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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九飞琼浮影隔中天,襟襟淋浪忧何人

蓝少宝系舟登船,回头时柳枫已经不见,他不禁摇头轻笑,低叹了一声:“原本还想找少主说两句话,没想到少主你这么快就走了!”

他上了最前面那艘战船,就见柳敏儿立在船头,与衣鸿影谈私话,二人压低声音,因而听得不甚清晰,待蓝少宝走得近些,听到衣鸿影问:“敏儿姑娘,问你个问题,好么?”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士兵们也已各就各位,持枪放哨,柳敏儿一手把玩鬓边青丝,也不在意这细小雨滴,极为随意地回道:“问啊!”

衣鸿影望了望柳枫离去的方向,此刻已不见踪影,犹豫了一会儿,郑重道:“假如你的手和脚都不能动了,终日只得躺着,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柳敏儿一愣,不料衣鸿影问起这个,方才便见衣鸿影凝望柳枫远去的背影发呆,此刻问话,不由教她心想: 难道与李太尉有关?可李太尉不是好端端的?虽然心中存有疑惑,不便直问,却也做了轻松状,不假思索地道:“当然希望赶快好起来啦,不然整天躺着——多难受呀!我可不希望老被人照顾,当然是自己能走能动,才自在嘛! ”

衣鸿影点点头,附声道:“对呀,我也是这么想。”转头思量了片刻,自言自语道:“可是——她为什么不想呢?”

柳敏儿怔道:“她?”凑近衣鸿影,神秘地道:“是谁呀?”

衣鸿影想起天绍青,突觉自己失言,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柳敏儿观察她的举动,更加肯定和柳枫有关,但是衣鸿影显然有所顾忌,并不愿意道出一些事情。

柳敏儿也不再勉强,猛然看了天空一眼,转望衣鸿影,故作讶然道:“刚才的笛声真是好听,你听到了么? ”

衣鸿影低头捏着衣角,小声嘟喃道:“一定是李太尉!”

柳敏儿抿嘴一笑,心中暗道:当然是李太尉了,除了他,还会有谁?这里都是壮士豪杰,可没几个人懂这种文邹邹的音律,况且笛声从河面传来,就在我们附近,不是李太尉,便是那位蓝少宝了。但那笛音中有一种慑人的气魄,气势回荡,非一般人,可奏不出来。必定是胸怀大志,有气吞天下之辈者,方能奏出。观那蓝少宝,为人过柔,心思飘荡,情绪低沉,俗话言,心境影响人生,影响情绪,也必定影响着吹乐人,那蓝阁主若是吹曲,曲声必是缠绵凄哀,绝无此等气势。

衣鸿影的神情,被柳敏儿悉数收入眼内,而衣鸿影又凝神想着心事,倒未发觉,只一面踱步,一面喃喃自语道:“《沧海龙吟》,是一首传世琴曲,而李太尉以笛引奏,却不减苍龙出云入海,飞潜莫测的意境!他在曲乐方面的造诣,鸿影真是望尘莫及!这曲《沧海龙吟》,有人说是诸葛武侯所作,诸葛武侯向来意于安天下,这曲子中亦有天下飘忽,局势动荡之意,李太尉方才黑夜乘舟,横穿淮河,一定是满心忧愁了!”

柳敏儿一怔,第一次体会到乐曲可以成就知音的好处,想她只能听出离愁哀怨和满腔豪情,万万不能深刻地理解吹曲人心思。

她幼时也读诗词歌赋,可偏好诗词,十四岁那年,开始离家经营生意,多年以来,除了诗词不离手之外,对于曲乐,早已不记得了,她自言为一个门外汉。

但是谈起曲乐,倒勾起了柳敏儿的许多往事,她亦是虚心请教衣鸿影,听衣鸿影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沧海龙吟》的来历。

衣鸿影道:“古人作曲,大多根据当时局势,依心情而作,文人士子多数歌颂仕途,比如风光、失意、得意等情绪,而我们品曲,多根据作曲人的身份,联想当时的天下形势,而去揣摩曲中的意旨。意旨领略一二,自然对奏曲人的心境有了大致了解……”说到这里,看了柳敏儿一眼,强调道:“不过首先要听明白那首曲子!”

