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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浮光着色饮恨水,巍荡烟波啼血声

正阳关殴斗不休,方圆数里可闻,也见得那处地方火光通明,而出了此界,四野自是寂然昏幽。

朦胧的山水,朦胧的夜影,谁能料到这一夜正有鏖战?

烟涛滚滚,忽见暗中飘来一艘孤舰,行速甚快,眨眼便到了跟前。

云天水波成一色,这边战船曼延连横,如灯盏点缀的彩云雕饰,铺在河面上,将附近河流蔽塞,那孤舰挨近唐舰停靠,也无人阻拦。倏忽之间,船门洞开,陡有一骑从启处飞驰而出。

那船宽阔足有百丈,驰马来往,畅通无阻。

两旁士兵林立,好似早有知晓,恭恭敬敬地拥送着马上之人。

马上人英勇勃发,忽的连人带马腾空,竟从船头一跃而起,前面就是水流,他也浑然不惧无处着脚,顺手一带,那马也极为通灵,马蹄略一奋起,飞高数丈,准而无误地隔空踏上另艘船。

众唐兵只觉得这主帅宛如天神,意气风发的神姿,直看的他们目定口呆,那份神勇、那等胆气,非是凡俗可比。

柳枫骑马迎风起翔,衣袍鼓浪,凌凌之气飘忽,又在第二艘船上驰行片刻,待来到前头,便使马踩上船帮着力,而他自己觑瞄另一艘目标舰,看准距离,又是如法炮制。如此不断借助船舰支撑,踏船飞跃,一分不差,妙到毫巅,每每都能落在目的地。少时,已将面前几十艘船舰尽都踏过。

只是一瞬的工夫,他就跳落在冷寒玉的那艘船上,仍然是稳坐高头大马之上,身躯嵬然不动,冰削似的目光,盯住面前一干人等。

冷寒玉急忙上来迎他,他驱马而立,张目望向前方,一身褒衣博带,绅带束腰,儒者之风,尽被外披的一件黑色斗篷洗濯,天门剑就藏在斗篷里。

临风观之,他气贯华宇,威盖淮河,即便不言,也自有神威流露。

沾得是他几年来的风霜洗礼,早已不同初出茅庐的少年时,整个人焕发神武般的英挺,衣袍随风起飞,边角在余势中翻展倾斜。雅亮的面相,与生俱来,却是无法改变,但双目微扫,如电来去,神勇的气概昭彰,已经够他震慑众军。

此番柳枫以宽巾束发,也未着钢盔,长风凛冽,肆虐着那宽巾与发一齐拍向他的面额,却扫不去他适才掀给众人的轩然大波。

柳枫胆大,向来闻名遐迩,众兵如今亲见,更传为美谈,而鲜为人知的是,柳枫借马腾跃,正是为他省去力量。

成百的士兵在后将他簇拥,只待他决策局面,一时无人敢发话,也无人胆敢擅动,只有李弘冀与侍卫殷正由远过来。

柳枫这等装束,自也有其高大威风之处,独有的穿着,更使他在众兵中突出显眼,众兵一望,便知主帅所在。

再者,此刻他身旁高悬着帅旗,众兵一眼就可看到他,也无需四处搜寻。

如此也便与发号施令,想来柳枫中途换装,也有此考虑,又或者他临时有事,未来得及穿上盔甲?

观那李弘冀,竟也差不多装容,与柳枫一样,亦是披着斗篷。

李弘冀更未束冠,披散着头发,手提宝剑,从人丛中走出。

毕竟李弘冀年幼,且又少有作战经验,此次仗着神胆前来,自不想众兵将他当做养尊处优的王孙,他天生相貌纯和,首次赶赴战场,也成了他极为苦恼的源头,最怕不能威震兵卒。

是以他举止甚是留意,弃了发冠,乘马在旁,目光灼灼,宽大的斗篷遮住他半个身形,松散的模样,清贵中又透出一种威严,当下水舰*俱都凝目肃立,一同观望着这处。

柳枫仔细凝注着敌方火光跳跃处,问冷寒玉道:“是否河道被阻?”

冷寒玉道了声‘是’,知他必不满意此答。

能有此问,柳枫肯定心中早就有数,而柳枫所要的,也必是一个干脆了当的处置结果,于是冷寒玉又接着道:“一个黑衣人已经下水去了,因带着面具,我兵难辨敌我身份,不过适才水营探子来报,水下铁锁处正有打斗。”又把如何派人砍锁,人员如何被杀的经过叙说了一遍。

柳枫凝思了一会儿,道:“且先不管那人是敌是友,你叫上几个兄弟一道下去,若他要助我军,就在旁助上一力,若不是,就不要管他。但也要防他们并力使诈,诱使我军,企图拖延我方进军,则不妙,故而断那铁锁,是我们当务之急!”言罢,微声下令道:“去吧!”

冷寒玉就要离去,李弘冀像是忆及什么似的,转朝身旁的殷正发话道:“事态紧迫,为保万无一失,你去相助冷将军!”

既然对方能杀死*的水卒,可见寻常的士兵已不及,李弘冀能与柳枫这样说,冷寒玉也已听得明白,必要自己亲身动手。

目今主帅亲临,水舰有人压阵,冷寒玉也不需担忧。

殷正也垂首领命,柳枫看他就要二人远去,沉吟了一下,从腰畔解下天门剑,又叫住冷寒玉道:“冷寒玉,时辰不可耽误,带我的剑去,可速战速回!本帅等着你,待会儿还有要事吩咐!”

