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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青城易冷夜森森,蜀国波折道幽幽(下)

那玉一般的脸上尽现狰狞之态,凌厉的眼里布满杀气,柳枫手指狠狠掐入她的肉里,天绍青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可是……你……真的……认错……人了!”

她嘴角溢出血红,盯着柳枫已有些口齿不清,说话异常吃力:“他……不是……凌坤,他们是……双胞兄弟,凌坤是……”

柳枫凝视着她,面色不变,丝毫不为言语所动,冷冷诘问道:“双胞弟弟?”

天绍青以为他已明白,欣慰道:“凌坤已经死了,所以你……”

柳枫蓦然冷哼,截住话道:“你相信他?”

“哈哈哈……”他忽然松开手,似乎觉得这是个极大讽刺,开始仰天大笑,笑声中竟有无数悲凉,就像寒风刮面,更夹着一种心酸和嘲讽。

天绍青不禁一怔,浑身颤栗!

柳枫背着她笑了一阵,怒叱道:“可笑!愚蠢!难怪他要找你救命,只有你那么笨才相信他!”说话间,他慢慢回身,抬手遥指天绍青,骂道:“世上最愚蠢最无知的女人莫过于你!”

天绍青直感浑身不适,从来也没有人如此羞辱自己,可要回击又不知以何应对,只气急道:“你……”

柳枫见她呆住,步步进逼道:“你以为懂得利用地势这点小伎俩很了不起?救人连命不顾,都快死了,还逞能?”

天绍青侧首避过他的直视,回道:“我没这么想!”

顿了片刻,她忽地凝睇柳枫,正色道:“我只是不愿看到你冤枉一个好人,而且他儿子都被你杀了,家败丧子,凌坤的错不应该怪在他身上,他们虽是长相相同的亲兄弟,可毕竟是不同的人啊!”

她紧盯柳枫跺足,好似要将不满尽数发泄,劲声喊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做错了?”

柳枫闻话无比恼恨,那种蹦出的怒火充斥整个脸庞,使面皮都皱作一团,猛地詈骂道:“愚蠢至极!”

天绍青并没延视他的神容,只自顾自走开两步,说道:“我曾经建议他去华山避一避,他说这等小事不用麻烦师叔他们,倘若他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怎会受这千里艰辛之苦,冒着被你追杀的危险来此呢?华山岂非更加安全?还记得我受伤的时候,是他救了我,如果他真如你所说,根本不会救我。”最后,她将目光落在柳枫身上,期盼言辞能令他触动一二。

岂料柳枫非但毫无动容,且眉头紧攒,显是愤怒到了极致,垂首忍耐片刻,终是没能忍住,便转首对她骂道:“笨蛋,那我就告诉你,当年他背叛凌万山,投身明宗李嗣源,却左右等不及李嗣源派人诛灭凌家。正巧这件事又被凌万山获知,他怕株连自己,便带着一帮江湖人士连夜闯入凌家,见人就杀,三百条人命无一幸免,我亲眼见他拿刀劈断主人的胳膊,斩掉主人的头颅,当时他全不念旧恩,得意已极……”

说至此处,柳枫睁眉现出狂笑,天绍青觉得那笑很凄酸,连带她不知该说什么,唯有静立一旁。

柳枫继续道:“之后他就抢尽主人家财,娶妻生子迁居洛阳,怕人认识他,改换黄姓……”说着,面庞渗下汗水,眼里隐有泪光,身形极力颤抖。

他避开天绍青的目光,哽声道:“血溅衣袍,我满脸都是,吓得拼命逃,奔到回廊捡了一把剑,凭着微薄的功力沿路护住自己,一见生人就砍,那时我只有七岁,很怕自己会死,可砍倒一个人有血,不砍人也有血从旁边溅来,后来吓极了,择路便奔,只想摆脱那一片红光,那血太脏了,太脏了,那是我外公一家人的血……”

