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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旧人堂下斩儿郎,君子引风吹火诀

且说柳枫离开府宅那晚,赶到开封时,已是辰时,城内已有人上街卖货。

都尉府一大早就打扫一新,郭从谦今年年方六旬,但看起来,全身上下唯有鄂下白须显得有些老态,身板还是极为硬朗,不瘦不肥,看着精气十足。

郭从谦穿戴整齐,下了早朝之后,就往家赶,心里头是兴奋难耐,前几日有人送了个黄花闺女给他,夜夜欢娱,他都觉得不解馋。

说实话,那小美人确实厉害,险些将他精力榨干,幸好郭从谦调理甚好,至今仍然满面红光,每次望着她,就觉得销魂,仿佛自己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甚至于早朝,他都不想去。

最近朝堂上也无甚要事,天子说要整顿纲纪,这与他何干?反正不打仗,就与他无关。也许是老了,不复年轻时的雄心,那时候还拼死拼活往上爬,讲求征战沙场,报效国家,可现在早已疲了。

郭从谦早先跟着大将郭崇韬,效命于后唐庄宗李存勖,将郭崇韬当做自己的叔父,眼见叔父被李存勖冤杀,可以想象他的愤怒之情,于是趁着李嗣源叛变,他也就归降了,而且还亲自领兵围攻穷途末路的李存勖。

李存勖原本打算集结兵马,先抵挡李嗣源一阵,再东山再起,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伶人郭从谦叛变,带人杀他,结果混乱的打杀中,李存勖被郭从谦下令乱箭射死。

之后,郭从谦就跟着唐明宗李嗣源过活,七年后,李嗣源亦死,李嗣源的儿子们没能保住后唐的江山,被石敬瑭篡夺。

郭从谦又投靠石敬瑭,在后晋王朝呆了几年,后来后晋亦亡国,后汉适时立国,他又去后汉,在那里认识了郭威,眼见郭威的势力逐日膨胀,他也就顺应形势,随郭威一起造反,杀后汉隐帝,成立大周国。

郭从谦知道自己的能力,年纪老迈,立的功勋又不大,因此郭威封了个都尉给他,他也就心满意足,再无遗憾,毕竟人老了就要安享晚年。

郭从谦如今的心思,便是好好享受人生,以前南征北战,东奔西跑,过的都是刀尖上流血的生活,现而今自己到了晚年,那美色及金钱这些该有的,自己都不应该错失。

所以大周立国一年以来,他也捞到了不少好处,心里窃喜,谁让郭威呆板呢?

郭威不要奢侈和价值连城的钱财宝物,他可不管,上次他好心好意巴结皇帝,皇帝非但不领情,还把珍馐百味、声色乐器等值钱的东西在大殿给砸了。

郭从谦碰了一鼻子灰,还被朝堂上的几位大臣鄙视,他灰不溜溜,心里窝火。可这几月下来,他的手下,可没少送东西给他,包括绝色女子在内,他都是能收就收。

他有个理直气壮的理由就是:现在这个乱世,谁不左拥右抱?没有三五个妻妾,那是傻瓜、笨蛋。

女子,女子,年轻貌美的,郭从谦当真做了一回风流少年郎,只不过这是个装嫩的少年。

郭从谦悠悠地曳步入厅,刚要落座,一个家丁便急色匆匆地奔到跟前道:“不好了,不好了,都尉——”

郭从谦立马变脸,喝叱道:“何事如此慌慌张张?坏我都尉府的规矩,不成体统!”不吉利的话,他一概不爱听。

小家丁迎面一站,颤颤地道:“外面有位公子,吵着要见你,小人告诉他,都尉说‘这会儿不见客’。”

郭从谦听着连连点头,心道:家丁对我刚进门的吩咐还算牢记在心,不然一定扣他工钱。

郭从谦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小美人,哪有功夫见客?所以才回到府中,便对人吩咐,不到晌午,不准任何人扰乱他的清净。

家丁神色惊惶,觑着郭从谦的神色,异常小心地道:“可他硬是赖着不走,还凶巴巴的说什么,‘你不见他,待会儿有你好看!’”把门外那人的口气学了一遍。

郭从谦立时用力拍上案几,震得几个茶杯叮叮乱响,大怒道:“岂有此理,敢这样威胁我?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么大的口气!”甩开衣袖,步向门口,厉声道:“跟我出去看看!”结果一出去,外面没人。

管家在旁望见,过来说道:“都尉,刚刚有个人,面相凶恶,吵着要见你,小人不让他进!”

