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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东风吹渡秋意来,相思独做不眠夜(下)

蓝天依旧是蓝天,白云飘飘,也依旧浮在天上,太尉府的下人和往常一样忙碌,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可柳枫却满心失落,迷迷糊糊,总觉得这个世界离他很遥远,那感觉就像失去了一件珍贵的东西般,特别难受,心里憋得慌,苦涩和痛楚折磨着他。

突然间,他的心情就沉重起来,走路都缺少力气。

没有方向,毫无目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去哪儿,该干什么,这一刻,毫无精力,他也没有了以前的激情。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没有这么多顾虑,他也不会哭,自然也不会感到难过,孤身闯天下,倘若死了,也无法怨天尤人,因为命该如此。

后来两个人时,人生里多了欢笑,他也学会了温和待人,虽然照例是独自做事,可起码还有个希望,有个人在角落里默默地支持他,守护他,不管千辛万苦,都在等他。

虽然那时他体悟太少,可心却在不经意间寄存那个方向,累了,疲了,那里总是他的归属。

今天这种等待突然消失,他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反正‘怅然若失’四个字,突然落在他的身上。

也许他不该这样,因为……不过是半个月,半个月后,又可以像以前那样。

可他现在却很失落,就好像那人一去不返,可能曾经无法体会,甚至多少次还想着孤身过活。

那时没觉得这般痛苦,可到了今时今日,他才发现以前的举动是多么可笑。

宰相府又邀他过府商讨精兵之事,孙晟拖人带话道:“已按太尉所言,精挑细选了八百有能之士,不知是否合太尉心意,孙丞相希望太尉亲自校验,好的就留下,不好的就弃之不用,以后再选。”

柳枫有生以来首次产生麻木,面对宰相府那个护卫,毫无反应,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面无表情地走出太尉府。

柳枫从来没这种感觉,即使母亲去世,外公惨死,那时是悲痛,可以仰天大哭,可如今不同,他身上背负着太多东西,可他竟然很想哭,甚至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走出府门,泪水就止不住地流下来,沾满双颊,柳枫对天望了望,倏然笑了,面容极其森冷,直凉到了人心里,比秋风还要凉三分。

今日,他穿的衣服正好就是当日大闹黄府那件。

柳枫摸着衣袖,想起了第一次碰到天绍青的情景,那感觉还历历在目,他还记得他的青儿惨叫的声音,还记得她被自己一掌震飞,她的嘴角还有一滴血。

心酸!柳枫顿时难受已极,尝到了天意弄人,一个人默默朝着巷子走。

一遍遍想着往事,很不幸,他想的全不是好事,天绍青在陈仓挨自己那一掌,她凄然的笑,跳崖的决绝,不断在他眼前晃。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些,更不愿去想往事,因为只要想起一星半点,心就很疼,那心酸几乎将他逼疯。

他甚至自己想象青儿血染纱裙,躺在地上叫‘救命,救命……’

黄居百在旁边摸着胡须窃笑。

之后,他就看见青儿躺在软榻上,旁边围着一群人,文景先生的嘴脸,肮脏的手,青儿的彷徨和害怕,一起交织,如翻卷着一幅幅记忆中的图画。

“救命,救命……”青儿又在叫了。

柳枫痛苦到了极点,满街的人流,他突然站定,发出一声大叫,疯了般朝巷尾狂奔。

街旁的人自然受惊,有些人手里拿着东西,吓得掉到地上,还以为有人要杀他们,可回头一看,居然是个年轻人在发疯。

那一瞬间,唏嘘,喧哗,埋怨,咒骂,同情,各种声音夹杂而来。

宗楚宾正好也在街上,将这一幕看入眼内,本来和上官无忧拉着手有说有笑,可那声惊叫却教他瞬间一怔,回头张望,发现是早间和自己下棋的太尉李枫,宗楚宾忍不住喃喃道:“那不是李兄吗?怎会这样?早上还好好的……”

上官无忧好奇地朝过望了一眼,道:“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受了刺激……”

会有什么事令李枫如此激动呢?宗楚宾闷头想了会儿,摇摇头,也不管那许多烦心事,拉住上官无忧道:“无忧,我们去划船,好不好?”