天绍青感到他的心在哭泣,不知怎的,眼前竟浮现出那样的场景:一座庭院,到处都有械斗,也有人不断从械斗中倒下,最终满地死尸挂满长廊,也有个小孩子从尸堆里爬出来……

待她定睛瞧个仔细,那小孩子满脸已被血染红,她忽然惊得一跳,回头看柳枫时,只见他已沉浸往事,完全忘了周身,喃喃道:“可被人追杀的时候,即使有多怕血,多怕脏,也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顾得逃命了,凌坤那把刀紧紧在后面追着我……”愈说愈是激动,几乎语无伦次。

那声音盖过了风声,弥漫了整个黑夜,以致天绍青眼眶一湿,鼻头抽咽,忍不住插言道:“我知道凌坤很残忍,他该死……”

柳枫没有看她,兀自恨恨地道:“十八年,我等了十八年……”以袖拭去泪痕,猛然转面朝她吼道:“是你,是你破坏了它,处处跟我作对……”

天绍青被他那言辞震得一颤,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只有呆呆地望着柳枫。

柳枫双目逼视着她,缓缓向她挪步,一面走,一面怒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拒绝你不敢去华山吗?是因为他怕,他怕华山七剑和上官倚明没你那般好骗,他怕被人查出凌坤就是他自己,倒时行骗不成反丧命,对他而言,命比什么都重要;他之所以救你,一路上百般讨好,对你言听计从,装出一副慈颜和善的面孔,以泪打动你,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这么多年以来,他身边接触的人都视钱如命,图他家产,只有你甘愿以命救他,不图回报,他稍稍哭几声你就信了他,你睁眼看看,有谁那么蠢?”

“我……”天绍青被他一击,突然无言以对,这一刻,她忽感自己一无是处,好像有些分不清真相,不知道谁对谁错。观那柳枫面色,根本不像说谎,那言语间真情实感自然而出,令人不得不动容,而他一直躲避自己,怕人知晓他的弱点,这全不似做戏。

纵然黄居百也哭诉自己的不幸,可和柳枫相较,也是天壤之别。

柳枫虽然语如芒刺,可句句含理,若果是这样,她便对他抱愧,做了个是非不辨之徒,也有可能助纣为虐了。

这个错不但害柳枫几番遭劫,也险些害得自己命丧。

她真被人利用了吗?

讽刺,竟然是柳枫看穿真相,一语道破,她在他面前简直毫无回击之力。

生平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极其无用,抬眼相望,柳枫已在丈外停住,冷讥道:“当初你差点被文景居的人毁了清白,就为了力保这样一个人,你认为值得吗?”

她乍听他说起此事,脸色尽变,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道:“你杀了他们?”

柳枫冷冷回道:“想暗算我的人都死有余辜!”

她怔怔无言,杵在当地,就那样盯着柳枫,这个人与众不同,好中带坏,坏中含着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柳枫斜瞟了她一眼,忿忿道:“如果你不是女人,我早就杀了你!任何阻挡我的人……都要死!谁也不能阻止我报仇,谁也不能!”

天绍青被那一句震慑,再不曾说话,就在这时,陡见柳枫朝她使力拂袖,大怒道:“你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夜静了瞬间,是一种沉寂,天绍青却没有动,她很想向柳枫致歉,却忽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倒地的时候,她听见剑“哐当”坠地。

迷糊中,好像有脚步走近自己,有人拽她坐定,接着,背后被人猛然一击,一道掌力抵入体内,舒畅无比,全身竟然没那么疼了。

醒来的时候,她就在一处草丛中,天不知何时已然大亮,她去找剑,却没想到远远瞅见一帮人急匆匆地奔了过来。

待到近了,凝神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居然是黄居百,与其并排走的是位四十有余的中年人,论相貌倒也过得去,长脸厚唇,身高七尺,手无兵器,可天绍青留意到他的衣袖微凸,有些奇特!

