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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白衫尽笑江湖事,筑梦风云其上歌(下)

事态紧急,柳枫也未敢耽搁,交待毕后,随即沿城墙疾奔,但凡见着城墙下有空旷处,便翻身跳下,赶至秦淮河时,那里已然哀嚎恸天。

河岸两旁围满了人,或站或坐,或喧喧吵闹,或跪在亲眷身边哭嚷,有的哭着就骂官兵,要惩治凶手。

一重重卫兵在人群中排开,执枪拦截那些情绪激愤的百姓,以免发生暴乱,因此甚至动用了栏栅抵挡,但仍不怎么起作用。

沿街走来,柳枫偶然瞥见一老妇和*躺在檐下,无人照看,从纷杂的人丛中望过去,那女童神智昏昏,嘴里竟不断吐着白沫,而老妇在旁抱着*大呼大叫,柳枫匆匆赶上数步,抓起她的手开始探脉。

正若有所思间,有名小将眼尖,远远走了过来,打恭道:“太尉,他们中了毒了,已经请过大夫,全都束手无策,御医也来查验过有毒之水,也一样没有办法,如何是好?要不要派人去苏州,请苏神医过来看看?”

此时正逢那老妇呼吸紧促,柳枫心中焦急,忙将其身上几处要穴封住,仓惶道:“没有用的,等苏视忠来了,他们早都没命了!”

那小将也没了主意,急道:“那怎么办?如今乱成这样,再不……”

柳枫顾不得多言,来回延治乡民,一面止毒,一面道:“清凉山上有一种草,全身褐色,如伞状,你派人将它弄来,和上根茎捣碎,加上松土笋汁,混着秦淮河有毒的水,不多不少,像粥一样熬成药,给他们喝下去,要快,给你一个时辰,不能完成任务,不要回来见我,自己斩掉脑袋!”

小将自是领命,不管太尉所言对否,反正全城百姓的死活捏在太尉手里,既然这般吩咐,姑且试上一试,于是着人去了。

一行数百人在山上挖掘,很快将草弄碎,又掺来松泥,找了新出土的竹笋,挤成汁喂病人服食。

不多会儿,便见中毒的百姓渐渐恢复,官兵们大喜过望,又让多熬些。

约莫酉时,病情稳定下来,那人赶去向柳枫复命,柳枫遂又命人将药汁装进木桶,逐一择来城中水井倒入。

原来是他为防万一,担忧水井被歹人下毒。

当时百姓成群结队跟随,亲眼见此场景,都欢呼足蹈,原先一些叫嚷打闹的人见亲眷苏醒,也不再闹腾,又开始奔走相告,并力捉拿凶手。

忙活了一天,官兵直到此刻才松了口气,惶恐的官宦也将此事上报皇帝李璟。

李璟命人捉拿真凶,哪知语音才落,有人已将王启生带上了大殿,柳枫随后行出,跪下行礼:“李枫参见吾皇,此番祸害百姓之人已被捉到,此事皆由王启生二人引起,他们一个下毒,一个负责在百姓内煽风点火,这般做,无非是为报家人被杀之仇……”

李璟高坐殿前,闻此龙须倒竖,大怒道:“拉下去斩!”

众官低眉唏嘘,多半不敢多言。

王启生被人押出时,仍大骂不绝,挣扎中扬言:“李枫狗儿,老子做鬼,也与你没完……”

柳枫相看一眼,凛然冷笑,倒未将之放入眼里,这僵死之话,他也已见怪不怪。

犹记得当时解了毒,他便折回南门寻那谯楼守官,恰遇两千多人云集那处与官兵打做一团。

他便知是守官依他之命寻着了贼众,两厢厮斗激烈,空旷的地上尘飞土泻,遮乱人的视野,更搅得街巷两旁的百姓紧闭门户,只探头瞧着,不敢大咧咧的出来。

柳枫飞上城楼,自一人手里夺过弓弩,觑准一人胸膛,嗖的射去一箭,正是那负隅顽抗的贼首。

也是他目力惊人,能够瞧清那是藏身贼众当中的王启生,待王启生落网,剩下的人就如一盘散沙,官兵其上,就全都捉了。

这王启生与王贺合谋,指教一帮人在僻壤之地凿了一条渠道,经过数日艰辛,慢慢挖到秦淮河,而小渠另一头就开出一口深井,为隐蔽起见,就建了草屋,故意做成荒弃模样,将井埋于屋中。

这若非细心,谁会发现?

