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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独涉深潭折血剑,怎堪世故孤零人

游龙水崖向睐原本跟随朱友贞左右,也是黑云十八骑的勇士之一,既为朱友贞以传国玉玺招募而来,何以如今正当大难之时,却要舍朱友贞而去?

朱友贞领兵进犯唐境至今,他也算尽心尽力,不同于凌云剑客之流,但他对朱友贞的忠心程度有多少,却也值得深思。

只可惜,朱友贞不会为此深思,对他而言,效忠于谁,只要不曾坚持到底,就与背叛无异。

许多年前,他也不是个非常冷酷薄面的人,也有人情味,即使是一分,也有的。不过那些都在这三十年的飘荡中消失了,城破国亡,将士佞臣为了保全己身,各自寻人,投奔保命,或为一家老小,或为一己之私。

这本乃天道轮回,世间生存法则的规律,怨几句,想开些也就是了,可当有人朝他偷放暗箭时,他便深深地痛恨‘背叛’两个字。

那一年,他是个亡国君,为求苟安于世,向自己的杀父仇人朱友珪弃械投降,这位手足哥哥便在他学艺后,一掌打在他的背后,将他所有的功力提取,以致他过早的衰老。每日目睹白发苍苍,面容上的褶皱也似在宣告着,生命已将走到尽头。

他恐惧,却不得不承受着,哥哥也有家人,被自己以弑父篡位之名杀害,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哥哥仍然侥幸活着,要与之言好,同复梁国,他早料出哥哥绝不轻易放过自己。

可自那后,朱友贞便感觉整个世界都与他作对,谁也不信了,午夜梦里,总认为有人要害自己,即便是这一刻心向自己,也难保下一刻仍是忠诚的。

父亲夺他妻妾,哥哥违背伦常,更欺他无用,这世间上,何有信义亲情可言?唯一爱护他的,是他那早已过世的母亲。

因此向睐的忠诚,他无动于衷。那日攻城战,向睐与简文同在涡口处相助,事后朱友贞将余下为数不多的部众分成两路,自己引一路沿淮河以西逃命,端木静则与部分士卒逃去淮河以东,后与燕千崇会合。

后来,柳枫引兵追赶朱友贞大军,简文与朱友贞不睦,借机而去。向睐见势不对,也向朱友贞请命,扬言欲观燕千崇水舰几时来救,朱友贞早知道此人心不在此,今夜端木静之事,更印证他所料不差。

朱友贞既不开心,也不发怒,只是眉头深锁,紧紧地盯着祀儿,良久无话,祀儿也保持沉默。

端木静走后,李朝立在船舷上,冷冷地遥睹,片息后四下人影稀薄,她遂转身直入简凌儿的寝室。

在此重要的时刻,风寒夜冷,简凌儿一定尚未休憩,冒险赶来,重伤之下,还要强留船上,一定有要事想告诉她。

李朝心神难定,非要想方设法见其一面不可,恰好朱友贞唤走了祀儿,目今又无端木静窥视,只需摆脱几个眼线人物即可。

李朝并不担心张衍对自己有敌意,就算是河岸上那两个偏将统领,也不足为患。刚才斜目望向河岸营火,想及他们对柴荣的殷勤与恭维,把握已极。

是故她也不怕,唤开简凌儿房门,不避旁侧两名看护士兵,悠悠而入,直视简凌儿道:“这地方还好吧?有他们照顾你,也不用偷偷摸摸了!”话声聒耳,两士兵见无异样,便在她摆手示意下,退出房外。

李朝也未让他们掩门,就以他们亲睹为证,与简凌儿攀谈。

简凌儿的口被药物封住,成了哑声,不能回答,屋里只能听到李朝抑扬顿挫的调侃声响,多半是李朝如何讥诮对方为人鬼祟,夜半净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门外士兵闻之,也去了心中疑惑,守护松懈起来。

正在这时,简凌儿低头从革靴内取出一物,李朝以目视之,慌张地将之藏入袖中,只见简凌儿从另一只革靴内再取出一块儿物什,遂又将双足抽出,翻过两只革靴,尽数倾倒于床榻软衾之上。

李朝这才看清,竟全都是大小不等的蜡封状物什,怪不得他死活不上塌就寝,不脱革靴,始终坐在屋中。

简凌儿见她惊讶,扣出些许蜡封,白色硝石顿时呈现在李朝眼前,光泽如绢丝。

硝石极易溶水,他的革靴紧绑在裤腿上,在来此的路上,恐怕也不容易。

简凌儿用手在口中沾些唾液,回到长几前坐定,在李朝观瞻下,写出丹经内伏硫磺法,以硫黄、雄黄合硝石,并蜜烧之。

李朝见之,惊觉竟是*的配方,不禁大吃一惊,掩口失声道:“《真元妙道要略》?”

