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小说 > 玄幻 > 天剑流影 > 十二 白衫尽笑江湖事,筑梦风云其上歌(中)

十二 白衫尽笑江湖事,筑梦风云其上歌(中)

正当此时,茶寮笑语忽地一换哀叹,有人道:“哎,可惜了武安军节度使边镐呀,好好地大将人才,因了一个奸细差点命丧当场,全军覆没也非他一人之错呀!”

柳枫闻言,兀自骂道:“王启生,你好大胆!”面上狰狞陡现,烙出杀气。

他一把拗碎了茶杯,抓起桌上的包袱,转身夺步而去。

乌南的脸一阵惨白,心里大怔,莫非王启生就是那奸细?不然柳枫岂会如此动怒?

他只当猜的八九不离十,也没敢多言,就趋步急跟在后。

也不知行了多久,柳枫方才脚步放慢,似是稳定情绪,嘴角居然漾起一丝笑来,可莫测深沉,直教乌南不敢恭维,这节骨眼上,万一说话不留神,指不定又会将其惹恼。

两人互不言语地赶路,须臾间,当空飘来咻的一声,一人已横身将去路挡住。

乌南抬眼细瞅,只见这人是位三十上下的大汉,身板挺硬,骨骼惊奇,想必身手也是不凡,他装素颇有江湖风范,乌南正自好奇,他已向柳枫恭谨抱拳,揖礼道:“柳公子,教主有请!”

虽不知此人来历,但能与柳枫这般说话,该是熟识,然听口气,却又不像是故交,而柳枫明显也是笑意冷然,不怎么客气。

那人自也观察甚微,情绪不是很好,当下就略有不忿,欲待发作,可碍于现状,便硬忍下来,又朝柳枫恭揖道:“三萧奉教主之命,一定要请到阁下,还望阁下给三萧个薄面,教主确有重要的事情找你!阁下雅量,该不至于推托吧?”说到底,他还是将口气提至激将上面。

未料真还奏效,颇对柳枫脾气,柳枫软硬兼吃,觉得有趣,竟笑着点头了。

那三萧道了声:“多谢!”便就在前领路。

柳枫随他行出两步,忽然想起身后的乌南,遂于身上掷出一物,道:“你且先行离去,拿着这个,我去去就回!”

乌南知晓,柳枫之所以未驱赶于他,也正是应了南楚那一战,柳枫必是料准自己可在当中周旋。

这乌南显见是一介小人,无甚君子之风,但俗话说,小人对小人,也有其用处。

从潜伏南楚的经历看来,柳枫纵横两地,非是只存善念,不懂此理,虽然柳枫明白那些事,但不一定会遵常法。

于是乌南压根就不担心柳枫会撂下自己,果然接过那物什一看,正是太尉之令,当即脸现悦色,张目望着柳枫渐渐消失的背影,洋洋得意,甚至回味起了曾经驰骋战场,奋勇杀敌的种种,并喃喃道:“你有意让老夫帮你一把,老夫便也就不推辞啦!”

待到薄暮时分,柳枫与三萧已折至一座山头,在山腰七拐八折地绕了很大一圈,才止步于一处提着‘月明’的宅院。

宅院深深,斜阳夕照,一排排房屋被映成金黄色,两旁树木葱茏,偶然可以见得些许阴凉。

三萧内心打着鬼算盘,领柳枫入宅时,态度却依旧很好,还比先前更谦恭:“柳公子,教主等候多时,请!”

柳枫未有奇怪,就举步入内,穿过庭院之时,目不斜视,看也未看四周,待行至里面,不需三萧引路,已轻车熟路般到了大堂。

此刻,大堂正椅之上,一个四十许间的男子刚将茶盏放下来,闻得脚步声入堂,遂抬头相视,正对上三萧的目光。

两人对望片时,三萧颔首道:“启禀代教主,柳公子带到。”

那代教主略视柳枫,目中隐隐露出一份轻视,却指了指大堂左首,示意柳枫坐下叙话,柳枫大胆承接,他哈哈笑道:“柳枫,终于来了,一路上没出什么事吧?”虽在问柳枫,却斜扫一旁,朝三萧道:“吴三萧,去请边教主!”