在中年人旁边,是位年纪稍弱的汉子,个头较矮,脸肥腿粗,手里一把流星锤很是扎眼。

经过自己身旁时,只听黄居百称那中年人为展兄,有流星锤的那位汉子说话粗声粗气,似有不耐,连连埋怨黄居百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听口气好像说的是柳枫。

天绍青想着黄居百肯定在他们面前宣扬柳枫武功如何了得,教他们小心提防,不然流星锤的汉子不会那般浮躁。

沉不住气可不大好,姓展的中年人叱了一句:“肖戚,柳睿凡的儿子不可小觑,黄兄能有此言,定是亲眼所见,不然绝不会甘冒危险,来青城山找我们帮忙了!”

黄居百闻言甚是感激,抱了一拳道:“展兄所言极是,柳枫实在可恶,杀我儿子,欺我性命,你一定要替我报仇,柳睿凡的子嗣万不能留在世上,非要斩草除根不可!”

姓展的笑着回道:“那是自然,这还得多谢你传达的消息,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出气!”

黄居百悦然道:“凌万山万万也想不到有今日之祸啊!哈哈哈……”

展姓人摸了摸须,面容非但没有喜色,反而冷冷骂道:“怪就怪他不识抬举!”也不知道他何以与凌万山存有深仇?

一行人停了小会儿,这才离开。

天绍青于隐身的草丛里探头,望着几人远去,心里忽地一揪,有些莫名难受,事情的真相原来如此,难怪黄居百要来青城山。

哎!她暗自一叹,不知道柳枫还在不在那里?昨晚该是他救了自己,想罢,便预备起身,猛一回身,突见剑搁在旁侧,一把握起,一面抚着剑锋,一面深思,久违的亲切感由心里升腾。

这一头,黄居百已再一次来到崖边,微一抬头,就见一抹青衫入目,当下一喜,他知道那是柳枫,柳枫果然未走,昨晚展浮缘差遣弟子潜伏于此,暗中留意柳枫的一举一动,本该月下动手,哪知碰巧展浮缘正练七绝剑阵,说是辰时方可小成,黄居百只好忍到现在。

远盯柳枫背影,他不由恼怒,一指横戳崖边,恶狠狠叫道:“展兄,他就是柳睿凡之子柳枫,杀了他!”

柳枫转身看了几人一眼,也不意外,就笑了一笑道:“不错!就是我!”眉睫微垂,面露不悦,一边低首撩袖,一边语气淡淡地道:“你们自问可以拿的住我吗?”看得出他已就要忍将不住。

展浮缘料他心存轻视,不将自己一干人放在眼里,便轻哼道:“大言不惭!今天让你见识下我的七绝剑阵。”言罢,摊掌便朝前一挥,一股劲风直从袖中飞出,带出齐唰唰七柄剑,瞬间围聚柳枫,如遁甲一般配着展浮缘的动作。

随着他双手操控,真气飞窜,流畅自如,分作七个方向夹击柳枫,将其身畔阻死,形成一环一环的剑影,不断飞舞,不断流动。

剑幕纷纷,晃开柳枫的眼睛,教他不明虚实之下,不便贸然出击,免得误中死路。

提高警惕,他只觉得那剑光甚是扎眼,起先自周身将他围成一圈,后来展浮缘逼近,手上动了几动,好似有股气直冲自己头顶而来,三道剑芒忽的突飞而起,顺着斜上方围了个月缺。

如此果然不出柳枫所料,现下才是真正地危机显露,此刻当危殆万分,一刻也不得松懈,他连忙凝神运气,以充盈的真气护满周身,看似他站在原地,好像未动分毫,分不清路数似的,实则正在寻找破绽,准备一击得手。

这片息间,上方的三道剑芒已将月缺补全,一道厚实的幕墙随时都有可能将柳枫脑壳击个粉碎,而下方四剑便趁机呼应,连连在他腰身游走。

双方真气就在这种形式下做着无形的对抗,外人实难看清。

一时间,柳枫想要躲开,还真有些困难,一个不小心,身上被划了一剑,黄居百见状,恶毒地道:“柳枫,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欺人太甚。俊儿,待会儿爹就亲自割下柳枫的人头祭你在天之灵。”

