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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四遥看冰潭深万丈,始知寒肃已生心

风势即起,柳枫在檐下被卷走,宛如木叶般轻飘,眨眼,从屋外如飞而进,落定后,一身柳色长衣,犹自顺着余势摆动不停。

立在双夫人面前,他目瞬如电,将双臂交叠于胸前,微以余光睨之,神情萧萧肃肃,八尺长的身躯,使得他风姿特秀,浑身气韵逼人,透出一种鸷勇神威。

双夫人看的一呆,未料突然有人闯进,打量着柳枫,啧啧连叹道:“哎哟,今日本夫人是撞了什么好运,又送来这么一位好看的小哥哥!”当下秋波暗送,频以目射。

看她不经不意,实则暗藏损招,一般的年轻男子,十有八九都要被她蛊惑,就算是稍有定力,若未经人事,免不得心驰神摇,或惊慌羞赧。而双夫人就在此时脚下一移,旁若无人地向柳枫怀中倚来,媚叫道:“小哥哥!”声音柔媚入骨,娇嗔间,玉手已贴上了柳枫胸膛,直让柳枫骇极,羞怒不能自持。

柳枫想起昔日类似情景,一时走神,险些不防,遇此赶忙后退一步,怒目冷视她道:“好个做胆的妇人,竟想以此暗算本太尉!”

双夫人睁开明亮的眼睛,闻言欺进两步,故作讶然道:“小哥哥,这是哪里的话?”见柳枫退到一侧,面露不悦,知他已起警惕之心,便噗嗤一笑,抖抖身姿,展臂做揽抱状,气定神闲道:“这么好看,我可喜欢了,何故 如此凶哩!”又飘身向前,也不见她如何举步,就鬼魅般蹿到柳枫身侧。

柳枫暗吃一惊,一面疾退,一面喝道:“大胆,有本太尉在此,你这小小的女子,焉敢胡来?”

眼看双夫人肆无忌惮地逼近,简直要去搂抱柳枫,李清尘在旁亲眼睹观,心知肚明似的侧目不看,更暗中长吁口气,观其神色,竟还有几分从虎口解脱的轻松,如果柳枫转头望见,不被气死才怪。

幸好柳枫避让双夫人,也未顾及其他,而柳枫原本也就艺高人胆大,生性也极是冷酷无情,素来行事镇定,以为区区言语喝斥,足以令此女不敢造次,哪知这双夫人一点也不怕他,且从其紧追自己的步法来看,还藏有一门诡异的功夫,真真让柳枫镇定不起来,以往威骇人的招数,全不起作用。

他本意是要问清楚他们提及自己的因由,还有那白衣国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双夫人兴许是发现了他的身份,老是岔开话题,不教柳枫知晓。如此隐秘,更加确定柳枫心中念想,他们必定有所图谋。

若是个男子,他倒可一剑将其刺死,可眼下这双夫人身为女人,且又胆大无畏,就占了一重便宜。

柳枫这才怕了那双夫人,原来竟真有坊间女子不顾礼义廉耻,可以当人之面向男子求欢,惊怒之下,拔出随身携带的天门剑,跳到一旁,冷冷地对峙着那双夫人,就看她还敢不敢欺上前来。

那双夫人见此,还真定身立在丈外,但柳枫万万没料到,她这并不是有所忌惮,而是原地走开数步,不住地延视柳枫上上下下,越瞧,神容越是难猜。

那遥遥指定她的剑锋,她竟视如无物,嘴角浮出一丝诡秘的笑意后,一只白嫩的手臂陡然抬起,将轻挽的发髻尽数散开。

当下迷离的小屋,万种风情,迷醉的人,长发披肩,妩媚诱人,况且她穿着古怪,玉臂外露,有别于中原女子,但凡双眼流露媚态,双手轻轻叉在腰间,衣纱便随之滑落些许,半开半掩中,一种神秘气息呼之欲出,妖艳奔放。