上官无忧立马道:“好啊!”

秋风送爽,湖水悠悠,波光粼粼,宗楚宾与上官无忧乘着小舟,在水上嬉闹。

宗楚宾一手压浆,一手来拥上官无忧,二人静静地坐着,小舟缓缓地飘着……

上官无忧见他出神,不知他在思索柳枫的变故,猛地疾指湖水,惊咦道:“宗大哥,你快看,好大一条鱼!”

宗楚宾刚转过身子,上官无忧就撩起水,泼了过去……

宗楚宾被水溅湿,眼睛睁不开,也起了劲头,微笑着抄住上官无忧的手,接着湖上就传来嬉笑声。

湖上有座桥,柳枫就坐在上面,这一幕也被他瞧入眼里。

平日他很少坐在这里,也很少会留意这些,可今日居然挪不开目光,失神般呆了。

他记得刚刚那封信,末尾有句话:“不知道等你伤好了之后,青儿有没有机会和柳大哥一起乘船?柳大哥很忙,我知道不该这么想。”

“柳大哥,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青儿便无憾了……我不想说这些,可又忍不住写出来,我想……等我回来的时候,大哥的伤就好了,也许会有空……”

柳枫忽然心神恍惚,眼前一花,瞅着湖面,耳边飘来一句话:“如果非要有牺牲、有流血的话,我陪着你,要死,我们一起死……”

当初青儿跟他说这话,该是藏着怎样的决绝?几乎将一个女子一生压在他身上。

遥想他中箭时,青儿护着他,搂着他,陪着他一起伤心,一起落泪。

“我想我应该对你有信心,不能够在出现大事的时候,乱了方寸,老让你担心……”

青儿的话一遍遍响起,样子也不断在他眼前浮现。

柳枫突然觉得自己疏忽大意,什么都没有留给那位甘愿跟自己生死相依的女子。

此刻,他眼神呆滞,看看湖水,忽然叫道:“青儿……”忍不住站了起来,刹那看到青儿立在湖上,一脸忧郁。

柳枫伸手去抓,失声呼道:“青儿……”身躯倾斜,险些扑到水里。

却在这时,他的肩头被拍了一下,只听宗楚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兄?”

柳枫回过头,宗楚宾愣道:“你怎么了?脸色很差……”

柳枫被这一声击醒,就像做了场梦似的迎视宗楚宾,呆呆地立定,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摇了摇头,朝桥的另一头走了。

宗楚宾眉头拢攒,遥望柳枫离去的背影,回想他方才那无奈的笑容,更生不解,一面纳罕,一面拉过上官无忧,离开桥头。

柳枫不想干任何事情,躲在书房,摸着那幅画,只希望天绍青快点回来。终于意识到感情一旦付出,就很难回收。

天绍青恐怕想不到柳枫会有这般转变,两人互相思念,才体会到以往的相聚是多么弥足珍贵。

离开太尉府不到两日,天绍青与舒望行进期间,伤口难以愈合,病情越来越恶化。

她口称身体有恙,到街上抓药,逐家药铺问过,没人可以医治她的伤,她想回客栈,走到一片荒芜之地,忽然晕倒,醒来后,就在破庙的神案前躺着。

舒望望了她半响,满是疑问道:“青姑娘,你受了伤,怎么还中了毒呀?”细瞧天绍青,见她默不作声,才知她此番是来躲难的,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怪不得你一定要和我出来,有人伤了你,你发现中毒已深,怕公子担心?还是怕他找人为你报仇?”

天绍青别过脸不说话,舒望不由叹了口气道:“哎,公子何其有幸,你对他太好了……”突然,转了个身道:“我去找大夫!”

不料半刻之间,舒望已领个人回来了。

天绍青想不到他会这么快,还真有位相貌英俊的年轻大夫。

那大夫穿着深绿色的袍子,斜肩背个小药箱,看见她,快步上前拉过她的手,道:“姑娘,不用怕,我帮你看看!”

