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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八折面愁肠高处飞,谋身安命几殊途

李朝此刻做梦也想不到祀儿对付简凌儿的真正用意,或可说是另一个目的,因为她不会了解无嗔真的活着。

祀儿感到愉悦,那是他清楚现状,也明白封住简凌儿之口,是非常重要的,留其性命,钓大鱼也更重要!

这些早在刀雄祝西归与无嗔大战,回来将之报告自己之后,他就拟定了整个计划,发誓要这个计划完美无缺,绝对不让李朝与无嗔见面。

他抓住一切相关之人,这样一来,无人为无嗔作证,无嗔将永难证实自己是李双白的事实,这也即是有口难辩。

届时,坐实柳枫与李双白串谋,只要引诱李朝与他演戏,仅需火上浇一把油,即可奏效。

至于怎样抓住相关之人,祀儿并不担心,如今有了简凌儿,又有李朝在手,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陈抟、柴荣、李征之流,还怕不上钩?

因此,祀儿可谓是成竹在胸,心情极好。

然则眼下之事,李朝已经生气极了。

虽然很多人都认定她是个蠢女人,可她这个蠢女人现下就要叫怒,争取自己的利益,不然她将在祀儿眼中变得一文不值。

那样也未免显得碧霄仙子可以任人欺凌。

一个任人欺凌的人,与他们而言,是何其卑贱?又岂会有身份说话?

所以论世情百态,人生阅历,从无到有,李朝也学会了如何把握时机,适当地动怒。

毕竟在聪明者看来,欲成大事,便没人愿意别人将自己当白痴来哄。

不过即便她不想当个白痴,有时也不得不是个白痴。

祀儿提出要她咬定他是李双白,她心中即使有数,还要配合下去。

故而李朝冷视祀儿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说这些话,你放心,我会让你如愿的,但是现在,请你出去!”

祀儿显然一怔,并未料到李朝口出此语,意外道:“我出去?”

李朝不客气道:“如果没有记错,你对我也这么说过,我只是用来回敬你一次,以示公平!”

祀儿一点也不气,喜滋滋道:“你这是使性子!”不觉又向李朝欺进几步。

李朝伸手将他挡在丈外,扭过头不愿正视,说道:“难道只允许你使性子,我就不可以?”顿了一顿,她道:“我也是人,也有脾气,至今也不明白你刚才何故赶我?”这当然是她有意说的。

三个白衣剑士之死,祀儿让她执行斩首之刑,最后却与众人不悦而去,那心情也只有她最清楚。

然而有时人太清醒未必是好事,清醒不如糊涂,这句话也许平常不大有用,这会儿却对李朝大有用处,因而李朝故意反问。

祀儿见她仍在计较那事,干咳一声道:“我没想到那件事会令你如此不愉快,这个……是我的错。当时你虽在杀那三个人,但我不知为什么,好像觉得你在杀我。”

李朝面露诧异,盯着祀儿上上下下,打量一阵,难以置信道:“你怎会有如此想法?”

祀儿一再致歉道:“是我的错!”

李朝自然不会真的不明白,只是清楚怒气克制不可太过。

对于事情的真相,他们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自从端木静和祝东归挑唆后,他们无一刻相信自己的真诚。

所谓的立威,就是个幌子,而白衣剑士背后隐藏的秘密,必定与她有几分关系,这计策不过就像祀儿命她杀简凌儿似的,是认为她有串通之嫌,才欲以试探。

斩首台上的每一个人,都在装聋作哑的唱戏。

只是这场戏里,黑脸白脸是否分明的问题!

事后,他们不曾抓着自己串通外贼的有力证据,难免有些悻悻然。

祀儿觉得自己是一介女子,心慈手软,也很好欺负,然而当自己变得如同男人一样狠毒时,他们是不是有种悚然心惊的感觉,恍然大悟地发现游戏并不好玩?

若自己不是真心投靠,他们岂非就有一场灭顶之灾,而自己就是那个灾难的祸首,最终斩下他们头颅的刽子手,再做一次李清尘。

李朝未料这样就可以使他们害怕,顿时有种大快人心的快感,可无论多么高兴,始终也不能减轻她伤害朋友的悲伤。

但她当然也不能将悲伤表露出来,这时,祀儿已经摒弃二人间的不快,上前拉住她,充满信心道:“走,我们去看样东西,你就不会愁眉苦脸了!”

