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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途有波折是几重,谜团难解更迷茫上

时辰尚早,天色越发阴沉起来,柳枫一路寻来,不见天绍青上岸踪迹,到了一处水流分支,他微微定了定神,选了其中一个方向,快速行去,片刻后,又赶了回来。

他立在水流附近,茫然四顾片时,又转朝另一个方向寻去。

行至一半,毫无结果,他不由望着湍涛水流怔住。柳枫不知天绍青是否会水,只得抱着一丝希望,反复翻着点滴回忆,来回琢磨,猛然忆起天绍青曾在甑山深潭戏水,想来该是会水,否则当初受伤,她怎敢下到那深潭里,那深潭的水深浅难测,她竟在那潭里无恙洗浴。

方才他一时惊慌,竟忘了此事,想至此,柳枫心中略略一宽,紧张的心情放下大半。

柳枫猜想她是否已经上了岸,而自己急展轻功,才未发现她留下的讯号呢?如此想着,他又急忙返回原路找寻。

几经途转,他果然在一处急流岸边发现湿漉漉的水滴痕迹,遂又在附近仔细找了一圈,见水滴散在地上,朝着山坳深处引出一条路。

前方不远正有一座荒弃破败的小庙,因周围荒芜,杂草刚刚出土,尚未长成,加上他功力深厚,眼力极高,故而看的比较清楚。

柳枫心中略觉宽慰,开始举步向那小庙走,转瞬又觉不对。

他停下来,大约算了下时辰,从天绍青落水到现在,起码有半个时辰之久,她怎会在水里浸泡如此之久,方才上岸呢?况且水流很急,如果被冲驰下来,该比自己快了许多才是,而且自己又折返数趟,耽误不少时辰。

天绍青倘若落至此处,挣扎上岸,断不会有半个时辰。

天气阴沉,风过耳畔,这风打在土里,只消一会儿,便吹得沙尘四起,像这等不经意从湿漉漉身上洒下的水滴,散在土里,如过半个时辰,早已风干。

可是柳枫低首望向地面,那些水滴显然是刚刚洒上去的,而且看形状十分规整,如果是天绍青浑身湿透,在如此凉寒的天气里,定是极冷,她的脚步也不会有这么稳,更不会将水滴洒的如此齐整,想来定是有人故意引他去那小庙。

如若有人故布此局,引他入阵,对方目的昭然,肯定早已洞悉了他和天绍青不在一处,这样天绍青怕是凶多吉少。

想他这一路上,连遭数次围杀,破魂三客消失江湖已久,突然在此出现,他们又如何得知自己行踪的呢?

自他踏入李宅,似乎已经落入别人的圈套里,小村庄的屠杀证明对方早就知道自己会经过那里,不然又岂会大费周章,设下重重埋伏?

拿着天名剑的人屡屡辱骂自己的先祖,又会是谁呢?

燕千崇何故无缘无故在自己府里失踪?

杨漓和端木静是甚关系?端木静联合外人来杀自己,而端木静又是月明教的人,那么月明教和这件事又有什么牵扯呢?

他早就告诫过边灵,相信她一代教主,该是言而有信,又怎会多番自讨没趣?边灵此人做事敢作敢当,如果要杀自己,多半都是明着行事。

此番小庙诡异,又会遇到什么怪异的事?柳枫顿住脚步,转了个身,又回到急流边上。

找寻天绍青已经无望,所以他在岸边蹲了下来,他需要好好想想这一路上的离奇事情,仔细理出一个头绪,再决定对策。

人往往沉浸一种事的时候,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带走,柳枫亦不例外,何况他现在这种情况,危机四伏,周身暗藏杀机,唯一令他牵挂的天绍青亦不见了,生死难测。

转而他又想起了父亲之死,凌家灭亡,又不自觉地想起了生母凌芊。

这一连串的事情使得柳枫思绪纷杂,无暇四顾。

他相信自己的毅力是坚韧的,任何时候都不会太慌乱,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更要比平时镇定万分。

他相信自己的控制力已经够好,是高于常人的,这个世间是没有什么能够打败他的。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可很多种感情和心事,却频频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直觉告诉他,背后有一双眼睛,时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每走一步,就会掉入对方设好的陷阱里,而他看不到对方的脸,这些事和自己家族又有什么关联?

人的感情就是这样,有时过于沉迷一件事,周围的事反而被忽略了,而他自己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神态的。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甚至当那声音愈来愈近时,他也没有感知。

他背对着小庙那头,整个思绪被带走。

衣袂带风之声更近了,一个声音像黄莺啼叫,圆润嘹亮,清脆昂昂,偏偏夹了几分匆遽和焦虑,她的脚步很快,确切的说,是奔跑,脸上露出紧张焦急的神色,目光时不时回首四顾,似乎在躲避什么,她口里的姑娘亦和她 带着同样神情。

见没有人跟来,她随即放下心,说道:“姑娘,我们歇一会儿吧,我好渴,自从离开那个镇子,有人在茶水里下毒之后,我们可有好几天没有好吃好喝啦,看姑娘的脸色,都不大好呢!”