显然她也极了解男人,不同于那些出卖色相者,并不将衣饰尽除,她深知有些东西,只消露出一半,才教人心痒难耐,因为世人多半含有好奇之心,越是神秘的东西,越难抵抗那种诱惑。

别看她很放荡,却不流俗。

柳枫心神稍定,只要她不做那下作事情,他根本也就不怕她。

外面的女子即使再好,也不是他的天绍青,何况二人曾经相依相惜的岁月,深深地印入他的心底,过往他是那般的孤独,在那个无人理解的世界里,是她翩然而来,带给他欢乐,目今虽然分离,可每每忆及,他都要忍不住潸然落泪。

他是个执念极深的人,存了一件事,一个人,就是永远,也很难轻易改变,更不会被它物所引诱。

且不管他能否与天绍青相守,但他却果真能做到表里如一,坚定如常,只因柳枫的经历和十数年的信念,教他无法做到滥情。

他整颗心都在天绍青那里,更深觉对其有愧,终生也无法偿还,所以遇到双夫人这样的女子,他自然而然就心生厌恶。

他虽桀骜难驯,不信天命,难以控制,可男女之事,却循规蹈矩,深受儒家思想熏陶,更矜持羞涩,内心深处亦不能逾越礼教,除非他有心放荡,可他显然很冷静,否则早就在天绍青面前失控,又何须等到双夫人自动送上门?

昔日十三位歌女,也不曾磨灭他的理智,可见他并不好此道,是个理性的人,克制力极强。

无热闹可看,而双夫人的注意力也完全转走,李清尘便想借故离去,猛然疾展脚步,悄然迈向门口。

不想柳枫睹见,疾喝道:“慢着!请将刚才的话说个明白,再走不迟!”

那双夫人也极为警觉,李清尘才一抬步,迎头便撞入她的怀里,温香软玉,顿有酥麻入心。

李清尘抬目视之,就见双夫人脉脉含情地望着他,似笑非笑道:“清尘,我的好相公,好戏还没完呢,你怎么就要溜了?剩下奴家一个人被那坏人欺负,你不管啦!”

柳枫心中恼怒,暗道:好个妇人,竟两面三刀,一会儿说我好,喜欢我,一会儿却指我是坏人,看来你嘴里的话无一句是真。

双夫人也不管柳枫,言说间,身上那件轻纱就不经意地滑落出来,但又不尽数滑开,恰到好处地遮住某些位置,偏偏馀些地方又极是诱人,纱衣四角随之蓬开,现出半隐半透的雪白肌肤,朦胧中,玲珑的曲线,直如一道美丽的弧光。

就这还不够,她更以媚波视向李清尘,手掌轻柔地摩挲着胸脯上方那一片外露的肌肤。

李清尘被此震到,更不敢去摸她,心知若稍一碰她,定要脱掉她的衣服,到那时就是不被人误会,也说不过去,连忙闭目,转身欲走,反而被双夫人一把拽住,斜瞻他伟岸的侧影,嘤咛着向他靠近道:“这是要去哪里哟?”话还未完,竟见她扯紧李清尘,撒娇道:“别生气,刚才呀,我只是与他开个玩笑,他才长得不好看哩,又凶又丑,还拿剑指着姐姐,可吓死姐姐了!姐姐呀,无非是见他在外面偷听咱们说话,想趁机教训他一番,看来看去,还是你好!”

李清尘待要挣脱,奈何她又手腕一松,身子一软,佯作歪倒状,手心有一股力气传出,摸上了他的脸颊,痴痴地道:“你都这样大了,与当年有很多不同,快扶着姐姐,教姐姐好好看看。姐姐看见你,就腿软,又要站不住了!”她其实不过是虚张声势,根本半天也未倒下。

离开了白衣国,只身来到中原,这双夫人也胆大已极,无熟人监视,竟表露心迹直言不讳,直接对李清尘动起手脚。

她的手掌生有魔力,以致李清尘连闪道:“双夫人,你再苦苦相逼,莫怪我……”

双夫人模样甚是可爱,像个小孩子似的跳起,从旁观瞻着他,含笑道:“待要怎样,小相公?”