柳敏儿惊呼道:“哇,古曲有好多种,一一辨别,那不是也好辛苦?”

衣鸿影定睛凝注她,悠然道:“自己喜欢的话,就不会觉得辛苦,反而会乐在其中!”

柳敏儿在她注视下走了两步,轻叹道:“学无止境,我亦有同感!”顿了顿,抬目望向远方,陷入回忆之中,说道:“两日前,李太尉去拜访家父,我有幸与他切磋诗词!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家父是楼船副使,专司水师线上的各州船舰运送分派,那天李太尉登门,要借百艘战舰……”

衣鸿影听此,不免疑惑道:“南唐地处南方,听说水师颇有一定的实力,而此处位于濠州,处于淮河中游,水势浩荡,鸿影也曾听说南唐在水流较阔的州郡,多布有水师哨卡,但是——”

柳敏儿与她目光对接,叹气道:“但是偏偏淮河一线就没有布防水师喽!”

衣鸿影低头自语:“以前我倒从未留意这茬……”

柳敏儿大惑不解,道:“为何?你不是住在四方阁么?距此只有二十多里,怎会不知道呢?”

衣鸿影叹道:“我爹自小便将我送去洛阳舞坊,而中原朝廷一换再换,战祸连起,鸿影也是跟着舞坊的师父,一再颠沛流离,极少回家,偶然回来,也是匆匆远去。”说着,目露失望之色。

柳敏儿更奇,道:“你爹忎的如此奇怪?既然战事频繁,难免诸多牵连,那么你在外面,岂不是非常凶险?他为何不将你留在家中呢?”

衣鸿影仰面望天,失落道:“个中的原因,鸿影也不是很明白。”

柳敏儿接话道:“看来只有问你爹喽!”

衣鸿影收回目光,伤感道:“可是先父已经不在人世了,鸿影自小与他相依为命,家中也无别的亲人,如今再也无法探知爹爹的苦心了!”

柳敏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突然意识到先前二人谈及南唐水师,连忙话锋一转,道:“其实营造战舰,在水线布防水师,不过就是防止国与国之间的入侵。近些年,我大唐水战主要发生在缘江诸镇之间。江南诸国,比如吴越国,南汉,还有曾经的闽国,虽与我国或多或少有些战事,但水战的地区,除了少量在岭南和闽外, 主要分布在长江一线。现在闽国与南楚已亡,吴越国依附中原周廷。长江支流,水战便主要为防南汉与吴越国而设了。而淮河一线,自从南唐立国以来,中原不管是晋廷,还是汉廷,都是国内祸乱不止,一直在抗衡北方的契丹,故而与我国未有战事,直至今日的周廷!”

衣鸿影恍然道:“如此说来,倒是唐皇忽视了淮河一线喽?”

柳敏儿点头道:“可以这么说!”言罢,又恨恨道:“那帮贼人也是趁势而起,利用了这点,因为此线布防 目前并不森严!”

衣鸿影接口道:“难怪李太尉要借船舰喽!”

柳敏儿再次点头称是,想起那天李太尉与父亲柳毅说的话。

当时她立在屏风旁一处帐帘后面,正准备走出,猛地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开口:“淮河一线,近些年,极少开战。一来我大唐主力倾注在楚,平息楚乱,并趁势将其剿灭;二来中原王朝虽然擅替,但无论哪个朝廷,都免不得屡与契丹交锋,地域上都局限于北方一带。天子便将淮水一线的水师布控暂时搁下了。李枫曾建议过天子,近些日子,我大唐得以从楚战中喘息,天子正有水师北移之意,只是被敌人抢先,攻占淮河一带的寿州、淮南及濠州城 ……”