天绍青瞅了瞅大夫,觉得眼熟,陷入回忆之中,那大夫却只注意她的伤,愤懑道:“中了毒,对方好狠的心。”

舒望见他晓得几分,忙问道:“是什么毒?”

大夫一边打开药箱取金针,一边回道:“中了这种毒,如果不及时医治,不消几天,命就没了,不单皮肤溃烂,整个人都会被烧焦的。”

大夫口里埋怨,不忘给天绍青扎几针,见天绍青呆茫,抬头问道:“姑娘是否从中毒那会儿,就觉得浑身火烫?连睡觉也不踏实,接着伤口就烂了,是不是?”

天绍青一愣,点头道:“是啊,之后就来找大夫,可没人治得好,唯恐朋友害怕,所以偷偷来到外面,看看能不能遇到高人。”

大夫悦然道:“他们只是普通的大夫,没见过这种毒,治不好也不奇怪。”

天绍青听大夫口气稳健,放了些心,开口问道:“请恕我冒昧,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总觉得……”

大夫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帮她拔金针,答非所问道:“这针一扎,保管待会儿神清气爽,睡一觉,又和以前一样精神。”

收拾了金针,合了药箱,大夫见天绍青满脸疑惑,还是想探问究竟,不住地凝视自己,便提醒道:“苏某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天绍青闻言缓缓立起,凝神细想,那苏大夫也不阻止,就立在身后慢慢地等。

天绍青重复道:“苏?”

苏大夫笑着点头,脱口而出道:“苏乔!”

天绍青惊呼一声,盯稳苏大夫道:“啊,想起来了……”

苏乔拱手揖礼,谦逊道:“当日在下喝多了,酒后胡言,失态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天绍青呵呵笑道:“想不到你是个大夫,看来我天绍青命不该绝,要谢谢你的妙手了。”

苏乔连忙道:“雕虫小技,医术欠佳,不足为提!能救姑娘一命,在下已然欣慰已极。”

两人相视一笑,舒望回过神来,指着苏乔道:“原来你早知青姑娘受伤,八成是沿途跟踪我们的吧?难怪我说,怎么才出庙门,就福星高照,碰见个会驱百毒的大夫!”斜睨苏乔,有些怨恨他不老实。

苏乔尴尬地笑笑,抱过药箱说道:“二位远行在即,苏某不便打扰,这就告辞。”不等天绍青拦阻,匆匆出了庙门。

舒望还是认为他不安好心,暗道柳枫好不容易拥有了重要的东西,别人却一直都在虎视眈眈。

这一晚,他没有睡好,翻来覆去地想,不知何时,也开始了烦躁。

旁人不知,柳枫可明白的很,舒望自小跟随他,全赖柳枫养大,如果柳枫失足,他就像柳枫的竹杖。

柳枫也非是笨人,静下心想,就能猜到天绍青不会无缘无故离开自己,可能是发生了甚事,但燕千崇的目的没有明确,他又不便离府,一时愁闷,半夜起来喝酒。

果然在这间歇,燕千崇瞅瞅四下无人,柳枫孤寂地坐在凉亭,猛然疾蹿而出,提着剑,蹑手蹑脚地飞出太尉府。

柳枫早在留意他,刚要跟从,皇帝忽派太监前来,降下一道圣旨,说城外的河木村一带有流寇滋事,要柳枫商量个对策,在减少伤亡的情况下能将纷乱平息。

目前由于李承戬与衡山四鬼打了胜仗,还未凯旋回京,京城的留守士兵并不多,而且禁军不可以大肆出动,柳枫也考虑到燕千崇若有坏心,会来破坏。

一时走脱不了,他深夜进宫与皇帝相商,这件事使得他耽搁了两天,才赶赴河木村,暂且不提。

只说他因此与燕千崇错过,那燕千崇也再未回过太尉府,还当柳枫未曾察觉他的动向。

他出了府,就到了城西小桥,静心守候着一个人。

不到一会儿工夫,宗楚宾来了。

深更半夜,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唯有城西小桥有些异象。

旁边溪水潺潺,不时拍上岩石,打破黑夜的寂静。

桥头有棵树,下面端端正正立着一人,用斗笠黑纱遮住脸面,怀里抱着一把剑。

燕千崇屏住气息,不敢轻动,而诸如这种情况,他已经守候了多日,始终不见这个人的目标出现。

这时,宗楚宾轻足点地,落在桥头,斗笠人当即恭身施礼,垂首道:“公子终于来了,属下在此等了五天啦。”

