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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七依依水幕无端动,斜入幽悰弃话别

端木静走后,外间匆匆奔入一名朱兵,避过左右数人,径伏祀儿耳畔低语,李朝不由疑惑,就在一旁细观祀儿。

那士兵语罢,不做二话,竟依祀儿之命,将船窗尽启,不过片刻,楼船外的沧浪流水尽呈众人眼前。远观流波淼淼,除了岸上扎着帐篷,可见得士兵持枪林立之外,馀些景色无甚遮挡,一览无遗。

祀儿启目望向空荡荡的河水,嘴角竟浮现出一抹莫测笑意,引得李朝大疑,亦沿窗遥视,不觉发现楼船两旁帆影俱无,原本水域上布置森严,多艘船舰并排密布,不知何时,这艘楼船两侧已无守卫舰。

只见隐隐烟波笼罩水面,日光交叠其上,光碧流澜,更有一束束绚光从窗外射进船楼,使得众人视线辗转开阔,大有一种耳目清新之感。

然李朝却心情沉重,强颜欢笑。

一艘船与多艘船忽然分开,本不稀奇,也许是船主临时起意,想欣赏水上风光,也许是为了不引人起疑,故将船独泊一处。

可令李朝不解的是,为何偏偏在众人饮宴密谈的关键时刻,撤去别的船舰守护?

须知祀儿与自己所在的这艘楼船,目下算是主力舰。

主人竟然这样大胆,自恃武艺高强,也不怕随时会遭遇危险,莫非此船已不需要戒备旁贼进入了么?

李朝愈想愈是狐疑不定,只觉祀儿那笑容充满诡秘,岂知就在这时,祀儿已朝她走来。

如此也好,她正好探探口风。

但转念之间,李朝又觉不妥,担心祸从口出。

适才端木静之事惹恼了他,如今才平息,如果自己再问,难免招人话柄。

她正想转身离去,配合一下恰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不料祀儿已来到跟前,一身素衣,头戴白冠,面含微笑地看着她,神秘地道:“你一定很奇怪,在我们谈话的时候,守卫为什么松懈了?”

李朝闻之,刹那心惊,心中暗叫:糟糕,他必是另有阴谋!

祀儿巴不得她立刻开口询问,若她开口,必中其计,索性就以无知对答,让他自己说出口吧!所以她也不问,只对着祀儿笑,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

祀儿看在眼里,不惊也不觉怪,又笑了笑道:“有人造访我们了!”

李朝以媚态视之,双臂搭上祀儿肩头,她也知道,人多的时候,祀儿是不会公然与她亲近的,他不希望别人觉得他是被美色所诱,尤其是在端木静那番话后。

虽然他有着李双白的样貌,纵然不说,别人一眼也可看出他挽留李朝用意,也绝不相信两人是单纯的。

即便如此,当着众人之面,他还是喜欢含蓄。

含蓄就是美,可含蓄的背后,他无时无刻不想对碧霄仙子使坏。

现在李朝欺进,他却避之犹恐不及,是故李朝还未做何举动,他就向后闪开两步,严肃以待,并续道:“想不想知道是谁来过?”

李朝见他吓成那样,偏要装腔作势,似是觉得有趣,就以袂掩口,瞧着他咯咯笑道:“你这么胜券在握,客人一定就在外面了?”

祀儿含笑未答,回身端视众人一眼,举步悦然道:“诸位,我们一齐出去看一看吧!”

转瞬,一行人来到外间,赫然惊见三个白衣剑士被捆缚在甲板上,面向日光而跪。

滔滔浍河,忽然一阵风过,卷起巨浪翻滚,陡在此刻,一个人正在水下闭气独游,少焉,渐渐远离重重帆影。

然而,随着他越游越远,眼看河岸在即,其背上突然绽出道道血丝,瞬间便在澄净的水面晕开蜿蜒的红线。幸好这会儿四下无人,他赶忙浮出水面,勉强寻了僻静处,双目紧闭,试图快速运气,调节回来。

虽是神思多疲,却依稀可辨这人修眉广颐,细观竟是李清尘。

清流激湍,浪涌不息,远处舟楫点点,漂摇满河。

上岸后,李清尘已鲜血淋漓,冷水的浸灌,使他的伤口尽数崩裂,再也无法支撑,真气运转不稳。

他欲离开此地,静养一番,忽见两条人影从芦苇荡内现身。

其中一人全身黑衣,面蒙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但那双眼睛却清亮至极。

另一人身穿朱室盔甲,细眼狭眉,见到李清尘,眉目中生出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淡淡的,似有感情,似又没有,不过还是比较关心李清尘的伤势,迎向李清尘,飞快起步间,不忘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清尘见他出现,有些意外,双臂垂膝,似要保持着体力亏损不多的神情,端然坐定,身躯更比先前多了份笔直,看起来一派从容。

那人讥诮道:“这样也没用,我的眼睛还能看见!”