对方话未讲完,柳敏儿便听到父亲柳毅语声铿锵道:“李太尉所言极是,可是寿州已被攻伐,岌岌可危。听闻朱室领兵人物乃以昔日的凤历皇帝朱友珪为首,旗下将领为道成仙君、南宫世家的南宫翊所率领的家族,后方更有周廷支持,派出宋州节度使韩通助战,韩通先命牙将张顺在旁辅助,令朱军气势浩大,更危及淮南附近诸城。日前,清淮节度使已发觉不对,先李太尉一步要走了二百艘战舰,更抽调了附近诸多水军。现下空余的只有零星数十人,我知李太尉必会前来,正在筹措,命我儿柳敏勒令滁州船厂日夜赶工,将新一批战舰打造出来,不想你今日就到了。”

柳枫心中随即一沉,凝望着柳毅,脱口道:“事关重大,若不设法调水军迎敌,恐朱室抢得先机,若被他们扎筏渡河入城,到时一发不可收拾,后果堪虞!须知濠州的城墙并不牢固!”说此,想了一刻,又道:“柳副使,能否在长江水线的水师中抽一部分,李枫不需要多,五百人足够,只要战舰多出来,能够壮大声势,振我大唐国威,让朱室心生畏惧,不敢轻易图城即可!待事情缓一阵后,李枫自有退敌之策!”

柳毅低首踱步,面露难色,道:“太尉不知,早在彭允镐之前,陈觉等人便下令江南水线各自为营,互相不得私借,就怕我们乱了阵脚,被敌人有机可趁。水军一旦跨越各自的水线,则以贻误军机处以极刑,彭允镐兼任楼 船都统使,故而有权调拨战舰。下官也听说濠州战事危急,甚是明白李太尉心情,柳毅担心擅自调拨长江水军,赶去濠州,长江一线又会危矣。如今南汉在虔州一带蠢蠢欲动,想是也在等待这个进攻的时机,若不影响大局,抽拨 一二的话,下官怕迟了会耽误李太尉大事。但是小儿柳敏赶造的这批船舰,又不知何时能够扬帆行水战,那些余下的水军,现在都无事可做,有时看着也教人心烦……”

踱走数步,柳毅看向柳枫,转过话道:“小儿这几日正在为此事奔走,他对此中细微甚是清楚,不如李太尉问一问他?”

柳枫抬头,目露迷茫,柳毅一手指向后院,道:“他此刻应该就在后院,每次这个时候,下人就会向他汇报 !”

柳枫遂迈步赶去后院,一番搜寻,迎头望到一个蓝衫姑娘,正伫立红柱旁,那红柱下方的石台摆放着一株桃花盆景,枝头伸出了屋檐下。

桃花艳滴,芬香弥漫!

那姑娘个头不高,身形纤瘦,听见脚步声来临,却未动分毫,仍手持剪刀,剪着多出的枝节,将暴晒于骄阳下的枝头剪去,重新植于盆景中浇灌。

柳枫凝神望着她,方才在别处找寻了一番,下人告诉他,柳家少主人就在此地,但他左右顾盼,并未发现还有他人在场,回首间,又见面前是个女子,一时迟疑不决。

他以前甚少过问楼船事宜,来时也走得匆忙,并未听完司马王岩陈述,只道柳毅膝下有子,并不知当中情况,就算是方才与柳毅谈话,柳毅也口称‘小儿’,故而直到望见柳敏儿这一刻,他仍面露不解。

此刻四下无人,找人来问,也是不及,他只好站着寻思。

他望着柳敏儿,柳敏儿则目注桃花,神情专注,柳枫发觉她目光并不集中,神光实则外露,当下猜到她身份不凡,遂转头环视周围,高声道:“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这言外之意,是说桃李有果有林,为何丹桔之阴被人晾在一旁?这一句里虽然没有提到丹桔,但此话大有来头。对方乃一女子,柳枫主动与之搭讪,孤男寡女,又在别人家中,难免招人话柄。若是冒然结识,将人误认为柳敏,又不免生出一场尴尬。故而他随口道出这句,心下寻思,若此人果真乃柳敏,听到自己这句话,必定会有所触动。

柳敏儿熟读诗书,果然一听便明白了,转身凝视着他,搁了剪刀,一步一步走下来道:“中原唐时,我父曾谪居江陵,而后迁徙至此。江陵恰巧乃丹桔之地。记得张九龄在《感遇》中曾写道: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运命惟所遇,循环不可寻。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柳枫见柳敏儿正视自己,铿锵道:“不错,正是张九龄的感遇!”

