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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一别道藏身飞近询,始知客梦将孤行

赵琦琦凝望李清尘,嘴里讷讷不绝。

那日两人初见,她便听他一席话,当时也已料到他必有辉煌的事迹,和不一样的艰苦!

所有的白衣剑士都将他当神,清平显见也将他当神,认为任何困难,他都可以迎刃而解。

甚至有人认为,凭他的武功,只要他出手,神鬼无阻。

这个巨人般的人物,曾也在西域横行一时,以往倒在他手下的人,也不知凡几,今番却就要死于此地么?

一念及此,赵琦琦心中便堵得慌,只觉得这哥哥活得好辛苦,曾几何时,在他身上,还发生过什么,不得而知,但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含泪走去李清尘身旁蹲下,拿起他的手臂,挽起袖子,赫然惊见他中毒已深,也已开始散向四肢百骸,不由骇异至极。

她看看天色,将近子时,距离彭允镐约见的时辰已经不多,以李清尘的性情,绝不愿做个失约之人。她必须尽快将其救醒,虽然此刻她本心并不太愿意这样做。

她还希望李清尘可以趁机好好休息,也不想让李清尘前去犯险。若再犯险,他定会没命的,她心里这样想!纵然如此,可也不能违背他的意愿,当下草草将李清尘拖到一架屏风后面躺着。

她确定更阑人静,四下无人,而李清衣穴道被制,正自熟睡,一时半会儿也难以醒转,才放心地俯下身,先做了一番推拿转气的手法,将毒尽数逼于李清尘臂腕,然后就着伤口处,将毒素逐一吸除。

因李清尘先前早已止了血气蔓延,她便也不需要再多费手脚,然而鲜血还是漫上她的唇,她的眼,她一面擦拭,一面也无知无觉,就愿这样做着单调的事情。

待把余毒除尽,她自己也有些昏昏欲倒,扶额少时,为自己顺气罢了,擦去血渍,神智回转后,又拿过一块布,在门前小院中的池塘内浸湿,为李清尘将手臂上的淤血洗净,最后为他包扎伤口。

忙活一阵,她也累的气喘吁吁,坐倒在地,不免虚汗直冒,一面信手抹着,一面想道:大哥哥平日极爱干净,看他装着便可知道,必容不得自己以这等模样见人,我需得为他换去这身血衣才是。

待为李清尘除了方巾,脱掉半截衣裳,赵琦琦忽然呆住,毕竟她是个女儿身,李清尘又值风华正茂的年纪,此时看之,他整个人如在飘渺雾中斜倚,流露出一种凄艳沉静的遗世风采,煞是迷乱人心,白皙皙的面庞,泛着病态光华,清靡而不妖,身躯奇伟,即使昏睡,刚硬之气也仍在悄然流转。

他的确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却不知他口中的‘她’为何会那般嫌弃他?这些时日,她也从迷迷糊糊的李清衣梦呓中得知,那个‘她’情愿把头割下来,救自己的心上人,以此来气他,到底是有多么不屑李清尘?

赵琦琦不解,但却觉得那女的对待李清尘很残忍恶毒。

须知世人多半以为,以情来伤害别人的人,最是可恶!有时一剑给个痛快,干脆一点,莫要拖泥带水,兴许还是救赎了对方呢。

听他的口气,她便已知道,那定是个女子,如果不是伤透了他的心,他面对自己时,绝不会那般别扭。

赵琦琦不觉回想二人初识,他为保护自己而画像,那时摆出笑容,是否那笑容里也藏着许多苦,和被人伤害后的刻意?

是不是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努力改变自己,时常刻意微笑?

一时她竟不敢看李清尘,神智涣散,想了很多事,最后才慢慢端来椅凳,将梳妆台上的一面镜子放在上面,扶李清尘坐定,自己跪在他身后,精心地为他梳理发冠。

看着铜镜,李清尘装容已定,她呆了好大会儿,这才移手去摸衣裳,恍然惊觉尚未有新衣替换,暗叫道:“呀!我竟这么大意!”正无措间,一件白衫及里衣忽然被人从屏风一侧丢过来。

赵琦琦冷不防被此吓到,回头瞅视,那边一条人影一闪即没,她立刻弃袍追之。

等她赶到屋中,二人俱都止步,赵琦琦只见面前是个白衣剑士,启目细瞩,才觉这人好生面熟,看了一阵,指着那人,惊呼道:“金甲士!是你!”