郭从谦扫视了一番大门周围,见无陌生人影,回身喝问:“他人呢?”

管家一面擦拭额头的汗滴,一面战战兢兢道:“走……走了!气呼呼就走了,不过走的时候,嘴上有抹怪异的笑,小人看他还会来的……”

郭从谦当即冷哼:“笑,笑个屁呀!他笑一笑就把你吓成这样,没用的东西,白在我都尉府当了这么久的管家。”

管家摇头叫道:“哎呀!都尉,他的笑……真的很吓人,好像……好像……”

管家愣头想了一会儿,猛然冲口而出:“好像有什么阴险的事一样,要……杀人……的……样子,对对对,就是这种笑……”

管家冷不丁打个冷颤,缓了缓神道:“所以小人才怕嘛!”

郭从谦还是认为管家过于夸大,要不就是胆小,瞪了管家一眼,追问道:“他长什么样子?”

管家与门口几个家丁面面相觑一阵,于是开始想,一人一语描绘出了来人样貌:“他个头很高,长身往那儿一站,像玉一样生辉,周围的人若跟他相比,定是黯然失色。长的还真不错,剑眉星目,眼睛有光,很亮很亮,若是女人遇上他,一准被迷得七晕八素。可他的眼神又像刀锋,真是凌厉又钻心呐!刚刚跟他说的那几句话,他好像要吃了我们一样。”

郭从谦终于忍不住问道:“他多大年纪?穿什么衣服?”

于他来讲,分辨一个人有没有身份地位,首先就要看衣料的质地是否上等,那样才符合他郭从谦接见的条件。

管家还未回话,一旁的小家丁就答道:“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穿一身青色的长衫,打扮很有涵养,儒雅斯文,走路利落,可说话的时候满面凶光,一点也不友善!”

管家附和道:“是呀!真想不到,第一眼看到他,我竟看走眼了!”说着,叹了口气。

郭从谦的情绪顿时一落千丈,也没有心思去会小情人,坐在厅里想着下人的话,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直到黄昏,在小美人那里享受了一番,睡了一觉,方才有些心情。

晚饭过后,郭从谦照旧进入书房,可连打哈欠,无法集中精力整理公文,正要合上文书休息,家丁又慌张地报曰:“不好了,都尉,那个人……白日的那个人……他……他他他……他……”

郭从谦脸色一变,见他话都说不出来,有些急躁地喝道:“怎么了?他又来了是不是?”

家丁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却说不出话。

郭从谦无奈地看了看家丁,松口气道:“那也不用把你吓成这样,让他进来便是了,正好本都尉现在有空。”

家丁却只顾摇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不是呀!他……自己进来了,不但进来了,还把……十三夫人……挟持住,还抓了少爷,让……让你去十三夫人房里见他。”

家丁说的十三夫人,就是郭从谦日前新接入府里的妾室,现在郭从谦整个心思都在她身上,自然舍不得她死,何况还有他唯一的儿子在内,那可是郭家的香火。

于是听家丁这般说话,他当即惨然变色,失惊道:“什么?他敢抓我的小美人?”还未说完,人已奔出。

郭从谦狂奔至十三夫人的房里,房门也没关,而是大开,郭从谦畅通无阻地进门了,举目一看,里面正有位家丁描述的青衫公子坐在紫檀桌旁,一手敲着桌面。

青衫公子见了他,悠然笑道:“怎么?都尉肯出来相见了?”