冷寒玉自知那天门剑宝贵,任是何种坚韧的兵器,都可削铁如泥,自不敢大意,牢牢捧在手心,应答一声,与几个人潜入水中。

他自小生长在江南,出身越州水乡,又好练武,自然水性极佳,而殷正也不赖。

不多时,两人就寻到了那铁锁,命随来的唐兵守护一侧,冷寒玉正要持剑断掉铁锁,哪知两条铁锁无端自松,但还有三道拦路。

那边厢敌人见到动静,忽然无声无息地杀奔过来,转瞬便杀死了那几个唐兵。

殷正警觉,立刻迎上。

水下素有流水冲击,拳脚功夫难以尽数施展,那四五个敌人,显然练过,殷正一人抵抗,甚为吃力。

这关头,砍锁自是势在必行,半分影响不得。冷寒玉只望在殷正气力未泄前,将那剩余的三重铁锁一并砍断 。

然河道险碛要害之处,本有沙石,又被人刻意搬来无数巨石,每隔几丈堆放,铁锁穿石嵌入。

更有人守在唐舰旁侧,早窥探了柳枫与冷寒玉一番谈话,认定冷寒玉手中那剑是难求的兵器,前来强夺。

那是柳枫之剑,天下至宝,锋锐至极,而冷寒玉也知道,柳枫迎敌,成败关键,也要靠这把宝剑,若被人抢了,如何得了?

冷寒玉自担不起这大罪责,只好迎击这些人。

俄而又有数个朱兵手握铁锥,暗伏河中,逐渐朝唐舰靠近,企图破坏唐舰。

若被那铁锥破坏,则唐舰必毁。

上面的柳枫似乎也有察觉,又潜了一批唐兵下来。而他自己则在船上另有活忙,只因此时彭允镐与李清尘已经率兵赶来,正使河里的朱兵前后无路。

因李清尘干脆果断,以一人之力,连杀二十名朱室勇将,将朱友珪所派去的人吓破了胆,随后赶去的很多人不是弃械归降,便是亡命而逃。

后来,三河尖可谓不攻自破,更有归降之人,为求赎罪立功,自行送来舟楫,虽然不多,但也使彭允镐大军得便,乘舟守在另一旁逼进朱贼,正与柳枫大军遥遥相望。

那一边河道似也受阻,彭允镐正在想办法。

陡见眭听轩以一敌三,被人围攻,命在旦夕,柳枫这边无法近得跟前,还又要坐镇在此,守护水军。柳枫也只望眭听轩应对从容,他虽然急切,却并不十分担心。

眭听轩聪慧过人,轻功绝佳,机巧周旋朱室兄弟,必不会很快丧生。

白衣神剑这个名号,他也认为那是个闪电般的绰名,非是毫无由来。

果然,那个手持绞剪的人,从后袭来时,眭听轩背后似生了双眼睛般,长剑无风自动,在他手中如流云飞转,转瞬锋芒直向后飞击。

那急进风势,剑气之利,使那人不敢大意,持剪反撤。

那是个朱室门徒,年纪甚轻,身躯伟岸,面骨阴柔,倒也不丑,且为表忠诚,此等形势下,也不惧外贼,但这人也心肠毒辣,平日杀人如切菜,仗恃一把绞剪,纵横神策军,没几个人敢招惹他。

那绞剪乃青铜所铸,剪身奇大无比,是一般剪刀的数倍,足有四尺。

他将之挥舞成风,或双手正持,或单手也可绞击,就算他是触着一边,绞剪也不脱手,绞、戳、刺,样样信手拈来。

一时间,剪影弥撒眭听轩周身,一连与之拆了二十回合。

朱友珪兄弟则在旁或进或出,眭听轩只以剑对峙,绝不与朱室兄弟对掌,他也深知比拼内功,自己胜算甚少,何况是两个强敌?但他剑法强劲,也占尽优势。

至于那绞剪人,则在他专心应对朱室兄弟之际,时常欺他无法顾及的空门,招招都有一剪夺他性命的惊心,后来眭听轩实在恼了,猛地从朱室两兄弟的身影中穿过,反转一剑,斜里刺穿那绞剪人的身躯,去势如闪电。

那人吃痛已极,双手相拢,紧紧抓住那把剑,不让眭听轩拔出,剑一旦拔出,他必死,因此他深知其理。

眭听轩不拔剑,则朱友珪两兄弟又要跟来相欺,那两人更见时机成熟大喜,双双出了一掌,各从两侧拍向眭听轩腰身。

两相内气若是同时冲入眭听轩体内,则眭听轩必被那两股强大的劲力迫死。

但白衣神剑却非浪得虚名,他历经数战,自然从容有度,反应极其迅速,忽然手腕着力,真气灌满剑身,逼射过去,人朝后猛力一退。

绞剪人任是多么顽强,哪能经住他这雷霆般的外撤之力?当下剑从其身上强行拔出,其身躯不稳,从高高的 船帮上掉落,扑入水里。

朱友珪与朱友贞自然也就没能拍中眭听轩,因眭听轩的退出,两人那一掌无处着力,都拍向对方手心。

两人大惊,欲要撤回,然真气引出,收势已不及,只好生生擦着对方的手臂而过,待稳身立定,对眭听轩恨极。

恰在这时,李清尘忽的凌空起纵,落在二人身侧,天玄剑随手一抖,运转真气灌注剑身,那剑便直立起来,斜向就近的朱友珪而去。

此番李清尘也不说话,眉目冷肃,看得出他也是个反应敏捷的人,做事不需旁人引导,自能领悟严峻之势。

虽然他与眭听轩毫无交情,唯一的一次碰面,眭听轩还因其师兄柳天枫之死,将剑放在他的脖子上,但那与李清尘而言,根本就不算是个事,仅是一场高手的较量而已,未有伤亡,无关痛痒,除非是真正惹怒他的人,譬如柳天枫那样。

须知他虽雅人深致,可一出手,也毫不含糊,经常能够骇退三军,这在外族早有流传,是以瞥见眭听轩危殆,来相助眭听轩一臂之力。

华山五绝未至水上,他却已先发制人,这随随便便的一个举动,便为眭听轩与柳枫解了一大围。

眭听轩虽未开言,也心知肚明,心里哪能没有波动?

