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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远客不息归何道,干戈难平起恩仇

夕暮落霞,红光满天,山洞幽静一连持续多日。

已是第七日,这一日空气中浮起了潮气。

柳枫与天绍青为避周兵耳目,伤势好转之际,只管翻山而行,到了一处山坳,四周猛然起风,天气一转凉寒。

一路行来,天绍青心神隐隐不安,却说不上所以然,远远见到一处急流深涧,正要过去,柳枫猛然握住她的手。

天绍青略觉有异,转眼望去,只见柳枫紧盯前方,目中斜出少有的冷厉肃漠,一时骇然,便随他一道掠向前方。

二人目光交叠之处,却见样貌奇异的三个人迎面走来,若说是走,倒不尽然。

三人中,两人是拄着拐杖的单腿瘸子,另一个人双足齐没,靠的不是腿,而是一把轮椅,行动之间,只见他双手拎着把手,来回按着机括,轮椅下方的轮子,便在地上划开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印。

白色长袍随之落下,其下双足不见,空无一物。

他双手搭在轮椅两侧,双肩挺秀峭拔,倚着轮椅,迎风而行,衣襟直在风中疾摆,两条束发的金带随着垂下的长发,散落在肩,面容秀雅,眉目疏朗,神色朗俊,一双眼睛湛然若神,就像剥离了层层黑障,明澈生辉,鼻梁高峭,又是剑眉薄唇。

疾风不歇,使得他那玉质金相的面上隐隐透出一份苍白,本是异常流动的眼波,却在瞅着柳枫时,转了冷肃,正如清泉澈亮的水面,猛然激起一层寒气一般,使人浑身发冷。

如此看去,他年方二十五六许间。

猛听呼一声响,疾风过耳撩发,待风稍歇,他的面色倒更加发白,脸容更显清瘦。

在他坐着的轮椅两侧,各插着四尺铜锏,剑把形锏把,四棱形锏身,锏粗二寸左右,锏身由粗至细,顶端尖利,刺击绝然灵活的紧。(①-参考百科)

在他旁边,一左一右行来两个单腿瘸子,均已过了而立之年,左边人左腿落地,右腋下夹着拐杖;右边人右腿在地,左腋下夹着拐杖。

两根拐杖银光闪闪,想必是上好银器所铸。

左边人面色晦沉,憔悴沧桑,口阔唇厚,四周发青,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臂垂落过膝,双眼本是深陷,缺少神采,可在瞅着柳枫时,突然一转冷厉忿恨,在他腰间插着一柄四尺三寸寒光折剑。

右边人枯瘦如柴,面上皱纹横现,豹头环眼,双目凸起,爆出冷冷厉色,走路一瘸一拐,右手提着那把月牙铲,使他步履瞒珊间,增了份气势磅礴,那铲杆前后各装有兵刃,前端是一个弯月形的铲,向内凹,月牙朝外;尾部是一个斧状的铲柄,末端开刃,只要挥动铲杆,前后刃便可来回取人性命。(②-参考百科)

三人与柳枫对视,渐渐迎面而来,待到跟前,三人立在路的中央,柳枫与天绍青则在路的边上,双方没有言语,冷冷地对看。

天绍青见这三人满脸杀气,瞪视柳枫,不由倒提凉气。

片刻后,柳枫毅然前行,将那三人甩在后方,三人见此,互相望望,转朝相反方向而去。

猛然间轮椅顿在道上,白衣的年轻人陡然发出一声冷厉大笑,一把铁扇霍然被他从袖里抽出,左手跟着按紧把手,让轮椅随后退开。这一动作,使得他整个人随着轮椅在原地打了半个转儿,只听一丝响亮的声音响起:“柳参政,故友重逢,不打个招呼么?”

