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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三混浊斜影结成幕,连袂朝堂情可堪

遣走蓝少宝后,不过俄顷,柳枫忽然折步唤来一名女婢,命其叫回已经走远的蓝少宝,另行交待杨澈被俘之事。

眭听轩见短短时间内,他主意已变,不由奇怪道:“柳师兄,你可是……”

柳枫直截了当道:“我怀疑那中箭的人不是杨澈!”

眭听轩亦皱眉道:“的确有此可能!他这样一个处心积虑的人,又怎会舍下萧然居的一切,不顾后果,自行离开呢?”

柳枫点头道:“就算士兵们箭无虚发,可要将他射伤,也非易事,适才一时大意,只当从密道遁出者,定是杨澈无疑,不曾细问少宝。”

眭听轩思虑道:“他们不识杨澈,兴许将人认错了!”

柳枫彻悟道:“糟了,那地宫之内,除了我们之外,幸存者可还有陆师与陆重,我们走出时,却未见他们二人!”

眭听轩大惊道:“杨澈是个嫉恶如仇的人,陆师兄弟此番前来杀他,他又岂会留着这两个活口,日后为患?”

柳枫接话道:“当时陆师兄弟被我们阻在铁闸外面,究竟那机关另一头是什么,我们不是造机关者,全不知情,也或者它未必就是个死路,更何况待我们走后,杨澈大可以遣小四儿将人放出来,留待后用!”

眭听轩完全同意柳枫的看法,待将蓝少宝叫来一询,经验证,果然那人是陆重。事实上,也正如他们所猜那般,陆师与陆重误中机关,后来落入杨澈手中,杨澈潜入密道,便抓陆重投石问路。

自来萧然居,因陆重露面极少,蓝少宝还未曾与之打过照面,倒是秦世英与谭峭识得,只可惜三人各有分工,并不在一处守候。

萧然居建有密道无数,所以柳枫事先就命蓝少宝引兵上山,包围萧然居,尤其是清和园,但凡通道,都是必查之处。

秦世英与谭峭则在周围溜达,以防有人来袭。

偏巧不巧,陆重被人从密道口丢出,众唐兵闻声,以为是贼,齐齐放箭。

柳枫闻之,极是担忧杨澈行踪,其人此举明显是想调虎离山,一旦众人得知杨澈伏罪,守卫松懈,他或逃或躲,也或者藏匿萧然居内,只待自己撤兵后,重拾萧然居。

倘若此人果真躲在暗中,那么萧然居还是不得太平,萧从霄便仍然是危险的。

是以急赶萧从霄处,柳枫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眭听轩看在眼内,赶上数步,道:“柳师兄,依你看,这杨澈从密道遁走,若被其成功逃走,他会作何打算?”

柳枫冷哼一声,想也没想,便摆下脸道:“还有何处可去?这荆山前后都有士兵把守,不是朱营,便是唐营。可他显见没有与我决一死战的想法,若与我们单打独斗,胜算几何,我想他也没有足够把握,就算将你我也逐一打败,那也还有少宝及谭真人。当年他与谭真人为友,不过就是加以利用,所以借此熟识弘冀,可谭真人虽然洒脱 于世,秉性却是耿直,若发觉杨澈有暗害弘冀之心,势必不肯善罢干休。”

眭听轩也道:“那是自然,若燕王出事,天子必将动怒,免不得要株连谭真人。我也深信谭真人非是贪生怕死之人,然为人者,若遇人不淑,为其欺骗,一点也不憎恨,是不可能的。谭真人绝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而且他和唐皇还颇有渊源。”

蓝少宝听二人一席话,在侧插言道:“自少主进入清和园闯阵后,少宝看得出,谭真人的确很担心燕王安危,不时会在附近徘徊……”

一言及此,他猛然想起一事,从袖中摸出一物,交与柳枫道:“对了,刚刚有人来报,谭真人得知陆重伏法,且燕王与少主都安全无恙,业已离开此地。去前,留书一封,特意交代少主亲启!”

柳枫接信,入目即见‘李贤侄见启’几字,不禁微露惊讶之色,如何也想不透谭峭因何留书与自己。

他与谭峭萍水相逢,并不熟稔,今次同住萧然居,也少有机会往来,当下疑惑着拆信,只见那信写着:

与令师相交一场,故而于今来看其徒,也当是为贫道那孽徒而来,姑且称一声李贤侄吧!