大家都各司其职,有自己的事做,而柳枫也没闲着,叫来所在船舰的领头将领,问道:“我们现在是否已在四方围定敌军?”

那将领答是。

柳枫瞻望局面已久,心中谋略也定,见机又问:“左面乃正阳关所在,此刻敌军谁在守关?”

那将领早让人探明此中内情,便回话道:“据传是游龙水崖向睐,擅使百练锁,还有一名十五岁的小孩!”

柳枫皱了皱眉,紧问:“是不是崔世源?”谛观那人一眼,得到对方肯定答复,他嘴角漾起一抹笑意,扭头叫道:“你且贴耳过来,我说与你两句话,你转达他们,保管他们听后无心迎战,正阳关不攻自破!任那两名贼首是何鸷鸟所变,得悉后方失守,也必恐慌乱蹿,倒时我们协力歼之,则再无后顾之忧,我方士气必涨!”

那人便附耳跟前,听了柳枫所授密计,喜滋滋地下了船,乘坐小舟,到彭文贙那头去了。

他临去前,柳枫恐他把握不住分寸,引起守关人疑心,还从衣里掏出一面人皮面具,交给那人藏掖,并吩咐道:“你等潜入那关下,只管对那二人高呼,那女子已死,他们必定起疑,犹豫的间或,你便着人带上这面具。记住,女子身段与男子有别,不要站着与他们对视,择昏暗处躺倒,由唐兵抬着,只消他们看上一眼即可。恐他们误会,迁怒于你们暗害那女子,你们务必要言明,是河心飘来一船,上有一具女尸,且这女尸穿着紫衣,手中剑雪白,乃为朱贼泄恨打落,你们见她弱质女流,死要入关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便不忍伤她,故抬到关外与他们相看。”

柳枫言罢,还不放心,又千叮万嘱道:“切记,不可说错!”

那小将领命而去,柳枫便焦急地与李弘冀在船上等待,期间,为解李弘冀之惑,柳枫又详细将计策来龙道出。

原来他口中所指的女子是端木静,端木静被双夫人擒获后,无法返回正阳关。

出发前,柳枫还专门让节度使府的人封锁出战消息,又让把守寿州城门的人留意,要是见到端木静模样的女子,必不能放行,若此女强行抵抗,便只要拦阻一个时辰即可。

这一战,他煞费苦心,也心明如镜,洞悉事物分明,竟觅知了崔世源与向睐对端木静的心思,也难怪,柳枫也许会在别的事上粗心大意,那也许是他有意回避,但他若认真起来,一些细小的事情,也不难发现。

就比如这场大战,他关心什么,就对什么越发警觉。

端木静去往何处,崔世源与向睐就跟随何处,还有以前太乙山上,崔世源便紧贴端木静,围困自己,这些事都逃不过柳枫的双眼。

何况游龙水崖向睐,柳枫料其未必是个天性尽忠职守的人,能跟在女子身后唯命是从,必有缘由,这世界的人情,不是钱,就是势,或者是情。

只有第三者,才是端木静能够具备的。

柳枫心思敏锐,连李弘冀也不住叹道:“高招,高招!”

柳枫接话道:“那面具很简单,端木姑娘曾救过我师父,师父对她自有印象,也不忍相害,听了我的计策,能拦那端木静迟来一刻,自是欣然接受。以师父的易容之术,临时赶造一副面具,不是难事,只是这面具是否能巧夺天工罢了。目下我叫人扮做端木静,立于暗处,距离那么远,相信一时半刻,那向睐与崔世源也只能辨个大概,而且那般匆忙的时辰,他们也来不及细想。”

李弘冀听得连连点首,只此一席话,让他获益匪浅,但又眉心一凝,不解道:“那李太尉又如何料定此次守关之人,必是他们?”

柳枫若无其事地抚上马身,淡淡道:“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姑且一试吧,只是师父告诉我,曾得端木静相救,又将他造访朱友珪之事细述,我便猜想端木静一人必定无法轻易成事。既然当时厅内尚有崔世源与向睐,也瞅见端木静耳语师父,又见二人一前一后离去,他们并无阻拦跟从,我便知他们心系端木静。朱室兄弟素来多疑记仇,事后怀恨惩处,以他们二人下手,自是最好不过。且崔世源与向睐若被关押,必定难知端木静在外面的事,我就是告诉他们,端木静被朱贼打死,以他们心性,怀疑此中真假,也不无可能。”

言罢,柳枫看向水流,渐渐凝目,偶见有些朱兵领袖人物,手持铁锥,突然在水面上一闪不见,便急忙又命一帮人下水。

冷寒玉目力还行,看到先前那个黑衣人正徒手与持铁锥的人搏斗,宽心不少。

他不知道那黑衣人正是刘羿生,刘羿生本就在正阳关不远处逗留,亲眼见得柳枫的唐舰驶过,又瞄到柳枫与天绍青的一场情义诉说,那时他还大为感慨。

刘羿生自问别无所长,却甚是钦佩那种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英雄好汉,还有那壮志抒报之气,都让他感同身受。

所以他并未及时露面与关醉飞相见,也无任何话别,他这人就是那样,一旦决定某事,便会去做,绝不拖累朋友,幼时的经历,已让他成长了不少。

他深深地明白,朱军是不能成事的,而他之所以潜入朱营,本就是受了父命,想方设法将之捣毁,遇到柳枫进攻这样的契机,他能忘记自己的使命么?