也许中途会有人无意间闯进草屋落脚或怎的,但也不一定就能找出那口井,只因井上盖着铁板,又垫着草席。

事发时,王贺便连夜躲在山上,不断往深井里投毒粉,毒粉化入水中消融,顺着地下的渠道缓缓流走,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汇入了秦淮河。

一切都做的十分隐蔽,但所谓天网恢恢,终有一疏,柳枫在秦淮河找的时候,就寻出了那条埋于地下的渠道,想来淮河水宽阔,要让满城百姓中毒,必非易事,要在距离人烟不远处才行,不然淮水走道,或药性分散,则就达不到目的。

而且河中鱼蟆等物,遇毒会率先死亡,飘上岸,藉此沿河流搜捕,若流水高处,死鱼飘浮稀少,则就有大约明显的分界,也可从中觅到线索。

是以柳枫几乎是风驰电掣地带人赶到废屋,彼时,那王贺正坐在井旁自鸣得意,计划虽失败,教他心有不甘,可他倒也无畏。

面对柳枫的锁拿,他平静地将一把小刀插入腹中毙命。

柳枫见他如此决绝,不欲苟同地摇了摇头,然后让人在井里倒入解药,彻底解掉毒源。

今番复命,朝堂之上,众官惊魂未定,从早迄今,他们尚未有半分懈怠,观天色,已差不多要黄昏了。

这事闹腾了一日不见消停,昨夜三更起,就接连有人毒发,御医开药,也只缓解毒素,最终根源,却得李枫解决。

众人不由惊讶,纷纷偷眼扫视年轻的太尉,心中觉得蹊跷,只因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的毒,他竟然有法子化解?这李枫平日是一门儒将,全仗足智多谋为皇帝横夺天下,其武艺,朝中之人也甚少亲见,纵然是有所耳闻,也只当李枫顶多是个文人中的武者,却不想李枫也熟谙医经,多多少少都吃了一惊,讷讷着寻思。

今番城内百姓受人挑唆,官兵镇压无效,又不能堂而皇之杀民,所谓民为天,社稷次之,就算再明目张胆欺压,面对全城数万百姓,也不免惊惶,天子整日一筹莫展,结果由李枫平定,又立一功。

现在距南唐灭楚不足年余,想那李枫曾经孤身探入敌营,常伴马希萼身旁,借机挑乱其兄弟间不睦,铲除马氏一众的绊脚石,并引诱马希萼纵酒狂欢,泯灭斗志,后来马氏兄弟间互相争雄逐鹿,危境时纷纷在四方求助,这李枫便指引马希萼投唐,南唐便趁机入侵,轻易地灭掉楚国。

边镐是灭楚大将,可有功之臣,大家有目共睹,非李枫莫属。

他卧伏南楚,几经险恶,只字未提,但隐隐有消息传来,那些年,他遭到的陷害猜忌不少,然如此形势下,身居参政要职却从未有变,这一方面说明李枫仕途平顺,另一方面却也说明,无论南楚事态如何变化,李枫始终未曾擢升,显见他也非是荣耀已极,有可能也不得重用。

不管怎样,都是大家的猜测,猜测固然不可尽信,但无风不起浪,也不是毫无来由的事。

据说那马希萼的确性情多变,李枫却能险象环生,那几年,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后来马希萼入唐被俘,那恨死太尉的样子,大家都是亲眼所见。

李璟对李枫赞赏有加,问他要什么,他说什么都不要,皇帝就赏他金帛丝匹,他却当着圣面请求犒赏三军将士,而且还以圣意发了下去,三军称赞了皇恩浩荡,天子能不高兴吗?