话音才落,猛听“铮”声连响,柳枫头上的三道剑芒被迫开一途。

柳枫抬头,即见一把剑从隙中传入,忙趁势一跃,抓住那剑在手,不由分说,起剑横扫,手上真气运转,凝结的漩涡当即四面飞散。

众人只见剑光如飞花一般一闪,内劲由内里迸发,砰砰数声,七剑被震得七零八落,打散残屑无数,化作点点星光飞泻花丛。

有几节断刃甚至洞穿了几人胸膛,那几人本也守在不远处,这么一来,只听吃痛连起,挨个倒毙。

众人未料柳枫竟这般脱困,都想看一看那掷剑的人是谁,肖戚眼尖,一眼瞄到旁侧的天绍青,握着流星锤便砸将过去,大骂道:“臭丫头,坏我们好事!”

柳枫始知适才乃天绍青相助,若没有她那把剑,指不定自己要久战何时,虽然他自信普天之下武功胜过自己者,没有几人,可谢还是要谢的!

是以肖戚扑向天绍青,流星锤当头砸下的间或,天绍青手无兵器,正连往后退,眼看流星锤就要将她砸为齑粉,猛听“铮”的一声,柳枫霍然举剑迎上流星锤,虽是以卵击石,可他内气极高,硬是以气震开肖戚。

肖戚还向后退了好几步,险些吃不住这一招,脸色当即就变了。

黄居百见竟然失败,赶忙反客为主,指挥展浮缘的徒众,怒嚣道:“上,给我杀了他们!”

众弟子没了主张,只得瞅向展浮缘。

展浮缘也未留意这茬,就大袖一挥,森然道:“杀!一个都不许放过!臭丫头,你自己找死,怪不得人!”

黄居百顺势怒哼道:“绍青姑娘!连日来多谢你的搭救,不过今天老夫誓要杀死柳枫,刚才若不是你,柳枫早已是我等的剑下亡魂。哼!真没想到你会救他?那可就怨不得老夫了!”

天绍青亲睹他本相已露,对自己也动了杀机,气的骂道:“我真是看错你了!想不到你竟道貌岸然!一路上充着装好人,骗取我的同情,根本你就是凌坤!”

黄居百早已不在乎她的看法了,无谓地笑了笑,在天绍青看来,那笑藏满深沉和嘲弄,鄙夷至极。

她忽然端视柳枫,心中百味杂陈,想及此前柳枫所言种种,始信句句无虚,当下暗骂自己愚蠢,竟被这种小人欺骗。

黄居百有了靠山,哪能将她放在眼里,和盘托出道:“既然你知道了,老夫也就不瞒你了,没错,凌万山一家是我带人杀的,家财也是我拿的,柳枫说的不错,不过凌万山得感谢我呀!要不是我,他的家财怎会有这么多用处?”

天绍青气极,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詈声道:“卑鄙!伪君子!”

黄居百厚着脸皮道:“是啊,老夫说过了,人活于世,难免沾染俗气,钱财最实际,命比什么都重要,你是怀疑老夫,可你自己原谅我了,我没强逼你呀!”

天绍青的脸涨红一片,厉叱道:“你无耻……”

黄居百仰首一叹,装模做样地道:“哎!老夫实不忍杀你,你三番救我,差点因此失了性命,不过老夫还给你了,要不是我救你,你老早失血而亡了,可惜可惜,谁让你知道了一切,还是天倚剑的女儿,不然老夫兴许可以考虑饶了你。”

肖戚嫌二人争争吵吵,所说无关紧要,一举流星锤,截住话道:“啰嗦!”

于是,他的流星锤再次抵上了柳枫的剑。

双方各尽其力,待一招分开,柳枫一拳挥来,肖戚大惊,以流星锤挡住胸膛,却又是砰一声响,他直感臂腕发麻,流星锤也被砸了个稀烂。

肖戚不忍兵器被毁,挟怨报复柳枫,切掌来攻,此刻展浮缘见形势不对,也与其一道夹击。

柳枫被人缠住,黄居百在一旁看热闹,俄而喝来展浮缘的徒众,围擒天绍青。

天绍青斗得异常艰辛,那十余名弟子若在平日,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可如今不仅吃力艰辛,还接连躲避,试想她这一趟青城山之行,几次三番对抗柳枫,已属不易,重伤加外患,哪能经得起这般折腾?