李清尘叹了口气,道:“你竟会在这儿,怎么找来的?”

那人年约二十,相貌也不丑,偏偏肤如铜皮,不过倒添了些野性,李清尘问话,他答非所问道:“是咱们兄弟有缘!”

李清尘陡然张目直视过去,寒光迫人,肃声道:“你不是来找我的!”

那人呵呵豪笑数声,竟含有几分凄苦,盯住李清尘道:“当然不是!只是碰巧看到你在船上。”

李清尘闻言愕然道:“这么说,你也在那条船上?看你这身打扮,定是扮作朱兵混入的吧?”

那人也不客气,就直言不讳地承认。

李清尘眉头一皱,随即喝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在李清尘面前立定,亦较真道:“那你又来做什么?”

李清尘不满他这种态度,面露愠色,寒声道:“我有我的事!”

那人也不喜被人管束,就犟嘴道:“我也有我的事!”

李清尘不觉抬目认真看了那人几眼,语重心长道:“浍河戒备森严,那船舰区域,也甚是危险,若被抓住,立死无救。清平,你到那里去,究竟是做什么?”

这人竟是清平,此番两人显然是偶遇,从他们言辞来看,似乎极为熟稔,到底是何关系呢?

清平又怎会赶来浍河?

还有他身旁那黑衣人是谁?

听到李清尘和清平一番攀谈,那黑衣人始终默默无言,其实他心里已在揣测一件事,只是他这人办事沉稳,未曾明确一切之前,他向来都不插话,显见平素为人较为内敛。

清平不愿意回答李清尘问话,就又反问了李清尘一句,李清尘只好道:“我去救人!”

清平被逼至此,也不好隐瞒,满面冷酷道:“我去杀人!”

李清尘刹那震惊,看着清平,好似不认识一般,失声道:“若你要为华山派除害,争着立功,只有两个朱老贼与你们仇深似海,我已打听过他们并不在船上,你这样做实在太冒险了!”

清平自信道:“这你不用担心,这几个月,我与几位师叔一面疗伤,一面辗转正阳关及荆涂二山等地,我知道的事情,应该比你更清楚!”

李清尘悟道:“看来近日之内,势必有一位朱老贼要赶来浍河!就我所知,正阳关由朱友珪霸占,从朱室兄弟相继进攻唐境至今,朱友珪只与清淮节度使彭允镐交手一次,此后坚守不出,无心恋战,而他的弟弟们却都是好战之徒。今番若非朱友贞前来浍河,想必你们华山派几人也不会移驾此处?”

清平没有说话,他又道:“却不知你是怎样混上船的?”

清平淡淡道:“我的武功不好,但你有你的法子,我也会有我的法子!”

李清尘无计可施,只得道:“好,我不问你!”

清平移步到他身后坐下,探头看向李清尘,话声一软道:“大哥,我的法子虽然笨拙,也就塞几两银子,然后骗几个朱兵,杀了他们,移花接木,相比之下,也比你的方法强!”

李清尘一怔,道:“清平,你说人命是不是很轻贱?我们怜悯很多无辜的人,却又要不断杀死他们,你还记得爹娘是怎样死的吗?”

清平愣了一下,不觉停下手中动作,道:“岂能忘记?只可惜十六年前,爹娘带我们逃难,我人笨胆小,又怕吃苦,后来跑不动了,就偷懒,结果大家一齐逃的时候,你只拉着妹妹们,我就渐渐落在后面了!”

李清尘眼眶潮湿,伤感道:“清衣和清净都是女孩子,体力自然弱一些,我只有两只手,恨不得再生出第三只,我也以为爹娘在照顾你。当时事态紧急,我不敢回头看,也不能回头看,就怕看到爹娘与敌奋战,割舍不下,心想先把妹妹们安顿好,能逃一个是一个!”

清平讽笑道:“爹和娘要对敌,敌人来了,没法管我,我逃也逃不掉,吓得大哭,那时竟然憎恨你为什么只拉清衣和清净,而要牺牲我,为什么我是注定要死的那一个。”

李清尘霍然动容,回首紧紧盯视清平,叹道:“也许让你带清衣和清净逃走,才是最好的办法!”