他这话虽然漫不经心,可语出惊人,让天绍青没来由胆寒,当下收住脚作,按剑戒备,回转身便见白面人端 坐轮椅上面,把铁扇展在怀中,从容不迫地朝柳枫与自己这边凝视。

不待柳枫发话,白面人又道:“三年前,潭州城白水巷,有人说,若取判官李皐人头,定向马希萼保荐我兄弟,若然再拿下大校张少敌一颗头颅,名臣白瑥家眷即可脱离流放苦难,恢复自由,白瑥官复原职,白家声望亦如当初……”

白瑥即是已亡的南楚名臣,马希萼四哥马希范在世时,白瑥曾位及冏卿之职,主要掌管皇帝车马、牲畜之事。

马希范病重垂危,一次兴致突来,坐在校场,望着场中骏马奔腾,思及壮年时的雄心,想及壮大楚国之志不成,自己如今年华已然老去,到了迟暮之年,如今油尽灯枯,不由心生感慨。

白瑥虽在旁边搀扶,马希范却连站定都显得困难吃力,想起自己故去,同胞弟马希广性格淳厚懦弱,恐遭马希萼欺辱,便有意撕毁传位马希萼的诏书,传位于同胞弟马希广。

他这一自食其言之举,顿时让白瑥不惜越职反对,称如此恐遭人非议,大王兄弟多达三十,各个功绩卓越,若论能力不相上下,先王立下‘兄终弟及’的遗命,也是恐防兄弟相争,引起楚国大乱。大王若毁了遗命,非但为天下人耻笑,众兄弟定然不服,相残争位,那于楚国便大大不妙,只怕它国趁此入侵,再者……

白瑥进言未毕,马希范已经气极,他本就偏私,袒护同胞弟马希广,当时的马希广正当二十出头,于马希范兄弟中年纪最弱,又无功无绩,的确难以服众,只是心善讨人欢喜。可马希范极其喜爱这个同胞小弟,早已有意在自己驾崩后传位,怎能忍受别人道自己不是,持言反对?

白瑥固执已见,越说越甚,马希范再也忍将不住,将白瑥与一帮挑选出来的王公贵族,送往中原朝廷服役受刑,此举本就有意讨好中原朝廷,不与之为敌,可如此一来,王瑥家眷却终生不得回京。

这白面人正是白瑥之后,当年于劳役中逃离,为复家族声望,苦习武功,三年后,终于回到楚国,成为潭州城出类拔萃的头号杀手!

此番提起白瑥,柳枫与白面人迎面对视,笑了一笑,接下话道:“白宇杭……”

白宇杭猛地收了铁扇在怀,面目冷肃道:“柳参政还记得?”

柳枫又笑了一笑,指着白宇杭左右二人道:“你大哥余沧海擅使月牙铲,二哥廖长生折剑出手惊魂,而你轻 功盖世,双手双锏行走江湖,出手狠辣,从不留情。三年前,判官李皐与大校张少敌为马希广左右重臣,此二人为马希萼眼中钉,也是我肉中刺,此二人不除,大事难成!李皐人头失踪,张少敌身中‘见血封喉’,离奇死于床榻,可要多谢你们一手好功夫……”

天绍青听此震惊,只觉‘余沧海’这名好生熟悉。

柳枫说到这里,白宇杭猛然抢下话:“判官府,李皐书房外……”说此转首,目光自余沧海和廖长生身上掠过,回首续道:“余大哥月牙铲凌空一掷,李皐是被戳中咽喉,叫不出声,廖二哥折剑脱手,削掉的岂非李皐的人头?当年我双腿稍提,便可跃上屋脊,一个疾掠,扫除李皐三四个手下,不在话下,你看看我如今能否上屋顶?”

白宇杭斜瞥柳枫一眼,冷哼道:“我现在正常行走亦不如愿,昔日我可以一骑遍天涯……”

白宇杭瞪着柳枫,森然厉吼了一句:“现在是骑马走路快,还是我快?”