他很兴奋,将她拉着一路飞奔,转眼,二人出了船楼。

曲曲绕绕的船楼,上下两层各有不一,下层布有客室十数间,又有曲径间隔,这些客人多数乃张衍等重要人物。

上层仅是一间大厅,外围设护栏一圈,围有回廊,护栏上不时插一旌旗飞展。此厅为众人议事之要地,上端是个梯形高台,直立桅杆数根,其上帆篷张挂,颇具气势。厅的四角更是重檐飞峻。若非如此,先前李清尘也不可能在此自如来去,盖都是顶端无人,又有帆旗可遮挡身形。

李朝随祀儿奔出后,不觉见到彩霞横天,日已西沉,心中正好奇祀儿要她看甚,人已跟着走入舱底。那舱底又被隔了两室,左边关着时钟钰,而李朝走的是右边,才一踏入,即见呼延刚烈与李记被绑缚在内。

李朝与他们互不相识,是以双方也没有过多的话,李记与呼延刚烈俱保持沉默,见生人来到,也不招呼,仅仅瞥了一眼,冷漠以待。

奇怪的是,当日受柳枫命令赶往泗州截杀燕千崇的人,共有四位,目今燕千崇事成而归,显见他们沿途截杀失败致此,却不知赵敛与水如筠到哪里去了?

四个人杀一个人,而且燕千崇还拖着张雨儿,张雨儿又是个即将分娩的妇人,且还未到泗州,只在濠州与泗州的中途,张雨儿就已临盆。

那么这次刺杀行动,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绝无可能出错。

可事实却是,以李记为首的四人,非但未能完成任务,反而落入敌手。

造成此等现象的原因是什么?

外人不知晓的真相,却成了李记心头无法抹去的伤痛。

当时燕千崇与张雨儿乘坐小船,顺水而上,才不出一会儿,张雨儿突然分娩在即,以致二人不能赶路,燕千崇就近找了淮河畔上的草庐人家借住,又托草庐夫妇为张雨儿请来稳婆接生。

那间歇,张雨儿疼得死去活来,他在外面等的心急如焚,偏巧不巧,就在这紧要关头,李记与水如筠等人不期而至。

燕千崇是个明白人,当下就了解四人来意,吓得面色惨白。

无论是谁,在那等情况下,都不可能平静。

燕千崇还有更高的志向,更想与人一争长短。

好似像他这样的人,每次算计别人之前,都会先想一想后路,把所有的坏结果都在脑海里过一遍,然后找出最佳的方法解决。

当然这也不是次次如意,毕竟一山还有一山高,而且有些聪明人的想法很难预料。

就如这一次,他也算漏。

他以最快的行程计算,竟然未能赶到张衍处,就遭遇了对手。

本来是在劫难逃的大祸,燕千崇没想到一个初生的生命挽救了自己,那小生命无疑就是他的儿子,后来取名为燕圣贤。

至于燕圣贤此名,还是张衍所取。

李记又为何没能痛下杀手?那只能以人类的感情来解释。

那一刻,他忽听草庐内传出婴儿啼哭,刹那间,内里爬出个妇人道:“莫杀他,求求你们,孩子不能一出生就没有爹呀!”掩袖而泣,她满身还是鲜血,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还未来得及披衣,竟是疯了一样破开门扉,一时力气不支,跌撞倒地。

她满眼都是哀求,不过顷刻,里面奔过一个老妇,手持一床棉被,为张雨儿盖上,并怒瞪李记等人道:“何处来的贼子,手段这样凶残,竟忍心教一个女人如此求你们!”

李记等人羞愧难当,只好扔下一句话后,转身而去。

其馀诸人倒也还好,只有李记情绪难以稳定,他竟想起了自己已逝的妻子方秋梦,也是怀有身孕,死前也只想与自己多相守片刻,如不生意外,他们的孩子也该诞生了,可一切都已成空。

正如晋宣帝司马懿之妻张春华所说的那般,有情者自伤,无情者伤人!