这人罗衣飘飘,丝丝鬓发迎风抖撩,她面容娇俏,却有几分干糙,生的十五六岁大小,因而仍可见得几分稚气,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再次望了望身后,她转过目光,停下步子,注视她口里的那位姑娘。

见得姑娘嘴角干裂,她突然惊叫起来,一手指着那姑娘道:“哎呀,姑娘你的嘴干裂了!”她摸了摸自己双唇,竟咦了一声,大叫道:“遭了,我也是,比姑娘还遭呢,一定丑死了……”

她一面焦急失色,一面跳脚埋怨:“呀,出门的时候,我答应老太君,要照顾好姑娘,实不想出了这等事,这下如何是好?”

这时,她心神皆慌,早已没了主意,竟连十丈外的水流声也没有听到。

这也怪不得她,一个韶华的小丫头,可把自己的美貌看的重于一切,何况她情窦初开,心里正藏着女子难以表明的心事。

此刻,她满心苦恼,这等面容回家,如何去见自己的那个‘他’。

她身旁那姑娘比她年纪大些,约莫二十许间,眼波流转,明媚皓齿,美如新月,身形曼妙修长,生生一个绝代佳人。

虽是几天尚未饮水,可这姑娘倒是从容自若,先停下脚步,用眼环视周围,瞬即听到急流声,面上一喜,连声道:“萍儿,有水呀,有水了!”迈开两脚,纵身掠起,朝那边奔去。

她的步法极快,几乎是一个起落,身形掠了五丈,眨眼便已飘然落在水边,鬓丝微蓬,长发飘然,一袭青衫直在空中疾摆,整个曼妙生姿,宛如飞仙。

她手里揣着一柄剑,长约三尺三寸,剑刃极白,与天上的白云一般清透生光,正如她的肤色,相称相宜,随手撩了几口水咽下,那萍儿也已兴高采烈,蹲在她的旁边。

水声哗哗,终于传过柳枫耳畔,柳枫蓦然惊醒,回首顾望,见到那青衫姑娘的一瞬,一下子愣住。

何时有人来到他身边,竟不自知?柳枫收紧目光,双眉微皱,看她们像杀手,却又不似针对自己而来。

两人身上俱没有丝毫杀气,可他感觉到青衫姑娘神光四射,那份从容非一般女子可比,刚才飘落在自己身侧,自己竟毫无感觉,柳枫可以断定的是,她含有极深厚的内功。

对方翠眉微颦,巧笑嫣然,这神色竟让柳枫觉得似曾相识。

这下柳枫更是惊讶,这人眉目之间隐隐露出的神态,为何神似自己的青儿?难道是天绍青的姐姐不成?

柳枫虽然这么寻思,却也不能唐突,便没有做声,只得陷入深深地思索中。

青衫姑娘与他相隔一丈来许,柳枫的种种神情,顿时被她察觉,她随即掉头,奇怪地盯了柳枫一眼,柳枫急忙收回目光,仓促地冲她挤出一笑。

柳枫犹豫要不要就此离去,或是先静观其变,看看她是何来历,远处又传来脚步声,片刻,已有四个人抬着一顶轿子赶过来。

轿子华丽,抬轿子的是四个小童,穿着俱是大富人家装束,青衣在身,干净整洁,面容全都异常白皙,他们跑过来时,柳枫已经看出他们身怀武艺。

青衫姑娘好像听到响动,立即起身迎过去,就连那个萍儿亦迎了上去。

一个人影突地从轿子顶端疾掠而来,身躯一顿,飘然落地,却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长衫拖曳,七分粗豪,带着三分儒气,双目精光闪闪,面容硬朗,棱角明分。

他见到这青衫姑娘,立时大踏步赶过去,叫道:“李朝,总算找到你了!”

李朝也大步迎上,说道:“钟离叔叔,你安然无恙,李朝便放心多了,如果你出了意外,李朝是万难向老太君交代的呀。这几日,不见你跟来,李朝可一直都在担心,就怕叔叔被那贼绊住,幸好——无事!”

钟离道:“万幸!”遂又瞥了李朝一眼,问道:“东西可收紧了吗?”

李朝向他点头,两人对过目光,李朝捏紧袖口,昂然道:“放心!杨凌烟想要这成形首乌,还办不到!”她提起手中剑,双目敛光,冷冽道:“除非过我碧霄仙李朝这一关,要来拿东西,先问过我的剑!”

