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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二章 无厘头的试探

雨打青槐狂,随风渐远去。

自从兴国公带着几人与金舒玄父子进了万努郡府的正厅,那扇巨大的雕花门就严丝合缝地遮挡了里边的情形,两名亲兵一手扶着腰上的三尺长剑,有如冷石雕成的面孔,一半被门内映出的灯火镀成暖黄,一半落在晦暗的天光里继续苍白,庭院里高高的青槐,在北天袭来的冷风里抽打着柯枝,寒雨如针,一片片地落在叶子里,形成了起伏连绵的呜咽声。

门内有断断续续的言语模糊传来,还没待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的亲兵们听清,就被那呜咽的风雨声远远冲走,一切似乎都是那么平静。

却忽然有杯盏落地之声突兀地打破了平静,两名亲兵扶在长剑上的手掌一紧,不约而同地竖直了耳朵。

门内有拔高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威胁与淡淡的愤慨,显然不是亲兵们熟悉的音色。

“舒玄公!你也知道我是奉了圣令,难道你想抗旨?”

屋内除了兴国公,有谁敢这么对兵部令说话,两名亲兵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异。

“兴国公,万努郡的百姓才经历了一场浩劫,你这个时候让我下令兵士们对他们的居所大肆搜掠,全不顾百姓的心情,若是引起民变,这个责任不是你我能承担得住的。”

这才是长官的嗓音,低沉冷静,让亲兵舒了口气。

“你刚才也听了程江的交待,万努郡的陷落竟是潭京叛国造成,这也是大事,若放过了贼人出境,这个责任难道你能一力承担!”

门外亲兵身子一震,目光不自觉地孤疑起来。

“陛下御令是让你严查此事,而我率之兵士却是为了保万努郡百姓安宁,你我各有承担之责,兴国公何必为难本将。”

“好,好你个兵部令。”

一声冷哼之后,紧闭的雕花门忽然往内敞开,兴国公面若寒冰一脚迈出,看也不看亲兵们惊疑不定的脸,负气往东跨院行去。他的身后跟着廉宗与两名百姓打扮的人,瘐信也快步追出,两名亲兵目光往厅内一斜,见上峰金舒玄稳坐于厅内,刚才那个黑脸汉跪在堂中,紧张的气氛扑面而来,让亲兵不由自主地扶紧了长剑。

瘐信喊了一声:“兴国公留步。”

毗昙理也不理。

“毗昙,毗昙你给我站住。”瘐信上前拉住了毗昙的手臂。

“风月主,你莫不以为本公现在还是你手下的花郎,得听你的指令行事?”毗昙仿佛十分恼怒,一句讽刺地话砸向瘐信。

瘐信犹豫了一下,却挡在了毗昙的身前,一行人还在檐下,他们的言辞清清楚楚地落入亲兵们的耳里。

“毗昙,你我之前好歹也曾并肩战斗,你能不能听我几句。”

瘐信这么一个无趣之人,竟然也有叙旧情的时候,毗昙一笑,目光往眼角轻斜,却站住了步伐。

“父亲他着急了一些,可如今万努郡的安定也是大事,我们虽然将郡城夺回,但百济人未尝不回反扑,这个时候若是过度扰民自乱扰脚,岂不是给了百济人机会?”瘐信的语气不急不徐,似乎带着丝恳求。

毗昙依然负着手,因为背着身,亲兵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听他的话里依然是满满的不屑:“风月主刚才也听得清清楚楚,万努郡之所以在一夜之间陷落,都是因为潭京!是他毒杀了郡尉,假传军令,让心腹替换了守城的兵士,于深夜大开城门放百济军入城,也是他在兵士们的饮食中落毒,以致大半守兵在睡梦之中就成了百济人的刀下亡魂,做出如此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行为,难道就这么亲易地放过?”