是以那一把刀自后袭来时,她明显感觉到了凉气透骨,欲要侧偏一步,可气力陡然不足,脚下未及时迈出。

千钧一发之际,未料那人的刀竟被柳枫一剑斩断,他惊颤间,柳枫剑尖已无情地刺中他的要穴。

柳枫冷冷睹视着那人倒地,趁机拉过天绍青,见她极其虚弱,焦急道:“坚持下!”

正在这个空当,展浮缘突然劈面一掌,拍向柳枫。

柳枫才接住天绍青的身体,不过片刻而已,只能被迫放开了,举掌与展浮缘相迎,可他又不放心天绍青,就让已致羸弱的天绍青贴牢自己背脊,而自己则稳立原地不动。就这接掌之间,没能挡住肖戚从侧发来的掌力。

而展浮缘不知练了何种功夫,在他欲抽掌时,牢牢吸住他的内力,教他一时乱了方寸,欲抽不能,正惊讶收掌,肖戚双掌击中了他的肋骨,竟将他一拍数丈之远。

他身形倒起,直接翻身崖下。

未想肖戚与展浮缘二人合攻,竟生生偷袭成功。

这是青城断崖,柳枫本身就距崖边较近,当初救天绍青时,也就走出崖边几步而已。

天绍青浑身软绵无力,眼睛半开半合,身躯歪歪倒倒,突然失去重心倚靠,一个踉跄,后背一空,才知有异,亦陡然被那道劲力击醒,坐倒在地,眼睁睁看着柳枫落崖。

当时她的心情实在难以形容,只觉得沧海汹涌,卷天覆地,天地也是那样的无情,这个一会儿伤害自己,一会儿在自己面前流泪的男人,就这样被天地吞没,适才他还拉着自己贴紧他的背脊,他的背脊还是温暖的,可这会儿却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冷冷地山风吹起自己的长发和衣袂。