于是他突然折步而回,骑上他事先留在附近的马匹,悄悄地离开了彭文鸳,只因他想到朱军还有最后一招,也许只有他才了解自己的同门。

就是彭文鸳也不知他何时离去,只一转身,他已不见。

刘羿生长居朱营,知晓同门手段,料得朱兵会有此招后,他不想被人认出,故以面具示人。

他下得河里,波涛汹涌,很快漫上他的身躯,他想起携带铁尺,还是难免暴露身份,便将铁尺抛掉。

虽然目的不同,他本不该对朱营的人有所眷顾,但多年同门之谊,他不愿意与对方凶残相对,只求将这些人打退即可。

哪知他念及同门之谊,对方未必看得起他的背叛,对他仇视甚深,早从刘羿生的身形,以及对他们功法的熟悉,认出了他,一心要杀刘羿生。

更有人老早便瞅见了刘羿生扔掉铁尺,在暗处环伺,待刘羿生游近河岸铁锁,就突施暗袭。

再说那铁锁,在两旁河岸,是有五个豁口的,那面被砌成了个小石门,铁锁在河中绷直后,是从石门的豁口直入。

石门现下已被从外锁住,除非启动石门,里面会有五个轮轴样的绞盘,只要把其上的铁锁松开,这边河路便即刻通畅。

看似中央河道有许多沙石,其实布置都是这般模样。

然而如果不知内情者,看到五重铁锁横截河道,又每隔几丈,就有沙石嵌覆,谁能一下子辨清这些铁锁是怎么在极短时间内拉直的?

因为已至正阳关,这作战便最讲究迅速,倒时乍见此形势,行军不成,少不得心神错乱,便会被敌人有机可趁。

偏生刘羿生带有钥匙,自然这钥匙,本该在负责看守铁锁的同门手上,既不归他管铁锁关卡,绝不会给他钥匙。

他这钥匙,是他平日里偷偷按下了锁口式样,找人专门配置,此番就起了大用处。

奈何他要帮唐兵放掉铁锁,守护的同门不让,他就得杀去那些人。

刘羿生隐藏十三年,暗地练功,也非是一朝一夕了,哪个同门怀有何技,有何心机,他了如指掌。

反倒是这些同门兄弟,被他平时的武功骗过,那表面上的技艺,并非刘羿生的真功夫,待刘羿生使出杀手锏,没几个人应付得来,而刘羿生对他们的缺点,知之甚多。

他们总在无意识间猜测,刘羿生上一招过后,下一招会是什么,其实就在那恍惚之间,便被扼毙,或被刘羿生突如其来的手法,捣中胸口致死。

杀人后,尸体渐渐飘浮河面,刘羿生心中难受,暗自忍耐,开始相助冷寒玉。他并不是个很笨的人,微瞥一眼,就知冷寒玉与殷正是何人了,且还在暗中见过殷正为柳枫与天绍青传话。

彼时,冷寒玉正与殷正联手杀掉身旁围伺的敌人,刘羿生朝冷寒玉比划几个手势,正要把钥匙交给冷寒玉,冷寒玉知他心意,就回了个推拒的手势。

刘羿生愕然,那眼神明显是在问:不要钥匙,你们如何破开铁锁?

冷寒玉举起天门剑,刘羿生仓促下,没有看清,朝其摇头,意思是:铁锁坚固无比,寻常兵器,难以砍断。

冷寒玉也知他之意,就陡以天门剑出击,转面挥出,那铁锁应势而断。

刘羿生一见,目中露出惊奇之色,冷寒玉也来不及解释,就朝他做个手势,指了指彭允镐那头,意思是自己不能赶去截断那边河道的铁锁。

原来冷寒玉适才与人打斗时,曾浮出水面,透过间隙,见到了对面战舰远远停靠,也听闻有士兵议论,料得与这边情形无二。

刘羿生知道朱室的水下机关布置,也知唐兵来攻,朱友珪早有防备,是以两头河路都被截断,是打算从陆路逃脱的。

所以他不需冷寒玉过多指示,就自己游向那头。

途中遇到几个同门的尸首,他就默默地把人从水里拖出来,放去岸边,待到彭允镐那边,他也是同样做法。

他却不知自己做这一切都被一个人看入眼中,这人就是彭文鸳。

女子本不该来战场,可彭文鸳不同,她自幼便是将门子弟,比一般女子有勇气,即便其父彭允镐不准,她也偷摸前往,就连赵琦琦也不放心李清尘,假扮士兵混入。

其实彭文鸳本也无意如此冒失,只是半道不见刘羿生,心疑此人,且思来想去,刘羿生既在朱营近侧出现,会否是对方一员?