李清尘不理她,受过伤的他,实是有些虚弱,面色也很是苍白,正行出两步,忽然又被双夫人拉住,目光射来,柔媚毕露,甚是怜惜地道:“别走!”

一时半刻,李清尘竟摆脱不得。

双夫人这会儿也将柳枫抛之脑后,当真教人难辨她的真情。

赵琦琦这会却另有想法,今晨见李清尘鬼祟,尾随其到此,又在窗外久立多时,早将李清尘与双夫人的话听入耳中,也看出来了,这双夫人是真正喜欢李清尘的,只是她生性大胆,又无矜持,恶行难改,故而见了中意男子,难免举止轻佻。

若非对李清尘有情,她实可趁机置李清尘于死地,听说李清尘早年在白衣国闯出势力,本是地位显耀,可前些日子,因遭到天玄剑派的老臣暗害,在与蜀国的对战中,被提前泄露机密,因此吃了败仗。

虽有赵梓祁阵前以命相救,然李清尘回到白衣国,反而遭人弹劾,于是李清尘被流放。

赵琦琦猜测,李清尘极有可能是厌倦了白衣国对他的利用,从流放地私自逃回中原,不然不会对双夫人说自由是他给的。

再说这流放本是双夫人的主意,今番双夫人却要将李清尘接回白衣国,更为李清尘在皇帝面前说好话,虽不知是真是假,可双夫人放着大好的时机,本该趁李清尘不备之际,除去李清尘,偏是苦口婆心,又是为何?

她那般欺到李清尘身旁,本有很多机会,若忌惮柳枫不易对付,大可倒打一耙,诬蔑李清尘为细作,借柳枫之手除之,可半响过去,双夫人迟迟没有动静,就连李清尘的声音也闻不到了。

赵琦琦不知屋内发生了何事,一颗心直往下沉,只恨柳枫也不说话,还将自己穴道制住。

以前她还觉得柳枫挺可爱,此刻鬼使神差,觉得柳枫好生讨厌,其实她也知道这乃自己心急所致,恨不得立刻冲进去。

适才与柳枫同立窗下,她还巴巴地瞅着柳枫,眼里满是哀怜,就望柳枫能大发善心,解开自己穴道。

她以前心态极好,此时真慌了手脚,内心固然也明白李清尘绝不会是个好色之徒,倘然有意与双夫人一起,早在许多年前,便机会无数,又何必受那许多苦楚。而且他心系白莲,若不是情已入心入骨,用情至真,又怎会至今仍然饱受痛苦的折腾?且今日早间被李清衣戏弄,旧事重提,一直索绕心间,甚至独自躲在房里那般痛苦?那心痛声,真能撕裂赵琦琦心田。

可即使这般清楚李清尘为人,这间歇她也是一刻容不得李清尘与那女人共处一室,那女人显然胆大,定是仗持高深武技,使李清尘深有忌惮,不然李清尘何苦数年寄人篱下?

但李清尘如果无意,就该与柳枫提早退出,怎因双夫人那句温柔的‘别走’,就不出来了?

又过了盏茶工夫,才听双夫人徐徐舒了一口气,似是为什么事所累一般,此刻才解脱,说道:“方才本是阁下出手的大好时机,阁下却始终待守,实乃良性君子,本夫人倒真没有看错人!”语气之中竟有种赞叹,奇的是,口气居然变了?