郭从谦才刚站定,屋内就响起了十三夫人的哭诉声:“夫君,救救小云哪!”

郭从谦闻声抬头,就见到自己的十三夫人跪在地上,眼泪巴巴地向他求助,独子郭立也跪在旁边,两人都在青衫公子的身后方。

郭立瞅见郭从谦,立马开始大叫:“爹,救我,救立儿啊!爹,爹……”

十三夫人又哭道:“夫君,他给我和立儿喂了毒药,你快问他要解药啊,不然小云一会儿就见不到夫君了,以后也伺候不了夫君,夫君,救小云哪,救小云啊……”

二人你一句他一句,吵得房内乱哄一片。

郭从谦瞪着青衫公子,喝骂道:“你是哪里来的狗贼?快把解药拿来,不然休想走出这都尉府。”

青衫公子面上含笑,悠悠地直起身子,问道:“怎么不问问你的儿子和夫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房间里,你的儿子又怎么会晚上跑到小娘的房里?”

郭从谦听他说话有弦外之音,神色冷冷,却有讥诮之嫌,也非呆痴,立马有了几分意识。

他脸色惨白,又羞又恼,急忙抬眼瞅向郭立与十三夫人,只见那两人因为心怀鬼胎,始终低垂目光,浑身打着哆嗦。

见他张望,两人都止口不再叫嚷,显得十分害怕,好像避忌着什么。

青衫公子扫视郭从谦一眼,也不急不躁,抿嘴笑道:“他们为什么会同一时间轻易落在我手中,不用我提醒吧?”

青衫公子虽然不曾发怒,满含笑意,郭从谦却感觉受到了一种羞辱,尤其此刻还有家丁在侧。

家丑,背夫偷汉,那个人还是自己的儿子。

换句话说,自己的儿子行为不端,钻进了十三娘的房里。

自己的新夫人不但不反抗,还与其卿卿我我,搂搂抱抱。

郭从谦气不打一处来,两步蹿上前,扇了自己的十三夫人一巴掌,恨恨地骂道:“贱人,竟敢背着我干这种事,到处勾引男人,连儿子都不放过,不要脸。”

啪!

十三夫人娇嫩的脸上,顿时落下五个深深的血色指痕。

郭从谦戳指她叫嚣道:“你是不是嫌我老了,没把你伺候舒服?立儿年轻是不是?可本都尉我刚刚才从你房里出来,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

十三夫人本也无甚心机,见被拆穿,手揉着脸颊,直接哭诉道:“夫君,不关我的事啊,是立儿他……自己跑来的,他来抱我,我……”

郭从谦越听越气,冷笑道:“所以你就忍不住了?”

郭立跪在旁边,闻言立刻反诘十三夫人道:“你这个狐狸精,明明是你勾引我,见我从你房外经过,强拉我进来……”

言还未毕,便被郭从谦打断:“住口!”转目看定自己的儿子,冷冷道:“你个畜生,连你小娘都敢碰,看我不宰了你!”说罢,就去取剑,甚是决绝。

十三夫人见状心怯,既然辩解无用,反受其害,也不管是否承认了,唯恐大祸临头,一把拽住郭从谦的衣袍,含泪道:“夫君,你饶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郭立也紧张失色,从旁拖住他的腿脚,大声告饶道:“爹,我错了,你饶了我,饶了立儿,立儿是你唯一的儿子,如果我死了,郭家就后继无人了,爹你要想清楚啊,你饶了我,饶了我……”

郭从谦早已气怒攻心,此番二人越是纠缠,越令他难堪,可谓是火上浇油,便将二人甩开,骂了声:“逆子,贱人!”