李记却是伤己又伤人,因一念之慈,竟致燕千崇险象环生,得以逃脱。

目下朱兵若是再与唐兵交战,又将是一场生灵涂炭了。

可他至少得到了一个人的尊敬,那就是张雨儿。

李朝与祀儿在舱底期间,张雨儿忽然从外面进去,双手端着承盘,上面放着几碟丰富的菜肴,以竹箸挟之, 一一喂给李记及呼延刚烈。

多日的阶下囚,使得李记披头散发,张着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与她相视。张雨儿见之,心口揪然,极是过意不去,就开口问道:“壮士当日念及小妇人产下灵儿,饶过我家相公一命,小妇人感激不尽!”

她不说此事倒还罢了,一说就触及李记的伤痛,吞入口内的菜肴,又难以下咽了。

张雨儿看在眼内,道:“壮士莫不是后悔了?”

李记伤感地摇摇头,突然念道:“世事如浮萍,前一刻注定的事,后一刻会有何种变化,俱未可知,不怪你!”

一旁呼延刚烈脱口啐道:“他娘的,九华君子赵谏就是个祸害,竟无端出现在那镇上。我五弟与赵谏积怨甚深,两个人若是碰了头,准没个好,结果那老儿狡猾多变,在街上嚷嚷我五弟见师不拜,又见我五弟横提白刃,就对行人说,‘这小子好没规矩,师父待他不薄,竟要杀师,此乃大逆不道……’”顿了一顿,大声骂道:“狗东西,他倒先混淆起是非了,反咬一口,摆明欺负我五弟有口难辩,堂而皇之将我五弟逮走!”

张雨儿悲戚道:“但不知那位壮士如今怎样了?赵谏与他总归是一场师徒,该不致出手加害!”

呼延刚烈火爆脾气,闻言翻开眼珠道:“肯定凶多吉少,老子这会儿只能指望二哥此去九华山,能够救出五弟!”

李朝闻此,这才约莫猜出呼延刚烈的身份,因他身形极胖,比较容易辨认,对于李记,她尚还不知是谁,忽听祀儿开声道:“来人,放了他!”一手从袖内伸出,疾指李记,朝舱门口的守卫喊话。

张雨儿对于关押李记之事,本也于心不忍,就没有多大意见。

李朝一愣,显然也未料出祀儿会有此举,就在旁侧继续观瞻。

俄顷,守卫已为李记松绑,李记扭头看了看呼延刚烈,呼延刚烈也是一脸纳闷,对视李记道:“不用管我,你自己要小心!”

李记点了点头,端然直立,却未轻举妄动,张目窥着祀儿道:“为什么要放了我?”

祀儿见他一派沉着,并不因自己开释就沾沾自喜,不由一笑道:“你不需要问我,只要明白我是李双白就行了,若见柳枫,麻烦替我问候他,合作愉快!”

他说的愉快,笑的也很愉快,仿佛柳枫真是他的盟友,同时,一只手又从偏侧揽过李朝,显得与对方极为亲密。

他向李朝微笑,李朝也在微笑,慢慢的,将头扭向李记道:“不错,他就是白仙子君!”又指了指自己道:“我是碧霄仙子!李太尉曾留居长安清居苑,应该知道我!”说着,又笑道:“这位兄弟好走,时间紧迫,我们就不送了!”

祀儿也见机道:“外面的人,李记兄弟不必担心,既然李太尉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会为难阁下,外面也不会有人拦你!”

李记冷漠地觑了他们一眼,不到半刻工夫,就走的没影儿。

他既非傻子,也不是白痴,当然有分辨事物的能力,然而他仍然不能放过这等机会。

人只有换来自由身,见到外面的花花世界,才有充足的精力做更多的事。

他走后,李朝就挣脱开祀儿,望着他,媚夸道:“你实在是赚了!”

祀儿神色不变,睨之道:“被你看穿了,说说看吧!”

李朝转身面向舱门,注目遥视外边,道:“相信他一走出去,李双白还在世,而我也与你是夫妻这件事就传遍江湖了,你需要有个人将那些话传出去,而这个人就是李记!他是柳枫身边的人,说出的话,没人会怀疑!然后柳太尉即便不曾同谋,也难脱罪责了!”