柳枫看到此处,已然惊呆,未想谭峭竟提及师尊天一老人,念及师尊多年教导情义,他一时激动,只管将那信拿牢,目不转睛地往下看:

贫道昔年游历天下各山,曾与令师相交,一来一往,想来已有八载馀焉,忽闻友人门下长弟子兴兵祸乱,更兼残害百姓,以致他百年人生毁于此。

他们为贤侄师长,并力欺负贤侄一介小辈,本不应该,然此中牵扯家仇国恨,令师思虑再三,怕你等仇恨已深,再无言和之日,特来解此纷争。

贤侄该明白,令师虽乃隐士,年事已高,让令师撇手认之,又见不得他们欺凌贤侄,故逗留江淮不去,今未至濠州与李贤侄见面,却久在清淮节度使彭允镐处助力,阻止了朱友珪从正阳关闯入唐境的气焰。

目下有令师在,朱友珪心怀忌惮,当不敢轻易挑衅。

令师期盼贤侄此战告捷,早日赴正阳关与他会合。

贤侄御敌辛苦,还有那之焕侄儿,心性软弱,常受两位师长的威吓,做下那一桩又一桩的蠢事。

贫道见友人终日愁闷,便来濠州为贤侄们解难,顺道教训贫道那个孽徒祀儿。

可惜一场功夫,之焕侄儿溺水而亡,贫道难辞其咎也。

论及贫道那孽徒祀儿,贤侄可能有疑惑,现将一切告知贤侄。

此子自小为贫道收养,为人机警过甚,常会在贫道面前示好。八年前,贫道与令师为友,常赴江湖名山遨游,一起把酒长谈,此子趁机献媚,也不知被他用了何种方法,竟学会了令师的迷踪步。

原先贫道不知,直至近月事发,才忽从他以前遗留的蛛丝马迹中,获悉他乃朱友贞之子的事实,想来太白派的功夫,其父也传授了他不少。

贤侄要多加小心,提防他的缩骨功。

一次在令师疏忽之际,他偷走了令师一本《九转易容经》,从此远离贫道,自修易容术,封号百变神君。

日前贫道听闻贤侄被一个死而复生的‘李双白’唬弄,贫道猜测当是孽徒所为。可怜贤侄智勇双佳,既有得义士相助,又有燕王力保,当是有福之人,却怎奈贫道那孽徒作祟,误了贤侄前程,教贫道有愧唐皇,无颜见其面诶。

更有夺命先生余期此人,阻挠贤侄修筑工事,为祸不小,他虽非贫道之徒,功法上,却曾受贫道指点迷津,对贫道尚有几分敬重。

当夜濠州一行,被贫道发觉他贪图名利,误陷贫道于不义,贫道叱骂了他几句,他自觉愧见贫道,连夜遁匿。

缘起缘灭,贤侄今番濠州一战,多遇险阻,命途不畅,然此种种大劫,贤侄盖都一渡而过,成败利钝,显见于中,实令贫道开怀。

今萧然居之事,贫道刻意未与贤侄招呼,沿途观瞻,其结果,却见贤侄等平安脱险,更证实贫道所料非差。

而今陆重伏法,我那孽徒陆师必心如刀绞,也当是对他的惩罚。贫道留此,已无意义,既是方外之人,便去方外罢了。

贤侄文武皇皇,运筹决策,皆果断非常,必有决胜之日,贫道与令师拭目以待,相信假以时日,必横渡荆山,抵达正阳关,所有的劫难,当迎刃而解。

柳枫这才明白个中蹊跷,譬如夺命先生余期因何不见,祀儿当初于自己面前,怎生消失。

眭听轩见他凝神沉思,良久不言,就接信来看,看罢惊讶,觑着柳枫,豁然道:“原来谭真人与天一师伯是友人,此行不止是关心燕王,还时刻记挂柳师兄安危呀!”

柳枫与他觌面,心照不宣的一笑,彼此再无多话,谭峭既然已去,便无意再纠缠陆师弑杀之罪,众人也不打算为难陆重,为其延医调治,令他与姬冥一道而去。

至于陆师,则被萧从霄派人从密道中寻得,既已清楚害他之人非萧从霄,而是杨澈,如今寻不得杨澈,只得作罢。

待二人径入萧从霄处,只见其堂中已无旁人,原本坐着李弘冀,这会儿已不见了,唯有萧从霄一人兀坐在内,脸上面具依旧,风采也依然,只是他低首沉思着什么,忽闻脚步声,才抬起头。

柳枫与眭听轩齐齐拱手,揖道:“居士!”

