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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一曲吹尽愁肠思,忧中望穿秋风瑟

两人匆匆赶路,途径小镇,天绍茵再也忍耐不住,她本性喜闹,加上仙灵岛憋闷时日太久,差不多有两个月,乍一看到镇上的热闹,自然是兴奋难耐,当下四处闲逛,岛上的不快在她脑海一冲而散。

燕千云却瞅着她的背影发呆,眼神飘忽,脸上多带一份难以察觉的凝重,没人知道,他这一路上行来,心里有多么难受,和师父反目成仇,当真如此轻松?

自小被师父养大,他早就厌烦了像个奸诈偷摸的小人一般潜伏江湖做这做那,可师父毕竟对他有养育之恩。

他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万没料到帮助他的人是天绍茵,燕千云仰首望天,也许这便是天意。

深叹一口气,他一会儿自嘲,一会儿苦笑。

燕千云神智恍惚,一直心念师父一眉老人,亦想起了小时候师父如何教授武功,如何教他习字认书,师父陪他游逛仙灵岛的情景频频浮现脑海,还有那离别时师父憎恨的目光。

当时,师父嘴角似乎隐隐沾有血迹,他逃命在即,竟然大意疏忽。

想至此,燕千云脸色愈发凝重,凄哀,难受,酸涩,齐齐涌将出来,霎时已透不过气。

他凝望天绍茵,见她展颜嬉笑,唯有深深地感喟。

他心中明白,倘若当时稍有懈怠,天绍茵一准没命。

即使自己师父不动手,道成仙君也会下手。

方才天绍茵拿出秘籍给他,说是趁他师父重伤之时偷的,把他骇的一跳,心道:这丫头果然胆大,难怪两人上岸,道成仙君在后面追赶。

天绍茵立在街旁,自然不知他这等心思,径行到一处卖古玉的摊铺前。

古玉小贩见她手揣白玉,久久不肯放下,欣然赞道:“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块是有名的透水白玉,质地细腻,雕工精致,最适合女子佩戴!”

天绍茵微微蹙眉,将白玉放在日光底下观看,她也不知是否真如卖玉人所说,但觉雕工精巧,问过价钱却也不贵,可能因摆在街头的缘故,故而便宜,也便没讲价钱。

天绍茵手捧透水白玉,正暗自兴奋,猛然又有声音传来:“卖糖葫芦!又香又甜的冰糖葫芦哟!”

天绍茵回身一看,正见到一位布衣中年从旁经过,手里举着冰糖葫芦架子叫卖。

布衣中年见她有所留恋,两步走到跟前道:“姑娘,要不要买串糖葫芦?很好吃的!”

天绍茵被他正中下怀,便问:“多少钱?”

中年小贩正要作答,燕千云忽然将天绍茵拽离大街,两人一阵纠缠争执,转眼来到胡同口,燕千云才放开天绍茵。

天绍茵揉着腕处,低头埋怨:“干什么?干嘛走这么快?”

燕千云板起面孔道:“你太爱玩了,如此明目张胆,知不知道你可能随时没命?”

天绍茵惊咦一声,道:“哎呀!就为了这个原因呐,他们哪有那么快,再说了,住在岛上可憋死我了,出来还不透口气!”

燕千云甩开折扇,望了望她道:“我与师父相处多年,熟知他的脾性,你坏他大事,我又弃他而去,他断不会就此罢休,方才上岸的时候,你没发现后面有艘大船跟着我们吗?”

天绍茵恍然道:“你的意思是你师父让那两个老家伙杀我们?”

燕千云点头,天绍茵顿时皱眉道:“我就知道不会有这么简单,你带我离岛,只想保护我,根本没想过离开你师父,他怎能这么做呢?再说了,当时情势危急,你也是为了我,逼不得已才打出一掌,可他身上的伤是练功造成的,我的口诀也有伤他,就算要杀,也要杀我嘛,与你有何干系,你那一掌哪有内力?他怎么能杀你呢?”