她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大叫一声:“柳枫!”举步奔向崖边。

崖很高,谷深深,万丈深渊看不到底,不知是做梦还是真的,她竟看到青衫凌空打旋,始终不落,也能在风声中听见崖石被利剑刺破的声音,隐约可闻碎石轱辘滑落。

他似乎抓着剑停在了悬崖峭壁间,这般看去,离自己约莫二十几丈。

天绍青像拣着希望一般,紧盯着崖下的柳枫,展颜笑了。

可她忘了自己正在崖边,也由于心神过于集中,无意旁事,以致一个人悄悄移步过来,都没发觉,就听啪的一下,背后被人打中,她立刻倾翻不稳,同样跌了下去。

天绍青后悔已不及,只有闭着眼,等待死亡,整个人一路直坠。

风呼呼的响在耳畔,似宣告着她与这个世界的隔绝,她的意识也逐渐地模糊,就在这时,猛闻身侧异响,她睁眼来看,正与停在崖间的柳枫目光相接。

一眼万年,千言万语都不足以道尽,彷徨,急切,害怕,无措,惊异,各种情绪都在双方眼瞳中。

柳枫瞅着她,猛然拔剑,飞身而起,双足一蹬崖石借上些许力道,继而向自己飞扑而来,身形极快,待到两人相距近了,他横空伸出一手,拦腰将她抱住。

什么话也没有说,冷漠的神情依旧是冷漠,就再也不看她,扭头瞻望崖石,带着她一冲五丈,飞至崖石边。似是用尽了力气,将剑刺入崖缝,才将两人的身躯稳住,不致继续飞坠。

天绍青不敢去看柳枫,只凝神盯看那口剑,觉得两个人实在不轻,那剑明显已不堪重负,急的她无法另想其他。

果然,仅一刹那,剑就顺着缝隙疾速下滑,足足坠下一尺多距,激起石屑无数。

“哈哈哈……”崖边忽然传来大笑,是黄居百的笑声,天绍青听入耳里,心里恨极,方才便是这畜生将自己打落山崖。

她生平第一次遇人不淑,遭逢恶变,真没料到她的命是被这样的人扔了下来,以前当真是有眼无珠。

她万万没有料到会是柳枫中途施救,此刻他自己的性命尚且难保,却还冒死救了自己。

她不禁想起师父说过的一句话,人不可貌相,更不可以面上之邪来定一个人好坏,柳枫当初是很邪,杀气很重,可他骨子里却是这般心善?

天绍青微微轻叹,不由凝睇柳枫,她从来没有这样大胆的端详一个男人,目今却涌上了空前未有的勇气。

幸好柳枫独自思索事情,也没有注意这些。

她看到柳枫额头上冒出了许多汗,却心无旁骛,眼睛一直瞅着崖石和剑,心中好像在盘算什么。

她知道柳枫定在暗思脱身之计,是以也无叨扰,便随柳枫的目光细瞅,只见那插在崖缝的剑已有曲翘现象,陡听嗤一声,碎石又滑落大片。

柳枫猜到她必定担忧,斜目朝过望了一眼,在那剑离缝之时,再次用力附在剑柄,将真气传递,抖直剑锋,朝崖缝猛地又一戳,剑递入些许,可只维持了少时,便又开始弯了。

柳枫的汗大滴大滴地往下落,知再难支撑,便回头朝她叮嘱:“小心!”

一字千金,天绍青明白,也做足了准备,与他眼光稍作对视。才点头回应与他,就感觉到腰上一紧,柳枫手上的力气已加重,猛地拔剑,脱离崖石的瞬间,凌空飞展身形,仅是一个飞纵,已跃高数丈。

好高的距离,一飞七丈,且是冲天而上,是天绍青做梦也无法达到的距离。

然后他又一招相同的方法将剑刺入岩缝,这次没有停留,而是脚裸一踩剑锋,借力使力,带着她直飞而起,足尖点着岩石往高攀登。

当距崖顶四五丈时,柳枫微踏岩石,将与大地平行的身躯扳正,一口气向上冲驰。

这时,天绍青忽感一股劲气传入体内,当下便知是柳枫而为,他松开了手,传力将她送高。

她借着柳枫臂上的力量轻轻一跃,便在同一时刻,与柳枫一前一后落定,就这样,两人双双回到崖顶。

黄居百见他们竟能上来,震惊不已,亦或是直感后怕。

那展浮缘与肖戚欲除之而后快,不给柳枫喘息机会,便双掌从侧直扑。这一次,柳枫在天绍青的忧心中一掌将他们击退,也似胸有成竹,摸清了二人底细,没做任何犹豫,也无任何阻碍。

她看着肖戚扑倒在地,展浮缘亦被打的倒退十丈,非但踉跄不支,更喷出一大口血,显见柳枫记恨先前二人暗算,下手极重,无丝毫留情。

展浮缘只好道:“你等恩怨自行解决,我们走!”挥袖喝叫余存的弟子,一道而去。

转眼,剩下黄居百孤身一人,他惊吓地瞻顾柳枫,看着柳枫面含阴鸷地笑意,一步一步地逼近于他,那凌厉的目光在风中定格,使人心中发颤。

黄居百立刻跪倒,大喊道:“少主,饶命啊!我一时糊涂,我该死,那些钱我全都还给你,你放过我,就当放过一条狗,好不好?”竟忽然失去所有的尊贵与骄傲,作此丢脸的事,天绍青只觉得好笑已极。

柳枫也不禁想笑,如此小人,教他又是憎恨又是鄙视,看也不想看,猛一仰首,傲慢道:“哈!放过你?以何理由?”