柳敏儿说道:“你没有念到感遇前数句,却借彼丹桔,喻己贞操,道我忽视了你?呵呵,托物喻志,你是想说桔之高贵,是其本质使然,并非地利之故,如此嘉树佳果,本应荐之嘉宾,然而却重山阻隔,无法为之。反观天下,反而桃李俱受宠誉,丹桔就屡遭冷遇。你借张九龄的诗,喻己之意,但张九龄这首诗平淡自然,虽隐含对朝政昏暗和自身坎坷的愤懑,然而愤怒哀伤并不露痕迹,用词温雅醇厚。你此时道来,语气似乎不够温雅客气?”(参考张九龄《感遇》的解释)

她这则是暗指柳枫有意嘲讽,他初来贵地,被自己冷落,只管修饰桃枝。

柳枫眉头高挑,桀骜道:“我非张九龄,他亦非我。桃李媚时,丹桔傲冬,邪正自有分别。”言下之意是说,自己此行有无敌意,自有分别,无须别人擅自评断。

柳敏儿注视了他片刻,也不再故作高深,一字一顿道:“我就是柳敏儿!”

柳枫眼中并无诧异之色,柳敏儿看在眼中,道:“方才敏儿站在这里,故意没有说话,而我爹爹一直不曾说穿敏儿身份,我想李太尉大概一早知道敏儿是个女子,而非男子,才会这般平静!”

柳枫语气缓了下来,答道:“那倒不是!”

柳敏儿遂目不转睛瞧着他,转问:“那便是刚刚猜到的?”

柳枫与她对望,郑重点头道:“刚才客厅的纱帐后面,隐有气息,想必便是姑娘了?”

柳敏儿脱口道:“是的,你和家父谈的借船一事,敏儿都听到了!”

柳枫紧跟着道:“既是如此,姑娘可愿借船与李枫一用?”心下暗自思索,这样倒省去许多解说麻烦,正中自己下怀,遂躬身揖礼,非常虔诚。

柳敏儿不正面作答,沉吟道:“近日我读了一首古诗,又想起李太尉身世,颇有感触,可念与李太尉。”当下踱步道:“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曾枝剡棘,圆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精色内白,类任道兮。纷緼宜修,姱而不丑兮。嗟尔幼志,有以异兮。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愿岁并谢,与长友兮。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年岁虽少,可师长兮。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

柳枫背过身,轻哼一声道:“是屈原的《橘颂》!橘树是楚国特产。屈原赞美橘树,实际上寄寓了自己人格的修养。”

柳敏儿紧盯着他,道:“这篇既是描写橘树,又表达自己的志向,虽字句不脱离橘树,却不限于橘树。以桔拟人,李太尉觉得它不像自己么?”

柳枫转脸正视过来,惊异道:“我?”