清平摇摇头,低首自嘲道:“你的决定是对的,我又笨又懒,毅力又不够,肯定做不好那件事的。而且现在想一想,我真是个很自私的人,缺少奋发之心,这些年在华山派,心思神游,武功一直平平,想脱离道门,又薄面难下。师父总归救过我,若无师父,清平应当已被乱军杀死,师父对我寄望甚厚,我很怕我会彻底成为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但我真的不想为别人而活。大哥!突然有一天,我发现由于我的犹豫,已把最重要的东西失去了!”

他埋首膝关,语声哽咽,竟难过不已,良久,才醒过神,运掌如风,将自身一股真气渡入李清尘体内。

李清尘心中感激,长叹道:“我待你不好,把你一个人丢在华山派,十几年都不管,你却两番救我,这是何苦?”

此时,清平正在运功,但还是憋着一口气,回道:“当年与天师伯在西域除去柳天枫,是感谢你在族谱中划去我的名字,不然我也要像你一样,被逼前去天玄剑派受苦。我不喜欢那地方,中原才是我的家,而且我也没有你的耐力,一定会死在那酷刑之上。这次我也没想到会在此遇到你。一场兄弟,你总是当……英雄,我不服气,也让我……做一回问心无愧的……事!”

他说话吃力艰辛,显然是真气引渡无效用,且还源源不断地朝外流失,以致他满颊虚汗。

或许是他本身功力积累不够,亦或是李清尘内功高过他太多,突然失去过半,以他之能,一时之间难以弥补,很快就显得捉襟见肘。

旁边那黑衣人见他体力不支,急切道:“大师兄,还是让楚宾来吧!”

这黑衣人竟是宗楚宾?

清平自知事关性命,也不勉强,就让出一条道给宗楚宾,很快向李清尘引荐道:“此是宗楚宾,乃我师弟,为人正直谨慎,与弟弟亲如兄弟。关于刚才的事情,他也知晓一点,是以弟弟也没有刻意隐瞒他。”

李清尘侧头看了宗楚宾一眼,宗楚宾已摘下黑巾,二人相顾之时,竟都印象颇好,不觉互相微笑。

宗楚宾从侧揖礼,温文道:“这位大哥且忍耐一会儿,小弟马上就好!”

李清尘点首,道:“辛苦了!”言讫,宗楚宾折腰曲腕,手掌抵在李清尘背脊的穴位上,二人一同阖目,屏息凝神。

清平便走走停停,四下观望,以防有外人来袭。

当一股真气径入李清尘体内的顷刻,李清尘霍的心弦一震,竟睁开了双目,好似遇着不可思议之事,极为吃惊。

只因他所修内功繁杂偏门,刚烈时,异常刚烈;阴柔时,也异常阴柔,因此一旦受伤,对治疗之人,也要求极高。

原本见清平输功,他便有所怀疑,清平对武学的造诣实在不佳,更无心上进,若是高手,功力充足,或有可能为他救急。

这宗楚宾既是清平师弟,若非出类拔萃,清平想必也不会放心将自己交与此人。

李清尘以为宗楚宾所用必是华山功法,可内力入体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完全错了。

宗楚宾用的竟是令他熟悉无比的功法,那就好像两个人同修同一种武功,当一个人施展招式时,在其身上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

李清尘出自天玄剑派,很小的时候,他的师父就传授他天玄剑派的功夫,如果不是深受天玄剑派的恩惠,他也不可能在师父的威迫下离开关河。

这个世上,本无人能够威迫他,可除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人情!

父母亡后,他们无家可去,被李老太君收养,寄居在清居苑。

彼时,师父陡然出现,以亲人的身份,在李老太君手下讨要自己兄妹,李老太君自然信不过陌生人,于是双方过招,后来不知为何,李老太君甘心退让一步。

师父说赵郡李氏永远欠李老太君一个人情,这赵郡李氏当然指李清尘一家。

人情,让人欢喜让人忧,有时,却是让人无法逾越的鸿沟,驳斥不掉,推拒更难。

假如世间少些人情,那该多好,每当李清尘望着天空时,总会想到这句话。

其实转念来想,只要脸皮够厚,什么人情都可一概弃之,也不用还恩。

可惜在李清尘十二岁那年,却没有选择余地,当时他一念坚定,不愿去一个陌生的国家。

立身在外,祸福难测,他考虑绝对周全,在他死之前,他坚持要扬名中原,完成父母的心愿。

父母之血不可白流,这就是他一辈子的信念!