萧从霄迎二人进室,微叹道:“我已不是这里的主人,你们……”

柳枫径直入堂,镇静地坐定,微瞄着萧从霄,意味深长道:“哪里的话,荆山何尝不是居士的家?何况又在此呆了十八年!”

萧从霄骇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柳枫漫然笑道:“因为那个故事,萧然神女的故事!里面不止一次提及萧然神女回乡,我想杨澈当初选择隐退江湖,但要复国,就不能离故国太远,他别无去处,极有可能听取萧然神女的提议。”

见萧从霄呆住,他背负双手,踱步分析道:“这许多年来,他没有杀死神女与居士,仅将你们隔离,足见他虽利用了神女,夫妻之情冷漠,却还有一丝对神女的愧疚在心。当年萧然神女心灰意冷,对他失望,忠贞突变,他定知夫妻大势已去,无可挽回,回到神女的家乡荆山,或者该是他为神女所作的唯一补偿!而居士除非是与神女同乡,否则柳枫再也解释不出那故事的由来!”

转身看定萧从霄,他又续道:“故事乃杨澈所述,虽有不实之处,却说尽神女的离去,自身的懊悔,并言两人一起回乡,然后他来到荆山,建立萧然居,就连平日人前所示的神容,亦是居士本来面貌,一方面是为行事方便,怕被人发觉他是德化王的身份,而另一方面则是他自己也意识不到。柳枫深信杨澈无形中将自己当成了居士,借以表达对神女的忏悔,可惜他做不到居士这样可歌可敬的忏悔!”说着,抬手一指萧从霄脸颊,这再明白不过,是指萧从霄脸毁的举动。

萧从霄不得不承认柳枫聪慧过人,长叹道:“假的故事,都能被你找出蛛丝马迹,实在令人心悦!”

柳枫淡淡道:“那只因为一个人做了无法弥补的错事,要坦然面对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总会为自己无错找理由,以期得到对方原谅。”

萧从霄被此数语说的钦服已极,脱口道:“你说得对,杨澈不是个能接受别人怪责的人!”说罢,四面环顾 一番,话锋一顿道:“所以他享受一世,也不是个愿意在外流浪的人。”

柳枫呵呵一笑,接下话道:“我早料他不会走,刚才不过是为了虚张声势,做最后一搏。”

萧从霄听罢点头。

柳枫开口问道:“他在哪里?”

萧从霄微吃一惊,不料柳枫竟会猜到自己知晓杨澈居处,但还是应道:“回来了,在清和园地宫。”

柳枫与眭听轩对望一眼,赶忙夺步飞奔清和园,走入地宫,就在那大殿中央,遥视之下,果见两人入目,其中一人是小四儿,另一人面无遮掩,光滑整洁,衣袍正与杨澈先前所穿衣着同等式样,气度也与杨澈相差无几,只是此番再无面具,倒教柳枫等人能够窥出他的真面。

他与小四儿分别在大殿左右,都处于大铁笼内,周身无路,里外只能透过铁柱的间隙窥看,那铁柱粗如手臂,如想逃出,可谓难如登天。

既有小四儿相陪,柳枫已看出此人就是杨澈。

他静静地坐在铁笼里面,双臂垂放膝上,眉峰攒聚,目视前方,似在想着心事。壁面美玉的灵光从侧照下,他的面庞如敛了一层月华,整个人却是清傲的,有种舍我其谁的气派,对来客一概不见。

见柳枫停步于跟前,他眉峰顿展,望了一眼后,又闭目养神起来,当做不曾看见一般。

萧从霄释解道:“你们走后,他就把自己关在这里,一句话也不说。”

话还未完,小四儿在一旁嚷嚷道:“主人不去,小四儿随主!”

柳枫双臂环抱,就地打量着杨澈,试探问道:“这样子,阁下心甘情愿?”

杨澈本不搭理,翻了翻眼珠,良久后,见柳枫仍然站着,终于不耐道:“李太尉这不明知故问?”

柳枫笑道:“当然,以你的为人,此处一花一草,俱是你的心血所成。在外面,你若不浪迹吃苦,必要另投他主,可你如果肯屈人之下,也不至于藏身在此十八年!”

杨澈冷哼道:“我是恃清傲浊,如果不能改变自己,向别人低头,出去只有死路一条,与萧从霄三十年兄弟,我也没有改变分毫,以后我也一样不会变,只有在萧然居,我才是主人。与其在外浪迹,莫不如留守以待,成也败也,不过都是你争我抢,渔翁得利的下场。”

柳枫在殿内从容运步,紧紧逼视他道:“你与朱友贞同仇敌忾,自知朱营现下无帅,纵然逃去,立刻也要为我剿灭,故以此法关住自己,倒是个爽快的人!”

