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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那年血泪难泣书,谁把青玉冷无情 下

天绍青突然惊醒,浑身凉汗如豆,看了看空落落的屋子,忙不迭抢到桌前,抓剑奔出房。

她准备火速返回太尉府,听了舒望那番话,也无心在外逗留,好多天都没与柳枫好好说些话。

舒望没拦她,早有料到似的,候在走廊,平静道:“尚未完成公子交代的事情,恕我不能相送。”

去神兵门,他根本没打算让天绍青跟随,讲出柳枫过往,也只想让天绍青明白,柳枫有时候冷淡,也是无心之失。

别看他平素寡言少语,都藏在人后,其实总怕天绍青小小年纪,会受外界诱惑,或者误解了柳枫的冷淡性子,出了差错。

神兵门召开试剑大会,到时人多嘴杂,只怕凶徒还未放弃对天绍青的追杀,会混在人多处,还是教她连夜潜回的好。

他一番嘱托,要她小心。

是以天绍青择了条小道,换了身装扮。

此刻她也意识到这次不告而别,可能是个错误。

迎面吹来一股冷风,卷起客栈外的幡幢,天绍青心里一寒,念叨道:两街冷风打楼牖,谁家男儿不知寒?

眼前一花,她恍然看到了当年的柳枫,十八年来,到底受了多少苦?性情的转变,原来不止是南楚。

她一定要思量个清楚,走在街上,柳枫中箭时的话飘入耳中:“七年前我投奔李璟那次,那一次我伤的……比这重多啦,我记得……流了很多血,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浑身连疼的感觉都没有了,我只知道李璟让人给我换了好几身衣服,每件衣服上都是血,我在梦里喊‘不要血,不要血’,可是那些血好像要吞了我一样,我越喊就越多。”

早在七年前,柳枫就患上旧疾,难怪前番的区区箭伤,始终不见好。

她不敢想,抬袖揩拭眼泪,猛然朝黑夜失声呼道:“柳大哥,我错了!你故意避着我,自己难受多啦!”提起脚步,向前狂奔。

已至三更,定国侯府的小厢房亮如白昼,上官飞虹依旧忆着往事,宗楚宾也静静地听着……

保大二年,李枫满身鲜血,从定国侯府逃出,不知不觉被逼至西门。

此时,如血的残阳早已退去九霄云外,严寒深夜,大雪纷飞,李枫望着掌中的血剑,又低头回看皑雪,一动不动,双目无神,仿若呆了一般。

十岁的舒望立在身旁,瞅见他双手被剑刺穿,掌骨还现出个血窟,创口触目惊心,就算敌人都走了,也还在滴血,渐渐落在雪中。

柳枫的神情冷如悲风,惊住一个尚未见过世面的十岁孩子。

在那半年前,年仅十岁的舒望第一次见到李枫,当时是在晋阳的邕王府,邕王李存美是庄宗李存勖的弟弟,庄宗死后,李存美因患病得了半身不遂,行走不能自如,所以幸未遭到屠戮。

李家皇族遇难时,只有李存美侥幸存活。

可李存美被遣掉所有随从,虽居在晋阳,却是个空荡荡的小宅院,没过多久,李嗣源还怕他有异心,有意将他流放。

李存美心情郁郁,惶惶不可终日,病情加重,只能瘫在床榻。

那时,李存美刚过尔立之年,本来年轻英俊,却像个频死的老头子。

李枫初次踏入江湖,首先在空寂的邕王府探望李存美。

邕王府凋零荒芜,只有个十岁的孩子伺候在李存美身边,李枫硬是按捺情绪,不教自己过度难受。

缓缓地打开窗户,李枫道:“吹吹风,看看外面的太阳,对病有益……”就再也说不下去,转身坐在床边,与李存美对望着。

李存美躺在病榻前,见到李枫,似很激动,手臂颤颤抖抖地抬起,想仔细摸摸李枫,却只笑了笑,便撒手人寰。

之后,那个十岁的孩子便随李枫来到金陵,李枫到十里铺初遇乌南,小舒望正被寄养在农家。

小孩子只见公子面相温和,从不发怒,也不见他杀人。

在舒望眼里,李枫是天边坠下的星曜,迟早有光芒四射的一天。

他只见公子长期都穿一身白衫,除了三天必洗一次,就知道公子很爱干净。

小孩子料想公子不换新衣的原因,该是一贫如洗,可如今这身单薄的白衣也脏了,染满了血,公子要死了,谁来救救公子呢?

舒望看着李枫,涌出眼泪。

雪花打着旋飘落,李枫就跟木桩似的,嘴角有血迹,也不擦拭,目中茫茫然。

冷风呼啸,冻得人连打寒噤,荒僻的野外,听得到狂风卷雪的嘶吼声。

舒望站得久了,竟觉腿脚有些僵硬,脚底冻得发麻,可抬眼延睹李枫,还是那般站着,剑仍在滴血。

猛然,李枫失去力气支撑,颓然跪倒,吐出一口血,身子本就单薄,不管是冷是伤,都让人不忍相看。

舒望心中不忍,扯下一块布,抢前拖过他的手道:“公子,是不是很疼啊?”