燕千云仰首叹道:“师父定会以为我背叛了他,在他眼里,背叛他的,都不能活!”

天绍茵立时无话,认真注视起了燕千云,见他面色沉重,方知他牵挂一眉老人。

偏偏这一切皆是因为自己鲁莽,才令他们师徒反目,此时,她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气氛一时沉闷。

燕千云凝神伫立,抬眼望天,一句话也不说。

天绍茵猛然想起那块透水白玉,便伸手掏出来,拿到燕千云眼前道:“你看这个,燕大哥,我花十两银子买的,好看吗?”

燕千云只扫了一眼,便变了脸色,扭过头道:“我们离岛匆忙,身上并无多少银两,你买下如此奢侈之物,不怕日后我们落宿街头吗?”

燕千云语气稍顿,没见天绍茵答话,又道:“如若我不及时拉你离开,恐怕今晚我们便要落宿街头了!”

天绍茵的心情顿时犹如跌入冰窖,本欲引开他的注意让他开心,却不想自己一片热情,被他几句冷言冷语浇落谷底。

一时间沮丧顿生,她只好默默地收起白玉,喃喃道:“那……大不了……我再去当了它喽!”说罢,就向街中心走。

临走之际,她极为不舍地望着那块透水白玉,日光下,只见鸟儿嘴角上扬,灵秀逼真。

虽有不舍,但天绍茵想及燕千云的感受,也不再执拗,可行出两步,忽又觉得不对,收脚回来,满面狐疑地转头,忽见燕千云摇开折扇,笑的正欢。

她这才知道上当,暗自责怪自己道:“咦,我怎么这么笨呐!燕大哥,你故意戏弄我!”

燕千云故意道:“噢!姑娘要上当,在下又有何办法呢?”正说着,手中一空,扇子被天绍茵夺去。

天绍茵望着折扇,目视他悠然道:“让你戏弄本姑娘,哼!”收起了扇子,朝燕千云做个鬼脸,嬉笑道:“此物没收,以作补偿!”

燕千云见她竟朝人多处奔,怕有意外,心中一急,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这个夜晚,天绍轩却吹着悠悠笛曲,笛声悦耳,如一缕清风划破宁静,自客栈一处房间散来,飘荡在客栈每个角落。

天绍轩站在二楼一处门口,门是敞开着的,郑明飞就坐在床边。

一曲终了,天绍轩方才回身。

“你每晚一首乐曲,确实令人心情舒畅!”郑明飞一换方才慵懒的姿势,坐回桌边,望着迎面的天绍轩道:“这些日子以来,多谢你的照顾,如今,我伤势虽未痊愈,但也再无大碍!”

天绍轩目光投在她身上,却没回话。

郑明飞叹了口气,脱口道:“不知道爹怎么样了?”说着,又想起死去的母亲,一个没忍住,落下眼泪。

天绍轩手握笛子,嘴角嗫嚅,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两个月来,郑明飞一直如此,想来是自小和她娘相依为命之故。

心念至此,天绍轩便在她对面坐下,缓缓道:“你娘被葬在飞云山庄的后山!”

郑明飞闻言抬起头,天绍轩脸色凝重,接着道:“那里四面环山——”顿了一顿,才将后面的话说完:“刘延廷经常去看她,几乎天天都会去!”

郑明飞一拳砸在桌上,骂道:“卑鄙小人,我恨不能亲手杀死他!”转眼望见天绍轩,猛地恍然道:“你去看过我娘?”

想来若非亲自去过后山,他怎会知道这些呢?

天绍轩点头道:“你疗伤这段时间,我无事之时都会前去祭拜,为她吹奏一曲,聊表哀思,毕竟我们有婚约在身,我有责任代你去看她!”

郑明飞一边坐下一边道:“谢谢!过两天我想亲自去拜拜娘!”

翌日的飞云山庄,刘延廷依旧去给夫人上香,回来经过庭院,一人已等在那里,恭敬地冲他拱手。

刘延廷与他打个招呼,道:“他还没有说吗?”