杨澈薄怒道:“你们不是说我是个枭雄么,怎能次次做那没有把握的事?我这个枭雄者,不能怀抱仁义,为天下苍生谋福祉,更不能横扫河山。壮志未酬三尺剑,故乡空隔万重山。我终究曾是个王爷,纵有负天下人,让世人以为我假仁假义,可今番我要让你们亲睹,我也非是不能舍身取义之人。”

停了一阵,他盯稳柳枫,恨恨道:“不用太得意,小师侄,我知道此次你领兵拿下荆山,已是大势所趋。我非朱营主帅,无力挽救大局,还与你们死抗干什么呢?那鱼死网破,冒然挑衅之事,我从来不做。此番朱友贞一去浍河,防的也是你趁虚而入,毁他后营,是以我主动找他联手,前些天弘冀委派侍卫潜入朱营,我们早就一清二楚,只是为了引你入局,不做声张。但你也小心前门去虎,后门进狼!”

柳枫见他话有所指,摇头道:“朱友贞欲抢先一步得浍河水师助力,攻我后方不备,你以为我不做丁点防范,只顾安心扎营荆山,与你耗费时辰?”

杨澈面色大变,颤声道:“你……难道你……”

柳枫嘴角漾起一抹笑,看着他慌张的神态,自信昂昂道:“我临去时,曾调郭廷谓为濠州都监,相信此刻他已引领舟师驶入浍河,而朱友贞所剩的贼兵,只怕已经不多!老贼乍到浍河,将士不熟,军心不稳,又在荆山私藏钱财,不与众兵分赏,只怕此消息一旦传开,为其卖命者,寥寥无几。而燕千崇此人,背地投靠周室皇子荣,随时 都可能反手一刀,你说胜算几何?”

杨澈不觉细细端详柳枫,吃愣道:“你人在萧然居,甚少外出,竟会获悉后方战况?”

柳枫淡淡道:“早先我就约见清居苑少主人李征,昨夜他得其妹李朝当众知会,受祀儿之命,诬陷我与朱贼勾结,随后书信一封,教我防备。后来他又告诉我,郭荣目今已无利用朱室之意,意欲双方合作,诛杀朱友贞党羽。”

杨澈惊问道:“然后你就发兵了?然你身处地宫,不能逃出生天,如何与后方联络?”

柳枫呵呵笑道:“郭廷谓有我秘密授命,但凡浍河有变,可直接北上讨贼,无须通报与我!”

杨澈闻话大叫道:“我与老贼尽皆失算,一心认定,只将你等祸害在此,就能无忧,如不能成,也可将你困上数日,待朱友贞引水舰平定濠州,那时你纵然不死在萧然居,也要为唐皇怪罪!未料你料敌知战,倒教我等落了个一败涂地!”连叹两声,竟再不开言。

柳枫见状,道:“想不想获知水上一战的境况?”

杨澈闭目半响,懒洋洋地道:“此次你领兵擒贼,风光无限,虽未完全告捷,然据目下形势来看,岂非胜负已分?还有何话好说?我攻唐大业不成,愿静思己过,来日我们再一较长短!”

柳枫奇道:“你还有来日?”

杨澈看了萧从霄数眼,回头冷笑道:“我欠萧从霄十八年,如今再还给他十八年,十八年后,我仍然是一条好汉!”说罢,拍了拍胸膛,豪声道:“谁说老骥不能伏枥?”

柳枫讥诮道:“你欠萧居士的,可非十八年这般简单,不怕萧居士为父报仇,杀死你?那么你可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杨澈哈哈大笑,盯着柳枫与萧从霄道:“他要能杀得了我才行!”

柳枫震住,直叹杨澈深谋远虑,在他眼里,根本就没把现在的萧从霄当成敌人。

用毒,显然萧从霄是不屑的,正如萧总管所言,他是条好汉。

好汉又怎会以卑劣手段害人呢?

萧从霄低叹道:“我的确杀不了你,一个人失去了功力,就与普通人一样!”

柳枫猛然低低一笑,怪异地看着两人道:“这有何难?一个人三餐只要不食五谷,时日一久,就会饿死!”