就算有人多么妒忌李枫,可这节骨眼上,谁敢多道是非?只得闭口瞪目,满脸的不服,却莫可名状。

有何办法?朝臣们都听说了一件事,李璟预备招李枫为婿,将永和公主李奕下嫁!就更不愿戳其脊梁骨了,有人羡慕,有人妒恨,然都在揣测,不知太尉会否同意。

因为李枫早就立下重誓,甘愿终身效命李唐,光复李唐基业,誓死相随,肝脑涂地,为此愿不计个人福祸。

先有国,而后有家,这是李枫亲口说的,满朝皆知,太尉年轻,相貌出众,曾也醉倒数多名门淑媛,提亲之人络绎不绝,亦羡煞了很多权贵公子,可最终都被他的狠辣慑退。

攀龙附凤,倚仗权势,见风使舵,人人都会,都巴不得做,可不一定人人遂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执着理念,这世上,又有谁愿意被谁左右呢?

李枫虽有全才,但性格孤僻,旁人难以接近,又颇有自己的主见,我行我素,是以导致了孤家寡人的结局。

有人见太尉依然跪伏着,忙上前奏道:“启禀天子,这次太尉功不可没,当居首功——”

李璟思绪烦乱了一天,才得到了些镇定,且多赖于他,自然越看他越顺心,摸着龙须点头,圣口一开,又赏金银帛匹。

李枫惶恐,稽首婉拒道:“臣受皇恩,办分内之事,不敢居功,圣上日日忧心如何兼并天下,歼灭乱臣贼子,复我大唐当首伟业,然臣知道,君王管劳心劳力之大事,臣下解君之忧,一定不能让小事烦扰天子。”

李璟听此大喜,一手抬起,示意他起身。

李枫立起道:“此次一劫,臣替陛下打听到一件事,臣想此事关乎我国兴旺,所以来请陛下定夺!”

他低首又是恭揖,礼敬道:“边镐削官为民,这是陛下隆恩,今日听闻百姓哀嚎,为那些战死沙场、身首异处的将士哭泣,他们家里少了顶梁柱,生活艰辛,日子困苦,想办个葬礼,迎亲人亡魂回家,却苦于没有钱而烦忧,这才受人挑唆——”

李璟闻言眉头一皱,想了片刻,忽道:“那就传令下去,每户百两文银以作抚恤安家之用,至于这次因中毒而亡的,每户同样百两!”

李枫一笑,急忙叩首谢恩:“臣代他们谢过天子,陛下英明!”

李璟张口含笑,群臣看在眼中,亦竞相恭声。

见皇帝甚为满意李枫,有人走出一步,奏道:“圣上,太尉也该赏赐才是!”

李璟心悦,瞅着柳枫说道:“卿家离京多日,今日归来,便解了朕一大忧虑,正好,朕心有一事想与卿家相商,永和公主的事,朕已作决定……”

话还未落,就见柳枫慌忙跪倒,面有难色道:“陛下,微臣有事相求。”

李璟也没在意,只是微觉讶异,随口道:“但讲无妨!朕不会怪罪于你!”

柳枫踌躇了一会儿,低首道:“微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李璟不料他口出此语,张目问道:“怎么卿家不喜欢永和公主?”

诸官见状,多数对柳枫举动有些意外,要说往日官宦千金不满意还说得过去,怎的皇亲,也要拒绝?

柳枫未移目游顾,似也感知到众人诧异唏嘘之色,缓缓答道:“臣蒙陛下大恩,复我李姓,又身居太尉,也算对得起先祖。只是如今家仇未报,真凶仍然逍遥在外,臣心中忧虑,以前也曾发下宏愿,若未成大业便顾儿女私情,祖宗不容,所以李枫未敢失言,此生愿为我主鞠躬尽瘁,成霸业,一统天下,至于婚姻之事,且后谈吧。愿吾皇恕罪,臣不愿家人牵绊误了国事,一个人反倒四海天涯,随遇而行,乐得自在,望陛下收回成命,这番好意,李枫铭记于心便是。”