金甲士点了点头。

赵琦琦亦示好道:“谢谢你修好了我的剑!”

金甲士神色不变,淡淡道:“那没有什么,都是少主人吩咐的,金甲莫敢抗命!”

此番他把自身衣裳脱下来,临时给了李清尘,在这寒夜里,竟精赤着上身,赵琦琦见了,都不忍睹之,侧过目光道:“这几日都不见你,怎么你突然到这里来了?”

金甲士也无意隐瞒,就道:“奉少主人命令,为防清平与姑娘等人路上有事,故我与一帮白衣剑士都守在暗处!今日得知少主人到此,便来拜访,只要有心想来,就可以来!”

他竟然直呼清平之名,言辞间也无尊敬,赵琦琦一愕,联想前因后果,才大致明白缘由。

不过赵琦琦转念一想,金甲士适才就在外面,而屏风那厢又有扇窗户,随时都可戳破窗户纸窥看,便脸红心跳,低声嗔道:“你忎的在外面,也不出个声?”

金甲士延视她须臾,竟神秘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出声了,只怕少主人就没这等福气了!”回头看看他们二人,正是女未嫁,男未娶,至今仍是两相孑然,李清尘这样的年纪,难免令女孩心动。

赵琦琦意会他所指为何,然思及他一股子坏心,不由嘀咕道:“原来你不安好心,是故意的!”

金甲士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再呆。

赵琦琦当然知道金甲士是一个称职的从者,若不是关心李清尘,怕自己暗中加害,绝不会逗留此地,所以有意气气他。

临去前,金甲士交给赵琦琦一粒药,只道:“这是解药!”便扬长而去。

他走过两重院落,忽然迎面撞上清平,金甲士神色冰冷,目光亦透着森寒,瞪着清平不说话。

清平见他打着赤膊,未免就将他仔细延视,奇怪地道:“你……不冷?”

金甲士抬目向天,眼中无清平似的,说道:“我觉得太热了!”说罢,便要撇下清平离去。

他走不数步,清平疾喝道:“站住!”

金甲士转过身,斜目不看清平,清平已窥出端倪,便冷冷问道:“看你一肚子怨气,有什么不痛快?”

金甲士不惧,强调道:“你应该清楚!”

清平深思一阵,道:“我这番让大哥帮我,你有甚话说?”

金甲士忿忿不平,忍耐顷刻,终是语重心长道:“少主人回到中原,命在旦夕,迟早有人杀上门来,他现在要做的事,只能是夺回关河之首,否则大祸临头,全家俱亡!三小姐即使时而疯癫,然也知道拦截李征,并沿途买通李征身边的人,在其所用的沉香里面做手脚,以期帮助少主人。只可惜少主人还是念及旧情,不但为李征驱毒,还以内功救了李征,帮他赶走多年隐疾,也因此气坏了三小姐,激发了她的疯病复发,她就故意撒气,不吃药,以意态颠狂来发泄。那日在仙颠楼内,少主人身体虚亏,她便雪上加霜,如今你又把少主人叫到寿州,拖累他!”

清平也略觉理亏,偏又对前途束手无策,只好训斥道:“那些我早已知晓,也托人为大哥医治过,再说此事,大哥都没有意见!”

金甲士冷笑,嘴角发出阵阵寒意,手指清平道:“你们这些弟弟妹妹,都是他的手心肉,少主人就像你们的父亲在照顾你们,他能弃你们不顾么?纵然你们有一千个要求,他也会含笑答应的!”

这宛如一根刺,直刺入清平的内心,将他心里的痛连根拔起,可他实在很平庸,不依靠亲哥哥,还能依靠谁?

一个人习惯了依靠人,享受衣来伸手那种生活的同时,岂非也很悲哀?

有的人是无意识而为,有的人却是迫于现实。

如果清平有能力从这等困境中突围,也不会甘心落人口实,当下怒了,甩袖道:“用得着你训斥我,是曲是直,我看的比你清楚,这件事对大哥没有坏处,多交些朋友,有助无害!”

金甲士显见向着李清尘,对清平无甚好感,争辩道:“我们这帮白衣剑士的性命卑贱,你可以不在乎,虽然为少主人牺牲,死尸们无怨无悔,但若要让他们随便去死,这个人,却绝对不能是你!”