柳枫尚未回话,余沧海已经接道:“如果我们能够骑马的话,一定管那畜生叫‘木风’马!”说罢,狠狠将拐杖顿在地上。

天绍青听他们出言讽刺,毫不客气,叱道:“休要拐弯抹角地骂人,事出有因,今日一定要说出个理。”

余沧海斜瞪天绍青,轻藐道:“他害我们三兄弟被马希萼断腿断足,受他参政杀人烧宅、掩盖罪行之过,我白兄弟受他所骗,以马希萼名义,被招去斩掉双足,廖二弟与我前去搭救,失去一腿,我们三兄弟落得这番境地——”正说着,抬起一手,指着柳枫道:“是否拜他所赐?这算不算深仇大恨?”

天绍青一愣,旁边的白宇杭猛然叫了声‘余大哥’,天绍青方才恍然,此人便是柳枫在甑山所提的余沧海。

此前她只知柳枫做过一件对不起三人之事,并不知其中内情,所以方才见三人放狠话,出言不逊,心中恼怒,如今将整件事前因后果串联起来:原来柳枫当年为马希萼嫉恨,送去十三位歌女,外看是行赏,内里则是报复践踏,后来柳枫怒杀十三位歌女,为防马希萼对他有所察觉,火烧宅院,当时曾故意引隔壁的余沧海出来,引人注目,随后,这所谓的破魂三客便成了瘸子!

想及此,天绍青不由冒出一身冷汗,脊梁骨发寒。

余沧海乜斜着眼睛,说道:“小娃娃,现在你论论,谁亏?我们该不该报这个仇?”

这余沧海年方三十三四,而天绍青正直韶龄,可个头及身形偏小,余沧海也未用正眼瞧她,张口便是小娃娃,显然没将她当做一回事。

白宇杭见柳枫被激起怒气,侧目瞥视右侧的余沧海,插话道:“柳参政宅院失火,火甚!可余大哥义气更甚,余大哥,你真不该理会那场火,我们做杀手的,只管杀人,别的一概不理!”

余沧海黯然道:“大哥犯此大忌,不该,不该呀!”说着,冷瞧柳枫,不由哼了一声道:“只怪大哥有眼无珠,错看一个卑劣狡诈的无耻鹰狗!昔日‘见血封喉’溅的是张少敌的血,今日狭路相逢,这些年练就这招斩‘风’腿,正好派上用场!”遂举起月牙铲。

柳枫冷冽答道:“好!好的很!好一个无耻鹰狗!”当下踏前一步,冷声道:“你们要来了却前账,柳枫奉陪!”

廖长生踉跄着纵出两步,怒指天绍青道:“这是我等与柳木风的恩怨,我们兄弟的事,不喜外人在场,你走 !”

“柳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天绍青见那三人满脸杀气,要与柳枫动手,执意不走,一只手急忙按住剑身,不料疾风猛掠,廖长生突然飞扑过来,疾扣她的咽喉。

天绍青倒退两步,拔剑相迎,柳枫手臂从旁窜出,以电闪之势去挡廖长生这一招突袭。

廖长生从空中掠下,落在地上,以单腿和拐杖勉强支住身子,冲柳枫喊道:“让她走开,再若不走,活命可就难了!”

天绍青叫道:“如此下作手段,又岂是好汉所为?要走,我和柳大哥一起走!”

廖长生截口道:“不行,你可以走,柳木风不能走!”

天绍青断然拒绝道:“不成,柳大哥要和我一起走!”

廖长生怒道:“再要讨价还价,连你一并杀了!”语罢,天绍青仍是不肯走,廖长生一把将拐杖顿在地上,借着杖上之力,身形向前扑开,拔地而起,说道:“那就休怪我无情!”整个人跳起,折剑霍的被他从腰间抽出。

寒光剧闪,他刺出三剑,天绍青抢身在前,与之对峙。

白宇杭望着柳枫,紧握怀中铁扇,冷厉道:“柳参政耍狠弄计,闻名天下,南楚五年,武功神秘莫测,日前你力战衡山六鬼,却是武功超群。今日白某倒要看看是何等出神入化!”说罢,甩开铁扇,厉芒爆吐。