柳敏儿接口道:“如橘一般,禀受天命,不可迁植。世龙也言,李太尉志在李唐,世人俱传,你志向根深蒂固,坚定不移。所谓君子担当道义,与世俗迥然有异,如橘独立于世,不肯迁移,不像李太尉么?”(参考屈原《橘颂》的解释)

柳枫不想外人对自己熟知如此,起初以为柳敏儿对自己怀有敌意,才不予搭理,只管修剪桃枝,暗讽自己。

此刻他听柳敏儿这般说话,大为惭愧,一时兴起,走了两步道:“《韩非子·外储说左下》里讲了一个寓言故事:阳虎对赵简主说,他曾亲手培植一批人才,但遇到危难时,那些人都不帮助他。因而感叹‘虎不善树人。’赵简主就答‘树橘柚者,食之则甘,嗅之则香;树枳棘者,成而刺人。故君子慎所树。’当今大唐,外有祸患,内有奸佞祸朝……”

柳敏儿见他眉头紧锁,定睛望过来,道:“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敏儿也曾听家父言及朝政,冯延己、宋齐丘与陈觉他们结党营私,祸乱朝纲。”说着,一叹又道:“地位官位显贵的人,通常都会遭到鬼神的厌恶了,怪不得金陵城百姓授他们‘五鬼’之称,倒真是贴切之极,颇有先见之明啊!”说着,咯咯笑了起来,试图引走柳枫愁绪。

柳枫却愁眉不展,抬头吟诵道:“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月兔空捣药。扶桑已成薪。白骨寂无言。青松岂知春。前后更叹息。浮荣安足珍。”

这首乃李白《拟古十二首》中的第九首,柳敏儿常年经营船厂,见过不少趋炎附势之辈,对诗中意境颇有感触,待柳枫感慨罢了,释义道:“活着的人就像匆匆来去的过路行人,死去的人仿佛是投向归宿之地,一去不返,做了归客。天地犹如一所迎送过客的旅舍,人生苦短,古往今来,有无数人为此同声悲叹。世事浮荣,但是我知道李太尉是不会放弃的,是吗?”(参考李白《拟古十二首》的诗意解释)

柳枫垂首默然。

柳敏儿续道:“今日与李太尉一席话,敏儿别有感慨,李太尉且请放心迎战,敏儿保证,不出三日,便将船舰奉上!”

后来,日夜赶造,她终于避过陈觉严令,搜罗赶制了八十多艘船舰,又募征隐藏在坊间的水兵,加上被分配至地方州郡者,勉强凑够五百水师,连夜赶来,沿途不歇,未免打草惊蛇,每逢晚间,途中拒不掌灯,直到濠州,方才将灯盏亮起。

衣鸿影问道:“为何沿途不掌灯,反而到了濠州,倒要掌灯呢?如此,濠州的敌军不是窥知了么?”

柳敏儿看了她一眼,解释道:“因为刚才经过一处涡口,敌人布有浮桥拦击,我们士兵中有一名小将,名叫郭廷谓,他将一船烧着,纵火船直趋,焚断了浮桥,我们才得以过河而来。”

衣鸿影问道:“那人如此英勇报国,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柳敏儿笑道:“放心啦,焚桥之后,他跳入水中,虽然身上被烧伤多处,可性命已经保住了,方才你与李太尉在城楼那会儿,王司马已命人将他抬回城中,休养去啦!”

衣鸿影放宽心,柳敏儿转头道:“我见敌方早已知晓水军到来,便知不动声色之计已告失败,只好让人在船头高挂灯盏引路,算作为李太尉大军壮一壮声势!”

衣鸿影恍然,转念一想,又不解道:“五百水师,会不会太少?外面俱传,敌兵在四方镇及附近镇县屯兵十万人马诶!”

柳敏儿当即说道:“不少了!况且李太尉只是借助水军,以防不测,便于自己人马渡河,主要作战还是步兵和骑兵呢!再者,你不了解,唐兵多半都擅长水战。”

衣鸿影遂道:“哦,我不懂,就听你们说的玄乎,似乎颇有道理!”