听这‘阁下’之称,赵琦琦便猜定是说与柳枫。

原来双夫人自从见到李清尘,就察觉李清尘内气不足,是以料出李清尘身负严重内伤,故意装作不动声色,便趁拿住李清尘那会儿,为李清尘引渡真气疗伤。

这倒真大出李清尘意料之外,既然别人盛意拳拳,且又是好事一桩,他也没必要不接受,有时明明心里渴望,却过于谦让,岂非就成了虚伪作态,令人讨厌么?

女子尚且不提,可李清尘是个男人,遇此自不会扭捏,但他是个有恩必还之人,既接受了双夫人恩惠,必是已经有了打算,同意与双夫人折返白衣国。

双夫人了解他的脾性,心下不由暗喜,她便知道李清尘是逃不过白衣国追踪的,迟早都要为白衣国掌控。

然而若非李清尘伤重难治,且又大敌当前,又怎会改变主意呢?双夫人心知肚明,不禁感谢那个重伤李清尘的人。

故而屋内成了死寂,而柳枫只是在旁等候观望,并未趁机偷袭二人,以致引来双夫人的大加赞赏。

不过柳枫联系种种,晓得双夫人既有此话,必是刻意卖了个破绽,来考验他的为人,就更想探知真相,便淡淡道:“本太尉又没有想过要你们的命,没必要做个小人暗袭你们,尚有话要问。”

双夫人见他一本正经,顿时被逗笑了,缓缓从地上起身,也不再说笑,认真道:“如今各方战乱,国家危难,咱们白衣国亦不例外,总有外敌环伺。此次我来到中原,深受陛下旨意,务必要找出流失在中原的三家天玄剑派的人,清尘自是其一,此前也已去过白衣国,此次他逃出白衣国,引得陛下震怒,好在此事有惊无险,一场风波也已平息。”

她说的云淡风轻,偏是李清尘难以深信,概因往日受到各种刁难,吃亏不少,总觉得双夫人用话语引诱他,免不得面露讥诮道:“风波是没那么容易平息的,双夫人!夫人以往如何对待清尘,那些手段,清尘还没有忘记。夫人既欠了清尘,清尘适才也不需要客套,纵然不知你救我居心何在,我们却从此可将前账一笔勾销了。”

双夫人立刻转头看他,未料李清尘口出此语,竟不受自己控制,懂得利用形势,且李清尘眉目间隐有桀骜之色,她见之,咯咯一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小尘,没听过这句话?”

李清尘原本便对她的前后行为感到诧异,听此一怔道:“夫人原是要我……”

双夫人淡淡道:“行非常之事,要用非常手段!你入白衣国时,年纪尚小,自需磨练,才可出头,故姐姐看你受苦,也只得忍住。那些年,你几经大难,我知道你心里恨我的很,但姐姐实在喜欢你的勇气,连我那早年死去的夫君,也没有你这样的毅力,你……实在是千金难求的男子汉呐!”

她这话将李清尘说的面红耳赤,反而将屋外的赵琦琦骇得呆住,这样的情形若是持续下去,必生不妙。

在她呆愕间,只听那双夫人又道:“你向来刻意隐忍,极能吃苦,即使受了非人折磨,也闷声不吭,坚强已极。既然胸怀大志,此番岂能被此间的区区俗事所阻?有句话叫做‘英雄无泪’,本夫人见到你,总是想起它。”

李清尘心头苦涩道:“但是没有眼泪的人,岂非就是铁人?”说着,轻叹道:“夫人总是把我当铁人!”

双夫人听他语气缓和了,笑了笑,没有回话,柳枫却转面凝睇着她,顺势接话道:“我现在明白了,你们想另觅他人,找出另外两家,而我就是其中一家的后人?”

双夫人见他机智,说话不需拐弯抹角,自可明白,自觉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便点点头道:“不错!”

柳枫语声铿锵,当即不悦,反诘道:“我有什么好处?”