祀儿但笑不语,呼延刚烈则听的目瞪口呆。

张雨儿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哎,打打杀杀,似乎也没个消停!”又喂呼延刚烈吃了几口饭,收拾盏碟而去。

李朝也不再多留,要回房间,不觉走出船楼,在船舷处见得一个婢女怀抱婴儿,来回踱步。

孩子以小一号的黄絁衾褥裹覆严实,只露出五官,眯着一双眼睛嚎哭,四肢在衾褥下乱蹦乱踢,任凭那婢女如何哄慰,他一句也听不入耳,越哭越甚。

李朝上前迎住那婢女,叹道:“好可怜,怎哭的这样厉害?”说时,伸出双臂,就要抱孩子入怀。

婢女不认识她,赶忙向后闪避,强颜道:“小少爷不可以给外乡人看的,对不起!”

李朝见她举止失措,慌里慌张,不觉笑道:“小孩子嘛,我甚是喜欢,何况我也是这里的客人,咱们又都是女儿家,大人的事,总不该连累到孩子身上,信我吧,如不介意,我帮你看看!”

婢女遂迟疑着将孩子递出,李朝接入怀中,还不忘说道:“我有个表姐,以前我也帮她带过孩子的,给我试试,准没错的!”连朝那孩子挤眉弄眼,未想那孩子竟被逗得咯咯笑了起来,立刻止住哭声。

李朝见了,爱不释手,欢声道:“哎呀,好可爱!”

正在这个时候,张雨儿盈步走了过来,原来舱底与一楼住处有相连的通道,张雨儿已回房一次了,寻不见婢女与燕圣贤,这才匆忙赶到甲板上。

老远便见李朝抱着燕圣贤逗笑,张雨儿认真凝视了一眼,来至李朝跟侧道:“姑娘,你很喜欢小孩子?”

李朝连声道:“是呀,是呀!这家伙长得又小又漂亮,还不停地朝我笑哩!”言未尽,又俯首延视燕圣贤,攒眉叹道:“他一点也不怕生,真是天真无邪哦,不像我们这些大人,总有很多心事!”

张雨儿咀嚼着她那句话,喃喃道:“天真无邪?不错,孩子们永远都是单纯而没有心机的,很好相处!你对他好,他就会对你好,也会黏着你!”

李朝听出话外之音,知她心情怅然,不意触碰她敏感悲情的心弦,低望臂间的燕圣贤,打哈哈道:“呀,这位姐姐,你看,他现在就开始黏着我喽!”

张雨儿端视她神态一阵,竟喜不自禁,女性的温柔,使她立刻对李朝放松了戒备,邀李朝往自己房里一叙。

双方各叙家常,嘘寒问暖,说长道短。

兴许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就是这样,但凡有了共同的话题,短暂的一瞬,也能增厚友谊,变得极为熟稔。

只是埋藏心底的愁苦,她们目下无法尽情道出。

李朝在张雨儿房中久坐,不知时辰,直到星光垂照大地,船窗上也已落下朦胧的清辉,张雨儿早已掌灯,她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四下顾瞻道:“姐姐可有纸笔?”

张雨儿也毫不吝啬,就答道:“有!”即刻唤人取来笔砚纸墨。

李朝就坐在案前,执笔起书,张雨儿在旁亲睹,她写就信笺,张雨儿低目窥视,见信是唐主亲启,又见她笺上内容多为李双白在世作证,又提及李双白确实不曾与柳枫存有恩怨嫌隙。张雨儿似有料到,也不吃惊,始终微笑。

李朝写罢,向张雨儿告辞请退,口称要将信笺交与祀儿,复看一遍,有无纰漏,见张雨儿心存疑惑,不由释解道:“姐姐有所不知,自从妹妹被掳劫至此,为求活命,曾投于神君麾下,不敢再有二心。况且子君被柳枫害的冤枉,妹妹早有除他之心,只是苦无机会,适才与神君议定,我们联合来演这场戏,可他们都不相信我,我只好答应,尽快凑成此事,是以这封信事关妹妹的前途和性命!”