吴三萧依命,他一脸喜色,做出熟视柳枫的样子,道:“自从上次一别,教主可是万分惦记你呀!”看起来倒似极为热情,实际上不过是表面功夫。

柳枫猜想,大概和边灵此次相请自己的目的有关,极有可能与这代教主利益相冲。

是以代教主搭讪,柳枫只笑不语,那代教主又唠起了一些家长里短,柳枫还是只笑而不答,他顿觉尴尬无趣,遂止口不再出声。

静了少刻后,猛闻一阵脚步入耳,吴三萧已与教主边灵来了。

这代教主赶忙离位相迎。

边灵大老远望了一望柳枫,漾笑道:“柳枫,自上次迄今,咱们可是有些时日未见!别来无恙吧?”

她倒是客气,不料柳枫敛容,立起后不正面回话,却轻轻展开扇子,漫不经心地相询道:“你执意请我,不知所为何事?”

边灵被问中下怀,叹了口气道:“天名剑落在沈家,这多亏你消息灵通,我月明此番能重出江湖,完成祖师遗愿,它日抵入太白山,拿回遗失秘宝便如囊中取物,本座谨以此来谢谢你!这份恩情总是一份大礼,本座还是不会忘得——”

她一开口便朝柳枫提及沈家庄天名剑泄露一事,厅堂的人大多不觉异状,可见双方早就达成过共识,而柳枫也是知情。

柳枫闻话淡淡一笑,也不怎么开怀,垂首把弄起扇子,不经意道:“说起来,柳枫能够顺利找到当年背叛凌家的叛徒,也多亏贵教帮忙!不过我们只是互相利用,如今事已毕,我们应该再无瓜葛。”

他这说话陡然改变初衷,虽是面不改色,语气也轻,然却是一派桀骜无惧。

那代教主听了,自是不大满意,只觉柳枫藐视月明教,虽则心中另有想法,本也无意让柳枫入月明教抢占风头,可柳枫如此倨傲,还是忍将不住,或者他还想在边灵面前表现一番。

柳枫摆明是过河拆桥,要一拍两散。

他欲将发作,边灵暗地里横了一眼,他知目的已成,边灵并不是真的叱责他,仅是做给柳枫看罢了,便悻悻退到了边角。

目今就算不发话,边灵也未必肯受柳枫之欺,他便坐看好戏,也无甚不好。

柳枫将这一切瞧入眼内,心里轻笑却只当做视而不见,仍然昂首道:“至于黄府,袁道成与孙道成——”他顿了顿,面色突然转寒,侧目斜向边灵道:“哼!你派他们二人前去,面上是为助我,殊不知是不放心他们,怕他们有二心,在沈家借机争夺天名剑送给一眉老鬼,才是真吧?”

柳枫言语机锋甚利,直击边灵意图,自然也将自个儿说怒,怫然变色,眼光斜向边灵时,道道寒光迫人。

那边灵心知肚明,却不知怎的,在柳枫唇言相讥之下,只是温然发笑而已,并不急着攻击。

柳枫一面踱开步,一面目视边灵,续道:“而另一方面,是想我欠下贵教一个人情,他日为你所用!不过我说过,江湖恩怨永不插手,也不想受人约束,大唐事务繁多,以后无事不要再找我了——”

言未讫,吴三萧已怒容立现,指叱柳枫道:“你别太过分了,当日本教重出江湖的时候,可是你自己来到咱们月明总坛,说你知道天名剑的下落,要和我们交换凌坤,我们费尽千辛万苦帮你查到凌坤就是黄居百,如今你大仇已报,就想甩开我们,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吴三萧到底是心思单纯,满心激愤,盖都是维护自家,不似代教主那般,一言一行,都窥瞧边灵,选择时机而言。

柳枫冷哼了一声,森寒道:“没拿到剑是你们自己的事,消息我已经透露给了你们,凌坤我亦找到,亦没用你们月明教一兵一卒来报这个家仇,至于袁道成与孙道成,还有寒冰门两兄弟,那帮无能之辈,只会破坏我的大事,如今我与贵教该是两不相欠才对!”