杨澈觉得柳枫可笑,摇首道:“只可惜萧从霄是条好汉,有恩必报,这十八年,我不曾饿着他,他岂可饿我?尔等莫见我在铁笼之内,就想狠下杀手……”说着,环顾大殿,镇定道:“此地每一处机关,都是我经手布置,我现下虽然不能出去,但你们也未必能有机会杀我!”

柳枫面现怒色,徐徐道:“你的事,我没兴趣,而且你既说自己是枭雄,想必一定遵守承诺了?”

杨澈爽快道:“那当然!何况我被关起来,她也会走进这座庄院!”

柳枫见他一脸沉重,陡提旁人,不免问道:“你是说……萧然前辈?”

杨澈点头,低目自叹道:“十八年了,来到这里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见我,也不与我说话,只见那些女婢,传话让我放过萧从霄。我知道若放了萧从霄,她会立刻就走,甚至离开荆山, 离开我!当年我只是假死,想借她的手帮我除掉萧从霄,她是我的妻子,不帮我,却反过来恨我,是何道理?再者,萧从霄的自愧自残,是萧从霄愚蠢所为,与我何干?我的妻子,却十数年心向外人……”

他就这样喃喃自语着,直到柳枫瞧出端倪,忽然打断他的话:“青儿是否也在令夫人那里?”

杨澈不答,反而骂道:“滚,都给我滚,一个个吃里扒外,只会背叛我,我不愿意见到你们,要找人,去问她!”

柳枫大怒,本要揪出他,逼问天绍青下落,但见眭听轩将他手臂拿住,使眼色道:“走吧!”

柳枫遂与众出离大殿,在这间歇,一个人影在殿外一闪,待看清后,竟是秦世英。

柳枫非常明白秦世英的心情,被挚友欺骗,每次惺惺相惜,与之比武,未料那人是杨澈,恰才踌躇,不知是想救杨澈,还是劝别?

然柳枫终究没有杀掉杨澈,他既非萧然居的主人,无权做主,而且此事牵扯李弘冀,需得李弘冀定夺。

可李弘冀却闭门谢客,只宣称若是大军出发,知会他一声即可,希望柳枫抓住现今的契机,尽快办完遗留的事情,独自伫在房中,摸着丹书铁契夷由。

赵梓祁也不再多留,随秦世英下山。

眭听轩则告诉柳枫,二人比剑时,他飞渡山涧,曾经遇到一个披着白纱的倩影,疑萧然神女就住在附近。

此话恰被萧从霄听见,亲领二人前往瀑布处寻找,据他道,婢女们以往曾言,萧然神女就住在瀑布后,那里面有座山洞,杨澈时常会遣人送些食宿所需,画楼更是这里常客。

柳枫掠至洞外,高声呼道:“太白派弟子柳枫,求见萧然前辈!”连唤了数声,一个妇人才幽幽从内走出,身旁陪着两个白纱女子。

这就是萧然神女,她是个清瘦中略显雍容气度的妇人,即使穿着一身粗糙的麻布衣裳,也难掩她的风华绝代,在同龄妇人中,她相貌当算十分出众,可见年轻时,更是独领风骚的人物。

其身材高挑,肌肤雪白,眉宇堂堂,泛有英气,大大的眼睛,似会说话,明亮洁净,眸光映辉,恰如含了云天。

若非她常年贫苦,至少该比现今美貌三分,显见她平素并未接受杨澈所赠之物,寝居之地简陋已极,见到生人,眉睫间还现出一种冷冰冰的神色,柳枫乍一撞上,竟觉得与杨澈那份倨傲神似,难怪二人会互相欣赏,成为夫妻。

她似已料到这番场景,见了众人,也不觉怪,平静道:“你们来了,可是王爷与萧师兄他们已经去了吗?”说及此处,她终于忍耐不住,面上流露出一分悲伤,话声也有些颤抖。

此时,萧从霄从外走入,立在不远处,叫道:“师妹!”

熟悉的声音竟让萧然神女浑身一颤,转目惊视,即见萧从霄稳立面前,她赶忙大步迈过去。

待双方距离近了,齐都停步,不住地延视对方上下。

萧然神女看了看萧从霄,颤声道:“你……没事了?”

萧从霄喜道:“没事了!”一把将面具揭下,摇晃着道:“多亏了你,这些年苦心钻研师父留下的易容七术,使我带上它,与从前别无二致!”

萧然神女忽然低首垂泪,背身大恸道:“别说了,我不好,不该留在世上,害了萧师兄!”

萧从霄纵前一步,追看着她的面容,情动道:“不,师妹,你的手艺精巧,已经是天下一绝,你没有见我,就可以将面具做的栩栩如生,宛如就是我萧从霄!”