可他师父说,就算你不报答李老太君的恩情,那师父这些年教导你,所为何来?

我受君王命,来此寻找天玄剑派的后人,几经打探,其馀两家俱已无踪,唯一幸存在世的,就是清尘你,可你却要留在中原。

你说我应该早些问你,征求你的意见。

可是师父以为小孩子的想法是可以变的,时间越长,就会被很多新鲜事物所吸引,或名,或利,或以色,或以学……

也许你真是个特别的孩子,也许是师父犯了个天真的错误。

可既然承诺在先,师父亦职责所在,难道你要师父背弃君王,做个背信弃义的人?

你今日一切能耐是我传授,四年来,我已把平生所学倾尽与你,如果你要潇洒地做人,必须还掉这份恩情。

再者,李老太君与你全家有恩,你这样对待她,就问心无愧了?

一句问心无愧,将李清尘的命运彻底改变。

去了西域,来了中原,来来回回地重复,他又爱上了汉人的世界。

从来他都是个很会适应环境的人,有些事,既已过去,他不会回想,正如船舰里听到的一切一样,人生路上也从无回头路。

有些人既不喜欢他,他也不打算记上一辈子,正所谓爱我所爱,所得所出,皆为值得的人付出,为值得的事行动。

若别人厌他恨他恶他,那他绝不自讨没趣!

幸好他又回到了中原,现在潜入浍河犯险,为兄弟之谊。赵家姑娘心地单纯,连一口残剑也不忍丢弃,李清尘坚信她是个可信之人,舍身救李记,他不后悔!

更让他觉得不枉白来一趟的是,今番陡见宗楚宾。

师父曾言,流失在中原的天玄剑派中人,本有三家,李清尘本没报希望,不知有意抑或无意,在自己道出真实身份后,这宗楚宾竟以本门心法暗示,以致李清尘心惊难以自持。

这个微妙的变化,兴许只是无声胜有声,只在他与宗楚宾之间默默传递着,清平一门心思寄在别处,自无发现。

待渡气过后,清平欲来问话,李清尘摆手示意道:“你且在前面等我,我与这位楚宾兄弟尚有话说!”

清平自去一旁,李清尘目睹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这才转身,谁知竟见宗楚宾不在身后,抬目遥视,其人已悄然走开七丈,眼见再使个轻功,就要不见,李清尘疾喝道:“李木!”简单的两字,莫名其妙,直教人摸不着头脑。

未想极为奏效,那宗楚宾身躯一僵,立时定住,但转瞬他又调整过来,或者他是有意为之,也或者是人的本能。

即使是一瞬间,李清尘也瞧得清清楚楚,两步纵掠,如阵风似的掠到宗楚宾偏侧,笑笑道:“我果然没有猜错,你是李木!”

宗楚宾亦笑道:“这位大哥好会开玩笑,李木之名与小弟……”

李清尘盯稳宗楚宾,意味深长道:“族谱中,有你的名字!”

宗楚宾沉着不变,认真道:“小弟姓宗,并不叫李木!”

李清尘见对方避忌,也很识趣,就打个哈哈道:“我启口唤出,权作一试,不料你响应了我,那是我误会了 !”

宗楚宾完全不介意,态度温和,行个雅礼道:“请代小弟转告清平师兄,楚宾先走一步,届时会依约与师叔们分头行事!”

李清尘再无阻拦,宗楚宾遂大步而去。

他又径往芦苇荡尽头,只见清平面色沉重,见了他便开口道:“大哥,有件事你得帮我!”

李清尘也没多想,爽快道:“你说!”

岂料清平竟道:“对付朱友贞,我需要你帮忙!”

李清尘瞪大双目,竟觉不可思议,诧异道:“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刚才你说别无所图,我又不是不帮你,可你为什么不直说?”现在纵然想拒绝,已无法拒绝了。

他本应该料到这点,因为他是个反应灵敏的人,既已想到朱友贞,再深入联想一些就可,但他偏偏就没有料到。

清平恳切道:“就这一件事,我也就这一个要求!”说着,一时激动道:“那会儿你兵行险着,伏在船楼偷听,你可知道为何没人察觉?”

李清尘被问的好奇,喃喃道:“刚才我也奇怪,那艘船上巡逻的士兵似乎不多,是以觉得有诈,不敢多留,加之伤口隐隐作痛,就游回来了!”