吴三萧放声叫道:“好一个两不相欠,你利用完了我们就想走?”代教主不言,他倒声势骇人,毫不相让。

说起来,这吴三萧在月明教地位虽称不得尊崇,但却是追随边灵的心腹,江湖上素来有‘九环雁翅’之名,九环便是指这吴三萧之威名,至于雁翅则是塞北胡人女子关阙,这二人自小跟随边灵,论来也有二十余载,九环雁翅多半指他们所用的兵器,以兵器立名江湖,也算小有一方成就。

所以他怒气难忍,含怒发作,显是对边灵心思了如指掌才会如此,那代教主却没他这般放肆,也是代教主碍于地位,时时以期能有更大作为,便多了份顾忌。

吴三萧叫嚣辱骂,边灵视若罔闻,并不及时出言喝止,待到几句罢了,方才将其喝退。

柳枫实也不是好欺之辈,尤其这吴三萧在他眼里,不甚起眼,居然嚣张跋扈,便拒不相让,轻抬着眼皮扫视吴三萧,一只手捋着手中扇,全是悠然之态,微微反诘道:“那你想怎么样?难不成想集结月明教众,打进金陵城?和朝廷做一番抗衡?”

吴三萧气结道:“你——”

厅里静了一瞬,边灵斜目望着气定神闲的柳枫,眼珠子滴溜一转,陡然哈哈一笑道:“本座真没有看错人呀!柳枫就是柳枫,无论身份是李唐的太尉李枫,还是行走江湖的柳枫,都这么傲气凛然!”

柳枫深知她只是被自己话语唬住,有畏惧南唐之心,才不作色,又身为一教之主,需人前大度,但又不满被自己欺凌,是故语带嘲讽,当下也不给情面,轻轻一拱手道:“话已清,事已了,后会无期!”才说罢,就甩扇往外走去。

吴三萧还义愤填膺,一步走出,喝叫他道:“柳枫,教主看得起你,你——休要不识抬举!”

边灵连忙拦住他,不紧不慢道:“不得无礼,怎么说柳枫也是本教的贵客!他这种真性情,怎么也好过那些阿谀奉承之流。”忽然口气一改,想及沈家燕千云的举动,不禁有些恼怒,自言自语道:“燕千云,如果不是你暗中通风报信,引来天倚剑,本座早就得手了!”

盛气之下,当空拍出一掌,她招手唤来代教主,细言道:“方勿败,本座吩咐你查燕千云的亊,办的怎么样?”

方勿败上前数步,连将近日所查的种种一一报知:“据探子回报,燕千云与天绍轩正在赶往大理国途中,他们似乎在找聂教王!”

边灵听得此话,兀自琢磨道:“现下本座身受重伤,少说也须一年半载才能痊愈,这件事切不可传到一眉老鬼那里,这个老鬼一直居心叵测。此次天名剑未能顺利得手,你要派人跟紧沈家那对小夫妻,一有机会,务必拿到天名剑。”

方勿败扣手依命:“属下知道。”

于是边灵又换了一副笑容,转眼去看柳枫,笑意盎然道:“柳枫,既然来了,就在本教多住几日,你无心加入本教,本座也不会强人所难。”

她虽本身脾气也不是太好,但有其圆滑之处,转瞬之间,又对柳枫态度友好。

柳枫却依然固我,扣起扇子,立马作势回礼道:“多谢一番盛情,柳枫还有要事,不便久留,告辞!”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堂,不多会儿就似一阵风般消失在长廊尽头。

柳枫旁若无人地走出月明,曲径通幽,迎面猛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只见一男一女疾步奔来。