亲兵们大惊失色,虽然他们也怀疑过万努郡的失守别有隐情,却不想竟然是潭京,更想不到身为新罗的郡守,潭京竟然真的敢投敌叛国。

瘐信并没有替潭京分辩,依然苦苦相劝:“潭京做出了此等丑事,哪里还能留在万努郡中,他既然投降了百济,想必早已被送去了安全之地,这事毕竟与百姓们无关,兴国公还是慎重些才好。”

“本公奉了圣令彻查此事,哪里敢轻率敷衍王命,舒玄公不愿援助本公也罢了,本公如何行事却不是尔等能阻止得了。”毗昙一把推开了瘐信,带着廉宗往暂居的郡府东院行去。

瘐信见他不听劝,不过在原地跺脚叹息。

于是天色尚未黑尽,司量部的执事们果然开始了在城中大肆搜寻,紧张而沉闷的气氛牢牢控制了这座才经历了一番浩劫的郡城,而潭京叛国的消息也不受控制地在军中口口相传,就连百姓们也依稀知道了这么一则耸人听闻的秘辛,一边忐忑着悄声议论,一边痛恨着潭京的行为,又担心着再次被卷入另一场浩劫。

这个雨夜,注定了许多人的彻夜难眠。

郡守府东跨院的一间方厅里,廉宗与毗昙也在灯下议事。

“卑职想不到事情会如此顺利,竟然还余下了程江这么一个知道内情的活口。”廉宗斜着一道吊梢眉,左脸上那道丑陋的刀疤,在温暖的烛红里兴奋地透出微红。

毗昙稳坐在上首,一双墨染的深眸暗潮汹涌,的确如此,事情比他预料得还要顺利。

一入万努郡,他一边让廉宗集合那些小吏审问,自己亲自去城郊的秘点寻司量部的两名外执事,不想却见到了程江,原来外执事当时已经隐约感觉到会有变故,他们探知程江虽然是金舒玄的旧部,却是极为磊落之人,并未与潭京同流合污,于是从极早的时候,外执事就留意了程江。

程江身任守兵统领,主管城门守防,而万努郡陷落那日,正巧是他休沐。

那个夜晚飞着无声的鹅毛雪,因此城中似乎显得分外静谧,程江因为休沐,留在私府之中,早早就安歇了,可接近子时,却忽然被一个不速之客惊醒,此人是他的下属,也是当晚于城门当值的队正,他带来的消息让程江大吃一惊。

原来在两刻前,本在城门当值的队正忽然接到郡尉的军令,让一队郡守府的亲兵替换了他们,这可是多年来从未发生的事,队正本就有些孤疑,却不降违抗军令,他带着兵士们回营,却发现军营里一片沉寂,而守卫们也换成了郡守的亲兵,队正更觉疑惑,想悄悄唤醒几人询问,却不料与他同营的队正们都陷入了昏睡之中,怎么也唤不醒,到了这个地步,队正情知发生了大事,偷偷摸出军营,向程江禀报了实情。

程江当即就去了郡尉府,那里也被潭京的亲兵围得水泄不通,程江料到事有不好,一边让队正引开守兵,一边翻进了后院,他大惊失色地发现郡尉已经被人毒杀,连妻子儿女都无一幸免,当时他陷入了茫然,还不敢想潭京的最终目的,忙离开了郡守府,当他翻墙而出时,正好看见潭京的亲兵斩杀那名队正!

郡守想做什么!

程江已经没有时间猜疑,他想到刚刚被撤下的那一队守兵,也想到位于城南、城西的两个军营,唯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那里的两千军士没有被潭京算计,他摸黑去了城南,当看到熊熊燃烧的火把,与火光中穿梭不停地哨兵时才长长舒了口气,城南的一千守兵果然没有中潭京的算计。

可还未等程江接近军营,便听到一声巨雷一般的呼啸,在那个沉肃的雪夜里分外地慑人心魄!汹涌而入的百济骑兵像一把利剑一般穿破了笼罩着郡城的隐隐杀意,一切都无法控制了,当看到百济人凶狠的眼神,程江总算知道了潭京究竟想做什么!

懵懂不知的两千新罗兵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他们来不及组阵,就被杀戮袭卷,程江奋力厮杀着往郡守府去,他唯一的一点理智,就是要亲手砍下那叛国者的头颅,就算是被百济人的箭簇贯穿了小腿,他也没有感觉到疼痛,可是越来越多的百济人让他慢慢陷入了绝望,他只能机械般挥舞着利剑,可是他的手臂渐渐无力高举,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悲哀。

临死之前,甚至连叛国者的模样他都看不见了。

当他看到身着铁甲的百济人手中的长枪映着火光当胸刺来时,他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他已经尽力了,他等待着剧痛贯胸。

但他没等到那一刻,箭簇破空而来,稳稳地扎入了百济人的喉咙里,滚烫地鲜血喷溅在程江的脸上,他惊异地睁开了眼,面前凶狠的百济人像截木头一般栽倒,跟着再有几枝箭簇袭来,身后响起了急弛的马蹄声。

“统兵大人!”