萧然神女满面羞惭,左右挪让,躲着萧从霄,萧从霄猛出此语,令她想起一事,当即回过头,关切道:“师兄,你的功力都恢复了么?”

萧从霄被此言一击,喜色尽无,黯然道:“没有!”顿了顷刻,遂又问萧然神女道:“你呢?”

萧然神女缓缓摇首,道:“我也没有!”

萧从霄怕气氛不畅,向侧趋开两步,道:“师妹,来,我给你引荐两个人!”走到柳枫与眭听轩跟前,手指 二人,一一介绍道:“这两位都是我们师侄,一个是天一师兄的弟子柳枫,一个是天圣师兄的弟子眭听轩!”

柳枫连忙拱手道:“敢问师叔,琴棋书画四位姑娘深谙易容之道,可是得自师叔传授?”

萧然神女见二人与己同门,神色也缓和了不少,友好道是。

柳枫与眭听轩相觑片刻,眭听轩恭揖道:“师叔昨日是否曾遣人外出?”

萧然神女全不隐瞒,朗声道:“不错!因为……”

柳枫接道:“德化王是不是曾经送来一个姑娘,师叔为打探那姑娘来历……”

萧然神女承认,斜眼觑着柳枫道:“不过她已经走了!”

柳枫失惊,脱口道:“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得知天绍青离去,他似乎极为焦急,好像经过了一场大变,她仍然像自己的亲人一般,是该留下不走的。

萧然神女见他急成这样,不免觉得有趣,呵呵笑道:“是老身趁昨天夜里偷偷送他们下山的!那姑娘到了我这儿,实不放心你,老身便托我身边这两个丫头出去,留意谁家走失了姑娘。昨个儿日中,我的婢女回来说,你安然无恙,还能与人比剑,她遂要离去,正巧老身也觉得夜长梦多,还是早走为妙。”

柳枫不觉丢魂失魄,神伤地走开,没有几步,忽为萧然神女叫住,递给他一本《剑宗大诀》,盯着他意味深长地道:“你们初来,便助师叔解一大难,师叔别无所赠,自失去内功后,为求速成,经年研习,得到此书。”纳于柳枫手中,拿住他的手腕,认真道:“也许你现在用不着,权且收着,指不定往后可解一时之难!”

她话中暗藏玄机,柳枫一听便懂,只是眉头紧皱,不明萧然神女何以有此一说!

少焉,几人回到萧然居,萧然神女遂一同到来,至于她有无往见杨澈,柳枫不得而知,只知道萧然神女并未与萧从霄修定前缘。

她在萧然居另辟厢房居住,日夜诵经,打扮如一位道姑。

这尴尬的关系,尴尬的相处,却何时是个头?

还未黄昏,单紫英所在的密室已经掌灯,细论这烛光,已亮了彻夜,她也一宿未曾合眼,满脑混沌,直到蓝少宝推开那道门,她才定下心。

蓝少宝双眼浮肿,望了单紫英一眼,快步上前,从衣里掏出个烧鸡,坐在单紫英身侧,掰开一块,递过去道:“你饿了一夜吧?”

单紫英微触烧鸡,已凉多时,而他衣袍满是油腻,连问道:“你怎么……”

蓝少宝避重就轻道:“昨晚上守在庄外,士兵们抓来山鸡烤食,我想起你还在庄内,滴水未进,舍不得吃,便留了这只给你!”

单紫英眼眶泛泪,抽咽道:“你……还……记挂着我,我都对你不好,我……”

蓝少宝不让她说及其他,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擦去泪痕道:“紫英,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想 ……我们好好生活。在野外的时候,我一个人吃东西,怎么也吃不下,想了很多,我们都不要再提以前了,好么? ”

单紫英感动的热泪盈眶,闻言拼命点头。

蓝少宝将她拥入怀中,两人互相依偎。

过了一阵,蓝少宝面色沉重道:“紫英,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单紫英也没在意,就道:“说啊!”

蓝少宝目注远方,思虑着说道:“刚刚浍河传来消息,由于碧霄仙子介入,暗中挑唆了燕千崇的将士叛乱,以致朱友贞遭众人围攻,已经大败。他带领几船人马,预备逃窜,结果被郭廷谓水师歼灭,仅剩的大船都沉入水里,目今孤身一人,不知所踪!少主恐他再回荆山,欲断其后路,大军正在庄外,预备点将出发!”

单紫英身躯一震,险些晕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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