再说那人,年约三十七八,一袭装束行头绝然高过飞云山庄的任何家仆,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在山庄的地位定是不轻。

他面朝刘延廷抱剑揖礼,声音铿锵有力:“庄主,郑松昭因为夫人的死,心灰意冷,无论怎么问他,他均不作答,如今好似活死人一般,依伯麟看,唯有捉住明飞那个丫头,再逼他交出飞云剑谱,方为上策!”

飞云庄主叹气道:“你离庄多日,有所不知,那晚之后,据说郑明飞那死丫头被一年轻人所救,这两个月来,我曾派人多次打探,均不见她的踪迹,她一介女子,无亲无故,又从未离开山庄半步,对外面生疏,会躲哪儿去呢?”

伯麟上前两步,沉吟了片刻道:“我们何不转移目标,找那个年轻人,指不定他们就在一起!”

刘延廷又是一叹:“可惜那次月夜暗淡,年轻人武艺超群,庄里的弟子惊吓过后,无人描绘得出他的相貌!”

刘延廷连连摇头,猛又想起什么似的,面向伯麟道:“对了,伯麟,你此去玄天门,有何消息?大门主怎么说?因何去了几日又回来了?”

伯麟接下话道:“是这样的,有消息传来,说天名剑可能在华山,大门主本打算先行去往华山,没想到中途走漏风声,可能月明教会是一大阻碍,事情有变,大门主决定与二门主一同商讨后再做决定,伯麟担心庄里有事,就先回来了!”

刘延廷点头,回转身见自己的一儿一女鬼祟的在前行走,见了自己非但不打招呼,反而神情慌乱,有意避开,当下喊道:“子楚,芳华!”

听到这一声唤,刘芳华顿时看向刘子楚,小声嘟囔道:“遭了,被爹发现了,怎么办?”

刘子楚掩住嘴角,低声道:“装作若无其事,没事的!”

两人轻声细语,半天方才回身,朝刘延廷讪讪一笑,一齐叫道:“爹!”

刘延廷见他们方才窃窃私语,行踪神秘,似乎有事隐瞒,板起面孔,肃声道:“你们二人素有隔阂,这会儿并肩而行,准备去往何处?”

刘子楚见妹妹低头不言,只好展颜笑道:“啊!爹,其实我跟妹妹呢,平常也没什么,自从二娘去世后,我们心有不安,想来一直没有祭拜过她,所以打算一同去她坟前上柱香,毕竟我们相处多年嘛!爹你说对吗?”

刘延廷满意地点点头,踱过几个方步,一手捋上短须,说道:“出去不要到处惹事生非,有失身份,知道吗?”

“是,爹!”话一出口,两人竟是难得的齐声。

刘延廷闲来无事又去了密牢,看望那位关在地牢的师兄郑松昭。

他永远记得自己师兄年轻时的样子,若是庸才丑陋,沈碧馨怎会嫁给郑松昭?

刘延廷踏进密牢的时候,郑松昭正半躺着身子靠着墙壁,斑斑的白发早已不胜当年,污秽满衣,眼神黯淡无光。

他举步走到近处,郑松昭只是发呆,全无理会,手脚被铁链铐住,无法动作,就那样坐着。

二十载,也不见磨灭郑松昭的斗志,怎料那晚看到爱妻惨死,此后便觉生无可恋,每日浑浑噩噩,后来竟然满头银丝,俨然一位六十有余的老者。

这里根根铁柱将郑松昭与世隔绝,师恩,飞云剑谱,现而今已毫无意义。

他不禁感念上苍,在离世之前,女儿可以逃出生天。

刘延廷将铁门打开,见仆役们送来的饭菜原封未动,自己的师兄连看也不曾看他,不禁有些生气。

他佯作从容,实则目露鄙夷之色,笑道:“师兄!你这又是何必呢?较劲这么多年,你不是一样,什么也没有得到?”