宗楚宾眉头高扬,不吱一声,还未从惊险中回过神,心情很烦躁,只是未曾表露。

本来白日,他还是高兴的,前半夜后,他就再也高兴不起了。

临睡前,他去了定国侯府的水牢,里面锁着一个人,也已老态龙钟,白发苍苍,瘦骨嶙峋。

老人不断大叫,声声凄厉,使宗楚宾难以安枕。

那是宗楚宾第一次看望老人,他老了,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甚至于说话也语无伦次,认不出自己这个孙子,还时刻叫嚣要杀了自己。

看到爷爷的第一眼,宗楚宾眼泪涌出来,却不敢哭。

只因上官于桑就在旁边,爷爷也是上官于桑泄恨的犯人,仇视之意甚深。

上官于桑挥舞着鞭子,捶打爷爷,教宗楚宾心痛如绞,伤痕烙在爷爷身上,伤了宗楚宾的心。

他亲眼看着爷爷遍体鳞伤,也许爷爷本来就是一身伤。

回想过去,爷孙分别不过才十年,爷爷如何成了这副模样?他还记得当初爷爷离家,曾交待自己:“楚宾,要好好练枪,爷爷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家,宗家……就靠你了,咱们的仇,爷爷的心愿,你可千万不能忘记。”

因宗楚宾人缘好,上官于桑也宠溺他,将他带去水牢,似是扬威一般,打他爷爷,不时回瞟宗楚宾,观他神情。

宗楚宾及至现在还觉得背后有根刺,后来睡觉,也惊叫道:“不要打爷爷。”坐起来,发觉是个梦,脸上的汗水涔涔而落。

睡不着,他便索性来此赴会。

斗笠人说话期间,宗楚宾心神游走,暗想上官于桑和爷爷宗文灯是对同门,宗文灯曾说要去七星教。

宗楚宾探查不出爷爷的踪迹,寻思着这层关系,使了个计,潜入上官府,万万没想到爷爷真被收押在水牢,不见天日,更日日饱受折磨摧残。

斗笠人却不知宗楚宾此刻心中怀恨,继续说道:“属下不敢去定国侯府找公子,怕泄露公子身份,让人起疑!”

宗楚宾点点头道:“你考虑的很对,以后每逢月圆,我们就在此见面,如果突然有重要的事情,我会用金丝雀传给你,你拿着这只。”

一只中了迷香的金丝雀被他交给斗笠人,斗笠人接过后,问道:“主人有消息了么?”

宗楚宾轻轻叹了口气道:“爷爷没有死,被上官于桑关起来,日日鞭笞,好狠的老头……”

斗笠人急切道:“公子要想办法救他,主人年纪大了,不该受这种苦,会熬不住的!”

宗楚宾勉力稳住心绪,接话道:“我知道怎么做的。”

斗笠人看了看他,道:“属下待会儿就要走了,公子还有何吩咐?”

宗楚宾想了想道:“七星老贼的事,再去查他的总坛,另外……南唐有个太尉叫李枫,查查是什么来历。”

斗笠人道:“公子怕他是我们的敌人?”

宗楚宾走了两步,仰望星辰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一定要小心,李枫和定国侯府的人来往密切,又和上官飞虹似友非友,保持一段距离,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朋友?”

斗笠人行了一礼,道:“属下知道了。”

两人正要分别,却听一个声音高喊道:“深更半夜,原来在这儿鬼鬼祟祟。”眨眼间,草丛有个人影一晃。

斗笠人急道:“公子,我去追。”

宗楚宾握紧剑,横身挡住道:“他能神不知鬼不觉,藏身在这里而不被我们发现,武功一定不弱,你目前不易暴露太多,先走吧,这里交给我,我去解决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儿黑布,遮住脸面,竦身急追出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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