李枫没有反应,十岁的孩子便给他包扎伤口,可他的伤实在太多,一块布能遮哪里?裹了东家漏西家,就算包全伤口,体内的毒如何驱除?谁有一件衣服来给他驱寒?

公子怕血,怎么办?舒望忍不住哭了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缠那寸许宽的血窟,也许该庆幸上官于桑的飞剑是极窄型的,庆幸李枫的手掌够大,不然一把剑那样刺过去,这双手早就废了,不可能再完好如初。

舒望落下泪,抄住李枫的剑,连抢了数次,都抢不到手,忙抬起头道:“公子,你不用怕,扔了它,好不好?现在没事了,我帮你把伤口缠紧,然后过两天就会好起来。你别难过,是他们要杀你,不是你的错,一点也不是。”

他边说边缠布条,连缠几次,动作都很笨拙,等缠好的时候,他的衣服也烂了几处。

李枫呆呆的,小舒望伸手将他拖住道:“公子,我们离开这里,你先养好伤,然后再做打算。”

雪花斜斜降落,一大一小两人穿梭在寒风中,渐渐行到了白鹭洲。

白鹭洲位于金陵城西门外面,汇在长江之中,因地形所致,西南而来的长江水被一分为二,中间拥一座小岛,白鹭洲两边的水便在前头聚合,一并汇入正南边的下永门处。

两人沿江而行,李枫望着江水,凄叹了句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

他惨然回首,望望黑暗中的金陵,道:“三生浮若旧唐梦,白鹭洲畔断前情。二水笑吾不知耻,偏居一隅对金陵。”

昔日李白诗中的三山,是指金陵西南角的三座山峰,长江水自西南而来,此三山突出江中,不但是冲要,还是西南的江防要地,而白鹭洲恰恰将金陵城外的长江水一分为二,像护城河一样,将京都围了多半圈。

李枫却在此险遭命丧,岂非人生一大讽刺?

他虽无西南的长江水那般宽宏的气魄,可以容纳万物,也带了一腔效忠大唐的热情,准备匡扶李唐社稷,没想到会是这样恶果。

黄昏的血红残阳,岂不早就暗示了一切?

李枫笑了,夹着满腔的悲愤,道出这四句讽刺之言,然后仰首苦笑,伤口隐隐作痛,体内的毒越来越不受控制。

江岸边柳树成群,枝头积满雪花,更显得此刻凄凉。

舒望见到一座荒弃的园子,便扶李枫到园中坐定,猛见旁侧丹槛处搭着件清爽干净的白袍,连忙抢在手中道:“公子,你看……”

周围白茫一片,那件衣裳也能看的几分。

李枫倚靠丹槛,舒望将衣服递到跟前道:“公子,难得有件新衣裳,快换上吧?”

李枫慢慢挪动身子,目光自衣上掠过,霍的抢在手中,由于用力过猛,那衣袍沾了血渍。

舒望脸色一变,道:“不用急,不用急,公子双手不便,还是我帮忙吧?”就要拽那衣服,哪知李枫闷声不吭,将白衣抛入雪地。

还没等舒望回过神,李枫已怒吼出声:“是谁?给我滚出来!”

小舒望还未明就里,一位峨冠博带的中年先生打着灯盏从暗处走出,观其装束,出身高贵,非等闲人家,有七八成是个名士大夫,一双深邃的眼睛满是哀怜之色,脚步轻盈,走上来道:“想必你就是李枫,在下在此恭候多时。”

李枫并无理他,他也不甚在意,继续道:“在下知道你寄望仕途,却不料遭逢厄运,那人一边对你好言夸赞,哄骗于你,一边包藏祸心,置你死地,害你身中剧毒,命悬白鹭洲。”

他此番不说还罢,一提方才之事,李枫面色尽变,身形极力颤抖,强忍着愤愤之气。

他盯着李枫的神态,暗思了一会儿,道:“你现在是否恨不得杀了他?”

李枫叫怒道:“这与你何干?不想死,给我滚!”

那人依旧立在那里,纹丝未动,说道:“没想到才一会儿功夫,你的性情变化如此之大?看来他做的事,对你打击不小。”

李枫冷哼一声道:“你们定国侯府的人面善心恶,上官于桑那老匹夫害我,如今你又来,说这么多,到底是何居心?”