这女子年约二十左右,身细体长,双眉如烟,杏眼如虹,着一袭略红的直坠长裙,腰间以一条宽大的缎红丝带系着,手提宝剑,人似蜜腊,且行走如飞。一举一动,恰似绽放在幽谷中的腊梅,傲气凌然。

此刻这女子面上略有怒气,三步并作两步的,极力甩开后面那男子。

两人一般大小,年龄相当,那男子一边在后面紧追不舍,一边叫道:“师姐,师姐,你听我说……”

那女子却故我地朝前走着,直到一处荷花池,她猛地停下脚步,气极地将一颗石子踹到池里,转而朝旁边走去。

师弟急忙上前拉她,岂料她行的过快,没有及时拉住,全给自己一张冷脸,不由气恼地在身后喝道:“程品华,你给我站住!”

那程品华只当没有听见般转入回廊,迎头正与昂首阔步的柳枫撞个满怀,目光对视,只见柳枫一身白衣,一柄白扇,长身如玉,伫立风中。雅然深至,又不失凛然风范,立在回廊,样板挺拔俊俏,就连那望过来的双目也清澈如镜,眼眸似星,发出灿灿的流光溢彩,眼波流转,鼻梁挺秀,又是剑眉薄唇,形容中又有几分温文尔雅。

刚刚与她不小心撞到一处,他似乎有些尴尬,嘴角微启,正用一种诧异的神情望着她。

程品华不由愣神,他连忙说了句:“对不起!”

这时,身后男子已然追了过来,在她背后高声道:“不管你喜不喜欢听,清月还是要说一句,柳天枫已经死了,你不该因为他而责怪鬼医子,师父现在病重,只有鬼医子才能救她,你不能因为柳天枫一个人而置师父生死于不顾!”

柳枫立在一旁,听他们提及柳天枫与鬼医子之名,刹那愣住,尤其鬼医子,使他险些要去抓那二人问个究竟,而那所谓的师父又是谁?

程品华闻言大怒,转身冷道:“卓清月,我娘的生死我自有办法,与你无关!”

原来那师父是这女子的母亲,而那名叫卓清月的男子,根本不听程品华这番辩解,自顾自道:“你娘是我的授业恩师,师父的生死,怎能说与我无关?那鬼医子是你生父,天下间做儿女的,岂有因为一个外人而阻挠自己父母和好的?更何况,若无鬼医子相助,师父此番必定性命堪忧!”

说至此,卓清月竟发出一声冷笑,对程品华怒容视若无睹,继续道:“好,你不愿意去请鬼医子,我去!”果真就言出必行,转朝另一头而去。

柳枫这会儿也明白了,程品华与卓清月是同门,而其母亲受伤在即,急需丈夫鬼医子救治,夫妻似有隔阂,这才闹出不愉快,而程品华显然是对其父有成见,可能是因柳天枫之故。

然那柳天枫却与他一字之差,恰才这女子凝视自己时,目中深意毕露,怎不教他诧异?

他在想,是否这柳天枫另有文章呢?

那边厢程品华已拔剑出鞘,朝卓清月后心疾刺,似气愤已极,还叫骂道:“卓清月,这是你自找的,可别怪我!”

寒光逼人,卓清月手无兵器,似是有意相让,只避不攻。

程品华却怒气横发,直将卓清月迫开三丈。

柳枫见此,觉得无趣,便又前行,谁料一把剑猛地斜斜窜来,逼向他的要害。

他急忙借着扇子将剑弹开,抬眼一看,那程品华正一脸无措地呆在丈外。

卓清月俯地将剑捡起,忙朝柳枫告了一礼,道:“真不好意思……”