清平本性面薄,并不是不明白金甲士的话意,金甲士是指那三个白衣剑士被伏诛之事,可清平即使听出讥讽,也不愿被人指着鼻子骂,便故作理直气壮道:“当初在浍河,他们潜伏那楼船四周,本就是要救我大哥,我不过顺水推舟,成全了他们而已,你倒反过来怪我!”

金甲士嫌清平说话脸不红心不跳,死性不改,张目视向清平时,目中便充满轻蔑,冷哼道:“我们话不投机!”遂不作停留,拧身转步而去。

清平并非心中无虚,他自然了解自己手段确实凶狠了些,有时为了达到目的,竟可以置旁人的生死于不顾,可他控制不了,不知何时开始,他的自制力已经很差了。

当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也很恐惧,可性格一旦形成大半,非是一朝一夕能改正的,尤其是忍性不够者。

一个人长大后,性格及思想便会渐渐趋于成熟稳固,可未成熟之前,潜伏在体内的某种因素会慢慢滋长,甚至常会因为一件极为在意的事,导致种种缺陷暴露。

太过于在意一件事,是幸还是不幸呢?

幸者,即是人的追求远大,目标明确,意念坚定,且能持之以恒。

不幸者,却是过于自爱!反而难免对他人造成疏忽,抑或漠不关心。

人性有善恶两面,当恶的那一面超越前者,人便对自己的恶念,极少产生羞愧之心了,会处处以为自己所做的事都有道理。

清平还有羞愧之心,然这个羞愧,已经相当薄弱了。

此番,他不承认错误,是因为金甲士身份低,是以问题越扩越大。

金甲士说‘话不投机’,正中他的下怀,他也觉得这样的谈话,甚是无趣,便就举步继续前行。

金甲士才走出不远,猛见清平欲折往李清尘住处,放心不下,忙又趋步跟上。

待二人身影消失,柳枫猛地从庭院偏角现身,遥睹着二人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直到这时,柳枫才明白那李清尘与清平是兄弟。

看来华山派此次捉贼,势在必行,也做足了准备。

他倒要看一看华山派以什么方法,捉拿朱氏兄弟。

起先他与华山派诸人的不快,突然在脑海中淡去大半,他打算暂时不计较那些事。

毕竟他的身份不同,是一方统帅,是百姓的希望,摒弃个人恩怨,忍耐一时半刻,他并非做不到。

否则他便不配当太尉,只能去当个只顾自己私利的小人物,或杀人不眨眼的败类,或飘摇江湖,一世摇摆不定,却绝不会说出‘我为天下’的话,曾经那句‘乱世纷争,天下归一’,便是夸夸其谈。

所以柳枫再次与华山五绝觌面,虽言语甚少,也不似午时那般敌视了。

将门院深,这等时辰,清平也已与金甲士一同入得李清尘房内,乍一进屋,就见李清尘仗剑杵地,姿态随然,微是发白的面色,显出一分凄妍。

他嘴角边带着笑,信手拄着剑,支住自己身体,谁也看不出他有病。

他将双手都搭在剑柄上,身子微斜,一副略是闲散的模样,赵琦琦亦神情肃然,仗剑护在旁边,犹如护法一般。

金甲士那件仆从的白衣,被李清尘穿来,倒显得温雅潇洒,气度逼人,一点也不显朴素,反而流露出自身的圣洁。

不管是不是有人将他当做伪君子,或者作态,李清尘却愿意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继续伪装,继续欺骗清平。

这般观之,他好像真的没事。

见他穿戴整齐,长发梳理一新,又与赵琦琦如此阵仗,清平也由不得愣怔,实在没想到李清尘会穿上金甲士的衣服,不由问道:“大哥,你……”

李清尘似是知晓他的心思,漫然笑道:“怎么样?”

清平点点头道:“漂亮!”

他只觉得今天的李清尘有种说不出的风度,但究竟是哪里不同,也说不清,最后只好说了一句‘漂亮’。

他居然用漂亮来形容李清尘?