钟离狠狠将目光朝外斜掠,冷哼道:“岁寒三友这等小人,当初讲好,谁先拿到成形首乌,成形首乌就归谁 ,岂料他们事后使诈,暗算你我。”

李朝忍不住查探钟离全身,道:“刚才不曾问了,钟离叔叔可曾受伤?”不等钟离答话,她自然地笑了一笑,道:“差点忘了,钟离叔叔的武功,江湖上能胜过的,可没有几个啊!”

话未完,她又隐忧道:“不过江湖险恶,他们又暗使手段,你我总需要谨慎些,以免防不胜防。”

钟离将头轻点道:“既然你无恙,那我们快些赶路,公子还在家等着呢!”

李朝随他快步走向轿子,说道:“希望大哥这次能躲过这一劫。”

钟离建议她将檀木匣抱在怀里,最为妥当,以免有人来犯,动手的时候,东西掉出来,可就不好,反正坐在轿子里,东西放在手里,亦不会被人发现。

那萍儿两眼向后看,见到水流边上空空无物,暗自皱眉,不知先前水流边的人何时离去,当下暗暗惊奇,怎的这人离去,以李朝的功力,竟毫无感知?

她岂知道柳枫正藏在一棵树上,树就在近侧,虽然不够粗壮,叶子未成,只是新芽微露,但树杈处尚可勉强容身,于是柳枫向天拔起,跳了上去,落在高处,倒不易被人发现。

一般人极少向天上看,所以柳枫立在树杈处,也没有人发觉。

人的感情是复杂的,柳枫在产生数道疑问后,还是决定先暗中观察局势,看看情况会有什么变化。

这时,李朝及钟离已经走到轿前,挑开轿帘的时候,李朝微一低首,就从袖里拿出了个檀木匣,面上闪出忧伤之色,叹了口气道:“说是三百年才生成一棵,却不知效用几何,能否治好大哥的病呢?若然无甚效用,李朝岂非又让他失望?”当下又叹了一口气。

这时,那钟离望望李朝手里的檀木匣,突然抢夺过去,一转身,掠开三丈。

李朝大惊,急叫道:“钟离叔叔,你干什——”话未完,已经觉得不对,生生将话咽回,冷冷瞪着面前的钟离,喝道:“你不是钟离焉,是谁?把东西还我!”

钟离哂笑起来,瞅着檀木匣,戏谑似地将目光移向李朝,道:“碧霄仙子这一声‘叔叔’,叫的实在动听之极……”说着,从面上撕去一面人皮,哈哈笑道:“小生今年不足而立,比姑娘长了八岁,以前都有叫哥哥的,可没有姑娘这般大的叫叔叔,不过能做一回碧霄仙子的叔叔,也不枉此生啦!”

李朝气极,瞅着这假钟离,暴喝他的名字:“好啊,杨凌烟,你敢欺到本姑娘头上,今日,我定不饶你!”说罢,长剑出鞘,在空中划开三丈,整个人向前飞纵,握住剑把,刺向杨凌烟。

那杨凌烟号称岁寒之竹,手上兵器是支玉箫,当下将玉箫摆开,顿时拉长五尺,格开李朝一招。

不等李朝出招反应,他急速将身错离七丈,收住身形,朗朗笑道:“碧霄仙想动手,我杨凌烟自会奉陪,不过不是现在,如果要拿回此物,三月十五,长安城天香楼再会!”言罢,一展身形,使轻功离开了李朝视线。

李朝原地顿了片刻,猛然斜眼睨向旁处,喝道:“热闹已经看够了,朋友,还不下来!”

柳枫只得从树上跳下。

萍儿咦的叫了一声,李朝冷声道:“能躲在树上,连杨凌烟也不曾发觉,武功想必一定不弱——”说至此,冷哼道:“在树上看热闹,杨凌烟从你那个方向逃走,朋友何以坐视不理,竟自观望?”双目扫视柳枫。

柳枫冷笑一下,径自转了个身,朝着山坳另一处去了,他使得轻功,步法极快,眨眼没了踪迹。

待他离去,萍儿疑惑道:“原来姑娘知道他没走,那——假如杨凌烟不出现,姑娘不怕他心怀不轨么?怎的轻易就将成形首乌拿出来啦,这下可糟了,公子的病怎么办呐?”

李朝闻言,嘴角斜出一丝诡笑,敲了敲萍儿的面额道:“你个笨丫头,不懂的事情还多着呢,不告诉你!”不理萍儿,钻进轿子。

四个小童抬轿赶路,萍儿跟在旁边,想了一会儿,忽而朝着轿子叫道:“噢,原来姑娘是故意的,害萍儿受了好几天的苦哩!”

在她们离去后,柳枫从旁边另一棵树上探出头,心下疑惑:究竟何人,为何与青儿如此神似?

适才对方仅一招攻势,便可看出武功路数,与天绍青越发相像,如此一来,引得柳枫更狐疑。

柳枫正在纳闷,远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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