简凌儿说不出话,朝她连连点头,又写下:“埋在主力舰,速逃!”

李朝唯恐外人瞧见端倪,慌忙将硝石藏入衣里,还好她穿的衣裙宽松,本也有些脏乱,不易引人注意,见简凌儿这般说话,低声道:“擒贼先擒王,我明白的,可是你……”

简凌儿猛地将她一推,没能忍住,一口鲜血远远喷溅在地,竟隐约绘个‘门’字,李朝凝神思索,连瞅门后,未见异状,正要问他何意,两士兵从外走了进来,她连忙一脚踩在血上连蹍,骂简凌儿道:“真不识好歹,已沦为阶下囚,竟然还敢撒横?”

两士兵微一侧首,见她膝关上的裙角溅有血滴,连说带劝,将李朝哄出。

李朝回到房内,仍不见祀儿前来骚扰,想必是父子久别重逢,目下时势不平,又在商酌什么对策吧?

李朝也不管他,此刻她更需要一个人清静,不觉下意识推开自己房门,在刺伤简凌儿那道门的背后看了个仔细,猛然,眉头上扬,才觉门扉上方尚有一支竹管,内嵌入壁。她取下细观,里面正藏有硫磺及雌黄,还有一纸便笺,写有详细的配方。

想来那竹管必是简凌儿带上了船,听见祀儿为自己安排房间,特意跟踪仆人,将之塞在自己房内。

硫磺与雌黄不溶于水,只是有股臭气极难掩饰,所幸简凌儿早有防备,裹覆极为严实,当时事发突然,未被祀儿发觉。

李朝将硝石全都敲碎,研成粉末,以布裹为数个小包藏住。

那《真元妙道要略》乃唐末的炼丹书,其中着重谈到*的炼制。

再说这黑色*,是在唐代正式出现,由炼丹家率先创造,因为从古至今,帝王贵胄们总是沉醉于长生不老的幻想,诸如秦始皇更驱使一些方士与道士炼‘仙丹’,在炼制过程中,炼丹家逐渐发现硝石、木炭及硫磺可引起爆炸,进而发生不小的火灾。(参考百科)

唐代,炼丹术极为横行,便有很多相关记载,陈抟与谭峭皆乃修道人士,谭峭更是极有名的炼丹方士。

思及此,李朝忽然想到时钟钰,她出自真曜夫子谭紫霄门下,亦是道门弟子,一念涌上,直奔舱底。

时钟钰正在饮酒,而那酒里也正掺有雄黄,因为雄黄可以辟邪,时钟钰认为这浍河船舰邪气森森,定有不好的东西环伺,非要用雄黄配酒。

李朝去的时候,她已喝的酩酊大醉,躺倒在内,迷糊中,还对自己骂个不绝:“该死的李朝,背信弃友,老子是傻瓜,误上贼船……”

李朝顺手抄起个酒坛,唤人多取雄黄,时钟钰听见,微睁眼睛,也不起身,就遥指李朝鼻子,醉醺醺地嘀咕道:“你又来了,还……多出了……两个头,讨厌!”

李朝盘膝坐在她跟前,任那护卫拿来雄黄,立于旁侧,瞅视时钟钰,笑道:“小妹可知那首枫桥夜泊?”不待时钟钰回答,已自顾自念道:“月落乌啼霜满天……”

她还未道完,时钟钰已伤感地抢话道:“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好像自感境遇,露出无限哀思。

李朝笑嘻嘻地拍着酒坛,叹息着接下后面的话:“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说至后面,竟目不转睛地盯着时钟钰。

时钟钰眼珠一转,脑海中顿时飘起一缕希望,醒觉了三分,却装糊涂地将她一推,道:“走开,走开,夜半将尽,我要睡觉了!”

李朝添了些雄黄到酒里,将剩余的揣捏在怀,对那护卫称自己送回便可,遂看了时钟钰一眼,意味深长地带笑而去,走到舱口,又转向旁边,高声呼嚷:“呼延刚烈,柳枫已经到了穷途,是不会现身来救你的,死了这条心吧!”