她是听着刘羿生那马蹄声远去,尾随而来,还当刘羿生有更大的计策对付父兄,想来报讯,未料亲见刘羿生与同门相斗。

同门尸首浮上水面,他就一个个地将之拖上岸。

虽说彭文鸳在岸上,也看不清水下形势,但她发现河道通畅后,冷寒玉钻出水面,还远远喝止唐兵,莫要伤害刘羿生。

彭文鸳听在耳里,便猜出究竟。

后来,众人斗得热火朝天之时,刘羿生便就拖着同门尸首,在岸上蹒跚而行,岸上的唐兵见他拉着敌将,眼神哀怜至极,怎能将他当自己人看待?况且冷寒玉在水上说明的情况,岸上唐兵在混乱的打杀中,又难获悉,当下就警惕刘羿生,将之围猎。

刘羿生一连走出数步,他们也便寸步不离。

更尴尬的是,刘羿生虽然遮着面目,可他的举止形态,还是让些许朱兵窥知,也围堵在旁,时时想将刘羿生诛灭,为他们的将军们报仇。那情景,当真难以言状。

刘羿生将尸体都拖到河畔的柔软之地,待距离杀伐处数十丈远后,就徒手刨坑,此刻谁若再看不出他要作甚 ,多半就是傻子。

彭文鸳随后跟来,见他如此做法,顷刻好感倍增,觉得这人重情重义,便喝开唐兵,又教他们震慑朱兵,来为刘羿生解围。

本来彭文鸳并不知刘羿生身份,更不知刘羿生和朱军的真正关系,然而看到他断了铁锁,又埋朱军将领的尸首,不教昔日同门暴尸荒野,就已猜到内情。

埋罢同门尸首,刘羿生朝彭文鸳道了句‘谢谢’,便转身消失在彭文鸳的视线中,一身黑衣消失,再也望不到,似与苍茫的夜色融为一体。

这些都是后话,且说柳枫授计,派人入关,冷寒玉亦在水下那间歇,捷报尚未传来,他莫敢轻动。

两岸刀剑相撞,戟声、矛声,声声入耳,好似刺入他的心田。

他另择水兵,游去助眭听轩那头的唐兵,指挥自若。

他期盼已久的大战即将告捷,也预示着他即将到来的成功,多日的心血,终于不曾白费,然一片片打杀中,埋葬着他多少情感,多少心酸?

他的眼睛曾出过血,此刻他固然暂压了那悲痛的情绪,但难道就一点没有波澜,能够轻松自在么?

离开了天绍青,他的沉重心情并未因此减轻多少,只是天绍青给了他力量,教他不再出血而已。

柳枫除了吩咐决策之外,就瞅着一片片残乱的战场,从模糊中寻找自己的情感和依托。

他始终也没忘记天绍青所受的苦,她艰难的模样,不断盘旋在他眼前。

刹那间,他不知怎的,竟恍惚看到了天绍青奔赴战场,伏倒在自己的尸身旁,接着用刀插入腹中,然后他的英魂就在旁边,待她灵魂脱体,就牵起她的手,两人一起飘向彼岸。

柳枫的眼睛迷蒙了,心头涌起强烈的酸楚,伤绝盘绕不去。

一切竟恍然似梦,他满面冷削,瞪视朱室兄弟。

从旁延视,他还有些虚弱,面色苍白,眼睛上血迹虽已敛去,但痕迹犹存。

眭听轩的风貌,也在前方闪现,昔日他也曾是那般潇洒蕴藉,今时竟不复再来。

他已不再拥有那样年轻的朝气,面上含满了官威,更隐有一种难测的深沉,一言不发地冷视着前方。

少时,正阳关已破,*一片欢呼沸腾,李弘冀也甚是兴奋。

柳枫紧绷的心弦也陡然放松片刻,随后又命人取出事先备好的令旗。

然后每船都派出一员小将,聚集在这艘战舰上,听他号令。而那些令旗俱是七种颜色混杂,每种颜色都有很多。

柳枫又将此次带来的大舰分成七队,每队船舰高挂同等颜色的灯笼,至于令旗,也交给他们看管。

实际上是每艘船舰都携有小舟备用,此番柳枫让这些战将从每艘船上挑出水兵,教他们分坐小舟,并叙说道:“待会儿河道无阻,便将令旗插于小舟之上,只留出空隙,便与我方攻击敌兵,如此一来,令旗如织锦,不光可迷乱敌人视线,也可为我军作为掩护。但须谨记我的吩咐,小舟需跟在大舰旁边,同等颜色的令旗,就跟定高悬同色灯笼的大舰。若见了敌方攻击猛烈,如何攻击,一概看大舰首领命令行事,或者我也可亲自督导你们!”

就这样分拨停当,他面色仍然冷峻,突见赵琦琦游水穿过被封的河道,赶去相助李清尘。

柳枫更心如绞痛,本来他的青儿,也会这样为他,为了他,她爱他所爱,恶他所厌,不知不觉地信了那天、那地。

柳枫本是个不信天命的人,叛逆、礼教束缚不了他,而今却不得不因为亲情的礼教而止步。

他满颊被风灌满,心中的悲凉可想而知。

这被李弘冀看到,拍了拍他的肩,道:“李太尉!”可话一出口,李弘冀也不知道说什么,无论何话,都是那样苍白无力。

试想柳枫自小孤独,天绍青就是他生命的寄托,陡闻天绍青遭难,对他而言,焉能不是沉重的打击?

适才沿途赶来,在船上,他一直翻看着萧然神女所赠的《剑宗大诀》,联想此番的前因后果,不觉喃喃道:“她失去了武功,身体一定受过很大的痛苦!”