李璟低低一叹,不好相强,心头略觉闷闷,好半天未再开口,公主离此一家,未见得就找不着好驸马,想至此,他便教柳枫平身。

柳枫挺身站定,观了观李璟,深知皇帝素来对自己宽宏,谅也不至于气量狭窄,便话锋一转,陡然说出实情道:“况昨夜树林遇袭,乃为故客,是公主所派,那时臣就洞悉,公主心中已有了人选。”

公主李奕平白无故,倒不大会作此出格之事,故而他料定内情绝非一般,极有可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且他早先在朝中,也有察觉到皇帝意图。

虽则这番话,他有为自己违抗皇命开脱之嫌,属于不得已而为之,矛盾并非直指皇帝管教不当,但旁人闻之,难免要以为他是为自己澄清,李璟面皮微红,倒现出尴尬之容。

柳枫自将之观的入微,唯恐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忙又开诚布公地道:“其实臣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听闻公主推荐王岩此人,想必中意的就是他了,此次回京,臣亦有所打听,那王岩身怀抱负,满腹经纶却由于家贫,落得无人赏识,陛下如此疼爱公主,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既成全了公主,又得了一名贤才?是为一举两得之法,它日陛下讨伐诸国,岂不更加如虎添翼?”

这提议道的微妙,既摆脱了自身的难境,又成全了一对璧人,李璟也闻不出太大蹊跷,摸须沉吟了少顷,觉着甚为有理,便坦言道:“既然如此,那就依卿家所奏吧!”

柳枫谢恩,退去大殿一旁,那李璟遂招来身旁服侍的太监,许是早有意会,太监非常了解皇帝深意,随即朝外挥了挥手,即刻有两个小太监端来金盘呈于皇帝面前。

李璟也不吃惊,平静揭开盘上的黄帛,登时拿出了一幅画,此画一经展开,殿堂里立即响起一片喧哗声。

那画长约一丈,阔有四尺,底料是以上等质地巧琢而成,但见画上侍女瑶瑶嬉闹,头冠为奇宝汇织,眼睛为翡翠玛瑙镶嵌,衣饰上点缀珍珠等物,色泽温润,纹身通透光亮,红艳艳的,绿橙橙,好惹人遐思。

五岳山川尽在其中,有高楼琼宇,船廊画舫,一切如梦如幻,巧夺天工,美得浑然天成,透骨透心,可见织此物的画工巧手妙绝天下,独步绝伦。

待太监将画左右扯开,立时有人高叫道:“是——是秦淮河!”声音发颤,已被震呆。

且说这南唐因民族风情之故,国中文人士子聚集,本也就极好风雅,见这等物件,如何能不惊的?

众人轮番议论:“对对,还有乌衣巷、朱雀桥、桃叶渡,全都在……”

又有人道:“都是奇珍异宝,周身映辉,你们看,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浓酒笙歌……这分明就是我们金陵景色嘛!”

睁目看来,无数歌女寄身画中,轻歌曼舞,如在雾中飘着,俄而可见丝竹伸出彩云一端,飘飘渺渺,而那线亦是金丝,轻易不淬于火。

眼见众人艳羡称奇,却唯独柳枫一人愣住,看看那画,看看朝臣,又不住回瞧皇帝。

待整幅画全都拉开后,李璟命人放下帷帐遮住阳光,殿内登时漆黑。

就在这一团黑中,慢慢有宝光从画上幽幽散出,各种色泽齐聚,绚丽已极,不着烛火,就将殿内照的通亮。

李璟负手踱入殿中,拖着贵气的身子,龙袍曳地,气度华贵,一抬手,便教太监燃了一把火,顺着画面游移过去,当下只见所过之处,如透明,火焰沾之不上。

李璟料的众臣吃惊,观瞻着众人反应,飞扬的嘴角带起一抹笑道:“此物称作七宝画,乃大周郭威送来之物,意为两国交好,永不侵犯,要签订盟约,众位卿家觉得如何?”