其余人没有意识,时钟钰将之记在了心中。

《真元妙道要略》有讲:“硝石宜佐诸药,多则败药,生者不可合三黄等烧,立见祸事。凡硝石伏火了,赤炭火上试,成油入火,不动者即伏矣。……不伏者才入炭上,即便成焰。”

三黄指硫黄、雄黄和雌黄,且硝石至阴,硫磺至阳,阴阳两物不可相遇,这也是需要把硫磺与硝石分藏的原因。

船舰自有厨房,约莫三更时分,李朝出外转了一圈,不知与岸上的偏将说了什么,回来后满脸喜气,先是拿了船上的引火之物,偷偷放在几处隐蔽角落,又言称晚饭未食,已有饥饿之态,便有意独吵两样小菜,厨人欲帮之,被她遣散。

申时才摆宴为众客洗尘,后又诸事相扰,故祀儿还没有及时与众人吃晚饭,只有别的船舰士兵才吃过不久,这艘船楼上的人多半还饿着肚子。

李朝那般言说,也合情合理,厨人们为她将菜切好,逐一离去,她自去看着炭火。

期间,祀儿听到风声,前来探望,李朝早知厨人会去报告,也不觉怪,更希望祀儿马上毙命于此,是以从容引火,并将袖内所藏之物偷偷丢入火中。

祀儿原本立在门口,微笑顾瞻里面,突然闻出异味,须知他跟随谭峭多年,对药物有一定的辨识力,何况李朝在厨人走后,就把硫磺与雌黄从竹管内取出碾碎,气味来不及掩饰,引起祀儿警觉。

若是旁人闻之,可能也见怪不怪,想象不到即将发生的危险。譬如厨人们见她手持竹管,来到厨房,根本就不曾多想,还当她要用竹管添加柴火。

祀儿当下面色一变,扑向李朝,冷面喝道:“你拿了什么?”

突见李朝两袖朝炭火伸出,袖里无数包硝石与硫磺粉末一并飞入炭火,她整个人更在祀儿到来前,抓起那个装有雄黄的瓷瓶,甩手投掷,大火立即蹿出。似她这样不顾分量搭配,已不是炼制那般简单,显见已不顾后果。

此时,祀儿已知不对,大喝道:“你……疯了?”

李朝端端站在炭火前,望着祀儿似已完全失去了意识,冷冷道:“对,我疯……也是被你们逼的,我要烧死你们,以后这里就太平了!”

这时炭火已经发生异变,嗤嗤响个不停,时而蹦蹦数声,不断喷溅火星,大是危险。

祀儿怒极,盛气攻心,猛听灶台下响起砰的一声,炭火激射,整个灶台被掀去小半截,祀儿见李朝不动,面上现出恐惧的神色,上前一把拉住李朝道:“走啊,你这个疯女人!”

谁知李朝猛然反手紧紧箍住他的脖颈,将他拖向火旁,等着大爆裂的那一刻,面向远方眺望,大声道:“子君,我可以为你报仇了!”竟然疯狂地笑了起来,气力之大,教祀儿无可挣脱。

祀儿挣扎无用,将李朝的话听入耳内,急切已极,一时没了对策,哀声道:“你被仇恨蒙蔽,一定会做个冤死鬼!”

求生的欲望异常强烈,让他不知所措,连忙又道:“他没有死,你却要死,你是个傻瓜!”

李朝詈声道:“住口!不准你说!”

祀儿说中她的痛处,料她会有几分动容,就添油加醋道:“你也尝过失去一个人的滋味,应该明白,除非是两个人一齐死,还可以叫做同命鸳鸯,倒时黄泉路上也有个伴。最痛苦的一种就是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却还活着,那种思念是世上最大的痛苦,几乎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折磨到疯!而且这样你能得到什么?想想吧,不过就是死亡而已,无外乎是柳枫功成名就罢了!”