“快快上马!”

一小股身着裋褐的布衣百姓从黑暗中杀将出来,一双有力地臂膀将他从地上扶起,他还没有醒悟过来是怎么回事,已经被人掀上了马背,他得救了。

后来他才知道救他的人是司量部的执事,他们趁乱逃出了内城,藏身于城郊的一个农庄的地窖里,并奇迹般地躲过了一次次搜索,直到听闻万努郡被新罗军夺回的消息,直到被人扶出地窖,见到传说中的司量部令。

毗昙回忆着程江交待的那些情形,高高翘起了唇角:“能将程江这么一个重要的人证从百济人手里救出,外执事立了大功。”

廉宗立即凑近了一张笑脸:“他们一个叫秦业,一个叫金胡。”

秦业?毗昙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觉得十分熟悉。

“可是兴国公,您真能确定潭京还在万努郡内?”廉宗忍不住问出了疑惑许久的话。

毗昙的思维被打断,目光一凝:“你认为百济人会相信一个为了一己私欲,不管家人死活,背叛国家的人?再说百济人对万努郡与虎山、敖东地形不熟,他们想守稳万努郡扩大战果,又怎能不倚仗着潭京?”

廉宗恍然大悟:“这么说来,分兵偷袭虎山的计划说不得就是潭京这厮的盘算。”

“多半是他,却不想金舒玄早有准备,在中途设下伏兵,吞了百济一半兵力,才能之么顺利地夺城。”毗昙一笑:“百济人估计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失守,他们仓促而逃,哪里还顾得上潭京?”

百济人不会信任潭京,必然会限制他的行动,城中一乱,百济人自顾逃命,潭京却极有可能不及逃脱,金舒玄入城之后当即下令封城,潭京极有可能还在城内,可他有心躲藏,要想在一时之间找到他也不简单。

因此才有了刚才与金舒玄的争执。

想到这里毗昙又是一笑,看不出瘐信这么一个人,演起戏来也是中规中矩。

“那么我们……”

“让执事们大张旗鼓地搜寻,并将金舒玄存了私心不愿配合的话传播出去,扰民一定是免不了的,但不能太过放肆,你带几人去提程江,金舒玄若是不肯交人,你便与他大闹一场,让越多人知道为好。”毗昙挥了挥手,截然下令。

等廉宗奉命而退,他才大步地踱出方厅,立于屋檐下,负手遥望着漆黑的天幕,不知千里之外的徐罗伐,是不是也被寒雨侵袭,眼前朦胧出现了一个隔窗听雨的窈窕身影,唇角一牵,就是一抹温柔。

直到听见一阵踏着雨地的步伐声由远及近,毗昙才收起了浅笑,负手凝神,看清是华璋稳步而来。

“兴国公,外面有个商户求见,说已到二月,他有件要紧的事物要献给您。”华璋拱手一礼,有些犹豫地禀报。

二月?毗昙挑了挑眉,心中一沉,这是那个鬼魅丫头的人送解药来了,她的人倒是无处不在,想到体内的寒毒,毗昙不由得一阵烦躁,转身步入方厅,丢下一句:“让他进来。”

来者毫无例外地是张陌生的面孔,眉粗而淡,双眼无神,鼻榻嘴阔,绝对是张看过之后丝毫不会嵌入记忆的脸,他一入方厅,自做主张地掩了两道木门,在毗昙锋利如箭地目光逼视之下,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锦盒推到毗昙手边:“兴国公,在下奉令前来,给大人您献上今年的解药。”

并不似以往那些人献药之后急急而去,这个自称商户的男子,竟然悠哉游哉地坐了下来,那张寡然无味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却依然还是寡然无味,那笑容就像画上去的那般,没有一丝生动。

“这时的万努郡你也能进来,果真好本事。”毗昙淡淡一笑。

“兴国公过奖了。”商户微一拱手,依然是坐得四平八稳:“在下听说兴国公在找潭京?”