黄居百知他性情冷酷,自己必无生路,一面说话,一面眼神滴溜打转,寻找托词道:“少主,我知道我死不足惜,千刀万剐都不能泄你心头之恨,可当年之事,我也是受人利用,你该去找主谋人——七星……”说话间,一把匕首突以迅雷之势朝柳枫的右腰猛刺。

天绍青瞅在眼中,在柳枫身后大叫:“小心!”

柳枫闪避一侧,那匕首用力极猛却没有刺中,只从他腰间划了一下,割破了一片衣衫,可虽然如此,却已惹恼了柳枫,再不容情,面露阴狠,一掌将那匕首击落,另一手陡然抬起,将黄居百的喉骨一把捏断。

天绍青没有看到黄居百倒毙的样子,晕倒在了柳枫后面。

待她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家客栈的房间,正盘膝坐在床上,后背亦正有一股真气流入,她未转身相看,就已知道是谁,侧目说了一句:“以前的事对不起,谢谢你救了我!”

柳枫收掌走下床,面无表情道:“你不用谢我,这伤是我带给你的,我不过是还给你而已!”

他就那样走出了房间,以后的几天,两人没有说过话,柳枫也再没看过她,等到伤好那天,她也不知道柳枫是否仍在客栈。兴是房里憋得久了,她便到楼下要了几碟小菜,择窗而坐。

才一坐下,就见一把剑猛地被抛放于桌,只听柳枫的声音跟着响起:“还给你!”

天绍青将剑端详,认出是自己之物。

这是那日黄府的剑,被他拿去后,她以为再无机会回来了,后来随便买了把亦永远留在了断崖峭壁间,没想到柳枫会原物归还,她一时还真有些愣住了。

柳枫缓缓坐在对面。

哗的一声,天绍青下意识地抬目,只见柳枫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柄纸扇把玩,因他没有打开,她看不到扇面。

柳枫低首玩着扇子,肩上挎着个麻布包袱,不知装着何物,天绍青却看出他有要走的迹象。

他一手顺着折起的扇面痕迹轻轻一捋,似是兴味盎然,也似是冷酷,抿嘴笑道:“崖边之事,我并非有意救你,若非此前你递剑于我解围,哼!”

他笑了一下,虽然没有明面表露,可天绍青已然被那份不屑和轻蔑击的不忿,直感柳枫太傲太冷,漠然过份。

她万万没料到他会说出如此之言,不禁有些气恼,但又忍了忍,侧过身,亦冷然回道:“你放心!我也不是有意帮你的,不过是念你断崖那晚手下留情,救我一命,虽然你没当回事,但欠人这么大一个人情,总要还的……”

柳枫好像得到想要的答案,闻言非常兴奋,展露笑容扔起扇子,又与高空以手相接,略笑道:“如此甚好!从今后,我们互不相欠,告辞!”话才落下,举步便走,一瞬间消失店外。

天绍青见他出去,面含不悦,轻叹了口气。

就在这间歇,小店生意顷刻好转,闲聊之人颇多,隔避桌子就围着一帮人唠着琐事,不时传来一些江湖趣闻。

忽然一句话打断了天绍青的思绪:“喂!你们听说了没有,五月初五那天,洛阳沈家被月明教灭门了!”

天绍青闻话惊醒,这对她而言,简直犹如晴天霹雳,不禁侧耳细听起来。

又听有人道:“听说了,据说裳剑楼的天大侠前去搭救,打不过呀!反而身受重伤,全家不知所踪。”

有人附和道:“是呀!天大侠是如今乱世的仁义之人,武功盖世!连他也打不过月明教?真是匪夷所思!看来月明教重出江湖却是属实啊!”

那人一叹,又道:“就在沈家被灭当天,黄府的黄居百大善人寿宴之时,被人血溅当场啊!”

旁边一位好奇道:“你亲眼见到的?”

那人扬高了声音道:“当时,我就在洛阳,幸好我逃得快呀!唉!”叹声一落,众人哄堂大笑。

天绍青再也坐立不住,父亲伤重,当是找人医治才对,可能去了苏神医处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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