李朝被他说得失神,不觉手上松动,被祀儿逮准机会握住,转身面视李朝,缓缓道:“他只是受了伤,我带你去找他!”一脸凝重,将李朝拉上,就往外走。

这时,灶台不断崩裂,待他们走到门口,已经完全塌了,炭火的灼热度已足,火焰喷穿船楼,飘向夜空,四周也发生了一阵地动山摇地震颤,几声爆响接连传出,整船的人都被震慑,各自奔出去逃命。

早在事发前,李朝就欺骗张雨儿,携子往船舷一见,并扬言有话相告,是以船内突发意外,张雨儿还在奇怪,老半天也不见李朝人影,后被燕千崇着人救走。

无人照看,简凌儿也得以逃生,不放心李朝,又往火源猛烈处急赶。

夜已将半,时钟钰听到响声的同时,被封的穴道已解,手臂活动间,功力也已恢复,打倒守卫,救出呼延刚烈,楼船已无挪身之地,盖都被大火蔓延,二人拼命从火势中奔到船舷,浑身火热难耐,见水如见救星,当即跳入水中。

朱友贞则在祀儿与李朝争吵之时,径往厨房,欲观究竟,不料行至半途,整个脑袋险些没被震力击飞。

不多久,整艘楼船爆裂,带着未逃出之人,沉入水底,远方却响起了刀剑碰撞声,竟是岸上的偏将领兵乘舟杀来。

夜霭迷漫,一片清寒在黑瘴内飞舞,肆虐上柳枫等人的面庞,一连数个时辰过去,陷坑内无声无息,四人都非常安静。

原本他们预备攀壁而上,但由于壁面滑不溜手,四人只好放弃,最后商定:“叠罗汉!”

以叠罗汉的方式,四人成人梯形,实行人上架人之法,赵梓祁自告奋勇立于最下方,李弘冀则一掠至他肩头落定,也不犹豫,直邀柳枫。

柳枫揶揄道:“你那贵胄之躯,我还可踩得?”

李弘冀与柳枫熟稔,说道:“此处别无旁人,我出去后,绝不上告父皇,快点吧,这位大哥,别磨蹭了,小弟不嫌你脚臭!”

以前听说柳枫极不易近人情,此番见之,李弘冀反倒觉得柳枫极为可亲,暗思道:“莫非江湖传言,一概都不属实?若此行安然脱险,回京后定要向父皇弄个明白!”

柳枫一笑,收回天门剑,悬在腰畔,就势飞掠李弘冀肩膀,立脚踏在上面。

眭听轩则位于最顶端,下方之人便双臂齐出,依次握牢肩颈上的双腿。

如此排序,虽说偶然为之,但也不乏柳枫有照顾李弘冀之嫌,而四人中,就他与眭听轩轻功最好。

身子稳固后,眭听轩安心仰首,启目遥望头顶,那连环翻板竟还是遥不可及,不由紧皱眉头。正在这时,忽闻木板翻起,上端传来一个声音向下问道:“下面可是白衣剑侠?”是个亲切的女声,极像画楼。

四人一喜,李弘冀辨出来人,喃喃道:“是画楼姑娘!”

眭听轩也不想自己位于罗汉上方,竟还能使人认得自己,既是欣慰又是惊奇,连声答道:“是我,眭听轩!”他哪里想到是别人关心自己,才出声试探。

那边显然就是画楼,闻话欣喜不已,连向眭听轩道:“白衣剑侠请稍等片刻,婢子是画楼,这就来救你们!”

眭听轩得人殷勤相助,而且画楼以他为中心,直呼名号,未见留心旁人,令他非常不好意思,向画楼称谢道:“多谢姑娘!”

柳枫没有言语,只是琢磨着画楼的奇怪举动,她要如何施救?又何以得知自己一行人被困在此,却晚到这许久?

李弘冀却在想,萧然居士准许她自由出入这处密室了么?便高声相询道:“请问居士可有消息?”

画楼回道:“没有!”说话间,已抛下一条粗重的绳索,把一端抓在手里,一端放长,边放边道:“记得待会儿抓住绳子,婢子不知道这条绳子够不够长,这几个时辰,就找平日要好的姐妹,尽力编索,如不能救侠士等脱难,姐妹们实在去的冤枉!”

陷坑内的四人闻言,心不由一跳,彼时,上面再无回音,只有画楼缓放绳索之声,不多时,已可窥得索头,就要接近眭听轩面额,却陡然顿住。

眭听轩情知绳索已然到头,向画楼确认无误,遂俯首与柳枫等人叮咛道:“小心了,全都要抓紧,千万别放手,否则再摔下来,定然是粉身碎骨,神仙难救!”当先掠高,攀紧绳索端部,柳枫等人则互相依附。

待画楼在上面搅动绳索的另一端,使之逐渐收缩,众人便渐渐地远离陷坑下的刀锥利器。

半明的灯火从翻板*进,使得坑里幽深难测,若画楼不可靠,真会如眭听轩所说那般,必要摔在刃口,为刀刃穿透胸膛肺腑不可。

众人得救,不觉又再次回到那间敞室,画楼的绳索就绑在一个极粗的立柱上,靠立柱借力,将多余的绳索拉出后,都缠在自己身上。

在她快要倒下时,从陷坑内忽然跃出四人,落定后见她气息微弱,对她也再无疑心,柳枫甚至还上前替她把脉。她将手一摆,推拒道:“不用,婢子没事!”慢慢解开绳索起身。

柳枫等人欲要再行深入,惊觉前方无路,她指了指左右两侧的青瓷大缸,眭听轩领会其意,走去抱住左侧的缸身,画楼示意道:“向左转三下!”