他一眼望见墙上悬挂的佩剑,取了下来,随手一抽。

但闻一声剑吟,屋中闪过一道白芒,眨眼间,剑锋划过十三夫人的身子。

那把剑是他多年前征战沙场用的宝剑,黄昏十分,在名曰‘小云’的新夫人房里休息,才将剑挂上,没想到如今杀死的是一个不知廉耻的贱妇。

郭从谦的怒气没有消散,又转向呆在旁边的儿子,双手举剑,圆睁着眼睛,一步一步向前逼近。

郭立已然吓呆,倒跌着向后移,讨饶道:“爹,爹,你饶了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爹……”到底是生死关头,逼出了实话,可也为时晚了。

郭从谦一面挪步,一面瞪着他道:“说,用哪只手摸的?”显然是不相信郭立清白无辜。

郭立瞳孔放大,慌的不知所措,只顾往后躲闪,脑海早已没了意识。

这郭从谦虽说已近六旬,可他早先成亲较晚,儿子得来不易,因此这郭立今年也就二十出头。

郭立一直深受郭从谦宠溺,从来没被父亲打过,此刻见郭从谦这般凶恶,实在是吓破了胆。

可他求饶,在郭从谦耳里,像是没听见一般,盯住郭立,猛然指定他的右手道:“一定是这只手,这只手向来不老实,就属它摸的最多,看来留它不得。”说罢上前,举剑一挥。

郭立立刻失声惨叫起来,只见郭从谦的剑从他面前一闪而过,斩断了他的一条胳膊,鲜血顿时四面飞散,甚至溅上床头。

纱帐,墙上,也到处都是血点。

郭立捂着断臂,痛楚难当,不住地哭嚷,过了会儿,郭立的母亲,郭从谦的结发妻子才由人搀扶过来,连哭带泪地闹个不消停。

郭从谦掷剑在地,气呼呼道:“以后若敢再犯,斩掉的就不止是一只手,我情愿没有儿子,也不想丢人!”负起双手,径直出房。

他心头郁结未散,就来到书房静坐。

因他没有吩咐下人处置青衫公子,那青衫公子也便跟进了书房,伸手将房门掩住,目视郭从谦,诡异地笑了笑。

郭从谦也单刀直入道:“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找我什么事?”

青衫公子从怀里掏出一物,于郭从谦眼前一亮,道:“郭都尉请看……”

郭从谦本不在意,慢悠悠地瞥了两眼,突然眼神定格,指着他惊愣道:“你……你……你是……南唐的李枫?”

青衫公子闲庭信步也似,收起手里的令牌,踱步道:“不错,我正是大唐太尉李枫!”

郭从谦冷哼一声,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坐下道:“你是南唐人,到这儿来干什么?”

柳枫不客气地坐在他的对面,眉睫高扬,肃声道:“我大唐枢密使王启生三个月前递来一部兵策……”

郭从谦回过神,恍然道:“你想让我帮你拿回兵策?”露出轻鄙之意,冷笑道:“你未免太异想天开,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把我郭从谦当什么人?我凭什么帮你?”

柳枫猛然寒着脸,接下他的话道:“凭什么?就凭我可以随时要了你的命?这够不够资格?”说着,已然立起,瞪着郭从谦。

郭从谦当即起身,愕然道:“你……你威胁我?别忘了,这里是开封,是大周国,我随时可以叫一大帮官兵来杀了你。”

柳枫显然不惧,漾起一抹笑道:“你想重演一次当年害死唐庄宗李存勖的事情?把我也在乱箭中杀死?”

一听此话,郭从谦脸色大变,失惊道:“你……你……你和李存勖什么关系?”

柳枫从容道:“我姓李,他也姓李,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这么多朝臣中,我不找别人,偏偏来找你,你就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郭从谦顿时恍然大悟:“你是李存勖那狗贼的子嗣?”

柳枫目光电闪一般射过去,冷瞪着他道:“你再敢骂我祖父一句‘狗贼’,我马上杀了你。”

郭从谦心里一惊,打了个寒颤道:“你是他的子孙?”

柳枫回道:“我正是李继岌的独子,李存勖的孙子。”

郭从谦登时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全身霎时湿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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