双夫人神色不变道:“可以承接白衣国,受万人拥护,就像昔年的沙陀国主李克用,圆你的帝王之梦。”

柳枫内心一震,反倒不为此言所动,面上露出一分不屑,显然觉得她说了个天大的笑话。他一生苦苦追觅的复国梦,不惜抛却妻子,将自身置之死地,求取前程,又岂是别人口中的笑谈?如此轻松就能得到君主之位,他险些怀疑那是天方夜谭。

双夫人也不在意,走开一步,续道:“李克用壮年时,曾被唐廷驱赶,后漂泊流荡至异域,又在本族东山再起,适逢那时唐主遇难,遭朱温挟逼,也是因他之威名远播,重新招他引兵中原,后来成就一方霸业。君不知白衣国是西域唯一一个以李姓为主的国家,族中之人多乃赵郡李氏所组成的天玄剑派后人。后来几百年繁衍,分出不少外姓,李克用便是其一,当年也曾统领整个沙陀族,以英雄之威,引致外姓人对他臣服,然好景不长,他远来中原,族中声名就不复当年,族人也遭人欺辱。这纯粹的李姓在白衣国向来最受人尊崇,历来也都在国主的选拔之列,令先祖李克用能脱颖而出,可见能力并非凡俗。除他之外,白衣国帝位既不传外姓人接替,也绝不选一无是处的子弟,因此继任领袖,必须是经过各大分派的族主考验,文武都得是人上之人。”

柳枫仍是没有触动,双夫人转头睨了他一眼,道:“君之事,本夫人亦有耳闻,咱们正需要你与清尘这样的人才,而你也实在是主君的极佳人选,清尘之所以事败,是因为姓李,无法调和天玄剑派内部的外姓族人矛盾,他们总是不服,清尘才总遭嫉恨!而君不同,君乃李克用之后,家族又得唐主钦赐李姓,如去白衣国,必可堵住悠悠众口,清尘乃一方人才,倒时有他辅佐你,何愁大业不成?”

这的确很诱人,然信义何在?是以柳枫听了,冷哼道:“你当本太尉是白痴,哪有帝王将自己的宝座拱手相让,却不传给亲姓子侄?只怕柳枫去了,无命享受!”

双夫人看他绝顶聪明,反应甚快,耐心解说道:“因为咱们白衣国常年有外敌侵入,几百年来的历史教训告诉咱们,凡领袖不行,天玄剑派就要频临灭亡。为了生存,咱们需要一个优秀的领袖,当年祖师爷李长风建教之时,所处的环境是五胡乱华,四方战乱。为保留天玄剑派一脉,便设有长老会,特别监督储君人选,这些长老,武功甚高,又有一定势力,君王纵有异心,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柳枫心生恼怒,越来越认定她在胡扯,猛然拂袖道:“本太尉从不做那任人摆布之事!虚无缥缈的东西,总不如亲眼所见来的真实可靠。”言罢,就要出屋。

他这才明白李清尘先前为何会生出趁机溜走的想法,也不顾自己,看来李清尘一早便知,双夫人绝不会杀他,实在是放心的很。

他与李清尘从来没有接触过,此番不由让柳枫对李清尘了解了一番。他正行之间,李清尘也有意离去,便就埋头与他一同举步。

就在这间歇,猛见双夫人疾掠一丈,轻飘飘落在两人中央,位置不偏不倚,恰到好处,正好能左右攻击二人,她翻指为爪,冷面顾瞻二人,道:“你们一个也别想走!”双臂分张开来,同时抓向二人要害。

柳枫一闪避过,那李清尘却未如此幸运,也不知双夫人故意还是怎的,柳枫竟觉抓向自己那一掌,绵柔无力,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抓向李清尘那一掌,却是落到实处,掌上暗劲十足,一掌横切时,掌影连串分出,更延绵不停,直追李清尘,李清尘闪到哪里,她都是如影随形。