先前说起曲乐,衣鸿影侃侃而谈,此刻柳敏儿总算把握住了自己长处,心下甚喜,抬目看了看远方,四周宁静怡人,雨点仍是细小无声,柳敏儿见衣鸿影这般安静,自己意犹未尽,仍想畅聊,便找来一句话道:“好奇怪哟 ,李太尉年轻俊朗,为何没有女孩子喜欢呢?”偷瞟衣鸿影,便想探一探衣鸿影心思,暗自琢磨,衣鸿影这样关注柳枫私事,定然知道些柳枫的秘密。

衣鸿影坐在船头,自言自语道:“做人真是难,告诉一个,又要得罪另一个!鸿影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李太尉这么忙,若是告诉他那件事,会不会影响边城战事?”突然想起自己弹琴时,柳枫那等悲怆的神情,又想起自己扯谎,说天绍青已死,柳枫暗自流泪,更加矛盾。

衣鸿影一时苦恼,不知如何是好。

柳敏儿站在她的身后,对她的话似懂非懂,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连忙道:“李太尉心系天下,濠州是离不开他的!”

一句无心的话,却让衣鸿影感慨万千,眼前频频浮现天绍青那凄苦的模样,不由得连连叹气。良久,衣鸿影转头问道:“你觉得什么样的女子,才配李太尉呢?”说此,又犹豫道:“如果……如果她有残缺……”

柳敏儿不知道她忧虑天绍青的事,只当两人戏玩,如实道:“还是美女好一些吧!”遂又低首,喃喃低语道:“美女配英雄,这样最好了!”

衣鸿影叹口气道:“可是世事往往不会尽如人意!”

柳敏儿不以为然,道:“我就觉得一定可以!凡事总得试一试!”

当然,柳敏儿已经与衣鸿影扯开话题,此刻各说各的,自然有这番不同的感悟。

蓝少宝站在暗处,听了半响,见她们谈话已毕,走过去向柳敏儿耳语了几句,衣鸿影瞧在眼中,瞪了蓝少宝一眼,也不再留在旁边,转身进舱。

柳敏儿与蓝少宝互相望望,脸色俱转凝重,听完蓝少宝的话,郑重点头。

蓝少宝指了指河面,拱手道:“敏儿姑娘,这就出发吧!”

柳敏儿同意,转手朝船舰吏、仆、射及摇橹长打个手势,如此逐个传下去,大船立刻开始在水面行驶。

已至深更,四下忽然起了阴风,柳敏儿立在船头,抬目望天,见风势突变,又朝四周望了望,双臂抱肩,隐隐有些不安。

船正行驶,她猛地看到柳枫立在一处芦苇旁,凝神发呆,动也不动,似乎若有所思,不禁眉头轻锁,背负双手,在船头踱起步来。

她这才发觉,适才柳枫下了小舟,一直未曾远去,而是在这淮河南岸附近走动,此刻,雨已变成倾盆之势,从空中落下,柳敏儿急忙抓起一把伞,身子一纵,飞跃上岸,落在柳枫身旁。

蓬一声轻响,她撑开手中的伞,走到柳枫旁边,轻声道:“李太尉,下大雨了,为何站在这里?刚才我们在船上说的话,李太尉都听到了?”

柳枫转身与她对视,柳敏儿见他脸颊俱是雨水,衣襟及发鬓湿漉漉的,也不言语,满腹心事地呆看过来,雨点串成水珠,在他脸庞不断滑落。

柳枫纹丝不动,神情肃穆,柳敏儿见他手臂微颤,下意识低头,惊讶地发现柳枫左手按着右手的手面,而鲜红的血液正融合着雨水,在他手腕那里流淌。

柳枫面色发白,一会,发出一声痛呼,柳敏儿惊讶道:“呀,流血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包扎呢?”

柳枫转身避开,虽然面带痛楚,却强硬地回道:“不过是皮外伤,不要他们包扎!”

柳敏儿大是叹息,连忙从自己袖中摸出一个紫色瓷瓶,走到柳枫面前,柳枫只管侧身避闪,柳敏儿只好将紫色瓷瓶纳到他手里,嗔道:“别扭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总有支撑不住的时候,这瓶药是我师父紫霄先生炼制的丹药,那会儿我给李泗义的也是这种药。不要小看它,它对刀剑割破的伤势,颇有奇效的。李太尉纵是信不过敏儿,也信得过紫霄先生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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