也许李清尘一向都比他长得好看,且品貌出众,从小就是。

他们虽然是亲兄弟,却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他的母亲才生下他,就难产而死。

这无疑是李清尘的父亲曾有一妻一妾,且清平与李清衣是同年同月出生,若细论,清平还比李清衣略小,可清平习惯了直呼‘清衣’,反正也无人真正在乎这件事。

清平本也不差,可能力不够突出,就喜欢在太阳底下晒,将自己晒成刚硬,不再那般文弱,但越晒越其貌不 扬。

自然他还不是很难看,所以他也不自卑,有时候他还很自恋。

此番称赞李清尘这句话,他也的确是发自肺腑。

李清尘笑了一笑,神色舒展,眉睫间又现出几分张扬。

清平接着道:“已是子时,彭节度使已在前厅久候,大哥,我们走吧!”

既然李清尘无碍,他也不必太过忧心,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哥哥就是他心中的神,能做到很多他所做不到的事。

曾经在那样一个国家里,李清尘遭受非人的折磨,还能活下来,清平当时才十四岁,是被活生生吓到的。

记得当时哥哥拖着血躯回来,披着一头乱发,整个身体几乎找不出完整干净的地方,孤身血战,才得以闯出包围圈,但眼睛却无受过折磨后的死气沉沉,反而爆射凌凌锐锋,号召了一帮人,杀回柳天枫所在地。

他那气度惊骇清平,清平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换成自己,怕是早就死了,当然也可以说他内心深处佩服着李清尘,才会生出李清尘永远无败的想法。

李清尘没有拒绝,大步与清平迈出房门。

赵琦琦深知他新伤未愈,见他要走,慌张地叫住他道:“大哥哥!”

李清尘止步,却侧着目光,仍不回视赵琦琦,然而赵琦琦发现他眼神有些躲闪,不像以前那样从容,以前是尽量不看自己,这次只是闪躲。

他先是嗫嚅,想说什么话,最终还是稳定情绪,平静地说道:“赵姑娘,辛苦你了,天色已晚,不妨先去休息,清衣便由金甲来照顾好了!”

赵琦琦呆呆地注视他离开房间,前去赴约。似乎方才之事,只是一场梦,李清尘果真不知道么?

那时她与金甲士叙完话,转身便见李清尘已自己穿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如果他未听入耳里,又怎么可能呢?

李清尘有意回避她的感情,这是她的第一直觉,可他的神容又不是嫌弃或戏耍,而是一种难以猜测的深沉,既没有主动提起,也没有装作不知情,他看起来,像是尴尬难言,也好像不知道怎么面对。

可能事发突然,大出他的意料之外。赵琦琦越是深想,心情越是沉重,仿佛鬼上了身,脱离不得。

金甲士坐在床边,宛如对她心意了然于胸,说道:“不要怪他!他……”犹豫了一阵,道:“白莲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六年!”

赵琦琦经他提醒,愕然道:“六年?”金甲士说出李清尘故念,她的心头虽然阔然开朗,却犹如被雷击中,这个消息实令她震惊。

那个‘她’,竟然真有其人,而且还在那般早的时候,就闯入李清尘的生命中。

是悲是喜,还是惆怅,或是苦涩,赵琦琦已分不清了。

或者她也很羡慕,内心陡地迸出一句话来:“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这是一首唐代的铜官窑瓷器题诗中的诗句,里面还有一句: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此时此刻,这便就是赵琦琦的心境写照,她是多么想早些认识李清尘,却因何不早相逢,让别人抢了先。

金甲士好似能看穿她的心事,就在身后缓缓为她揭开疑惑,道:“当年少主人还是个情犊初开的少年,自然难忘一些!”

赵琦琦下意识脱口道:“莫非大哥哥还记挂着她?”

“记挂?”金甲士神色冰冷,讽笑道:“那样的女人不配让他记挂,不但害了少主人,当时还与柳天枫联手,让少主人默默地承受众判亲离的打击,很多人都想杀死少主人。她害得少主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她就与柳天枫当着少主人的面成亲,她是个坏女人!”

金甲士情绪激愤,忍不住啐道:“如此对待少主人,怎么配得到少主人对她的思念?那不是丢少主的人么?”言罢,又看定赵琦琦,神色微缓道:“时间会冲淡一切,六年了,少主人没再提过她!他会分的清好与坏,那女人也死了,为她的丈夫死了!”

赵琦琦问道:“柳天枫就是她丈夫?”