柳枫低首抚摸马鬃,沉思间,目中涌出热泪,只是他避开众人,谁也没有望见。

等待冷寒玉期间,他低低地道:母亲为孩儿李枫受苦,青儿也为她的柳大哥受苦,我该怎样才能同时报答她们?

想我李枫平日纵横来去,多大的痛苦也绝难击倒我,未想任是我自恃再大,却连自己的妻子也保护不了,我有何面目再言其他?

娘,你临危授命,日日鞭挞,并非是想断送孩儿一生幸福,不过是教孩儿心中存个志向,好为此找个事做,那么即使离开了你,也能够坚强地活下去。

孩儿听你的话,千不该万不该难过,也本以为可以坚强地活着,可青儿她一片情意,处处为我着想。

当年我无能力抗阻贼人,教娘离我而去,目今教青儿受残于贼手,为何我柳枫这般努力,也不能保护一个我爱的人?

如何我才能不惹娘生气,也能偿报我那苦命的妻子?

总觉得自己纵然再强大,也无法护得最爱的人周全,一时令柳枫苦闷不堪。

任凭他气度宽大,决胜从容,又能怎样?

柳枫自语道:“青儿被害成那等模样,究竟我要不要做个忘情负义的人?做了孝子,就必忘情负义!”

李弘冀见柳枫起了伤绝之心,连忙劝慰道:“李太尉运筹帷幄,此战决胜,乃迟早之事,本王倒拭目以待了!”

柳枫面无多大喜色,轻声道:“与燕王相聚一场,李枫却极是感谢燕王对我的信任,不管旁人如何议论,燕王始终相护,连那双夫人言及白衣国,燕王也未提分毫。燕王既能如此相待,目今燕王所言,李枫定让它们一一实现!”

李弘冀觑了他一眼,进一步道:“李太尉严重了,有时有些事,本王虽是肉眼凡胎,也看得明白,谁忠于我大唐,本王心中有数。也许可能会有人难以理解本王的心,但萧然居之事,李太尉莫要忘了。李太尉该无愧于天,至于她们要将太尉你接回白衣国,为她们抵抗外贼。如果太尉有兴趣说与本王,本王倒也乐意洗耳恭听!”

柳枫叹了口气,道:“非是李枫怕旁人说三道四,而是只怕弘冀你知道后,更恨我。”

李弘冀已知柳枫言外之意,神秘地笑了笑道:“适才本王亲见太尉严词拒绝那二人,现今言犹在耳,太尉忠我大唐,一片赤诚之心,此战过后,必能名扬四海,回京后,圣上定有重赏!”

柳枫避而不谈,低喟道:“这次回京后,只怕李枫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与弘冀你如此相聚畅谈。”

李弘冀正对这话感到奇怪,他已将那份藏掖已久的圣旨拿了出来。

柳枫不管别人如何议论,哪怕别人认为他向李弘冀求怜,或者暗恨皇家寡情薄意,故意逼迫李弘冀。

他已经不在乎了,因为他已经做好了一个决定,所以他对李弘冀道:“弘冀,你把我当朋友,我便如实相告,此战是胜是败,我都逃不过此劫!”

李弘冀似乎意识到什么,惊愕道:“你是说,就算是胜了,也……”

柳枫截断话,徐徐道:“就算胜了,也只会更加坐实那帮朝廷佞臣的口实之言,若败,就不言而喻了。但或者败仗,天子也许会相信李枫一些,可败仗的代价,便是引朱贼侵入唐境,倒时后果不堪设想!好死坏死,不如李枫拼一场,那朱家两个老儿,不易对付,我誓要亲手弑贼,只有一事相烦弘冀!”

其实他更想说的话是:此次战后回京,天子必定嫉恨我,功高盖主,过犹不及!若败,天子则会摒弃众臣意见,饶我一命。然乱贼侵唐,终是大患,不可走此道也,一些奸恶之徒,也必会趁机参奏李枫。若胜,也将是我命丧的开始。

碍于李弘冀颜面,柳枫无法说的仔细。

李弘冀闻言大惊,连忙追问柳枫所求何事。

柳枫沉吟片时,喃喃道:“不管我是死是活,她一定会来看我,我希望她来的时候,你不要难为她,好么?我怕别人欺负她!”

李弘冀见他如此决然,知道拦阻难及,只是发出惯有的乐观情绪,道:“李太尉,定可无恙归来!”

柳枫却直如未闻,自顾想道:我刚才不能答应青儿照顾她一生,是因为我有大事,但等我如今将这件事了却,我就可以答应她,可以去看她了吧,我有好多话要问她!

忽然他闭上眼睛,想起她迷茫的泪眼,又在口中低喃道:“啊,不可,我既承诺不了她一世幸福,又怎能再去害她?我痴我狂,她更痴更傻呀!”

一念及此,他猛地双目狠张,怒瞪夜影中的朱室两兄弟,刹那间,柳枫有个念头萌生。

他不是中了毒吗,正好可以在这场大战中拼一次,就算没有应付朱贼武功之法,也可找个法子,与他们大干一� �,即使不同归于尽,也可拼劲全力,倒时双夫人施与他体内的毒,其性凶猛,必定随着他运功猛烈,快速发作,他既然躲不过,便正好歼贼后死掉。

这样他不用承担很多,也不必再怀有对父母恩情的亏欠,也做到了对国献忠,死掉后,也就不用去杀天倚剑,世上有如听轩与弘冀这样的大好男儿,何愁少了个自己,大事不成?