若自作聪明者,定以为双夫人相中柳枫,不予加力暗害,而要强迫李清尘,因此下手才不容情。

可柳枫并不是个擅于自作聪明的人,那样误人误己,只会贻笑大方。

他料双夫人此举,必有缘由,便立在原地未走,他虽然惜命贪生,难道还怕死吗?他的胆大,一向颇有盛名。

就在他观瞻间,双夫人已经攻了十招,而李清尘一直小心疾退,并未出招还击。

柳枫看得出,李清尘这一招避让功夫,可不是寻常人可比,沾得是妙到毫巅,功力绝不在自己之下。

双夫人接连抢攻,那身法如鬼影,飘飘忽忽,又不遵章法,常在人换气间,攻人不同的部位,教人始料未及,防不胜防。

李清尘能在此种形势下,从容应对,不致教双夫人在自己换气时,沾着一片衣角,若非熟谙上乘的严密防守之道,又如何做得到呢?

此时他不宜冒然出招,硬碰硬并非绝好的对策,需得耗一耗双夫人气力,教双夫人自己露出破绽,就看双夫人一气呵成能维持到几时,总有力泄的时候,倒时找准间隙,则可一击得手。

柳枫看到李清尘藏有此心,不觉眉间倏忽一展,好似发现什么,突然醒觉,若有所思起来。

白衣灼起满室苍幕,双夫人拳脚不停,纱衣在飞,使得室内漫出一片银色的光芒,不住地跳跃着。

那边两个人一闪一跟,双夫人手掌时而切在李清尘耳畔,时而斩在腰间,时而欺进数脚,李清尘便就头颈左侧右倾,或拧腰身,或飘移后撤,不管怎样,仍保持悍然不倒,绝不多偏出半寸。

双夫人也知他反应极快,不易对付,是以片刻没有放松,偏不教李清尘如愿,一旦手上力气有泄,不能强攻,需得调息时,她便手臂一倾,软绵绵地伸向李清尘,光滑白嫩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对李清尘横拖竖拉,或倒拽入怀。

遇此,李清尘自不敢趁隙偷袭她,而她卖出的破绽,偏是女子最为禁忌之地,一次,李清尘偶然不慎,手一伸出,本要抓她,她却不知如何动作了一番,偏教李清尘摸上了她的胸脯。

李清尘羞煞,当即骇立当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手心。柳枫就站在旁侧,如此一来,他定要为柳枫看轻,传扬出去,他十几年的忍耐,便要付之东流。

这个时候,双夫人忽的娇嗔一声,欺上李清尘道:“小相公,奴家迟早是你的人,何必这么心急呢?摸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指了指柳枫,怨道:“你看,还有外人在哩!”

李清尘手指发颤,一面后退,一面指着她,惊怒道:“你……你……你……”忽然冷哼一声,下定决心似的掣出玉屏笛,手指稍一按机括,一柄软剑即从笛管里露出。

李清尘微一抖动,这柄天玄宝剑即刻被灌入真气,绷直三尺,平削双夫人左颈而去。

双夫人见他攻来,非但不怕,反而大喜,身子一侧,飘然移出数尺,眼见后背撞上壁面,岂料这刹那间,她婀娜的身形凭空一弹,像一支疾箭,又电闪般射了回来,竟以诡秘的身法蹿到了李清尘身旁,并手心借力,若无其事地去抚李清尘脸颊,媚骨直能摄魂。

她一来一去,倏忽难测,如鬼魅一般,身子竟是那般柔软,却又似有一种弹力,这等武功,真是柳枫生平未见。

瞅在眼里,他不由又皱起双眉,思绪飘飞。

那李清尘自不会坐以待毙,有了双夫人恰才的先例,此刻岂会再让她得逞?便夺身纵离一丈,二人展开的,自然是天玄剑法,只不过双夫人以掌化招而已。其中奥妙精深,外人从来难以看个明白,今番却像是有意展示给柳枫似的,一招一式,全被柳枫看的一点不漏。