这殿下之人,有的已被宝物所慑,立马说好,李璟本也爱宝,自是正中下怀,频频点头。

期间,只有柳枫不言,李璟因他近年来立功甚厚,颇为恩宠,见他无话,觉着奇怪,便问有何意见。

岂料那柳枫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只是随手解下随身的包袱。

这包袱是他从成都府带回,外看简陋,当初就连乌南也认为极不起眼,不单乌南这么想,今下朝堂上的众臣,包括李璟亦都不明究竟,也就没注意柳枫风尘仆仆,其实还未回府休憩过呢。

柳枫踏入大殿也有半天功夫,直到此刻,诸人才被他的举动引起了好奇之心,不免就私下嚼舌,多半都是太尉莫名其妙,竟将此物带进殿里,有失身份。

柳枫也不管那些,一面解包袱,一面淡淡微笑。

在众人诧异中,他将包袱尽数解开,猛然掏出一物,揣在手中道:“臣此番路经蜀国,也带回一宝,请陛下过目!”说话间,一座精巧玲珑的金塔呈在众人眼前。

金塔周身五颜六色,通体发光,共设七层,最顶部则嵌着奇大的夜明珠,可将宝画上的奇珍都比了下去,由不得人不睁大眼睛细瞧。

塔以下皆由玉器金钻打造而成,每层悬梁的雕饰亦皆是珍宝所汇,那闪闪的光芒不亚于七宝画。

李璟见此一惊,免不得就讷讷想道:大唐自古富饶,不乏稀世珍玩,誉满四方,怎的如今两样东西,唐境都没见过?

他半响不语,柳枫也已料出他必有忧闷,就一手拖着金塔,一手指定各色珍器,一一介绍出处,并不时附带七宝画,一同讲解,众臣有的孤陋寡闻,自然听的兴致哉哉,还当故事听哩,哪懂他的意图?

柳枫朗朗道:“此乃七宝塔,和七宝画一样,因是天下奇宝所作,故而以此称之,说是七宝,实则不然……”

他话锋一折,转身将七宝塔呈给李璟,躬身说道:“陛下定知,蜀主孟昶向来爱宝如命,这七宝塔正是郭威送给他,以诚两国交好之意……”

一言未了,李璟才一接到七宝塔的手顿时跌倒,一惊,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柳枫见之道:“可蜀国有探子打听到,郭威筹谋策划,借以此癖好使孟昶疏于防范,其意图昭然若揭,臣不才,回来之时,于蜀臣安思谦处要了此物,并让他买通宫中太监,盗了边疆密函,陛下请看!”自袖里掏出密函,一道递给李璟。

李璟早就心惊胆战,失去了先前的喜悦轻松,忙拆开细睹,还未看完,便脸色霍然一变,七宝塔随即脱手掉出。

若非柳枫接的及时,怕是要摔坏了。

李璟这前后举动,可不是大相径庭么?忽然大怒,好似看到烫手山芋,朝那拖着七宝画的太监挥手,不耐烦道:“把它毁了,毁了!”

太监就要离去,忽见柳枫叫道:“且慢!”近前跪下,肃声道:“此二物还有更大的用处!”

李璟此刻也不再玩味,认真道:“讲!”

柳枫见皇帝还愿听真话,便知南唐有救,心下甚觉宽慰,进言道:“北汉刚刚立国,仰仗契丹于北,倘若我们与他们犄成东南北夹击之势,那郭威必定有所顾虑——”

李璟经此提醒,有些触动,抬手教他起身回话。

柳枫遵从后将七宝塔呈上,指着宝塔笑道:“契丹乃番邦之地,并没中原富足,是以番人时刻存有欺辱汉人之心,而此二物正好可以送给北汉、契丹。北汉国小兵弱,且朝臣的俸禄乏陈可数,那国主见了七宝画,必定欣喜,而当他知晓这是郭威之物时,必定心存不满,人都有爱宝嫉妒之心,北汉定以为郭威不将他放在眼里,这样我们就有了靠近的机会,而契丹——臣听闻,那北汉尊契丹为圣国,与郭威为仇,若我们将七宝塔转呈契丹,再派个雄辩之士前往游说,便可轻而易举与我们联手。”