他铁扇脱手飞出,疾扫柳枫脑心。

眼见柳枫接了铁扇,白宇杭双手疾速将轮椅上插着的双锏取出,顺势将锏尖扎在地上,印出两个深坑。

白宇杭借此撑住自己,立即离开轮椅,一锏当腿,一锏直点柳枫腰身。

双锏被他来回轮换,击柳枫腰肋不中,再打柳枫双肩,锏尖逼迫柳枫咽喉。

柳枫急忙举扇接住,锏身滚在他颌下,于扇面上发出‘铛踉踉’疾响,铜锏压铁扇,溅的寒星四散。

眼看势头已尽,无法取胜,白宇杭收回一招,退坐回轮椅,双手拎上把手,使劲儿按住机括,轮椅当下横着向前滑。

余沧海展开月牙铲,拦路截下柳枫,月牙铲刃端劈在铁扇上,顿时呛一声骤响,他虽是单腿落地,极有不便,可单手舞动月牙铲生风,极为熟练。那拐杖一会儿当腿,支住他身子,一会儿当做利器,与月牙铲左右夹击柳枫,步法、招数配合十分默契,直让柳枫丝毫没有喘息机会。

可他毕竟是个瘸子,出招不多,便要歇息,如此一来,白宇杭便要替换他,击杀柳枫。

兄弟二人,月牙铲与双锏合作无间,寒光不断,频频激射而出,如此来回,当可与柳枫过上招数。

不知不觉间,天绍青被廖长生逼至急流边上,她虽然一直警惕戒备,早做防范,可廖长生狠劲难消,固然是瘸子,却杖上招风,猛地把杖端击在天绍青腰身,狠力一挥,遂将天绍青打入急流中。

随着湍湍水流冲向山坳下游,天绍青顿时被急流冲没,柳枫见状大叫,再也无心应对白宇杭与余沧海,使出一招狠辣招式,将白宇杭逼退,见白宇杭正中不误地落坐轮椅,他遂将铁扇丢回,斜身扑开,掠向急流方向。

廖长生要过去挡杀柳枫,余沧海出言喝止:“廖二弟!”

廖长生止住身形,望向余沧海,一脸不解,余沧海解释道:“莫要逞能,无端送命!”

廖长生不服道:“和我们三人之力,不怕完成不了任务!”

余沧海冷冷道:“难道这次击杀柳枫,你只当做是杀手的任务?”

廖长生连忙道:“报仇是真,白花花的银子,老子不觉得碍手!”

余沧海冷笑道:“那端木静果真还将你给收买了,这一招所用虽俗,却实际的很呐!”

白宇杭跟着轻哼了一声,斜眼瞥视急流那头,这时,柳枫已经捡了一条轻细的树枝,扔在水面,跳上树枝,顺着水流飘去,一路疾喊着‘青儿’名字。

他本就轻功卓越,纵使在水上疾掠,也无妨碍,而这轻飘水面的树枝,正好让他在远离了破魂三客十几丈开外,也能在急流上连着两个起落。

白宇杭见此,收回目光道:“此次不成,还有下次,二哥你不该将那姑娘打落水中,让我们失去一个擒拿柳枫的大好机会!”

白宇杭再次瞅了瞅远去的柳枫,道:“我们没有腿,又如何追去呢?”

水流湍急,天绍青稀里糊涂,借着水草爬上岸,将呛在吼间的水吐出,双目环顾四周,见荒山野岭无人,暗想柳枫见自己落水,定会沿河畔寻来,便索性坐在原地,等起了柳枫。

疾风骤增,吹的她周身越发寒冷,因为浑身湿透的缘故,竟冻得她直打哆嗦,过不片时,天绍青全身已经僵硬。

她冻得再也忍不住,便捡了几颗石子,在地上摆开几个字形:我还在,柳大哥!

毕了,她起身去找山洞,预备生一堆火,将衣服烘干,然后再回到此处与柳枫会和。

一个时辰后,天绍青赶回来一看,字迹仍在,柳枫却不在,当下心中慌乱,莫不是柳枫尚未摆脱破魂三客? 如若摆脱,顺着水流寻来,怎会看不到这几个字?难不成出了意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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