须知武功一学,一旦入门,到了巅峰之时,内中技巧便不难被高手掌握,甚至灵活运用,也许仅是瞧上一眼,对方比自己使得还要精湛,概因他已经有了基础,比一般人灵窍高出数倍。

剑道便是如此,瞧见什么招式,高手便能自动入脑,继而从别人剑术中窥出玄妙。

但要悟出别人剑路,这却很难,若非身怀大智之人,只能学到皮毛,也就是所谓之模仿,有形无神。看似同样的剑法,不同人使来,威力便有各种不同。此种人,终难掌握剑法真谛,纵然能以勤补拙,依靠持久的恒心,也可闯出一片天地,可出类拔萃者若遇到同样境地,只要窥破了武道,实可日进千里,这便是先天能耐的优胜,天赋的好处。

天下通达之人甚多,然拔尖者却少,尤其武功一门,若上参武道之士,对他们而言,要以招破招,多看多学,就不是难事。反之,后天即使再补,要想出极难的破招,便犹如坐地摘星,遥不可及。

看那二人对打,柳枫猛然眼前一亮,哈哈大笑了起来。

二人见此,适时收招,双夫人咯咯笑着,旁若无人地偎入李清尘的怀中,把秋波频频投射过去,喜笑颜开道:“小相公,他明白了!姐姐可真瞧对了,你与奴家这一番配合,真有默契,瞧!咱们……可真是天生一对!”竟执起纱衣一角,抚了抚李清尘面额,样子暧昧已极。

李清尘板起面孔,将她往外推,她正在高兴中,硬是赖着不走。

李清尘清嗔道:“好了,目的已经达到,夫人也该去休息了,清尘与李太尉还有事,便不多留,先告辞了!”

他走出两步,奈何双夫人将他紧紧扯住,与他眉来眼去的,李清尘甩之不得,她瞧着有趣,又兴起捉弄之意,便柔腻腻地道:“不要走嘛,姐姐想你,再说回白衣国那件事,你还未答应我呢?”

正逢此时,赵琦琦冲开穴道,从门外走入,一见此景,流着泪看着二人。

被她看见,李清尘立刻怔住,遥见赵琦琦伤心,就要上前解释,双夫人却将他拉的更紧了。

赵琦琦含泪喝道:“放开他!”

双夫人冷瞥她一眼,似是不喜,怨责道:“真不识趣!”

赵琦琦一时羞愤,转身就冲出屋子。

李清尘赶紧起步急追,双夫人仍不撒手,他便大力甩开双夫人,情急道:“放手!”

眼见赵琦琦已不见人影,谁知李清尘追到门口,她又陡然折身回来,脸上挂着泪,与李清尘对望着。

李清尘心里意会,急忙将她拉住。

她眼圈红红的,别过头道:“我是不应该来的,是不是?”

李清尘听她如此说,深知她挂念自己,尚不舍得轻易离去,顿时被她的神情逗笑了,连叱道:“谁说你不该来的,我折烂他的嘴!”

他这番哄慰,听得赵琦琦心中甚是开怀,却又想惩罚他一下,让他着急,是以故意挣脱开来,说道:“你莫拉我,反正你是要走的,去你的白衣国,我也要走的了!”

李清尘柔声道:“依你,我不拉你,但你可要告诉我,这是要去哪里?”

赵琦琦闻言忽然转身抚摸着他的脸颊,痴痴地望着他道:“你还是李大哥,是为我画画的李大哥吗?那天夕阳下,天空金光灿灿的,你出现在我面前,还执笔起画……”说起往事,她似乎极是难忘,央求道:“大哥哥,咱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赵琦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与李清尘这般说话了,说完吃了一惊,躲入他的怀里,怕他笑话。

结果李清尘竟道:“好!”居然语调温柔,出奇的冷静,似被她这一声唤的痴了,随口就应。

旁边尚有两人在场,赵琦琦闻得此话,免不得羞赧,从李清尘怀里躲开。

双夫人一眼瞧见,在远处咯咯笑了,猛地移步过来,待到近处,定睛望了望李清尘,变色道:“小丫头,敢在我跟前撒野,抢我的男人!”变脸之快,当真令人难测。

赵琦琦心绪难凝,未及运功,她又来势太猛,便不曾防备,被抓了个正着,就连李清尘也未拦得住那一抓之力。

见到双夫人抓住赵琦琦,李清尘立时怒道:“如果想让我依你所求,便给我放开她!”