柳枫没再多言,出了月明宅院。

过不得一个时辰,已是夜幕普降。

星河耿耿,皓月当空,柳枫已走进一片疏林,死寂的荒外,陡闻阵阵狗吠,风吹草动之中,忽然摇摇曳曳地乱摆起来,似潜伏神秘,教人发秫。

柳枫脚踩星光,渐渐从参天的古木间现出,恰在浓密处,忽的停住,只警惕地将竹扇把在手中。

清凉的夏风霍然吹起草叶,一阵疾风呼地狂卷乱刮,直教柳枫猝然向右闪了一大步,就这眨眼的工夫,“唰唰”声响,十余人一跃而出,提刀当头砍来。

柳枫两指扣紧扇子,余光微扫,不慌不忙地笑了笑。

俄顷,十数把刀已迫在眉间,柳枫猝然倒翻退后,待到立稳,扇面暗含劲力迎上刀锋,一开一合,扫中一人下颚,同一时间,左掌抓在那人胸口,直将其胸膛一块衣裳撕了下来。

那人惊惶地看着他,这稍稍的对视,余下数刀又将柳枫迫住,一把刀更自后劈斩。

柳枫急忙起身跃出三丈,看了看扇子,猛然脱手抛出,那展开的扇面挟裹无边的劲气,横扑一人脸颊。若不是柳枫发力有限,必要皮开肉绽不可。

那人吃痛的间或,柳枫横身蹿出,双掌蓄势扑前,逮准人影连拍,一干人料得他手劲极大,手中劈面交还,岂料柳枫先声夺人,他们逮不到,却被打翻跌倒。

柳枫正要飘身退出,忽见一块腰令自一人衣上滑落,他一把接住,跳出圈外,仔细延视那腰令,上面有几个字,他仅是望了一眼,心中已有数,又回头瞻视那些倒地的刺客,好似觉得趣味一般,笑了一笑,也破例,没有刁难。

翌日风和日丽,他已行至金陵,这金陵地处江南,乃南唐首府,民耕作坊繁盛,集市兴隆,各处商贾也从四面云集。

京城里面,有山水城林相融,江河湖泉各有穿梭,相得益彰。更有长江穿城而过,亦有秦淮河、金川河萦绕。

唐主多年营造,使得幕府气势雄厚,正是繁华天地新,锦绣江山荣。

柳枫置身官道,正自行走间,迎面奔来一人,急匆匆地在官道上喊道:“快去看呐,大事不妙呀,秦淮河岸的水被人下了毒啦,很多人遭了毒手,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性命危急一时,如何也叫不醒啊,官府的人都说,这是频死症状。各位谁有亲人在的,赶紧去看,再晚恐怕来不及了!”

那官道上人流甚多,闻言都膛目失惊,连忙面面相觑道:“什么?哎呀,我娘呀!离家没几日,怎么出了这等大事?”说话者是一个年轻小伙。

只见他大力推开身旁同行的两人,二话不说就朝城内奔去,道上顿时一片嘈杂,人人沸腾,行人纷纷扔了手中物什,齐涌金陵城。

柳枫亦是一震,似是全未料到这变故,面容骤变,也随人群一道涌入城内,当时恰在南门近侧,便从那处走入。才越过城门,便见街巷两旁人头攒动,一派喧哗吵闹,都在议论此事,有的更抄起菜刀,嚷嚷着要赶往宫门理论。

心知不妙,柳枫当即飞身跳上南墙的谯楼。

此时,谯楼守官正立在楼上,一脸焦急地瞅着下方动静,猛见柳枫上来,迎上来作揖道:“太尉,你回来就好……”

柳枫摆手止住他的话,直接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会这样?”

那守官连连叹气,使劲折袖拭着额上的汗水,道:“太尉离京多日,有所不知——”

语气稍顿片刻,他叹道:“枢密使王启生日前放走刘言,导致马氏旧部起兵叛乱,武安军节度使边镐制敌不成,反而全军覆没,惨败后,他戴孝入城,在宫门外久跪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说是一切皆由他引起,是他疏忽。”

柳枫拧紧眉头,知守官所言必与城中变故有关,心内惊讶,荆州早已听闻此事,却不想边镐还有此忠义,想其戴孝痛哭,应是为了死去的三军将士,更有无颜面对君王和自己之心。

守官又道:“王启生本就是他一手提拔,引荐太尉的,当初太尉托他留意王启生的一举一动,怕的就是王启生趁机使坏。哎,没想到他身边随将王贺在看管刘言期间,王启生送了名歌姬,王贺*娱,中了王启生之计,刘言便得此机逃离京师,边镐还被王逵、周行逢连夜灌醉误了大事。天子知道后,气急拍案,本欲拉他斩首,可念及他平楚有功,颇得民心,便让他将功抵过,领兵平叛,谁承想,五万人马竟然无一生还……”