眭听轩赶忙抱牢青瓷大缸移动,待毕了不见动静,不由疑惑,画楼指着右边的道:“还要向右再转三下才行!”

眭听轩照做,敞室的一侧壁面随即裂开,现出个更为宽广的大殿,此殿明艳非凡物可比,张目观之,如玉阙洞府,满地都是白石砌就,更两丈一隔,堆放一人高的雕像,有青面獠牙的阴阳判官,也有肃面怒目的臣僚……

在雕像之间的壁面上,亦可见雕琢着半人高的壁画,那壁画就像挂轴,里面肖像五颜六色,俱是栩栩如生,绽放华彩,既有团扇在抱的宫娥,亦有执笔泼墨的书生,各个端庄文雅。

挂轴的画像却都不以墨绘之,好似用油彩涂在壁上,也好似用翡翠或玛瑙等彩石雕刻,然后镶嵌壁里,俄而其上坠以翡翠玛瑙装饰,使得殿里不需烛光,光线充足,自放光华,时而散发青碧色,照耀一壁,时而红光妖娆。

大殿虽则瑰丽,然如此诡异的搭配,反而未让人感觉心醉,竟莫名地惶惶。尤其那画中人物,眼珠子俱是黑洞洞的,似无物,又似本来就是一片漆黑,偶尔眼珠翻转,灵光闪过,还当是鬼魅复活,亦或是有人伏于暗中。

此时此刻,正值深更,也正有一道目光在画像后窥伺,那对眼珠子不时一眨再眨,待到众人望来,他死鱼一般呆滞不动了,无人望时,他又开始灵活,显得十分古怪阴森。

大殿正前方,一只奇高的铁蟾蜍虎视眈眈,宛如伏地之蛙,眼口俱全,头削后丰,腹部平滑为中空,平置殿前,大有镇压一殿鬼邪之感。

柳枫等人走进去,警觉地延视四面,饶是极度谨慎,走到殿中,李弘冀脚下的白石猛地下沉三寸,他急忙大喝:“不好!”话声未落,左面的一塑雕像忽向中央移动过来,胸腹也露出很多密孔,并由*出疾箭,直扑李弘冀。

柳枫欲要去救,不慎误中另一处地下机关,又与前次一样,一旦加重受力,机关必起,左侧的数个雕像一齐向他涌来。

柳枫径展轻功,伸手挡箭,或以天门剑迎击,但难免步伐错乱,那些雕像就像有人操控似的,也知道避人锋芒,当对手懈怠之时,又会突然出击,直教人防不胜防。

箭势逼人太急,赵梓祁与李弘冀被逼退到右侧的雕像旁边,不觉触上挂轴里的人像,未料那闪晶晶亮莹莹的画像竟含有极强的吸附力,瞬间便将他们黏住。其实那是一种琼脂雕琢而成,混合了别的药物,才会起到特殊效用,但众人不知,且右面的两塑雕像偏巧不巧赶在这时靠拢,若成功贴牢,李弘冀与赵梓祁不被生生夹扁才怪。

眼见无路可走,那画楼飞身夺步,抓住早从殿门一侧壁上抽下的一柄铁伞,直冲上前。

这铁伞通体是铁制,钢骨铁叶,再强劲的机驽也无法穿透,伞面如盾牌,专门挡击机关暗器。

画楼将铁伞撑开,先是三挥两扫,后是一记旋砍,所有的疾箭便被她阻死在雕像的胸腹内,再不能伤人。

她又飞往右侧,拧住一幅画轴上的美玉,三转两拔后,李弘冀与赵梓祁均得以脱险,经此一劫,李弘冀沉默不言,再无兴致与柳枫开玩笑,只是攥紧了拳头,谁也不看,径往大殿前面的侧门而去。

柳枫也无话,眭听轩也不想开口,遇到这样凶险的迷宫,众人耗尽力气,饥肠辘辘,任那时光如清水而逝,却也不能达到终点,且萧然居的奢华,显见已超出常人想象,谁还有心情再论其他?