双夫人也不怕他,听他口气略有松动,料得他心系此女,以此相挟,果然是个好法子,当下道:“你一言既出,我自是相信你的!”说罢,放开了赵琦琦,遥视柳枫两眼,猛地侧身掠到屋角,掀开了一道帐幔。

柳枫没想到里面竟是被缚的端木静,顿时一惊,脱口道:“怎么会是她?”昨夜才与端木静在八公山分道扬镳,却不知端木静如何落在双夫人手里?

那端木静的嘴巴被布条塞住,娇躯又被绳索绑着,坐倒在地,出声不得,只用一双眼睛瞪着屋内几人,尤其目光总是落在柳枫身上,好似不服,又好似怨恨,亦或是哀怜的求助。

到底她对柳枫尚有情意,柳枫纵使铁石心肠,此刻也生出了几分不忍,固然与她立场不同,也不希望她一介女子,落到这般田地。

想必是双夫人早已打探出自己与李清尘的动向,做足了准备,可她为何要抓住端木静呢,自己又对端木静无意,拿端木静要挟,岂非愚蠢,真教他费解。

以双夫人的武功,端木静自不是对手,这一点,柳枫早看出来了。

双夫人见柳枫吃愣,左右看了看他与李清尘,悠悠地道:“本夫人知晓你们近日筹谋进攻正阳关,又遣关醉飞做说客,说是说客,哼哼,怕不是如此简单吧?朱友珪是个反复无常的人,根本不可能向你们投降,关醉飞这一去,必定暗藏机诈。刚才我提出的条件,你们可以回去好好考虑,本夫人不逼你们,但是……听说此女乃朱室公主,若本夫人一个不开心,便放她回去,她得知这里的一切,你们想想那后果吧!”

此言一出,由不得几人不惊,双夫人话意便是,若不配合,就会与他们撕破脸皮。虽然她与李清尘合力,传授剑招,给柳枫制敌的契机,未必是要柳枫性命,但柳枫若不应允她,她则有办法让局面变得更糟。

这是一件关乎前程命运的大事,况且柳枫最恨人要挟,偏这当口,双夫人以目前寿州的局势相迫,做了柳枫最在乎的一件事,柳枫既不能以后半生的命途做赌注,也不能轻易拒绝双夫人,幸好那双夫人也知他为难之处,给了他时间考虑。

柳枫便赶回下处,明面上像是双夫人吃定了他,实则他另有打算,关醉飞已经赶去朱营,只要自己拖一拖时辰,待关醉飞那头成功,就算双夫人放端木静回到正阳关,也无济于事。

于是,他走出那间阁楼,来到外面,举步从容,嘴角还浮出一笑。

彼时,李清尘与他分别,教他莫要担忧,双夫人那边,由自己想办法解决,便与赵琦琦相携着返回节度使府。

看着他们远去,柳枫眉目渐渐凝成一片,一个人默默地来到丁氏酒楼,立在楼外遥望天绍青的房间,他目中悄悄落下了眼泪。

她已经走了吧?自己终究不能将她留下,此生两人只能过那飘飘荡荡的生活。

周围人流如潮,穿梭不绝,他形只影单,好似处在迷途中,只觉黄昏的日光朦朦胧胧,笼住了酒楼,迷住了他的视线,将他与世隔绝。

终是人去心空,教他呆呆地站在楼前,说不出话来,脑海中回荡着天绍青摸他面容的情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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