李璟心领神会,与他相视一笑,接道:“当契丹狼主得知七宝塔得自蜀国,一定以为我国高深莫测,须知皇宫深苑不可闯,他们定对我国生出忌惮,就不难奉唐为上宾……”

柳枫见李璟明白,就更顺心,说道:“这样我们三国便将郭威夹在中央,只剩西面是个空缺,微臣想天子定不会放过这个良机……”

“哈哈哈!好!”李璟大笑,君臣对了个眼色,其意已不言而喻了。

回至府邸,柳枫整路上都满面喜色。

青城断崖之后,逗留客栈那几天,他就在督办这件事情,如今木已成舟,就差个水到渠成的后招。

遥想那日与天绍青告别时,他其实已经拿了七宝塔和边疆密函,所以才急着要赶回金陵,但天绍青并不知道养伤期间,柳枫做出那么多事,竟冒充玄天门人,威逼蜀国权臣安思谦,最后竟还能全身而退,大模大样而去。

倘若天绍青知晓,不震惊才怪。

七宝塔当初仅差一步,就要被安思谦送入蜀宫,柳枫当夜捷足先登,以性命相挟,安思谦当然害怕,这是他借此要挟的筹码。

安思谦见到玄天令后,果真生出惧怕,就照他之意,设法截住那封才送进宫的边疆密函,只因柳枫知道,密函是蜀国探子自郭威处探到的机密,无论如何也要得到。

安思谦本乃贪生怕死之徒,又被利益驱使,经不住他好言哄骗,便依命照做了,买通一名太监趁蜀主熟睡的当口,偷了密函。

柳枫早猜郭威送东西肯定有所预谋,不然不会轻易送宝,且郭威本身极其勤俭,将珍宝无故送人,不觉奇怪么?

果不其然,一看之下,确实如此,表面上是看准诸国君王的脾性,麻痹诸国,暗地里整肃军队。

一切皆在柳枫意料之中。

他不禁再次摸了摸那面玄天令,观瞧间,微微笑了笑,这令是小时候学艺时,自师父处拿来的,没想到居然有这般大用处。

至于他师出何人,师门又因何会有玄天令,那则是后话。

如今他就坐等好消息了。

然柳枫却不知,七宝塔刚刚抵入契丹,便被一名白须老者楚关山盗走,因此他那如意算盘便落空了一半。

这楚关山就是玄天门长老,曾经亦和赵铭希潜入过蜀国皇宫。

他得获七宝塔当然高兴,为了此物,曾也多方打探,开头以为七宝塔作为进献之礼,入了蜀国,他便混入蜀宫找寻,却不想待在器物房里左找右找,找了个假的,后来才知是安思谦骗了赵铭希,给了他假消息。

他待要出宫,恰遇一伙小太监进屋,正是为天绍青等女子,取金银首饰赏赐,好教众女为进宫做准备,尽情表演歌舞。

楚关山当时恐被人发觉,在屋里躲躲藏藏,孰料他不识路径,小太监们又不知按了什么机关,他所立的地面竟陡然下陷,就那样,他待在黑暗暗的屋子里不见天日。

赵铭希在外等不到人,这才得安思谦帮助,易容成禁军侍卫,多番搜寻,才将他救出。

事后,楚关山欲再寻安思谦,安思谦怯然声称,也是被人所逼,欺君罔上怕被杀头,所以才用假七宝塔蒙混过关,好在天子沉迷美艳的歌女,也没仔细看。

可他又怕天子知道那宝物是假的,只好将计就计,引诱赵铭希等潜入宫中去偷,若偷出假宝,则他一身轻松。

为免楚关山等秋后算账,安思谦又将柳枫要挟一事和盘托出,因此楚关山才能够及时赶往契丹,一路追随七宝塔动向。

这些事,柳枫自不知情,他只管自家,回府后,才入厅堂坐定,一个恬静纯白的少年便迎上来,垂手打揖道:“太尉,你终于回来了?你吩咐舒望做的事,已经办妥。”