这么快就听说了,看来如果想故意放出消息,果然会非常迅速,人的嘴是天底下最好利用的物什。

毗昙不置可否,那锋利的目光也收了起来,像是并没有听清商户的话。

本以为兴国公会大吃一惊,或者也会有一丝迫切,没想到这个鱼饵抛出,却完全没有引起鱼的在意,商户浅浅地愣怔一下,干脆自顾自地鱼饵送到鱼的嘴边:“在下的主人有令,让在下帮助兴国公找到潭京。”

果然是好大的本事,冷笑险些从毗昙的眼角溢出,他依然没有作声。

商户反而吃了惊,据他所知,兴国公十分迫切地想要找到潭京,怎么却是不闻不问地作派?想到三娘的嘱咐,商户浅咳了一声:“兴国公,在下的主人的确是想助您一臂之力。”

楚心积虑地让自己身中寒毒,就是想操纵自己,毗昙猜想过这帮人身后的那个人绝对不容小觑,他一度怀疑过是乙祭,可也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若乙祭真是那人,早就以此相协让自己放手潭京一事,更莫说会将潭京拱手献上,以此推论,那人甚至不会是春秋。

“潭京的事本公自有打算,不需旁人操心。”毗昙浅浅一笑,漫不经心地扫了商户一眼,看出他急切地一耸眉头,心中很是惬意。

想要将我操纵于手中,你们背后的主人想得未免太过轻易。

“就算兴国公您猜准了潭京还在万努郡中,可郡城这么大,您要找到他并非易事。”商户还不甘心,三娘吩咐的事情若是办砸了,那后果可是他不敢细想的。

“你那主人不会如此好心,说说吧,想让本公用什么交换?”

商户才长长吁了口气,醒悟过来毗昙是故做玄虚,将一颗心稳稳放入胸腔,这才笑道:“在下的主人实在是一片苦心,听说兴国公如今膝下空虚,因此挑了一个美婢,望兴国公笑纳。”

竟然是想往他身边塞女人?毗昙冷哼一声:“你那主人也太操心了些。”

“不过就是一个美婢,兴国公若是笑纳,在下这就将潭京的行踪告知。”商户胸有成竹:“主人甚至说了,兴国公可于国公府外安置这名美婢。”

这是赤裸裸的试探,可是为何要试探,毗昙不相信三娘身后的那个人会不知道就连太后都不能在他身边塞人,为何还要如此?试探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毗昙百思不得其解。

“兴国公意下如何?”商户浅浅一笑。

“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本公的事不劳他操心。”毗昙没有兴趣再想这场试探的终级目的,冷冷一挥手臂:“话说完了就滚,本公还有正事。”

商户彻底慌乱了,下意识站了起身:“兴国公……”

却被冷冷扫来的眼锋吓出一声冷汗,商户退后两步:“既然如此,在下告辞,兴国公当记得,若是想在明年此时还能拿到解药,万不可尝试跟踪在下。”

“滚。”

随着重重地一声,商户足下生风地推门而去,毗昙这才打开锦盒,将那枚用银蜡封存的药丸拿出,在灯下转动着细看。

几日之后,昙华殿里的胜曼从睢冷口中听得了毗昙拒绝美婢的事,冷冷地撇了一下唇角。

“殿下,微臣实在不解,您为何明知兴国公会拒绝,还要试探于他?”睢冷满心疑惑,犹豫一阵还是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你说我明知他会拒绝?”胜曼挑高了眉。

“就连太后娘娘下赐的侍妾都被他打发了,又怎能收一个美婢?”

“师傅,如果换作是你,会怎么办?”胜曼又问。

睢冷哑了声,琢磨一便才回答:“不过就是纳妾,若是微臣,当然是以大事为重。”

正是如此,她之所以拿这么一个美婢再做试探,是实在想不通像毗昙这样极富野心之人,竟然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屡屡犯横,在他的心里,难道原花的地位甚至重过了大好江山?起初她以为是洛伊介意,毗昙与她尚在新婚,未免诸多迁就,可他竟然连一个养在府外的美婢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看来他也是介意的。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爱慕对他来说真正如此重要!

那么自己的打算……

胜曼第一次觉得没有把握,可她想到那个挺拔的身影,想到那张清俊的面孔,想到他唇角动人心魄的浅笑,想到他眼底深蔵不露的抱负于野心,她努力地将心中翻涌的不安牢牢抑制,她绝不放弃,终有一日她会让他明白,她与他才是可以同路之人。

爱慕与江山,她一个也不想放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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