张雨儿是个没有多大心机的女人,听了不禁怜悯李朝,感伤道:“你受苦了!”

二人相望,一同伸袖拭泪,临别之际,双双围在燕圣贤旁边,垂目注视。

张雨儿心知肚明,也是燕圣贤这个宝贝,讨得了张衍的欢心,彻底打消了张衍对燕千崇的疑虑和厌恶。

再说张衍,此人性倔,膝下更无子嗣,早年有子,也俱已夭折,唯有张雨儿幸存,可惜是个女流之辈,又无心造船。

张衍终日苦恼家业无人继承,就欲为张雨儿择一门中意的亲事,男方最好稳重正直,能够有头脑一些。

谁知去年深秋之际,张雨儿忽然从外救回个壮汉,这正是被宗楚宾打致重伤的燕千崇,他跳落一处不太高拔的峭崖,那里尚可逃生,一路跌跌撞撞,蹒跚流落至泗州城外,为张雨儿救入张府养伤。

张衍本也没在意此事,只当是个病汉,伤好后打发其走人,也便是了,可实在料想不到这人恩将仇报,有次意乱情迷,竟将自己女儿勾搭成奸。

张衍气急败坏,欲将燕千崇打出府门,奈何女儿苦苦不让。

那时的燕千崇,也无今日的名气,仅是无名小辈,且来历不明,根本不能将自己筹谋朱室复兴的大业说出, 张衍想撮合女儿与他的婚事,最后犹豫不决。

不料更大的祸事还在后头,一日,他经过女儿房外,偶然听到燕千崇与女儿在内争执:“还说你爹好,我就不知道他哪里好。他顽固不化,眼高于顶,总是看不起我。又言我油嘴滑舌,专生骗人,做人不稳妥,不是好东西。我说他呀,也说一套做一套,以资历压人,明面上夸下人办事卖力,奖赏金帛财物,实际上嗜钱如命,那银子不过是平日克扣下人工钱的一点而已,这年纪大了,真是……”

话还未完,张衍已拍门而入,瞪视着他,怒火中烧道:“好小子,吃我的,住我的,又抢了我女儿,竟不知足,还敢在此说老夫的不是,有本事不要赖在老夫家里不走!”

基于一段前尘往事,燕千崇与张衍嫌隙极深,那日从李记手下死里逃生后,李记给予他半月期限,享受天伦之乐,他便携妻辗转偷回张府,长跪张衍府外,冒着烈日暴晒,虔诚认罪。

张衍喜得外孙,不忍女儿受苦,经其好说歹说,与燕千崇冰释前嫌。经此一事,燕千崇也学乖了,轻易不露喜怒,也主动与张衍谈起自己的雄图壮志。

张衍就喜欢女婿有大志向,又觉得燕千崇鞍前马后,一味为朱室效力,迄今落得尚无一官半职,甚为可惜。

燕千崇就道,自己不会永远屈就于人下,目前借舰只是权宜之计,一来欲稳住朱室兄弟,防其挟怨暗害,二来想借此与周室的皇子荣谈条件。

毕竟朱室与他有养育之恩,若过于绝情,恐为江湖中人看笑话,所以他势必要借到船舰,并言已在外面招募到一帮兄弟相助。

只要他有了实力,朱室兄弟就会怕他,兴许会生出争夺之心,一旦内讧,周室皇子荣就有利可图。

若周室皇子失力,朱室一时也难觉察出自己有异心,若朱室事败,周室皇子荣也会因功犒赏自己。

目今的状态,他不好得罪任何一方,希望张衍从旁协助,并诚恳道:“小婿现今已与雨儿不可分离,此生绝不有负雨儿,小婿与岳父大人实乃一家人也,岳父大人安忍小婿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