然后他的青儿得到自己战亡的消息,也必定会随他一道下黄泉,他将永远带走她。

他在心里说,我不需要你为我收尸,只因我们没有做过好事,英魂相守,也是罪,就让我们一同埋骨在硝烟弥漫的黄沙中,凄凉也罢,哀寂也罢,反正天子也不信我,我只想让你陪着我,我们在地下去诉说那世情。

念头至此,他似是想起一件事,又仰面喟道:天倚剑,我平生甚少服人,今日却服你,你生了个好女儿,我也的确很喜欢你的女儿,喜欢到无法摆脱,你纵使在我李枫看来,非但道貌岸然,还一无是处,但终究是彻底打败了我李枫。

这时的柳枫,又忆及天绍青对自己的好,竟然好好的冀求,找个天衣无缝的机会,两人一起死了吧,仇敌也死,他与青儿也死,那样就再也没有什么人情礼教来逼迫他,便可放手与她相会。

然而转念他又想:我何苦教她也失去性命,何苦这般自私,她还好年轻啊,大好年华怎可被我一己之私夺去,然而这不是青儿也希望的吗?

青儿有苦不能言,我纵是知晓她的心意,对天下人残忍自私,也绝不能这么对她呀。天下之大,就算四海唯我独尊,也就只有这么一个青儿,失去了她,李枫得到一切,平定了四方,也终究是为不信任我的人做了嫁衣裳,我的母亲、祖父、父亲、还有外祖父,他们统统看不见,他们已经死啦。

柳枫哀叹:为国死,我无怨无悔。帝王一旦起了疑心,它日便再难有李枫立足之地,我为李唐再尽一次忠,战死,总该可以表明心迹吧。

何况青儿为我付出这么多,虽然她别无所求,我难道就心安理得地接受吗?她与旁人不同,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波澜壮阔的四海,我起码也还是个人,如何也不能对她做出泯灭良知的事来,我好不忍心她随我一块死!可是除了死之外,我又有什么办法满足她,又有什么办法能够解除这场纠缠我许久的痛苦?

我也好想去哄哄她,可我却做不到,前半生,我不是每日躲在石室练功,就是看书写字,枯燥的生活,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欢乐,以致遇到青儿,我也很难改掉孤僻的性子,总是冷落她,未能好好地宠爱她,竟然连一次也没有给她。

我一介男子,总在和她较劲,却从未相让。

想到这里,他又低头苦笑:今生也只有青儿才能忍让我,想我堂堂男儿,竟教她来哄慰我,我今日忽然羞惭无地。

放过天倚剑,我看在青儿的面上,自是不无可能,分开这么久,我日日等着青儿来求我,只因我没有勇气走出那一步,若她求我,那我就正好可以借机答应她,但她却太知道我的苦处,从不教我为难。

哎,她好明白我!

这样的妻子,我原可什么都答应她的,但成全了青儿后,我又怎生向我的母亲交待?

母亲她好孤独,几年寂寞,独自抚养孩儿,又苦又累,为了孩儿李枫,数年过着那样凄惨的生活,我怎能不 思图报?若然快快乐乐与仇人女儿享福,母亲会在天上恨我吗?

不,她是我的母亲,她疼我怜我,又怎么忍心让我终生孤独?

虽则自我安慰妙不可言,可我的良心怎么过意得去?

报了母亲之恩,皇帝之恩,可是我对青儿的良心又在哪里?

他茫然四顾,赵琦琦与李清尘携手对敌,他忽然好生羡慕,最终他想起自己此生无缘于此的命运,将一只伸出去的手抽了回来。

就在这时,河道已通,冷寒玉上船,柳枫就依计让这些唐舰全都驶向河心,并问冷寒玉与李弘冀是否深谙弈棋之道。

李弘冀自不用言,可他从来不知柳枫将这水中战场当做了天然棋盘,要以唐舟当棋子,与敌船对弈搏杀,唯一的问题是,两军搏杀,速度如何掌握,这就需要指派如何得当,不耽搁工夫。当下他心中大是好奇,不知柳枫怎 样指派,同时如果此法可行,便真钦佩柳枫睿智,这是依靠自身的神勇,临时布阵,全靠柳枫来往纵横,奔腾跳跃 。柳枫则说,此番最好的时机,是己方将敌军围堵在核心,而朱友贞所在,正是*要直取的关键位置。

此刻,河面上不止飘满唐舰,更有朱舰,也有唐舟,自然亦有朱兵舟楫。

柳枫让李弘冀指派左侧,冷寒玉指挥右侧,他自己从中路直入。

柳枫提点,只要以弈棋的路数来走,必不会出现太多差池,并教李弘冀与冷寒玉出击前,都将目今朱室的残局记住。

李弘冀素来有着惊人的记忆力,这是他自己引以为傲的事情,经一语提醒,便无需柳枫多言,指派着一众唐舰。

本来也就几十艘战舰,三人均分,未免相撞,依次前行,途中若遇敌舰拦阻,临时变位不及,则也有对策,便是作火炬,长十余丈,灌以麻油缚在船前,敌舰如来进犯,燃炬烧之。

敌舰自然惧怕,预备后撤,远离唐舰的围攻,但须知这天然棋盘,四面无路,后方亦有彭允镐舟楫拦路,如若上岸,则又有*步骑兵围剿。

一些朱兵便索性做了拼命的想法,还有些朱兵则弃甲归降。水战中被烧死,溺水者不计其数,水面全都成了血红,浮尸数里。

少许朱兵顽强抵抗了一会儿,或四面逃窜,或小舟被打翻,漂流一河。

柳枫让旗手摇旗传令,那些*当即把小舟分成三角围击之势,与朱船斗殴。中间自有阻碍,比如河流尚有数多唐兵,也有的朱舰好几艘聚拢一处,唐舟若围击不及,柳枫便命身旁的士兵击鼓。