说话间,李枫不由站起,抬手指定中年先生,大叫:“说,说,你说!”一时没忍住,牵动神经。

李枫的毒血又涌将出来,心口揪然,连咳数声,瞪视来人,再也撑不住,倒在地上。

舒望扑上去,唤道:“公子,公子,你醒醒啊,不能睡,不能睡啊,不然就起不来了。”

来人见他晕厥,亦蹲下道:“小孩,你来打灯笼,我扶他到屋里。”

他欲把灯笼递给小舒望,哪知小舒望一脸警惕,将李枫遮住,说道:“你是什么人?公子说你是定国侯府的人,那你一定是坏人。”用半个身子挡住李枫。

来人无奈叹气,将撑灯盏的竹竿塞到舒望手里,掀开他道:“我不会害你家公子的,相信我,再不救他,就是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了。”抱起李枫,飞步奔向旁侧一处屋子。

舒望飞快地跟在后面,一边奔,一边道:“你别跑,站住,把公子放下。”

舒望三步并作两步抢在前头,横身拦在门口。

来人抱着昏死的李枫,被迫受阻,急切道:“你这小孩,再若如此挡着,他可就没命了,快把门打开,我给他疗伤。”

小舒望迟疑地瞪了他几眼,心里虽不情愿,可手却不听使唤,打开了门。

来人将李枫放在一张结满蛛网的床上,弹去灰尘,自己也坐上去,运功时,不忘对舒望吩咐道:“小孩,麻烦你生堆火,他身上太凉,未免冻死过去,你要快一点儿。”

舒望已然愣住,小小年纪,哪知救活一个人的方法?听到陌生人这般措辞,也觉有理,连忙将灯笼搁在几上,就往外走。

那人扔过一把匕首,道:“拿着它,不用去外面了,如今是大雪天,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柴火,这样吧,这园子反正无人居住,你就随便劈几张椅凳吧!”

舒望郑重点头,转身捡起匕首,拉过一张矮凳就劈,虽是动作笨拙,可力气惊人,亦或是他自柳枫处学过武功的缘故?

不多会儿,小屋里就亮起了一堆火光。

等到李枫醒转,已是三天以后,小舒望在床边打瞌睡,李枫则躺在床上,下意识起身,双手碰上床榻,便感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绞痛。

舒望听到响动,揉开眼皮,看清李枫道:“公子,你醒了?”

李枫盯着他,脸色沉重,扫视了一番屋子道:“救我的那个人呢?”

舒望道:“他走了,走之前,让我把这个交给公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李枫预备拆开,舒望抢先说道:“他吩咐过,公子一旦醒来,万不可耽误行程,要快速赶往闽国京师建州,到东城找一位王涵历,并要公子亲手将这封信交到王涵历手上。”

李枫一愣,沉思着道:“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舒望趴在床边,道:“他说王涵历看过此信,必能帮公子达成心愿,对了,听他的口气,王涵历与他是旧时同窗,公子去了,必定有求必应,有什么需要王涵历帮衬,公子尽管要求。”

舒望边想边道:“那天呢,我还以为他是坏人,后来他救了公子,一连三天都会带来很多东西。”

舒望指了指李枫身上的衣服,道:“喏,这件衣服就是他特意拿来,帮公子换上的,他不但给公子解毒,还敷了伤药,每天必来一次,替公子运功疗伤。”

李枫听了,不由问道:“没发现他是何来历?”

舒望摇了摇头,疑惑道:“公子不认识他?那天怎么会说他是定国侯府的人?”

李枫好生尴尬,顿了顿道:“我只在拜访上官于桑的时候,在客厅见过他一面,却不知他是何人,当晚一时气愤,不过随口说说,倘若他真是定国侯府的人,心怀不轨,也好一作试探。”

舒望接话道:“可他救了公子,应该与上官于桑不是一路。”

李枫冷哼道:“无利可图的事,谁会做?况且事发不久,他就对我在上官府的变故如此清楚,并在短短时间内,知道你我藏身之处,一定不简单。”

李枫盯着信,陷入呆茫中,舒望问道:“那公子还要按他之意去建州吗?”

李枫沉吟不语。

一日后,李枫听到消息,李璟亲率大军,南下攻闽,直奔建州。

据说此前上官于桑面奏圣上,亲自提出灭闽三大顾虑,李璟喜拍龙案,做出了决定,然后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出了城。

寒冬的建州,因处南方,并不太冷,只是潮气甚多,空中没有满天雪花。

李璟兵分五路,遣奇兵围攻闽国五座城池,主力大军则在建州城外扎营。

攻城数日,建州久克不下,李璟不禁气闷。

因为按照事先计划,建州城内,百姓对残暴不仁的王延政早已失去耐性,只要切断王延政求援的后路,造成人心惶惶,建州自可不攻自破。

孰料,建州的百姓会连成一气,死守城池,非但如此,那城楼上的守兵不知何时箭法通神,各个精悍骁勇,以一敌三,更将攻城的南唐兵打得丧气。

李璟一不小心,被一座敌台飞来的冷箭射中气户穴,顿时士气大颓。

上官于桑前往营帐探视,李璟气愤,指着他骂道:“来之前,是你说,要激励我军士气,只要朕御驾亲征,建州自可不攻自破。你还说,王延政虐待百姓,在城内没有民心,闽国的百姓恨不得扒王延政的皮,喝王延政的血,如今形势逆转,你有何说辞?今日要不想出个万全之策,安抚将士,朕罚你三百军杖。”言罢,一掌拍在案上,瞪着上官于桑。

上官于早已吓破了胆,看了看李璟,心里一急,抹着额上的汗渍。

这天气本就寒冷,他却出了一身汗,当真是慌乱无措了。

李璟见他不说话,正要开口再问,有一小兵报曰,建州特使前来求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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