柳枫低目轻叹,开口道:“他定是自觉对不起战死在外的三军将士,无面目进京,途中肯定三番犹豫是否苟活,行至宫门,却不入,长跪三天而不起,是不愿有人扰了他的忏悔之意,他不单在向天子忏悔,更在向金陵百姓赎罪。”

守官见全被柳枫料中,不由折服,垂首抱了一拳,接道:“太尉说的极是,他刚一进京,已有人阻拦,可他一路痛哭,跪爬到宫门,天子不愿见他,他便一直跪着。千思熟虑后,天子最终下了旨意,要他自裁,朝廷多数文武大臣连忙劝鉴,这才保他一命,是以削官为民放他生路。”

柳枫闻言也不惊怪,只是唏嘘感喟,接着转头问道:“王启生是否逃了?逃之前还连带着王贺搞乱了金陵?”

守官眼里顿时现出一种惊讶的神情,连忙低头应是,回话道:“正是那王启生,翌日一早,王贺醒来后,顿觉不对,才发觉刘言已不知去向,可要出城去追,已然来不及了。此事上报后,天子龙颜大怒,这二人因怕担当责任,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京城,当时可能走的太过匆忙,没有带走家眷……”

柳枫黯然地插了一句:“天子斩了他们家人?”

守官诚恳道:“老弱妇孺全都没有放过,王启生的妻子身怀七个月的身孕,也没能幸免,那王贺的儿子八个月大,据说斩首的时候,口里还叫了声爹,哎……”说着,竟不自觉流下泪,见柳枫望他,才用衣袖拭掉。

柳枫缄口良久,静静地立着,神色晦深,有些沉重。

那守官见他定力极好,忙缓了缓神,尴尬地作揖:“下官失礼!”

柳枫也未搭言,抬目望着前方吵杂的人流,听着城下的叫嚷和宣泄,徐徐道:“王贺亲子无辜丧命,肯定怀恨在心,这个恨很极端,秦淮河毒了多少无辜儿?而王启生素来善于游说雄辩,家人也一同惨死,这二人必将连成一气,二度回来,联同旧部,借着金陵百姓家人不幸,煽风点火欲和官兵冲突,他们一定暗处投靠了周国。”

守官翻着眼珠,略有奇怪地问道:“何以见得呢?”

柳枫冷笑道:“王启生是何人?哼!野心极大,攀高升位,刘言定是应他回到潭州可以封土称王,一方霸主当然好过小小的枢密使,只是如今希望已成空,还在垂死挣扎。马氏刘言等人起了内讧,都想称雄,不愿屈居人下,王启生没有捞到好处,当然感觉吃了亏,那郭威又觊觎楚地,这等机会,岂会放过?王启生二人穷途定是投靠周皇了……”

守官听了,连连点头。

柳枫转身遥望城楼远方,接着续道:“他们二人报仇心切,见郭威久无动静于我朝,当然忍不住,而他们又极为了解城内布置,分分散散地回来,所带人数不会低于千人。”

守官不由一惊,张大了嘴,紧张道:“这——这这这——”一时惊惶无措,忙向柳枫抱拳,就欲跪下,连声道:“下官失职,盘查不严,请太尉恕——”

柳枫截住话,断然道:“下毒的一定是王贺,此人昔日修建淮河堤坝,颇为熟悉那里的地形,我去看一下,你速去找人,换作布衣混于人流中,王启生一定在里面。”

守官忙道:“是!”说罢,便预备唤人。

柳枫见他折身欲去,忽然想起一事,又叫住他道:“还有,通知各处城楼兵将,从此刻起,紧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那守官依言,招手叫过几名守兵,一行人匆匆下了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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