清平接着道:“有三个白衣剑士分散在楼船附近,一见你有危机,就极力弄出声响,我料得他们欲施声东击西之计,就示意士兵们,潜入水下去捉他们,等捉到他们时,恰好你没瞧见,那时已走了!”

李清尘失惊道:“你说什么?”

清平的确不曾说谎,那三个白衣剑士目下就被五花大绑,陆续押上一处高台跪着。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架便于斩首的木制器械,高达丈许,外看像一个没有门板的门框,四角都有长短不一的木柱,或互相连接,或接地。

器械上有高架,附有铡刀,下方是个斩首台。

斩首台上有一面及膝的木板,开了三个半月形的孔,能够容下人的头颈,三孔各有间距相隔,并分左中右三个方向,并排布于板上。

铡刀也锋利已极,平日不用,便悬挂于高处,架后左右两侧各斜插两根长柱,长柱上端通过一定的铰接机构,挂有两根绳索,斜向拉于远方没地,保持长架屹立不倒。因为铡刀过重,若无此项在斜面给予支撑,恐有失衡现象,如此可不致于教铡刀轻易落下伤人。

但那绳索也即是机簧一般,若被砍断,触发机关,长柱支撑就会有所松懈,铡刀势必以雷霆之势降落。

斩首台两旁朱兵满布,或端盆盂放在台上,或持刀侍立绳索偏旁,随时准备一刀斩索。

任谁也看得出,盆盂是盛贮飞溅的血水所用。

三个白衣剑士俱已被点住穴道,无可挣脱,待几名朱兵走过去,将他们朝前一推,按住他们的头颅,他们的脖颈便卡进孔里,只露出头,待铡刀一落,就人头分飞。

闯入朱营境地者,当然死路一条,何况是三个问不出姓名的白衣剑士。

可他们不说,这里就无人知晓他们的来历么?

祝氏双雄心里冷笑,略与祀儿对了个眼色。

无论如何,军令如山,没得更改,即使祀儿大发仁慈,张衍也绝不会轻饶这三人,水舰乃他掌控之地,如有冒犯者,自然要杀。

谁也不能反对,也没人反对。

妙的是,行刑这刻,几十双眼睛都在旁观瞻,反而令人觉得斩杀的三个奸细是极为重要之人。

祀儿的口号是,敢违禁令者,就是死!所以当即下令斩首,可他看着那三人,目光却深邃异常,这件事似乎在他意料之中,似乎又对他显得很平淡。

忽然,他向李朝说道:“入我营者,就得立威,尤其是你这样的,是不是?”

李朝已猜到了什么,淡淡道:“我是个女人,要命令这里的人,就要使他们害怕我才行,你说的很对!”

祀儿即刻递给她一把刀,道:“那好,你立威的时刻就在眼前,替我杀了他们!”

李朝接过刀,朝祀儿投以柔媚一笑,转过身面色凝重,走到绳索旁立定。

于是,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她,就连端木静也立足桅杆,向下看来,碧霄仙子心慈手软,她倒要看一看那一刀如何使出。

大家都清楚的事,只有李朝不清楚,她竟好像真的与那三个人素不相识,仿佛他们真是外贼,毫不犹豫就将他们斩落。

众人想看到的悲伤没有,怜悯也没有。

她神情冷酷,不含感情,这不就是祀儿所希望的吗?

然那瞬间,他却非常不悦,突然厌恶了李朝这种神情,发誓绝不再看第二次,转个面就回舱去了。

楼船设有两层,众人相觑一眼,亦纷纷回房。

李朝的房间也已被安排妥当,可她并不随仆从而去,反倒跟着祀儿,径入其房。

掩门后,祀儿埋头案前,也不看她,良久后,才开口道:“没别的事了,你去休息吧!”

李朝向他那边迈出几步,故意道:“可我还想再待会儿!”

她知道他在气头上,有意气他,对祀儿这副样子,实有报了一箭之仇的快感。

祀儿不说话,李朝瞅视着他,试探道:“你好像不开心!”

祀儿无意纠缠下去,猛然将手一挥,充满不耐道:“你出去!”