于是,事后翁婿二人密谋商议,就密写一封文书,送于柴荣,上言朱室与自己都是为皇子荣办事,今唐兵势气逼人,望太保准许我等人马在浍河休养一阵。

祀儿自然也拆看过那封文书,见所说无所纰漏,也不怎么怀疑。

事实上,朱友善与朱友贞得知此事后,都向柴荣上表,言燕千崇借船,是受自家指派。

尤其朱友贞与柳枫一场大战,以惨败收场,不得已抢夺了朱友善占据的荆山营地落脚,然并非长久之计,急需燕千崇引人,助己一臂之力。

是以祀儿率先登船,并与端木静渐生隔阂,也非一朝一夕。

作为端木静来讲,只要是朱家人,都不愿他们有所损伤,任何一方如有需求,她都会帮之,在她眼里,并无明确的分家之别。

可世事往往不会尽如人意,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两日之前,燕千崇给朱友善写了一封密信。

直到此时此际,端木静才知晓密信所提为何,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朱友善答应了燕千崇请求,将自己下嫁与燕千崇为妾。

她本不相信父亲绝情至此,然当燕千崇拿出她父亲的亲笔批书,她才证实燕千崇所言无虚,除此之外,父亲还在书上再三言称,希望她顾念大局,不要计较个人私情。

她看罢,涌出了绝望的泪水,叫嚣道:“不可能!我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你!”

她去找祀儿理论,谁知祀儿竟冷冷道:“身为朱家的孩子,为朱家牺牲,是不应该的么?”

燕千崇也早已算准了这一招,事先征求过祀儿意见,那时祀儿就道:“如果你喜欢她,随时可以娶了她,有什么问题?”

祀儿不反对,他才敢彻底将批书拿给端木静。

至于张衍,当然也是一声不吭,装聋作哑,权当未看入眼,他只有一个要求,无论事态有何变化,燕千崇绝不可辜负自己的女儿,而自己的女儿也必须是正室。

有了这些保证,其余的纠缠,张衍一概不管。

张雨儿心里其实不愿意,但别无它法,有次她将燕千崇叫到房间里问:“千崇,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她之所以有此一问,不过是在找心理安慰,如果失去了心理安慰,不让自己哄骗自己,她根本不知道该怎样接受现实。

即使燕千崇一再将她搂入怀内说,傻瓜,怎么好好说死呢?

张雨儿执拗,似乎逮准了那一句话,仍旧追问道:“你就说会不会难过?”

她自然不是真想自寻短见,只是想通过他的口,听到他对自己留恋的感情,让她有勇气继续坚持下去,坦坦荡荡地相信,燕千崇不会遗忘自己。哪怕明知他会说谎,还是想听他的感情流露。

燕千崇以为她发烧,摸了摸她的额头,作势哄道:“难过,一定难过,你是我妻子,跟了我这么久,我怎么会让你离开我呢?”

他说的话不像假的,态度也很认真,可她为什么总觉得那像假的,有什么东西让她觉得是那般不可靠,很虚很不真实。

她也不想老是怀疑他,疑神疑鬼,到头来并没有什么好处,可她就是不由自主地会想。

一个女人,她纵使在外面再强悍,可在自己的男人面前,遇到那样的事情,也总是说不出的无奈。

张雨儿也深深地知道,自己越是凶巴巴地对待丈夫,丈夫只会愈加讨厌自己,继而远离自己,她并不想看到那个结果。

于是燕千崇去寻端木静后,她一拳捶在壁上,恨恨道:“好,静仙子,共事一夫就共事一夫,有何不可!”虽是如此轻松的说话,心却已泪痕斑驳。

端木静以前总认为他是痴人说梦,不屑看他,不屑理他,未想到这个痴人说梦的人,今天不再是痴人说梦,她不屑看一眼的人居然成功了,还有那么多人支持。

世界瞎眼了吗?竟让她嫁给这种人?她想不通,这时,她不得不感到恐惧。

她奔出船楼,遥望星空,明月皎洁依旧,清亮亮的月光照耀在河面上,更显得河水漂漂渺渺,斗折蛇行,混合着船舰的灯光,远看明灭可见。

端木静孑立于船头,忽然仰天大喊道:“我情愿做尼姑,情愿死掉,也不愿嫁给他!”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从来不哭的,如今却哭得这般伤心,为什么她总是被遗弃?

她话落不久,忽听河畔传来嘈杂声响,接着有人高呼道:“请你们主事的出来说话!”

端木静让摇橹手停船靠岸,奔近一看,只见那不是别人,正是李征与柴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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