李弘冀大步流星也似,丹书铁契所刻的一切刹那涌上脑海,让他木然不知周围事物,竟在铁蟾蜍无端喷出一团粉红色的烟雾时,仍直走不误。

画楼见状,大叫一声:“燕王不可!”

李弘冀浑然未觉,而那烟雾也飘散极快,画楼来不及细想,以伞面挡在李弘冀身前,拉住他连退数步,但少许的毒雾却钻入她的体内。

李弘冀这才有所意识,大感惭愧,忙问画楼有无大碍,画楼久处萧然居,就算中毒,也自然是无事的。

她向李弘冀摇头,将一粒药送入口中,猛然铁伞直对右面一幅挂轴疾射,一枚藏在伞头里的暗器顿时飞蹿出去,如离弦之箭,刺穿了那幅人像的一只眼睛。

只听吃痛声在人像后响起,众人连忙举步,才穿过大殿侧面,就看到一个人倒毙在墙后,李弘冀认得,奇呼道:“琴仙?”转面看向画楼,诧异无比。

画楼面不改色,坦然答道:“是的,正是她!”看其一脸从容,竟无半分愧疚。

琴仙正是柳枫在第十重院落见到的模样,与那个已死的假萧然居士有染,她藏身壁后,手持机驽,适才兴许也有冷箭是从她这里射出的。

她趁乱而为,以为无人察觉,哪想到其实众人早就将她看在眼内。

她死后双目暴睁,像有怨愤似的,画楼走过去,将她眼帘阖上,转身举目,正视这处暗室,众人也便随她前瞻。

暗室别无旁物,清冷简陋,地方也不大,惟独前方五丈开外有一高台,左右各设有连枝铜灯。灯光明亮,照耀当中一人,只见那不是别人,是失踪多时的萧然居士,其手执四尺青锋,岿然立于台上,定神看了柳枫与李弘冀数眼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们终于来了!”

李弘冀躬身一揖,面无喜色,冷冷相视道:“木子有事请教!”

不料萧然居士神色一冷,挑起剑锋,耍了几招剑法,盖都是当日授于李弘冀的招数,李弘冀亲眼目睹,往事历历在目,竟觉恍然如梦。

柳枫与眭听轩悄然观察萧然居士一举一动,见此不禁面面相觑,眭听轩的敌意甚至已经消失。

柳枫想了一想,挨到李弘冀身畔,耳语道:“他剑招虽利,身上却无剑气……”

萧然居士停了剑,遥遥指定李弘冀道:“这剑法,你必已熟悉,不如剑下见真章,定个胜负,倒时你自会明白!”

画楼闻之,忽然歇斯底里地叫道:“不,居士,你让婢子将他们带来相见,绝不会为了这样!”

李弘冀气怒难忍,瞪视萧然居士,将随身佩剑拔出来,猛见萧然居士衣襟上沾有几滴鲜血,不由愣怔。

柳枫趁机走出一步,冷视高台,喝道:“何人竟有胆量,敢冒充萧然居士?”

萧然居士一震,延视柳枫,从容不迫道:“我是萧然!”

柳枫戳指高台,叫道:“你不是!”

萧然居士勉强忍住怒色,镇定道:“证据!”

柳枫冷笑数声,讥诮道:“我柳枫说的话,向来无需证明,我说那是对的,一定就不会错。”

萧然居士不禁失笑,喃喃自语道:“这么说,你认定我是坏人,我就是坏人,你指我是好人,我就是好人?”

柳枫相当配合,亦笑着接纳:“一点不错!”

画楼瞅着萧然居士,哭的是肝肠寸断,不住地掩袖抹泪,眭听轩更觉得她知晓一些内情,想要细究,画楼又频频摇头。

赵梓祁干脆不发话,因为整个事件与他关系不大,他只待众人问完,再分辨真相,报于秦世英。

众人才来不过间歇,对于萧然居士之事,都摸不着多少头脑,是以柳枫逼问,都不插言。

萧然居士见柳枫根本不讲理,总是以势相欺,高举剑锋,似要挑衅,忽听外间大殿传来疾奔声。

俄顷,萧总管在门口现身,摇手向众人疾嚷道:“诸位手下留情,他并非萧然居士,真正的萧然居士另有其人,且听我慢慢道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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