李朝巴不得离开,闻言毅然走了,由一名仆从领着,回到房里。立在门首,她一下子就看到那对铜锏被搁在案上。

孤身独处,她再也无所顾虑,李朝打发那个仆从后,望着铜锏,快步扑过去,将铜锏抓在手里,缓缓地倚着心口贴牢,那种充实感让她觉得十分牢靠,不觉默默念道:“子君!你一定要保佑我一举成功!”一时难过之情上涌,再也忍不住,伏住铜锏,低泣起来。

方才那三个陌生的白衣剑士,她确实不认识,可她隐隐知道,他们该与自己有着某种牵连,想至此,心里忽又一阵刺痛,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那一刹那的确很难受。

正沉浸之际,李朝忽闻门口传出响动,当下觉出有异,疾喝道:“谁?”回顾间,就见祀儿举步迈进,同时,门后一双革靴映入李朝眼帘,显见有脚。

这里还有别人?她心里一怔。

见她目现冷厉,祀儿眼尖手快,伸手朝边侧那道门用力压下去,纵然那门后果真藏有人在,相信也插翅难飞,须得耗费力气与祀儿周旋一阵。

祀儿当然不会给人这个机会,李朝也不能给,因为祀儿双目射来,正是片片寒光迫人。

李朝不做犹豫,右手抄起铜锏,蹿前从斜刺里急刺,力量极大,竟一锏刺穿了木门,带出点点血花。

她把铜锏拔出时,一个人从门后闪出,并软倒在地,整个身子如断线的纸鸢,软弱无力。

李朝那一锏如闪电,刺在那人身上,势如劈竹,可她永远也料想不到,她刺的竟是简凌儿!

她认定了简凌儿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更以为是祀儿派人监视她。

那一瞬间,她原本可以多想一想的,可她存心要抓个现行,给祀儿难堪,根本不曾研究祀儿的神情。

是以她不看则罢,一看之下,惊得一跳,连在心中暗呼:“凌儿!”一脸的不可置信。

恍然间,她竟似抱着简凌儿痛哭失声,而他已因失血过多而晕厥。

实际上,她并没有这样做,幻想虽然能够令人失控,可她却已不会再让幻想冲昏头脑。

她站在那里,狠狠瞪着简凌儿,好似她与简凌儿真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祀儿看在眼内,笑道:“你做的好极了!”

李朝目视祀儿,厉声道:“我正想杀他,他就自动送上门来了!这样也好,省事!”说罢,面现讥诮道:“只是他能够偷上这艘船,只怕是你安排好的吧?”

祀儿也不否认,竟觉得愉悦极了,毫不隐晦道:“我昨夜托人送给他一封信,让他光明正大地上船,哎,他居然喜欢偷偷摸摸!”

李朝瞪着他,冷冷道:“你果然是个心狠的人,我看你的大事一准能成!”

祀儿但笑不语,李朝语声一缓,转问道:“打算怎么处置他?”

那伤口偏了几寸,乃在简凌儿右胸膛处,不知是李朝辨不准要害位置,还是见人足在门后,下意识做出判断,铜锏有意不刺要害。

因此,简凌儿尚未一命呜呼,也能挣扎痛呼,也许是疼痛过甚,说不出话,也许是伤感无言,他就捂着伤口,哀怜地看着李朝。

祀儿沉吟过后,蹲在简凌儿身侧,点住其全身几处要穴,正要起身,就在这当口,祝西归忽然从门外冲进来,以迅雷之势撞开祀儿,将一粒药丸塞进了简凌儿的口中,迫其服下。

如此一来,竟致简凌儿失声了,他张口欲言,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祀儿瞧着这一切,满意地笑了,对祝西归说道:“刀雄前辈,烦您将他送给弟兄们好好养着,吃喝随时供应,可不要教他离开这条船!”

祝西归就唤来两人,将简凌儿抬了出去!

李朝实在忍不住了,问祀儿道:“你不杀他?”

祀儿随意地道:“不用,我要把他伤势养好,等皇子荣!”

李朝恍然道:“周室的皇子荣获悉此事,就会赶来此地?”

祀儿摇摇头,叹息一声道:“也没准数,不过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若皇子荣顾念与简凌儿的这份情分,也还珍惜陈抟,需要其帮助,就不会希望简凌儿死!”

李朝闻此,冷笑道:“我明白了,把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弄明白了。你本来就不想亲自杀掉简凌儿,只想让我动手,如今他落于你手,你反而将他救活,然而伤人之事,是铁铮铮的事实。待皇子荣问罪下来,你就把一切的罪过都推给我,只说你要我杀简凌儿,仅是试探,而我偏不给皇子荣情面,因恨报复简凌儿!”

祀儿被李朝惹笑了,看了看她道:“你怎么把我想的那么坏?”

李朝生气不答。

祀儿走进门内,缓缓道:“我们是夫妻,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果有外人来到,只要你一口咬定我是李双白,他们总不该让我们夫妻分离,你把我当成李双白,我又岂有害你之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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