这少年生的眉目清清,眼睛澄亮,年约十七开外,穿着打扮却有一种富户人家的富蕴之气,言谈举止,也看的几分修养,不似一般市井少年那般刁钻,也无怯惧,倒有些一府之长的气派。

其实别看他年纪小小,却是太尉府的总管。

他俯身在柳枫耳畔一番低语,行事谨慎至极,待说罢,柳枫轻轻应了一声,抿了一口茶,不经意问道:“乌南呢?”

那舒望垂首立在柳枫身侧,也未见异态,恭声答道:“噢!前次他带着太尉的令牌,舒望已将他安顿妥当,太尉是要见他吗?”

柳枫只是随口问来,却并无相见之意,便摆摆手道:“不用。”

谁料那乌南竟自个儿踏过屋前石阶,喜滋滋地高呼道:“太尉,小人在此等候多时了!”看着样子,浑身富贵逼人,想必在这太尉府生活安逸舒坦,日子还挺不错,竟对柳枫的称呼也改了。

柳枫微抬眼皮,将他上上下下扫视,指尖轻叩着茶桌,转问道:“待在这金陵城内,还觉习惯吗?”

乌南嘿嘿一笑,作揖道:“多谢太尉关心,小人在这儿吃得好睡得着,再也不必躲躲藏藏,整天担心纪永他们来杀小人了!”

舒望白了他一眼,疾指乌南,面目忽转冷肃道:“既然如此,你更须感恩图报才是。”

乌南讪讪应道:“那是自然,小人一定鞍前马后,为太尉效劳。”

他心里哪儿看的起舒望,往常要是在他家里,此等少年,顶多就是个书童,此番仗着李太尉恩宠,竟对他这般的老人家颐指气使,乌南虽然如此想着,却不敢表露。

且他知道柳枫不是诚心收他入府,只是柳枫原本没料到南楚情况有变,想让他这样的小人物进去叛军那边浑水摸鱼,后来柳枫答应了自己,突然遇到南楚事情恶化,以致教他走一趟南楚的初衷泡汤。

乌南把握这个机会,决定绝不放过。

柳枫与他谈不了心事,因为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小坐了片时,便到书房去了,才一走入,却忽然发觉书案上一份文书不翼而飞,正是日前自己费尽心力写的兵策,十分重要,当下大惊,来回宣人追问,也没找着。

柳枫凝神细想,根据下人提供的线报,约莫记得离京之时,王启生前来拜访过,他那时因急于出门报仇,而未回府,也就没与王启生会面,就更没来得及收拾兵策。

且一般情况下,他的府宅,尤其书房,甚少人到那里去,因而才教他造成了疏忽。

想来兵策该是被王启生夹带卷走,若不是带给郭威,便是留在了吴越国,据说王启生老家便是杭州。

说起这吴越国,乃由唐末藩镇割据形成,是临安人钱镠所创建的统领国,以杭州为西府,越州为东府,占地十三州一郡八十六县。乱世灾祸不绝,战争频繁,钱镠多采取保境安民和“休兵息民”的政策,又重农桑、兴水利,故而国内发展较为稳定。(①-参考百科五代吴越国介绍)

柳枫这番思量过后,不由骇之,第二日便进宫面见李璟说了此事。

李璟闻言也有些震惊,愕道:“你要去吴越和大周国?哎,朕倒不是反对你去,既然那兵策重要,唯恐我国机密泄露,迟早也是要派人追回的,可只怕你此番前去危险万分,要不要多带些侍卫保护于你?”

柳枫跪下答道:“多谢陛下关心,微臣习惯独来独往,况且人多反而不便,容易引人耳目,请天子放心,微臣一定安然无恙归来。”

正好乌南是个小人,且与王启生而言是个生面,可以助他从王启生那等人手中斡旋,柳枫便偕同乌南,先行赶赴吴越国西府杭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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