说着,他一面望着郑松昭,一面忿然道:“想想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哪里做的不好,为什么师父偏偏将山庄传给你?我不服,可是看在你照顾我的份上,罢了,我离开,成全你!可为什么上天总是眷顾你,连碧馨也一样,我救过她,对她那么好,就算我做尽坏事,甚至不惜杀死师父,但是我对碧馨,我对她是真心的,为什么她偏偏喜欢你,为什么你要和我争?为什么你要抢走她?本来她可以很幸福的,弄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刘延廷此刻庄主风范俱失,情绪激动,抓住铁牢,面朝郑松昭大吼,可吼来吼去,郑松昭仍是不发一言。

刘延廷冷笑道:“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就算碧馨在世,你也配不上她,你赢不了我的!不交出飞云剑谱,是吗?我有的是办法,碧馨以为放那个丫头身上就没事了?哼!告诉你们,我再也不会像当年那般蠢笨,倒要看看那个臭丫头能逃到哪儿去?”

郑松昭照旧不言,只顾望着远方。

再说刘子楚两兄妹匆匆出离飞云山庄,直往后山赶。

刘芳华一路拽着刘子楚,道:“哎呀!大哥,你走快点行不行?”

刘子楚神色慵懒,刘芳华不禁埋怨:真是没用,没走几步就累,看来也怪不得我对他不敬,谁让他没一点男子气概,难怪那个贱丫头不喜欢他。

“行了,行了!你也别走那么快,爹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我们有的是时间!”刘子楚不紧不慢说了一句,就势打起哈欠。

刘芳华气道:“诶!被你气死了!”说罢,扼住刘子楚手腕,强行拖其前行,一边走一边道:“还不赶紧趁着现在这个机会,烧了那个女人的尸体,免得爹天天拜她,娘呀,死的太不值得,都没见爹去看望娘,娘就是被那个贱女人给气死的,就算她死了,我们也不能放过她!”

刘子楚有些不情愿,拖拖拉拉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你先放了我再说!”

刘芳华不依道:“不行!就要到了,忍会儿吧!”

片时,两人已来到墓地,远远望去,碑前站着一人,刘芳华奇怪道:“咦?怎会有人呢?他是谁呀?”

刘子楚挠头,也觉纳闷,此人从未见过,难道有何古怪?可他也不笨,拉住妹妹躲在一颗树后,按下她的肩头,说道:“先别打草惊蛇,看看再说!”

但听笛音清响,那人正是天绍轩。

方才磕头上香罢了,他又吹起了笛曲,曲音哀怨,弥漫着整个后山,秋风起,他的衣角斜斜飞起,长身迎风而立。

古诗道:吹笛秋山风月清,谁家巧作断肠声。

风飘律吕相和切,月傍关山几处明。

胡骑中宵堪北走,武陵一曲想南征。

故园杨柳今摇落,何得愁中曲尽生……

随风飘向何处落,唯见曲尽平湖深。

道不尽的愁,诉不尽的思念,愁肠断——

一曲终了,天绍轩望着墓碑上刘延廷所刻的‘爱妻沈碧馨’几个字,道:“郑世母,绍轩来迟一步,令你命丧黄泉,侄儿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唯有每日来你老人家的坟前拜祭,请郑世母放心!明飞,我会代为照顾的!”脚步顿了片刻,便待离去。

刘子楚见形势不对,立马跳身出来,挑起剑锋,指定天绍轩冷喝道:“你是谁?为何来此拜祭于她?你们什么关系?说!”

天绍轩手揣笛子,扫了刘氏兄妹一眼,淡淡道:“匆匆过客,素闻夫人贞烈,一曲聊表哀思罢了!”言罢,绕开刘氏兄妹,转身走向山下。

刘子楚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径自想了一会儿,待到抬头,天绍轩已然走出百丈之外,想想应该上去问个清楚才是。

如此想着,他便去唤妹妹预备同行,谁知忽然发现平时嚣张跋扈的妹妹神色有异,盯着方才那人的背影发呆,才要出声,刘芳华已道:“我们跟着他!他能拜祭郑明飞的娘,肯定有问题,走!”说完,抄着长剑,急追下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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