鼓声响起,他便踏离领首唐舰,飞渡入水,奔上前去,择那近侧的唐舟飞跃,每舟停留少时,仅说两句话,便如走棋一般,转告朝什么方向进退,同时各舟旗手也在呼应他。

再说也不是次次如此,那些朱舰若太多聚于一处,便是明显的防守之策,柳枫便落在显眼的位置,命人击战鼓摇旗传令,教士兵射一支火箭出去,那处地方的唐舰领首听到近侧的战鼓声,回头一看便知其意,便采取火攻。

这般应对不过眨眼,只见水面上无数船舰俱已烧着,火势汹汹,几乎能将天际染红。

唐兵因有距离布控,万一落水,或不幸有船只被烧,自可互相救助,见敌军火舰,就避远,若见孤舰,*大舰则就命水兵以长矛长钩等兵器攻之,有时更借助人多力大,将敌舰钩近,然后跳到对方船上,手持斧钺兵刃,进行近身搏斗。厮杀、砍击,着实教无数人影倒下,造成血流一片。

但凡船舰设有舱室、女墙、弩孔者,就得格外小心。

柳枫不时盘绕在这些唐舰之间,时而见哪艘船舰人马吃力,也加入战斗。他轻功高绝,如此来去走棋,当真是大显身手。

陡然些许箭矢齐涌,他根本没放在眼里,迎面那箭射来,他一把抓住,冷冷扫视一眼,将之抛远。

四下都受到震荡,烟波棋局,浩渺数里。

他足底也早以两块木板绑缚牢实,落得水中,依靠轻功,整个人极轻,俄而水上波浪翻卷盘旋,那股浪涛之力甚猛,他便及时把握,那间歇就漂流甚快,直让人有种错觉,好似他不是人间中人。

这下他将朱友贞惹恼,与眭听轩对决间,若有空暇,便跳上高处,骂柳枫曰:“柳枫你这个竖子,与你父李继岌一样疯癫、无赖!”

见柳枫回首看来,知柳枫必受不了此语,又怒道:“李存勖,我就是要把他的子孙杀绝!”遂盯住柳枫那头,道:“父债子偿,怎么了?你个小畜生,可少张狂,你母亲当年怎么死的,今日老夫也要你死,小杂种,永远都是杂种!”

柳枫气的牙齿咯咯直响,顿时被激起了冲天怒气,身形纵起,一掠数丈,踩在无数挡道的兵卒头顶,向前大怒杀去,其势惊人骇人。

他顺着水流冲驰,以真气催动脚下木板,其快如电,冷漠的目光,穿云透雾。他平穿过河流,渡水如飞,衣衫被风吹得呼呼直响,斗篷平展,如生翼的雄鹰。

朱友贞见他追来,就跳下那艘破船,而先前早已有艘战舰被他炸毁些许,后来碎裂,大水一涌而入,是以他现下则与眭听轩等人捡了另艘船舰拼斗。

久战这许久,他也厌了,就踏上一艘倒翻的轻舟,灌满真气,使那轻舟带自己朝淮河北岸而去。

柳枫就在后边急追,他眼睛受伤,看不甚清,但也边骂边追朱友贞,只要朱友贞声音不绝,他便有信心追到。

朱友贞数次在他手底下吃了败仗,此次更是惨败,也盛怒难止,被他一骂,竟忘了莫要出声,悄悄趁乱遁逃的念想。

追击间,柳枫眉目冷肃,不含一丝感情,心里却讷讷道:我绝不放过你们!

青儿爱我,我也爱她,我知道,她这一辈子是宁愿受苦,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我错,大错了,一早就不该接纳她,害了她一世。

我不能心安理得接受她的馈赠,不能选择死,我就一定要替她报仇。

清平的话,到底是给了我些暗示,我现在已经意识到清平当夜的话外之意了。

谁打瞎我柳枫妻子的眼睛,谁伤害她,我叫他永世不得安宁,他的兄弟都要死在我的面前。

柳枫已想起了天绍青眼盲的始末,当日他将天绍青送到虔州,出事地点,必在附近,而他也已清楚,清平一众曾去过虔州,而大仇人朱思啸就在那里出没。

他现在气怒不可遏止,天幸他不知道天绍青曾经骨碎的事,若是被他得知,那更不知他又会变成怎样?

他忽然感喟命运的捉弄,偏偏在他离开青儿的时候出事,为什么?

他恨恨瞪视着朱贼,赍恨至极,又遥视朱友贞道:“你们朱家这些人,就是一丘之貉!”

他想起了曾经答应过华山五绝,若不能将朱室兄弟一网成擒,被他们逃出阵后,就不得插手,得交由华山派的人处置。

这一刻,他竟后悔说过这样的话了,他觉得当时说的好潇洒从容,一时大意,而致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可他身为朝廷命官,众将之首,当众所言的话,又不能不守承诺。

思虑过后,他决定不给华山派机会,就算侥幸被华山派将人擒住,他也得想个办法,将人讨要过来,自己亲自处死,绝不假借外人之手。

可清平与华山五绝等人,也已乘舟从南岸向朱友珪逼进,即将与李清尘会合,就在他的后面不远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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