朝与李双白的过往,特别叮咛道:“自从李双白去世,小朝患了一种喜欢做梦的怪病!”

时钟钰四下看了两眼,又扯住李征一片衣角,走到更加角落的地方,看看左右无人,惊讶道:“怪病?”

李征点点头,低声道:“所以你晚上见到她,她若是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搭理你,一会儿又不搭理你,那就是病又发作了,那时你不要奇怪。嗯……”仰头想了一会儿,又凝视时钟钰,郑重道:“你可以哄哄她说,哥哥要找她,或者梦醒了,该吃饭了!”

时钟钰愕然道:“就这么简单?”

李征耸耸肩道:“说轻可轻,说重可重的病,大夫也解释不来,只说是抑郁而起。就是当初李双白刚死,她将他安葬了之后,本来是无事,但是她一下子过于悲痛,又总是在想李双白从前的样子,秦琅曾如实将李双白的事告知,打从那后,她就经常长睡难醒。起先以为她仅是身体困乏,岂料越睡越久,那段时间,关河家族里又没有什么事要做。”

时钟钰惊呼道:“也就是无所事事,胡思乱想导致的?”

李征沉吟道:“可以这么说,而且这些年,我身患重疾,她代我处理关河家族中的一些事,我没有彻底制止,以致小朝受人非议。众人不服小朝,暗里惹出祸端,便有流言说小朝嫁不出去,所以她便把李双白珍视如宝,觉得再也没有那样的人可以为她而杀人!”

顿了一顿,李征长吁口气道:“平常小朝是不会有事的,睡觉的时候很安静,醒来也不会主动提及李双白。后来,小朝似乎也意识到一旦提起李双白,她就有些呆。从那时开始,神智昏昏时,她都不再主动去干涉关河望族里的事情了,只是时不时背着我和太君,去太乙山上看一看。我和太君见她神智也还正常,便任由她去了,只要她高兴。”

时钟钰猛然失声惊道:“噢,我明白了,如今‘李双白’又出现了,搅乱了她的生活,于是她就不正常了!”

李征低叹道:“不管这个‘李双白’是真是假,总之,小朝脑子是越来越不清醒了!”

时钟钰闻罢,手提梅花枪,冲出客栈,身形没入黑夜中道:“哥哥放心,我一定将她找回来!”顷刻,人已不见,被整个夜色淹没。

李征与柴荣面面相觑一阵,亦一同走出,钟离焉跟随在后。

适才众人一番攀谈,一言一语全都落入楼上的无嗔耳中,刚被血洗的客栈,四处布满了血迹,那些死尸还未被移走,横陈各处角落,使得整间客栈显得森然可怖。此时此刻,无嗔独自缩在黑暗的角落,望着窗外的月色发怔。(未完待续)

已为您缓存好所有章节,下载APP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