金甲士点首道:“嗯!少主人躲着你,那是因为他曾经受的伤害很深,他一直都是个很坚强的人!”言毕,又语重心长地鼓励赵琦琦道:“只不过你需要有耐心,少主人既然对你印象不错,你迟早都有希望的。”

赵琦琦听他这么说,心中莞尔,侧身忍住笑道:“我忽然觉得你很可爱,你的胡子也很可爱!”不再瞟金甲士,微一转身,逃也似的奔出房门,欢快至极,惹得金甲士开怀一笑。

待她去的远了,金甲士面上的笑容才猛地收住,冷冷望向床上的李清衣。

看着李清衣,他就想拗断她的脖子,数年来,这就像复仇之火,复仇之焰,燃烧在他心中。

他们这批白衣剑士是怎么来的?是白衣国皇帝将他们划分给了李清尘。

金甲士始终认为,他们是李清尘的终身死士,按白衣国的规矩,分出去的仆从,一生只能跟随一个主人,是再也不能更改了。

如果李清尘遇难或者不要他们,他们便只有死,总之是不可以另投他主的。

要保住李清尘,李清衣就非死不可。

是以,金甲士延视李清衣,多少个日夜里妹妹伤兄的过往,如画面般在他眼前闪现,他深深地想道:平日里,你笑的那样天真灿漫,但你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要杜绝那样的事发生,杀死李清衣后,他也知道,李清尘必要怪罪自己,不过他打算先下手,再向李清尘以死谢罪,至少李清尘往后不会葬送在疯妹妹手里,数千个白衣剑士的性命也可得保。

他双手抬起,犹犹豫豫,就要挨近李清衣的脖子,终是没能狠心下手。

那一刹那间,他竟宛似见着了李清尘在骂他,他当然不怕被骂,可怕李清尘伤心。

终于他还是又一次放弃了想法,离开了。

可是在他走后,李清衣就陡然从床上坐起,把玩着那柄刀,望向门口,露出狡黠的笑容。

接着,她若无其事般坐正,将刀抛高,又接住,如此反复地玩着,嘴边的笑意一直未褪。

她似乎显得很开心,是什么事让她这般开心?

现在,她显然很冷静,不是说狡黠的时候,她都要发疯,这次因何没有?

过了一阵,她又躺回床上,以手指为轴,将刀转动起来,如飞旋的车轮,也不怕那刀会割破她的手指,事实上,也割不着。然后目望屋顶,她又笑了。

向来她神智昏昏时,都是个疯子,别人多半不想为难她。

但她若想为难别人呢?

清平与她有几分相似?清平当然也不是真想为难李清尘,因为在清平心中,没有李清尘办不到的事,也没有李清尘击不倒的人。两人穿行在庭院之间,清平就这样想。

李清尘在旁边谛观清平,如果清平知道,此战没有他,华山派也可以胜,不知会怎么想?

因为华山派此行有个宗楚宾,可宗楚宾显见隐藏更深,从其温文的表面,永远看不透其内心所想。

宗楚宾武功深不可测,清平到底是不知道这些心思,也低估了宗楚宾,可以说,很多人都低估了宗楚宾。

不过李清尘是不会把这些说出来的。

他们兄弟二人进入前厅,彭允镐等人早已等候在内,柳枫与华山五绝自然不可少,另有不平与关醉飞静静地 坐在右边的下首位,宗楚宾也与天一老人站在一处,眭听轩正抱剑旁听,还有一个年轻的侍卫也在边角上,据说他是李弘冀府上的人物。

不过李弘冀却未至,自到节度使府,李弘冀就未露面,柳枫也不免感到纳闷。

待李清尘与清平进来,关醉飞立刻上前拱手,李清尘也便回礼。

关醉飞瞧着清平,微笑道:“清平兄弟,此番可别来无恙了吧?”

清平现在早已不气了,就颔首道:“不好意思!”虽然他还是不愿意主动认错,可言辞已有松动,关醉飞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的。

况且目下大事要紧,关醉飞也没心情与他闲扯。

几人相继择位坐定,彭允镐与柳枫并肩立在厅的正前方,华山派诸人既已到齐,便全都上来与二人拜礼。

毕竟在这地界,柳枫与彭允镐有官职在身,也是此次密谈的当头人,华山五绝不会不懂这个礼数。

只要柳枫不出言刁难,随便教华山五绝面上过去,也就行了。

待轮到清平,他即便仍然不喜柳枫,也因大局而暂忍下来,恭揖叫了一声:“李太尉!”

他不擅掩饰,神色略有耸动,被柳枫瞧在眼里,斜倚在一张椅上,悠悠地道:“你不是很厌烦我么?”言外之意,既不喜欢,为什么要拜,岂非违背了自己的意愿?

柳枫并不愚蠢,反应也不迟钝,早知清平内心甚不能容纳自己。

他也不是个受欺之人,是以故意发问。

他问的简单而直接,他也不喜欢拐弯抹角,不妨与清平敞开说话。

清平忍耐须臾,见柳枫平静,他也未作色,但眼睛凌厉如刃,盯在柳枫身上,也想说一说心里话,就道:“我不是很喜欢你,因为你抢走了绍青,看见你们在一起那一刻,我竟突然发现,连和她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七年的思念,化为泡影。当日在黄府,你杀人,你主观,你也不听别人的任何辩解措词,你还打伤了绍青,所以我见了你,就难免觉得讨厌,后来越见你,我越讨厌,初次的印象扎在我的脑海,太深刻了。虽然我讨厌你,但是朱家的兄弟,他们却更可恨,我恨不得扒他们的皮,这辈子若不能杀他们,情愿粉身而死,这就是我此刻与早上截然相反,还能够与你平心静气说话的原因。”话到这里,他说的很真诚,也看得出用了很深的感情。

他眼前浮现出朱室兄弟愚弄华山派的一幕,朱思啸打伤天绍青的一幕,怀念昔人,致使他心里流了泪。

他两眼注定柳枫,心想柳枫听了他的话,肯定很奇怪,因何他对朱室兄弟怀有这样深的仇恨,因为柳枫一定能看出他是个极重爱情的人。

到底朱室兄弟伤的不是他本人,单一个师门的仇恨,能超过他对柳枫的恨么?也许能,可也许二者可以持平呢!

他不再惧怕,迎视柳枫道:“你不必觉得奇怪,至于缘由,我也很想在这里说出,不过……我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办法直言,希望你谅解!”后面的话,其实他想说,‘没有办法去违背她的意愿’。

只因他答应过天绍青,不将内情宣扬,尤其是天绍青的家人和柳枫。

这一点,清平可以办到。

柳枫自不强迫,还为清平这番话感到惊讶,他的确也小觑了清平,只当其是个爱情失意者,蛮不讲理。

清平说罢,又目望深处,恨恨道:“玄天门,赵小淫贼,我也不会放过他。”他显然还记恨着赵铭希从自个儿手中掳走天绍青一事。

柳枫闻话,诧异道:“你以为她是跟玄天门的人在一起?”

柳枫虽然很想说出天绍青在寿州的真相,但最终还是没说,他的顾虑,当然是不言而喻了。

即便与天绍青天涯相隔,柳枫就没有私心么?

清平也没让他说,似乎与他理解出现偏差,并未意识到柳枫的话意是什么,猛然瞪着柳枫,道:“我恨你,不过我也恨我自己!”说完这句,他不再言语,默默地走去一侧坐定。

那不平也不插嘴,众人谈到如何对付朱友珪时,不平仍然一言不发,他的左唇角有道缺口,这样的场景,他始终觉得自己若一开口,别人都能看到他嘴唇裂开的现象。

现下,华山派的天玑绝生阵再也用不着他了,他也不想上去抢风头。

华山派自告奋勇,要与朱友珪对阵,彭允镐看了看华山五绝,问道:“然你们岂非只有五人?”

柳枫接话道:“倒时战场交锋,诸位势必要以天玑绝生阵捉拿朱友珪,可朱友珪已今非昔比,他的武功有甚 破绽,正是我们目今所顾虑的,也是最困难的问题!本官听说天玑绝生阵要八人合力,才能将威效发挥到最大,如果天倚剑及上官掌门在此,本官自会少一分担心。须知战场上,一击不中,我方士气便要受挫,而此战必须擒住贼首,本官与彭节度使也好对天子交待!”

他这一言一语,俱以本官自居,又未将天倚剑认作岳父,华山派的人心知肚明,犹如被打了一耳光似的,极不是滋味,偏偏无可奈何。

柳枫看了他们一阵,见他们都沉默不言,便朗声道:“此战只许胜,不许败!所以首次缠住朱家兄弟的人,必须是本官的人!”

‘风雨刀鹤石’中的韦倚风眼珠一翻,立刻明白柳枫动机,讷讷道:“李太尉这不就是说,只有你们的人才能先一步与他们交锋,而我们在那期间不得插手,只能看着?”

柳枫也不否认,就道:“人多定有疏漏,反而容易被他们钻了空子,是以本官自有安排,诸位届时如想诚意帮忙,朱室那边还有不少武艺不凡的徒众。”

韦倚风见柳枫安排这么个差事与己,也不是觉得不妥,就是觉得不顺心,可堂堂华山派,又不能直接说,‘我们不是来帮你们打小喽啰的’。

柳枫这个人就是孤傲,喜欢我行我素的作风。当然他也非是不懂得与人合作,而是得看情况。

韦倚风反诘道:“那他们若被你们擒住,就不关我们华山派的事了?”

柳枫斜眼瞄着他,道:“那也未必,如果朱友珪效仿朱友贞那般做法,临阵逃脱的话,诸位还可以痛打落水狗的!”

韦倚风老脸顿时通红一片,柳枫看在眼里,道:“诸位不要不以为然,两军交锋,生死存亡时,不是敌死,就是我亡,也不是江湖,需要义气,我们需要的就是……他们……死!因为本官无意留下后患!”猛地目射寒光,慑得几人身躯一颤。

韦倚风等人本也没打算与朱友珪单打独斗,单就朱友贞,五人合力,都是惨败,连赵铭希也应付不住,故而他们五个人,实际还不如一个武功高超者顶事。

他们在柳枫身旁,与敌方缠斗,少不得帮了倒忙。

那时候,柳枫一心对敌,不允许有任何顾虑,将他们驱走,也并非一意孤行。

韦倚风沉吟良久,与其余四绝对了个眼色,清平领会其意,自行走出,向柳枫深揖道:“我们没有意见,但若朱家兄弟走脱,太尉还是得遵守诺言,将他们交与我们处置!”

柳枫颔首道:“本官一言既出,定会守信!”

彭允镐听至此处,看看华山派一行人,免不得就插话道:“本官也有疑问,诸位既然赶来寿州,徘徊淮河一带,数日不去,想必是有备而来。本官就不知道施展天玑绝生阵时,怎么凑成八个人呢?”许是受了柳枫影响,彭允镐一言一举,竟也打起了官腔。

他数了数人,目光在宗楚宾与李清尘身上扫过。

清平见之,立刻一笑,纵出一步,拱手道:“彭节度使担心我们捉不住他们,放走了漏网之鱼?呵呵,这便请彭节度使放心,天师伯与家师虽有事未至,但我们华山派也大有人在!”手指宗楚宾与李清尘道:“便是宗楚宾与这位……”说道李清尘时,他竟然犹豫了一下。

彭允镐早瞧着李清尘气度不同凡响,就见机发问,也好教此次安排有个稳妥之法,便道:“这位是?”

清平信心十足,含笑道:“正是在下的朋友,彭节度使尽可宽心,我朋友的能耐,绝对信得过!至于宗师弟,他一向是我们华山派最出众的弟子!”

彭允镐意味深长道:“那还差一个人呢?”

清平被说中痛处,猛然昂首答道:“就是在下!”

如此一来,柳枫反倒产生了极大兴趣,细观李清尘,问清平道:“这位朋友既然不是你们华山派的人,必不识华山剑法,短期内,如何能将天玑绝生阵配合的天衣无缝?本官倒有些好奇了!”

清平神色不变,笑着道:“他天生就是神童,自有他的法子记住这阵的奥妙,师叔们虽不能将功夫倾囊相授,却可说一说这阵的功法!”

柳枫似是悟出端倪,猛然就笑了,那神情真有几分莫测。

此事安排妥当后,彭允镐忽的唉声一叹,踱开步道:“不瞒诸位,彭某还有一重顾虑,不过诸位不必担心,彭某会委派一人完成此项任务!”走到一旁,拍了拍关醉飞的肩,道:“醉飞,你把自己的计划给大家说一说吧?”

关醉飞起身抱手,恭敬道:“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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